镀金岁月/Yes!Your Grace——苏浅浅喵
时间:2019-08-19 08:25:39

  今天中午,当他听到伊莎贝拉告诉自己她无论如何也不想与自己走到分居这一步时,他想当然地便以为这是分歧的终点,他们的确不需要分开,伊莎贝拉愿意接受自己在殖民地事务上的想法有改变的可能性,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但他很快便意识到,实际上,核心问题并非出在他们的分歧上。
  成为公爵夫人本不该是伊莎贝拉——他甚至不知道她原本的姓氏是什么——所必须的经历的人生,乔治·斯宾塞-丘吉尔这个角色正在做的一切,才是她真正想要追求的事业。然而,使这两个身份同时存在,他的妻子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如果她不必兼顾马尔堡公爵夫人的身份,至少在与那位老绅士见面过后,便可以直接歇息,不必匆匆忙忙赶回珍妮姨妈的家中,从男装更换为女装,下楼再参加晚宴。再想想今后她身为公爵夫人必须要肩负起职责会与她的理想所起的冲突,阿尔伯特感到自己必须放手。
  如果坦坦荡荡地让她知道,他爱她,是让她严肃看待这个选项的必要前提的话。
  那就这么做吧。
  *
  伊莎贝拉听见阿尔伯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似乎在酝酿着自己的答案。
  不知怎么地,那只让萦绕在她鼻尖的,那淡淡的来自于对方的香气越发明显了一些。
  尽管还有些昏沉,但是休息了几个小时让伊莎贝拉感觉好受了一些,精神头也恢复了不少。在那等待的几分钟内,她一直努力着,不要让鼻尖嗅到的气味使自己又想起几个小时以前阿尔伯特替她更衣的情形,更不要去思考在这个内衣裤还未普及到贵族阶级年代,她的丈夫究竟会在那个过程中见识到什么。
  她一边在心中强调着阿尔伯特为她更衣只是特殊情况下的不得已为之,双方对此都不应该多想,一边又忍不住在心中嘀咕,面对着一个有着康斯薇露这般身材的女性都能忍住什么都不做,这会不会说明有什么问题……
  公平来说,上一次他想做点什么的时候,你的确用狠狠的一拳吓走了他。康斯薇露的声音突然在她心中响起,伊莎贝拉才发现自己忘记了将这些思绪藏在一个对方听不到的角落。所以,即便面对着我曾经的身材,你也的确不能责怪公爵如今束手束脚的,什么也不敢做。
  那好吧。伊莎贝拉叹了一口气,心中颇有一种自食其果的奇特感受。
  仍然等待着阿尔伯特的答案,伊莎贝拉确信对方是理解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的,如今他们的关系与对彼此的感受已经与过去不同了——尤其是她,几乎每一天,或者是每隔一小段时间,她的想法与观念都会因为在这个时代的经历,因为他人的教导,因为自己的感悟而产生许多变化。在某些方面她也许是固执的,但她绝不是一成不变的。考虑到这一点的话,她相信阿尔伯特会意识到分局是一个多么轻率的决定。
  “我必须说,这对于一个英国人来说,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
  再一次的深呼吸过后,似乎是终于想好了自己的答案,阿尔伯特开口了,然而第一句就让伊莎贝拉有些摸不着头脑。
  “曾经,有一个小男孩。”
  伊莎贝拉越发弄不清楚阿尔伯特要说些什么了,她晃了晃他的手臂,但是并没能成功地打断对话的话头。
  “他在一次宴会上遇到了一位公主——强大,自信,美丽,固执己见又聪明,最重要的是,比起表现得像个优雅的皇室,她更像一个反叛的勇敢战士。因此,从那一刻起,小男孩便在心中暗暗发誓,长大以后,他也要迎娶一位如同她一般耀眼的女性,作为自己的妻子。
  “时光飞快流逝,小男孩成为了大人,这个理想还存在于他的心中,只是早就被他遗忘。这就是为什么,当他在某个夫人举办的晚宴上第一次遇见那会改变他一生的战士时,他并没有认出她来,只以为那是一只不小心闯进了水晶宫殿的,当时伪装成了一只柔弱小鸟的野豹子,不屑地看着她鲁莽地打碎了一路上途径的,水晶宫店中约定俗成要避开的脆弱装饰,认为她根本不属于这个地方,心中对她充满了鄙夷。
  “Little did he know, 他早在那时就已经被这头野豹子所展现出的有趣,机敏,勇敢而吸引住了。不过,那时,野豹子还没真正成长起来,她性格中的野性压制住了她的魅力。尽管如此,当小男孩因为觊觎野豹子的嫁妆而想要引诱她爱上自己的时候,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吻了她,即便那是他第一次亲吻其他生物。
  “野豹子爱上了小男孩,可他没有珍惜,甚至还误会那是一场天衣无缝的谎言,因此而为自己轻易给出的初吻恼怒不已,亲手捏碎了这份萌芽中的感情。当然,不必担心,他获得了揍在脸上的狠狠一拳,作为惩罚。”
  伊莎贝拉屏住了呼吸,她不敢相信阿尔伯特竟然在讲述这个故事。
  “一开始,小男孩认为自己必须要驯服野豹子,才能完全掌控她,掌控她的嫁妆,以及所有随之而来的一切,因此他便开始了与野豹子斗智斗勇的征途,他原本以为自己是经验丰富的猎手,胜利不言而喻必归他手,却三番五次地被野豹子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已。于是,渐渐地,他开始希望野豹子能爱上自己,因为她是一个那么奇特,那么百折不挠,又那么可爱的存在,意味着任何被她爱上的人,必然也是一样的特别。
  “野豹子很善良,她做了许多小男孩本该去做,只因为认为不重要而忽略的事情。很快,小男孩只重视利益,逃避自己责任的做法最终带来了不可承受的恶果,但野豹子挺身而出,替小男孩分担了许多原本只属于他的错误。也就是在那时,他才意识到他早已在与小豹子你来我往的狩猎过程中,逐渐被她吸引,并且爱上了她。”
  最后6个字,阿尔伯特说得很慢很慢。
  伊莎贝拉终于明白他为何会说,这对一个英国人而言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上帝知道,这在一百多年后的美国,也不是一句能被轻易说出的话。
  “后来,小男孩逐渐了解到,野豹子实际上属于丛林,她在真正成为水晶宫殿的女主人以前,曾经试图过想要逃跑,然而最后却没有成功,水晶宫殿里的生活并不适合她,但是她仍然努力地去适应了——尽管这使得一部分的她因此而死去,使得她偶尔不得不收起自己的尖爪与獠牙,使得她有时仍然必须扮作一只柔弱的小鸟。
  “而小男孩也逐渐开始意识到,将一头原本属于丛林的生物禁锢在水晶宫殿中,只会使她慢慢失去自己的本性,只会迫使她掰断牙齿,扯去尖爪,最终有一天披上金丝雀的翅膀,从此再也无法脱下。更不用说,小男孩所行走的道路危机四伏,在此之前,他没有处理好的过去便害得野豹子遭遇了生命危险;而如今,他又见识到野豹子为了在野性与优雅间做出平衡,付出了许多沉重的代价,不仅仅是精力上的,安全上的,健康上的——也还有理想追求上的。
  “他爱着她,如此深切,以至于他不得不下定决心,让野豹子从水晶宫殿中解放出来,让她能够成为伊莎贝拉,而不是康斯薇露;让她能够成为那个会在将来带领着所有饱受压迫与歧视的团体走向平等的乔治·斯宾塞-丘吉尔,而不是只能在布伦海姆宫举办精致晚宴的公爵夫人。”
  他轻轻搂住了她的脑袋,额头依靠在她的短发上,嘴唇若有似无地亲吻着她的睫毛,修长的手指触碰到了她的脸颊,一颗泪水翻越了那微凉的山岳,然后又是一颗。
  “因此,我在这里,非常严肃,比梵蒂冈册封下一任教皇还要严肃地询问——
  “伊莎贝拉,你愿意与我分居吗?”
 
 
第178章 ·Albert·Isabella·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的很晚,因为剧情发展到了关键的时刻,我修修改改了一整天,想要把这部分的感情过渡写好。
  那只倔强的小豹子哭了。
  自从他认识她以来, 这是阿尔伯特第一次看见伊莎贝拉落泪,因此不由得一下子慌张了起来。手下意识地往胸口那儿一伸,扑了个空才记起手帕收在了外套的内侧口袋里,便只得用指头轻柔地为她擦去那颗颗从眼中坠落的珍珠,哪知道她摇了摇头,推开了自己的手,抓起盖在被子上的墨绿色天鹅绒丝绸毯, 在自己眼睛上按压了几下,便擦干净了。
  对于这种极其“中产阶级”的处理方式, 阿尔伯特唯有苦笑以对。
  至少这证明他的话语的确打动了她,那么即是说,适才那段话很可能能够说服她,同意与自己分居。
  “我真的非常抱歉, 伊莎贝拉……”
  他轻声说着,再次将她抱在了怀里, 很有可能马上便会失去她这个想法给予了他某种勇气,在他的心被她的回答可怖而残忍地撕裂成两半以前, 阿尔伯特只想尽可能地贴近着他的小豹子,享受着她如此温顺的一刻,让那发梢, 睫毛, 还有脸颊永远记住自己的气味与亲吻。
  阿尔伯特说不清这一刻持续了多久,直到他搂着她的肩膀的左手突然被拉了下来,伊莎贝拉抬起头, 额头顶着他的额头,用那双湿漉漉的深棕色双眼看着他,那眼波中似还有水痕残留,但在那眸子深处的暖意映衬下,只不过如同午后湖水上的粼粼微光。
  “Will not agree”,她在他的手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着,每一下轻微的触碰都像是铁匠砸在长剑上的淬炼,没等他对此有任何反应,更多的词汇便飞快地随着她的指尖落在了自己的掌心里,“appreciate”,“siderations”,“but”,“also”,“make”,“fession”——“你明白我的顾虑,但你也有一些事情想要与我坦白?”阿尔伯特问着,而伊莎贝拉则欣喜地点了点头。
  “Please”,“no”,“interruption”,她又写着,阿尔伯特知道她的意思是不希望自己打断她,便点了点头。老实说,如今他实在是难以找到一个准确的词汇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他不认为自己应该感到开心,却又无法阻止自己由衷地感到放松愉悦,同时为无法阻止这种心情而感到愧疚,更担忧着不同意分居的伊莎贝拉未来将会面临怎样的风险——霎时间,就像是人类所有发现的味道都在同一时间集中在了他的舌尖上,混合出了某种复杂难言的滋味。
  先听听伊莎贝拉想说些什么,再做决定吧。他思忖着。
  “I”,“”,“be”,“both”。
  我能兼顾两者,是她写下的第一句话。
  “Because”,“I”,“love”,“you”,“just”,“as”,“much”。
  因为我也是如此地深爱着你。
  “And”,“more”,“becuase”,“I”,“am”,“from”,“the”,“future”。
  更因为,我来自于未来。
  阿尔伯特看着那句话字字写出,刹那间,他感到自己仿佛成了儒勒·凡尔纳中的主人公。
  *
  我决定告诉阿尔伯特,我的身份的真正来历。
  就在阿尔伯特手忙脚乱地想要帮她擦掉眼泪的时候,伊莎贝拉如是在心中对康斯薇露说道。
  我曾经答应过他,等我发觉我既可以是伊莎贝拉,也可以是他的妻子,而不必为了维持其中一个身份而做出某种妥协的那一天,我就会告诉他事情的真相。我认为今天就是那一天。
  那一天距离今天才过去了两三天。康斯薇露诚实地提醒着她。你确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就准备好了吗?
  直到他今晚向我倾诉了他对我的感情及思考以前,我甚至根本不知道他提出分居是为了让我能保持自我。我一直都认为,虽然我爱着这个男人,但我们并不适合成为恋人,我们只适合当有利益关系的生意伙伴,因为这么一来,我与他之间的合作,就不会因为感情因素而受到影响,我不必做出任何改变,也能冷静而心无旁骛地投入到我的事业当中去,
  伊莎贝拉在心中说着,一边随手用床上铺着的毛毯擦干了眼角的泪水。
  但是,如果事实真是如此,我就该同意分居,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这个提议。他会提出与我分开,不正是因为我总是向他强调,我不愿因为跟他在一起而失去部分的自我,才会有这样的考虑吗?
  想想我之前说过的话,再想想我今天一整天的作为,你会发现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当他在那辆马车上,近乎于表白一般地剖明了他的心意,告诉我他愿意支持我,陪伴我,无论我是谁的时候,我却临阵退缩,残忍地拒绝了他。只因为我认为,如果让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我就有可能会“失去”更多的自我。
  然而,等到他将这一份考虑放在第一位,并且果真打算与我分开的时候,我又因为不愿意失去他,而极力向他证明我的价值观念——那些塑造了我的自我的重要部分——是有可能改变的。我必须做出一个决定,康斯薇露,而不是像个投票给特朗普的民主党人似的立场模糊——我就是在那时意识到了,我已经准备好,要完成与他的那份约定了。
  正说着,她被阿尔伯特搂入了怀中,轻柔的吻纷乱地落在她的头发上,睫毛上,脸颊上,带着哀伤又决绝的意味,伊莎贝拉克制了因为羞怯而想要推开他的冲动,顺从地接受了。
  尽管这让她与康斯薇露接下来的谈话进行得艰难了一些,因为她不得不在那能让人眼饧骨软的亲吻中保持着神志的理智,还得在心中说些煞风景的话。
  伊莎贝拉,你还好吗?康斯薇露疑惑地发问了,显然被她突然感受到的情迷意乱的情绪弄糊涂了,也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沉默了下来。我还在听着呢——所以,你不再认为,与阿尔伯特的关系更进一步,会让更多的属于伊莎贝拉的部分死去吗?
  这句话让伊莎贝拉忍不住苦笑了起来,所幸阿尔伯特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
  我一直使用这个表达,但直到如今我才意识到,其实什么也没有死去,康斯薇露,那不过是成长所要付出的代价而已。
  说到这里,有许多已经并非她听着阿尔伯特剖白时的有感而发,而是她此时此刻不断涌现的情感,正急需一个冷静而理智的耳朵,好让一切都倾泻而出。
  我一直觉得,分居不过是一个极端悲观主义的贵族,为了不让自己的婚姻以悲剧收尾才提出的想法,可实际上,是我让阿尔伯特那么想的,是我固执地紧抓着我那些来自于现代的自我不放,一意孤行地认为这个时代应该顺着我的超前想法而推进,认为我的那些所谓正确的观念要是有一点点的改变,就是天大的灾难,才使得他认为分居是维护这些自大想法的唯一解决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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