镀金岁月/Yes!Your Grace——苏浅浅喵
时间:2019-08-19 08:25:39

  我这是怎么了?
  阿尔伯特自嘲地想着。
  为何要提起那个男人,为何要把他是如何抛弃了职责而选择了爱情的过程告诉眼前这个女人——啊……也许是因为康斯薇露如今也面临着他父亲当年那样的抉择吧。他又在暗示什么呢?难道说在发现已经不可能把自己的妻子变成傀儡过后,自己竟然期待着康斯薇露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贵族夫人,理解自己的责任与义务,就像任何一位其他生而为贵族的夫人一般行事吗?
  那的确会让一切轻松许多,也能让他完成对路易莎的诺言。
  她在自己新婚第二天便寄来的信件,如今还躺在书桌抽屉中不曾打开。他暂且还无法面对她,无暇去思考她究竟想对自己说些什么——无论如何,她早已不是如今他必须要处理的事务中的优先了。
  然而,他所想象出的未来端庄得体的康斯薇露形象,不知怎么地竟然让阿尔伯特感到了几分烦躁,就像咬到轻微变质的葡萄,酸甜中夹杂着的那一丝说不出的异味。即便这样,他仍然维持着与康斯薇露谈话中自己柔和的嗓音,“……因此,我的父亲承担了许多本该由代理人和管家承担的职责,只因为他们也要承担起其他被削减的人员的职责。尽管如此,他还是——”
  他原本想说“他还是大方而仁慈,不仅坚持要付给剩余的仆从足够的工资,还容许像查理那样的人一年一年地拖欠租金”,然而看着眼前康斯薇露秀丽精致的面庞,和她看向自己的清澈的眼神,阿尔伯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那正是他的妻子会做出的事情。
  从婚前到婚后,他都没能看穿这一点。
  他对康斯薇露格外苛刻的态度,强烈的掌控欲,甚至在认定对方即将会成为自己的妻子过后的欺骗行为,不定没有将自己对父亲的怨恨迁怒在她身上这一原因——他的内心深处,早在艾略特劝说他迎娶康斯薇露的那一刻,恐怕就已经知道,她与他的父亲有着类似之处,也未必不会在将来成长为同一类人。
  ——倘若那个教导她的神秘人还未完全将她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贵族。
  这使得他立刻便从之前回忆带给自己的伤感情绪中脱离了出来,几乎是以一种全新的角度审视着他的妻子。
  他老早便看见了摇摇晃晃地向他们跑来,手中还挥舞着一朵雏菊花的萨曼莎,但他没有出声提醒康斯薇露。
  这是一个绝妙的测试她究竟走到了哪一步的机会,不是吗?
  只可惜,康斯薇露还未挣扎出究竟要选择哪一边,墨菲太太就离开了。
  这时阿尔伯特已经走到了教堂里面,他的妻子当时故作冷静又略带挣扎的面孔还在他的脑海里闪耀,可现实中康斯薇露却不在第一排的座椅上等着他。环顾四周,他也没有在一群衣饰平淡的村民中找到自己的妻子。
  “公爵大人,公爵夫人正在侧堂里与新来的艾萨克牧师交谈,”看出了他东张西望的意图,柯林斯神父从圣坛下走下,轻声在他耳边对他说,“艾萨克牧师似乎对公爵夫人有个不情之请。”
  “谢谢您,柯林斯神父。”阿尔伯特说着,向他点了点头,转身向侧堂的方向走去。他原本只是想提醒自己的妻子礼赞的时间快到了,但他才走到侧堂大开的铁门之后,便能清楚地看见艾萨克牧师与康斯薇露身影,包括他们说话的声音,看上去,他们似乎正说得起劲,倒让阿尔伯特不忍心打扰他们了。
  这倒是称不上侵犯**,任何在教堂中说出的语句,都属于上帝。
  此时门后只有一个男人——老实说,要不是亲眼看见了他的面庞,他的声音稚嫩得几乎让阿尔伯特甚至不确定是否用男人来称呼他——正在说话,听了几句以后,阿尔伯特立刻就明白了他们此刻正在讨论的话题。
  倘若说,面对查理还不能让他完全看出康斯薇露究竟更偏向哪一边的的话,那么,此时此刻,这场对话的结果,便能让他准确无误地知道。
  不过,倒不能说他将查理农场的功劳全让给自己的妻子,只是为了试探她的反应。阿尔伯特自认为是个公平的人,范德比尔特家的嫁妆的确在这其中起了不可取代的作用,让查理对康斯薇露感恩戴德也没有任何坏处。
  可接下来他的妻子所说的话,却让他有些恍惚。
  似乎很多年前,他的父亲也对年轻的查理说过同样的话。
  可结果呢?
  “那么,容许我再给予您一个忠告,公爵夫人,等您完全了解这些人们以后再下任何决定。有时候,看似对他们有好处的事情,往往并不是真正能帮助到他们的决定,就像您或许认为相信查理便能帮助到他一般。我并不指望您知道我有多么热爱这片土地与那些生活在这儿的人们——”
  结果是,查理让他的父亲失望了。
  事实明明证明了,像他的父亲那样自以为是的心慈手软对伍德斯托克的居民没有任何好处,他一时的宽容只让那些人更进一步地向人心中本就带有的罪恶滑去——懒惰,贪婪,妒忌,不胜枚举。只有像他如今这般坚定,强硬,绝不对自己的职责该尽的义务有任何一丝的心软,永不偏离自己该达到的目标一毫,才能重振布伦海姆宫的荣光,才能保住这块他母亲如此热爱并埋葬的土地,还有居住在这儿的人们。
  可母亲,为何会要求他,像父亲那般地度过自己的一生呢?
  难道您是在说,母亲,选择了职责而非爱情的我做错了吗?
  阿尔伯特默默地听着侧堂的谈话继续,思绪在现实与回忆中沉沉浮浮,心中滋味复杂的无以言表。
  “——不过,您的行事,的确让我回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这句几乎是示软的话一说出口就让阿尔伯特感到悔不可及——尽管他心中的确有着一分愧疚,倘若不是为着他与自己父亲之间的复杂关系,康斯薇露与他或许能相处的更为平和,更像一对寻常的贵族夫妻。
  不过,他的妻子对这一句话毫无反应,也许是因为她也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样突然反常的自己。可能她的内心甚至以为这是自己用以对付她的新策略也说不定。不过,若是自己的态度不曾那样冷酷,康斯薇露也不会被逼得在短短几天内就有了质变一般的转变。命运总是令人难以预测。
  “我会尽力做到的,艾萨克牧师,尽管我还不知道要如何去做到这一切。可我会努力的。”
  听到侧堂里传来了康斯薇露铿然有声的如此一句,阿尔伯特露出了一丝微笑。
  不管那个指导他的妻子的人是谁,他都显然没有完成自己的工作。
  可不知怎么的,
  他竟无比庆幸这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需要注意的是,现实中第七代马尔堡公爵夫妇的墓碑上并没有除了名字与生卒年月以外的信息。悼言都是我根据剧情而设计的。
 
 
第59章 ·Isabella·
  我们可以就这样与牧师单独相处吗?
  跟着艾萨克牧师向圣马丁教堂的侧堂走去时, 不安的伊莎贝拉悄悄在心里询问着康斯薇露。
  鉴于你是已婚的贵族夫人,这该不会引起任何非议。陪在她身边的康斯薇露说道。更何况——
  路过圣坛的艾萨克牧师突然停了下来, 对站在讲桌前的那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恭敬地开口了, “柯林斯神父, 在您开始做礼赞之前,我恐怕需要占用侧堂与马尔堡公爵夫人小谈几句,我对公爵夫人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能得到她的帮助。”
  “自然, 孩子。”柯林斯神父的目光转到了伊莎贝拉的身上, “公爵夫人是马尔堡公爵的妻子,她必然不会对上帝的仆从的请求说不。你们请便。”
  ——既然他还向这儿的神父报备了。康斯薇露接着说了下去。那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伊莎贝拉这才安下心来。
  圣马丁教堂的侧堂是一个不大的石厅,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排木凳。艾萨克牧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帕, 仔仔细细地将最前面的座位擦拭得干干净净, 这才向伊莎贝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谢你, 艾萨克牧师。”伊莎贝拉说。
  这儿以前应该是主日学校上课的地方。康斯薇露对伊莎贝拉说道。我小时候也被我的父母强迫着去过——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教导我们圣经的那个神父会单独要求男孩去他的房间里——那之后,我的父母再也没有提起过主日学校的事情。
  “我接下来要与您商讨的事情,无法在不冒犯到您的前提下完整地将整件事叙述出来, ”艾萨克牧师向后退了一步, 双手在身前交握, 毕恭毕敬地开口了。尽管知道在自己的身份面前, 自己面前的这位牧师是万万不能坐下的, 伊莎贝拉仍然会为这样身份悬殊造成的差别对待而感到别扭不已,“因此,公爵夫人, 我先提前在此卑微地请求您的原谅,若非此事事关重大,我绝不会如此冒进。”
  “不必顾虑,艾萨克牧师,请说。”伊莎贝拉快被他拘谨的礼节弄得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您知道,伍德斯托克中有一所学校吗,公爵夫人?”艾萨克牧师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开口了。
  “我才到这儿,艾萨克牧师,还不甚了解伍德斯托克这个城镇。不过,请你继续往下说。”
  “伍德斯托克学校不仅仅接收这个教区内的孩子,还有布莱顿教区——也就是这座圣马丁教堂的所在地——的孩子也被划分进了伍德斯托克学校的范围之内。恕我冒昧,公爵夫人,但我猜您还对英国的教育法不甚了解?”
  弗兰西斯教导过伊莎贝拉,任何时候都不能在人前显得无知,她不能直接就这么向艾萨克牧师承认她压根对英国的学校系统以及任何一切与之相关的法律都一无所知,一个贵族夫人此刻会有的得体回答只能是——
  “我知道一个公爵夫人所该对此了解的程度,艾萨克牧师。”
  “很好,公爵夫人,那您该知道大不列颠在1880年颁布了一项法律,《基本教育法》,规定达到了入学年龄,也就是5至10岁之间的孩子,都必须在学校董事会的监督下强制性进入学校读书,接受为期至少5年至10年的教育。”
  伊莎贝拉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一声。
  “是的,我知道,艾萨克牧师,请你继续往下说。”
  “我出生在这附近的一个小村庄中,公爵夫人,尽管属于伍德斯托克的地界,但是它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在我5岁的时候,我的父亲在砍树时不慎划伤了自己脚踝,尽管伍德斯托克医院做了一切他们能做的事情,一个星期后,我的父亲还是拖着一条已经开始腐烂的腿去世了,这对当时原本就一贫如洗的我的家庭是一个雪上加霜的打击。我的母亲要拉扯我与我的姐姐两个孩子,然而,村子里又没有任何能够让一个寡妇干的活,教堂每个月送来的救济金不过是杯水车薪。我母亲绝望得几乎都要——都要走上一条为上帝所不齿的道路,希望您原谅我这么说,她当时有那样罪恶的想法,只是为了养活她的两个孩子。”
  “我并没有被冒犯,艾萨克牧师,那想必是可以理解的。请你继续说下去。”
  伊莎贝拉心中纵使有千万分对艾萨克牧师母亲的同情,表面上她仍然要保持着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这个年代的英国难道没有任何社会保障吗?她在内心向康斯薇露咆哮道,难以按捺内心听到这样悲惨的故事所感到的愤怒与无力。难道这个国家对于这样的家庭就没有任何法律能够支援他们的生活吗?
  据我所知,这类救助孤儿寡母的行为通常都是由一个地区的教堂所负责。康斯薇露叹息着说道。我并不清楚是否有相关的法律规定,但如果这类事物被交给了教会负责,那便多半只能算是慈善,不是强制的资助,给不给钱,给多少钱,怎么给钱,都是由当地的教堂说了算,他们即便是对当年艾萨克牧师家庭的状况视而不见,我也不会感到奇怪。英国的教会向来相当**。
  “在这样绝望的境地中,是伍德斯托克小学的校长,布朗先生,将我的家庭从泥潭中拯救了出来——当他发现我的家庭状况之拮据困窘以后,他说服了董事会为我与我的姐姐支付了学费——
  等等。皱着眉头看着艾萨克牧师的康斯薇露突然开口了。我记得大不列颠政府对每个达到了入学年龄儿童是会发放一定的补贴的,至少我是如此听到一位英国勋爵向一位从法国来的男爵吹嘘的。
  “抱歉打断你的讲述,艾萨克牧师。”于是伊莎贝拉出声了,“我还以为大不列颠政府会对学龄儿童发放一定的补贴,那为何你还需要支付学费呢?”
  看着伊莎贝拉,艾萨克牧师苦笑了起来。
  “是的,公爵夫人,补贴是每个孩子11先令。然而,伍德斯托克学校并非是一所公立学校,它是由斯宾塞-丘吉尔家族出资,建立在村庄的公共土地——换言之,政府土地——上的一所本地学校,只招收来自伍德斯托克教区与布莱顿教区的学生,因此并不符合在1891年颁布的《初等教育法》列出的可受大不列颠教育部门补助的学校范围。这所学校的一切支出,都是由伍德斯托克的市政府的税收所提供的,故而每个前来伍德斯托克上学的学生,都还要额外支付1先令至3先令不等的学费,以便维持学校的日常运转。”
  “我明白了,艾萨克牧师。”
  “那便容许我回到适才的话题上,公爵夫人——布朗先生不仅免除了我与我的姐姐的学费,还向我的母亲提供了一份清洁教室的工作。后来,当我决定申请威克里夫神学院时,他还说服了第七代马尔堡公爵——愿他安息,上帝保佑他的灵魂——为我撰写了一份极具分量的介绍信,正是那封信促使牛津大学最终作出了录取我的决定,并给予了我全额奖学金,使得我得以完成我的学业。原谅我的冗长开场,公爵夫人,这全是为了让您知道伍德斯托克小学对我而言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可以说它改变了我的人生,也不为过。”
  “我能理解,艾萨克牧师。”
  “因此,想必您不难想象,当我刚来到圣马丁教堂上任,准备将我的一生奉献给伍德斯托克教区时,却收到了布朗先生的一封来信,说伍德斯托克小学面临着被关闭的风险时,我所感到的震惊之情。以及,想必您也不难理解我为何将此视为一件头等大事。”
  “就像我说的,艾萨克牧师,我还不甚了解伍德斯托克这个小镇,不知能否请您更详细地说说……事情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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