镀金岁月/Yes!Your Grace——苏浅浅喵
时间:2019-08-19 08:25:39

  最终,妇人在她那扇破败的木门前停住了脚步,左顾右盼,一边是世间的舆论,压力,孤单,贫困与无知,从村民的口中向她奔涌扑来,而另一边,是新生活的平稳,安宁,好转,幸福与独立,从未来一直延续到乔治·斯宾塞-丘吉尔向她伸来的指尖。屏风后的独白有着不可思议地广阔而饱满的嗓音,淋漓尽致地表现出了妇人心中的矛盾与不安,将整部戏剧一步步地推向了**。最终,就如同舞台上最终作出了决定,将要在乔治·斯宾塞-丘吉尔的陪同下起诉自己的丈夫的妇人,阿尔伯特也作出了自己的决定。
  他会让自己成为与康斯薇露相称的丈夫。
  这一幕获得了极长的掌声,演员们直到前厅中渐渐归于平静,才走上台来,村民们坐在舞台的后方,显然这会他们又是法庭上的陪审团,一个醉醺醺的法官上台了,摇摇晃晃地在法桌后坐下了,能听见酒瓶子在他的衣兜里晃荡的声响。紧接着,约翰先生,妇人,女儿,犹太商人,以及乔治·斯宾塞-丘吉尔便都来到了舞台中央,法官要求他们都报上名字,以及来到这儿的原因,等他听到乔治·斯宾塞-丘吉尔的名字,脸上闪过了一丝鄙夷之色,当对方表明自己是为夫人的案件辩护时,那面红耳赤,前后摇晃的法官更是毫不掩饰地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嘲笑。
  “哈,看看这是谁悄悄地走进了这神圣的殿堂——一个落魄的年轻人,顶着丘吉尔家的姓名,犹如岸边被潮水卷上的一滩烂臭鱼虾腐木上竟然挂了一颗璀璨的珍珠一般。这儿可没人愿意听你那故作风雅的陈词滥调,也没人爱迎合你那装腔作势的搔首弄姿,年轻人。这城里的人们都是不畏惧贵族姓名的好人,”村民们发出响亮的附和,“你若是以为自己的到来能左右公正的天平,那你便大错特错。”
  “我从不敢说我有着这样意愿,尊敬的法官大人,在大英帝国的律法之前,即便王子也与庶民同罪,即便贵族也与百姓相等。我的前来不过是为了这可怜而又无助的妇人——”乔治·斯宾塞-丘吉尔示意妇人走上前来,一一向法官细数着约翰先生的恶行,然而句句却都遭到了反驳——
  他先是说约翰先生整日酗酒——“噢,得了,那个男人不需要一点儿来自狄俄尼索斯的抚慰呢?”
  再说约翰先生好赌——“妓|院和赌桌,我看女人还是更为希望自己的丈夫是坐在后者旁吧?”
  紧接着又说约翰先生是如何虐待自己的妻子,并向法官展现了妇人手臂上的伤痕——“噢,看在老天的份上,就连我骑马经过树林时无意被枝条抽过的伤痕都远比这更要严重——在我看来,可敬的村民们,这一切不过是个渴求注意的愚昧妇女的无病呻吟罢了。”紧接着,那法官又转向妇人,“我不曾听见一事,是这世间做妻子的不能忍受的;我不曾听见一事,是你的丈夫有渎婚誓所赋予的职责的;我不曾听见一事,令得我信服你的确追寻解脱,而非一个妇人的牢骚。我不准许你的请求,正是为着你自身的好处,你要多受些来自丈夫的责罚,才能使你明白妻子的含义。”
  那妇人含着泪接受了法官的判决,只得退到了一边,乔治·斯宾塞-丘吉尔在台上转了两圈,突然一溜烟地跑下了台,不见了踪影。而那法官只当他是受不了这场面,讥笑了两句,在口中灌了好几口酒,便开始审理了下一个案件。
  接着便是约翰先生,他只干巴巴地在法官面前抱怨了一句妻子糟糕透顶的厨艺,离婚请求便立刻得到了许可,这滑稽的对比引来了不少戛然而止的笑声,显然宾客都意识到了这背后辛辣的讽刺。
  接着,便是约翰先生与犹太商人之间的纠纷,那总是偷摸着从桌子底下喝酒的法官这下似乎连耳朵也醉晕了,无论如何也听不明白事情的原委,要么以为约翰先生的女儿其实是犹太商人的财产,而约翰先生打算以5银币的价格从他手上买走价值30个银币的女奴;要么以为约翰先生的女儿打算与犹太商人私奔,一个要30银币的嫁妆,一个只肯给5个。台下的观众被逗乐得前仰后合,夫人小姐们纷纷掏出了手帕掩饰着嘴角,而贵族勋爵与美国商人则是笑声的主要贡献来源。
  就在案件陷入胶着状态时,乔治·斯宾塞-丘吉尔又回到了舞台上,这一回,他换上了一身光鲜亮丽的装扮,戴上了高筒礼帽,又竖起了衣领,遮挡着他的脸——独白描述着他是如何从当地贵族宅邸的后院中偷走了这套刚洗净的衣饰,甚至还忍痛刮去了胡子。只是这一点小小的改变,法庭上便没有任何人认出他就是此前消失的落魄青年——大约也是因为人人都毕恭毕敬地低着头,没人敢公然昂首直视他的面庞。乔治·斯宾塞-丘吉尔用他那典型的贵族做派,使得那烂醉如泥的法官相信了他是当地贵族的儿子,便立即对他毕恭毕敬起来,每一句乔治·斯宾塞-丘吉尔分析着案情的话语,他都点头哈腰地跟着称是——哪怕这与他前一脚所说的话完全相反。
  阿尔伯特直起身子,向站在走道边的切斯特悄悄招了招手,嘱咐他在闭幕时为自己带来一束鲜花。
  但愿康斯薇露不会在那时仍做男人打扮,阿尔伯特心想着。
  否则他便要在众人面前上映一出足以使他被逮捕的好戏。
  不久你便会看到的,康斯薇露。他注视着在台上侃侃而谈的妻子。我在那时也会站在属于我的舞台上,贡献出一场绝不亚于你的演出——即便一开始我只能是个配角,我也能让你看到我的光芒。
  你是我的妻子,而我绝不会放手,直到死亡让我们分开的那一天。
  管弦乐队的演奏渐渐转为了平缓。
  这意味着乔治·斯宾塞-丘吉尔的戏份结束了,康斯薇露离开了舞台,他简单地几句话便唤起了每个角色心中的良知,或者不如说所有的角色都臣服在他假扮的身份的意志下,他对法官说孩子合该归妇人所有,那孩子便立刻被法官送到了妇人身边;他说约翰先生不该将自己的女儿当做货品买卖,法官便立刻宣称约翰先生被逮捕;他说犹太商人涉及诈骗,那30银币该由是他的罚款,而补偿给差点失去女儿的妇人,法官便立即着令犹太商人上缴罚金。坐在陪审团上的村民大声为乔治·斯宾塞-丘吉尔的决定大声叫好,仿佛他们从一开始就赞同着这样的做法。
  喜剧总要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哪怕它上演的是血淋淋又残酷讽刺的事实,阿尔伯特知道这一点,因此他还是为那个不真实的结局鼓了掌——最后一幕是这三个角色的独白,交代了事后的发展。年轻的妇人成功与约翰先生离婚,带着自己的女儿用30银币在苏格兰买下了一间农舍——这隐喻又不禁让阿尔伯特笑了起来,似乎都能看到艾格斯·米勒被释放后过上的同样美好的生活——另一边,被逮捕的约翰先生不得不向法官保证自己会找一份工作来偿还高额的债务;而犹太商人也洗心革面地表示自己再也不会干投机倒把的生意,而法官则倒在桌上呼呼大睡,或者这便是他最期望的结局。
  随着舞台幕布的拉上,前厅中央的巨型吊灯也随之熄灭了,这让舞台中央与宾客所在的地区陷入了昏暗之中,为了表演而在走道两旁点燃的蜡烛距离中央有一定距离,它们的光亮只让黑暗更加黑暗——
  此时,阿尔伯特听见了轻微的喘息声突然从他身侧传来,知道他的小豹子回到了身边。
  就在这阵安静与幽暗要开始引起宾客的不安之时,吊灯啥时间便又点亮了,所有的演员,甚至还有一些不是演员的人——或许是幕后的工人,阿尔伯特猜测——都已来到了在台上,欣喜地为自己今晚的付出而接受着观众们热情的掌声,尽管他们站得紧密又杂乱,饰演约翰先生的妻子与女儿的演员反而被挤到了最后,阿尔伯特仍然迅速而全面地浏览了一遍所有人的脸,果不其然,乔治·斯宾塞-丘吉尔并不在其中,这是因为她此刻正坐在自己的身边,双颊通红,鬓发微乱,嘴唇是原本可爱的淡粉色而非口红的色彩,显然是在一片兵荒马乱中迅速套上了一条晚礼服裙,甚至很有可能是在没有女仆的帮助下。只见她故作矜持地站起,一副仿佛自己从未离开过座椅的模样,倒是令不少宾客困惑起来,以为康斯薇露的确一直待在自己的座位上,直到她走上舞台,被亨利·欧文爵士介绍为本剧的独白演员,才让那些困惑的宾客脸上出现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切斯特弯着腰,悄无声息地迈着小碎步过来,将花束交到了阿尔伯特手里。
  站在台上能清楚地看见这一幕的亨利·欧文爵士自然不难猜出阿尔伯特想要做什么,他向阿尔伯特微微点着头,继续着自己的感想发言的同时悄悄向后退了一步,为阿尔伯特腾出了道路。
  于是,他捧着花束,走上了舞台,将它献给了自己毫无防备的妻子。
  赶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对此有任何反应——惊讶,愤怒,亦或是冷漠——他便抢先一步搂住了对方的肩膀,就像任何一个丈夫想要恭喜自己妻子的晚宴大获全胜那般,装作要向她的颊边吻去那般,在她耳边悄声说:
  “我很喜欢乔治·斯宾塞-丘吉尔的表演,康斯薇露。”
  紧接着,他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嗅着她发丝的清香,忍耐着在心中高涨的想要在所有宾客面前在她唇上偷去一吻的想法,继续说道:
  “你给予了一场了不起的表演,我亲爱的妻子,而我为你骄傲。”
 
 
第106章 ·Isabella·
  伊莎贝拉端着托盘, 轻轻敲了敲房门, 直到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虚弱的“请进”,她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公爵夫人?”靠在床头闭目养神的爱德华睁开眼睛,吃惊地看着正将装着牛奶,药品, 还有两块吐司与炒鸡蛋的托盘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的伊莎贝拉,“您怎能——这实在是太让您屈尊了——”
  “这又不会让我缺胳膊少腿的,爱德华,”伊莎贝拉笑着, 在爱德华床边坐下了,将牛奶与药品递给了这个看起来有点诚惶诚恐, 丝毫没了一开始那气焰高涨的傲慢模样的老管家, 仔细观察着他仍然蜡黄的脸色。似乎在短短的一天之内,爱德华就失去了大部分的体重, 他的双颊凹陷, 嘴唇发紫, 伸出被褥的双手颤抖着, 这一幕只让人感到岁月的无情的与残酷, “从昨天你病倒开始,我就一直没能来看望你。今晚的宴会刚刚结束, 恐怕仆从们都跑到前厅去看戏剧表演了,没人留在楼下做事——别苛责他们,爱德华。”
  “就算我想,公爵夫人, 如今也没有这个力气了。”爱德华缓缓地咽下牛奶,低声回答着,他这时更像是伊莎贝拉的一个既年老又温和的爷爷,而不是掌管布伦海姆宫几十年的雷厉风行的管家。
  “——于是,我猜仆从应还未将你该吃的药送来你的房间,而事实果然如此。因此我便自告奋勇地从汤普森太太手中接下了这个任务。顺便也能来告诉你,亨利·欧文爵士所带领的戏剧团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我们今晚收到了比预计更多的善款,不仅可以用来帮助伍德斯托克的人们,甚至能将整个牛津郡需要帮助的家庭都包括在内。”
  伊莎贝拉兴奋地说着,但她不是唯一一个沉浸在高昂情绪中的人。自从表演结束以后,康斯薇露便一直热烈地与她讨论着自己与对方的演出——就仿佛她仍然沉浸在舞台的氛围中一般,诉说着她当时的感想与情绪,她的语气是那样的激动而又快活,一句接一句地蹦出。相识以后的第一次,她才是谈话中说得更快,更多的那一个。伊莎贝拉几乎插不上话,只能偶尔说说自己的角色,为了聆听她说出的每一句话语,伊莎贝拉差点都没法在现实中与旁人正常的沟通。
  由于她告诉了戏剧团,乔治·斯宾塞-丘吉尔这个角色是由一名非常具有表演天赋,曾经在县剧院贡献过一份力量的女仆扮演——而她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以免受其他仆从的讥笑。因此,大部分的时候,出现在伊莎贝拉面前的团员夸奖的都是康斯薇露的独白水准,她优美得无可挑剔的嗓音,她充沛而富有感染力的情绪,这些来自于专业人员的评价令得康斯薇露十分高兴——更不用说之后还有来自于宾客的奉承——詹姆斯的死而复生对如今的她不再具有任何意义,甚至这个人的存在也不再像过去那般对她有着如此深远而沉重的影响,像伊莎贝拉形容的那般,康斯薇露只将她此前与詹姆斯的感情视为年少无知的短暂的校园恋情,她人生有了更多的追求,而不是一味地绕着一段逝去的感情打转。
  眼下,她的注意力大半都不在伊莎贝拉的身上,甚至也不在她的身边——由于爱德华所在的房间离前厅不远,她正待在那儿看着男仆们一点一点拆掉舞台的布局,这是她人生中——死前以及死后——的第一次上台表演,并且大获成功。作为范德比尔特家的千金小姐,即便没有自杀的她也几乎难以获得这样的机会,因此由衷地为她感到欣慰的伊莎贝拉十分理解她想要继续留在当场回味在舞台上度过的每一刻,回想着观众给予她的每一次反馈的行为。
  更何况,她如今脑海中萦绕的心事,恐怕也只有爱德华能够帮助她解开。
  “这真是太好了,公爵夫人,这都是您这些天来努力的功劳,”听了她的话,爱德华赞许地点了点头,即便在病中,他注视着伊莎贝拉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地锋利敏锐,“然而,有某种预感告诉我,公爵夫人,您的前来并不仅仅只是想要告诉我这个好消息,以及将我今晚该吃的药物送来——”
  “为何你总能猜的那么准确,爱德华?”伊莎贝拉苦笑了起来。
  爱德华也笑了,只是他边笑边摇了摇头。
  “作为男仆与管家的工作给予了我一点儿察言观色的能力,或许那足以让我看出您思虑重重,却不足以让我更早地看出您真正的为人与能力,也不至于像一开始那般轻慢您了。”
  “爱德华,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你——是温斯顿让你改变了对我的想法吗?”伊莎贝拉好奇地问道,她的确有想要征询爱德华意见的心事,但这会好奇暂且占据了一时的上风。
  “温斯顿少爷?当然不是,公爵夫人。”爱德华咳嗽了好几声,才嘶哑着嗓子继续说了下去,“事实是——我也前去参加了您那一日在教堂召集的伍德斯托克居民集会。是您的那一番演讲扭转了我对您的看法,那天,在教堂中,您令得我明白了年岁其实并不会与日俱增地拔升一个人的智慧,只能助长原本的固执与偏激——至少这是我老去的年华对我做出的好事,它们遮蔽了我的双眼,掩住了我的双耳,使得我犯下了傲慢的罪过,做出了自以为是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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