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我这妃位有名无实,你又好的到哪儿去不成?皇上新鲜了一阵儿还不是把你抛开了手!”
“先前光鲜亮丽,还不是依附着皇上恩宠过活?即便我把你如何了,只要我父亲在,他就不会动我,你可信!”
贤妃说得言辞凿凿,眸子里透露着奇异的色彩,唇角怪异地扬着,不自然的潮红从脸上的白粉下面透了出来。
虞令绯蹙了蹙眉,深觉怪异。
贤妃说了一串子话,重点当然是她的倚仗——安远将军的从龙之功。
可虞令绯脑海里立刻有一个声音出来反驳。
不对。
定不是如此。
观皇上行事,虽不是什么仁君,也断不会恩将仇报——若是安远尽心尽力扶持他登基,今日的贤妃可能依旧不会受宠,但绝不会被皇上制约成如此模样,在后宫名为高高在上的贤妃,谁都知她地位尴尬。
连初入宫时的段才人在宫人眼中都比她的锦绣宫好上三分。
更说不通的是,若皇上有了安远支持,断不会被太后治的死死的,在朝堂之上施展不开。
安远将军,绝不是皇上的人。
虞令绯想通这个不过是两三息的事儿,再看贤妃便觉出她的可怜了。
连自己的父亲和夫君都看不明晰,到底是个自怨自艾的可怜人。
与自己愚笨的前几世又有何区别。
虞令绯不再跟她说什么,只道:“姐姐若是下午无事,便进来饮杯茶再走罢。”
说来好笑,贤妃一到这就迫切发难,两人身边拥着如此多宫人,在院子里站了许久。
贤妃直愣愣地看着她平静的脸,仿佛半点不拿自己当回事,现在还让她喝茶,分明是不在意她的言语。
虞令绯被她盯得久了,不适地蹙眉避开,贤妃这才发觉虞令绯有一张宜嗔宜喜的脸儿,做什么表情都让人移不开眼,也难怪皇上喜欢……
——是了,皇上喜欢的,可不就是她这张脸吗?
贤妃交错在一起的手动了动,几个长长的护甲发出摩擦的细碎声音。
素雪在旁边扶着她,轻轻道:“娘娘,要进去吗?”
贤妃没有回话,素雪小心一看,发现她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昭仪,着着牡丹绣鞋的脚迈开了一步,却不是往正殿而去,而是——
抬起了手,直直地往昭仪身上撞去!
素雪瞳孔紧缩,来不及思索会不会暴露身份,当下转过身挡在了虞令绯面前!
变故只在一瞬间,极低的破空声后,血珠溅飞在空中。
素雪一声闷哼,轻轻嘶了口气。
众人这才看清。
贤妃尖细的护甲被素雪挡住,在她脖子上带起丝丝血痕,一直划到了下巴上,深入血肉。
贤妃满足的笑容僵在脸上:“素雪?”
随后,她目中涌起疯狂与怒气:“你这个贱蹄子!居然背叛——”
“带走她。”短短三个字饱含狠戾与厌恶,打断了贤妃的未尽之语,是对素雪说的。
贤妃一愣,眼中涌现惊喜,唇角猛地弯起,可不待她转身,素雪直接动手一掌劈在她的颈侧,贤妃的身子软了下来,被素雪接住。
众人从变故中回神,贤妃昏迷,素雪终于可以安心,放松地退到一旁。
虞令绯这才得以看到,燕澜正焦急地大步向她走来。
然后,把自己狠狠拥入怀中。
第40章
贤妃被素雪带走了,锦绣宫的扎堆的宫人战战兢兢地跟着也离开了景阳宫,任谁都能看得出皇上对贤妃娘娘的厌恶,他们这些跟着贤妃的宫人还不知是个什么下场呢。
景阳宫的宫人内心可就明媚多了,眼看着皇上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直接把昭仪娘娘打横抱了起来!
摆明了就是爱愈珍宝,失宠的谣言不攻自破。
自打被燕澜拥入怀中,贴着他温热的胸膛,虞令绯先是后知后觉地一阵后怕,随后眼珠子看到了燕澜身后卢德新一张笑出褶子的脸,她面上轰然发烫。
“皇上。”虞令绯不安地动了动,被燕澜双臂箍得更紧了。
燕澜抱紧了怀中娇小的身躯,头埋在颈间深深吸了口气,他也知场合不同,可方才若不是素雪机敏,受了伤的便是她了。
现在缓过心神,燕澜直接将她抱进了正殿里。
虞令绯头埋在他臂弯处,直到被放在榻上才露出一张芙蓉面来。
知道两人必有话说,上了新茶后宫人潮水般退了个干净,卢德新守在门外,殿内只留了两人。
虞令绯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想了想道:“素雪是皇上的人?”
燕澜深深地看她一眼,她眸子里的恐惧已然消散,留下一双剔透平静的眼,见之心安。
“嗯,朕让她看着贤妃。”
素雪是贤妃从不离身的宫人,虽说贤妃对她不算温和,可用起来是极为顺手的,一朝被背叛必要气急攻心。
虞令绯半点不同情她,若是没有素雪,今日受了伤的就是自己了。
贤妃那只手的目标一想便知——就是要毁了自己的容貌。
其心歹毒,可见一斑。
虞令绯道:“素雪在贤妃那也受了不少磋磨,此次她救了臣妾,贤妃醒来后定记恨她。”
“不知皇上可有安排?”虞令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看着他,笑吟吟的,燕澜却读出了几分坚持,仿佛他不管的话她要亲自去抢人了。
燕澜心中失笑,紧绷的心神放松了些:“等下让卢德新交待下去就是了,她救你一次,是有恩,朕岂是恩将仇报之人。”
虞令绯放下了心,甜笑道:“皇上最是英明的。”
燕澜凝视着她,问道:“这些天朕都没来景阳宫。”
虞令绯点点头:“是啊,皇上都没过来,所以臣妾今日原本要去养心殿的,谁知赶巧了,贤妃一来景阳宫都未出成。”
燕澜一顿,心中对贤妃更厌烦了几分。
“不过皇上来的也很巧啊。”虞令绯笑眯眯道,拿眼瞧他。
贤妃一来寻事,皇上后脚就跟来了。
被人放在心上的滋味当真是好。
燕澜瞪她一眼,见她无畏,无奈道:“你现在是一点都不怕朕。”
虞令绯故作思索模样,两三息后点点头,认真道:“这就是恃宠生娇吧。”
燕澜见她爱娇,忍不住轻轻刮了下她的鼻梁。
虞令绯不满道:“又刮鼻梁,再刮,怕是都刮矮了去。”
“娇气包。”燕澜低低一笑。
皇上这一来,就在景阳宫待了一天。
临到睡前,自是少不了一番恩爱。
今夜的燕澜极是温柔缱绻,倒让虞令绯意外了下,不过很快她就没功夫想这许多了。
一场欢愉后,两人又去浴池洗过,收拾了番上床安歇。
燕澜怀中抱着佳人,软玉温香,却难得没有睡意。
起初,他吩咐卢德新去查许英阙一人,查到了他曾向安西伯府求娶虞令绯。
原本不过一桩小事,不值当他气怒,毕竟虞令绯是自愿入的宫。
可他看到结果的瞬间涌上的阴暗想法却让自己都惊讶。
对许英阙的妒意背后,是对怀中这个女子的占有欲。
想占有的不仅是她的人,还有她一颗心。
一颗鲜活的、会跳动的心。
可她愿意给吗?
若是爱而不得,爱欲痴狂,眼下的亲昵和谐岂不是转瞬即逝。
第一次动了情的自己,竟颓丧地选了逃避,以至于让她身陷险境。
燕澜想着,又将怀中的人拥紧了几分。
原本昏昏欲睡的虞令绯感受到这力道,迷蒙睁眼:“皇上,歇息吧。”
燕澜看着她粉白的巴掌大的脸儿,心下爱怜,却道:“朕有心事。”
虞令绯清醒了些,关心道:“可是前朝之事?”
燕澜缓缓摇头:“往事罢了。”
不等虞令绯接话,燕澜自顾自地说下去:“今日的贤妃又犯病了。”
虞令绯清醒了大半:“病?”
她回忆了下,今日的贤妃气色尚可,不过行事没什么分寸,癫狂易怒,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嗯。”燕澜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台氏的母亲出身孙氏,与宫中的敏太妃是亲姐妹。”
“敏太妃其人,你未曾见过,你可还记得寿康宫那个求朕的宫人。”
“记得。”虞令绯立刻道。
这人来的突兀,且是自己从来不知的事情,她记得牢牢的。
“那便是敏太妃的人。”
“如此说来,太后是在磋磨这位太妃吗?”虞令绯轻轻道,“让她住在寿康宫,又派人看管她……”
可一个太妃又能掀起什么波澜不成?
思及太后的对手,虞令绯悄悄看向了身边的男子。
燕澜不惧她猜,应该说他今晚要全部告与她:
“敏太妃对先帝一往情深,她原先是妃——受封的也是贤妃,苦于膝下无子,便不能再进一步。宫里的皇子不多不少,但俱是高位嫔妃的,自己能抚养。”
“敏太妃的性子善妒,不愿帮其他女子怀上龙子,只一心苦等,等了两三年才等到一个婕妤产下皇儿。”
燕澜说到这,沉默了一瞬,又轻嗤一声:“婕妤便是我的母妃。”
“敏太妃将我抱去,以她的癫狂,婕妤自是没了活路。”
“为了争宠,她便屡屡拿孩子做噱头,至我记事后,尚常被饿着、冻着、罚着,只要有几分不好了她便欣喜若狂,忙让人请父皇来。”
“父皇又不止我一个孩子,且皇后所出的大皇兄才是龙姿凤章,同样的把戏闹这么久也腻了。”
“我失去用处后,敏太妃对我更不耐烦,打骂皆是常态。”
虞令绯猝不及防听了段后宫秘辛,心中先是惊讶,随着他的讲述渐渐不忍再听:“皇上……”
燕澜拢了拢她散开的发丝,动作轻柔,可双目寂寂,勾唇道:“原本是无人再会管我的,可巧的是,大皇兄殁了,太后失了嫡子。”
“和敏太妃般,她也只能选我。”
“我登上皇位后,太后到底比旁人多想一层,连敏太妃都要物尽其用,关在寿康宫,生怕朕忘了幼时之耻。”
虞令绯想象了下,悚然一惊。
敏太妃是皇上幼童时翻不过的山,是寥寥数语里透出的苦痛的施加者,是皇上溃烂最深的暗伤。
太后拿捏着此人,便如日日夜夜在皇上耳边提醒他的过往与出身般。
最毒不过妇人心啊。
“敏太妃落在太后手中,总不会有好日子过的。”虞令绯轻声安慰。
燕澜敛眸:“她早疯了,先帝死后彻底疯了。”
“多可笑,她不过是一个无甚手段的妇人,为了先帝心狠手辣起来罢了,若不是家世在,早就死在后宫了,现在看来当真不堪一击。”
燕澜淡淡道:“孙氏一族向来出疯子,贤妃的母亲也疯的厉害,贤妃是她生的,也就成了这样。”
“便如敏太妃对先帝,贤妃对皇上也很是在意。”虞令绯轻声细语,她不知自己为何要说这个,心中是涩的。
燕澜道:“若是她未动心,说不得太后还不会如此势大。”
“台征本欲追随朕,贤妃则铁了心要嫁,台征只有这一女,竟转变了态度,让朕必须娶她。”
“皇上就娶了?”
“怎会。”燕澜扯扯唇角,“朕当初连婚事都不能自主,便是能,也断不会。”
“君臣君臣,臣不忠于君,只顾私欲,实在不配为臣。”
“那便是太后做得主?”虞令绯握了握他的掌心,亲昵地蹭蹭。
“两家相争,各嫁了一个侧妃进来。”
“太后还需台家军中的声望,台征则是为了女儿,两厢妥协。”
可他们都没想过你喜不喜欢。
虞令绯听他冷静的叙述,仿佛一个说书人,还是那说完一个话本子从头到尾眉眼都不动一下的说书人。
心骤然就泛起来细细麻麻的疼来。
她伸长胳膊,抱住了他的劲腰。
她不知皇上为何今夜说了这许多,贤妃仿佛一把钥匙,打开了这装满了晦暗的匣子。
她只知这份交心让她心疼,却也心悦。
这份酸麻的情感,仿佛很久未出现过了。
燕澜看着他,眉眼温柔许多:“说了这么多陈年旧事,可厌烦了?”
“怎会。”虞令绯摇头,“臣妾心中高兴,高兴皇上愿意与臣妾说这些。”
燕澜轻轻笑了。
覆上身去。
闭合着的双眸吞下了没有告知她的事。
如那敏太妃的倚仗,孙家,尽皆是他下令抄斩的,太后也不管,她不在意这些旁枝末节的,任他去做。
他的阴佞之名,并不是完全的空穴来风。
以她的聪慧,日后定能回过来神,可今日如此便够了。
能得一个交心人,得她几分疼惜在意,原是这般令人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三更的,是魔鬼吗
点名批评.jpg
第41章
贤妃是被痛醒的。
脑子里像细细密密地遍布了万千根银针般,她睡得煎熬,骤然传来一阵强烈的疼痛彻底将她从梦魇之中抛出。
眼前是熟悉的帐顶,是她住了许久的锦绣宫。
贤妃的眼神迷茫了一两息,终于回忆起前景,她指甲狠狠攥入柔嫩的手心,厉声道:“素雪!素雪呢!把这个贱蹄子给本宫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