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玖一路提心吊胆,控制着尾巴藏在裙下,很快就到了演出后台。
她进去的时候,正逢兔女郎们换装,偌大的更衣间里敞着门,四面都是镜子,有的兔女郎摘下了耳朵,有的摘下了尾巴,开始穿一袭露背露胸的红色大摆舞裙。
有人注意到了门口张望的漂亮小姑娘,看她的穿着打扮也知道是今天请来的贵客,陪着笑哄她:“小姐,我们这里乱哄哄的,都是姑娘们在换衣服,待会儿还要上台,要不小姐移步去大厅里看?”
胡玖不死心,呆呆站着不动。
那人便不敢勉强,反正也是个蛮漂亮的小姑娘,便由她看着。一帮兔女郎们很快换装完毕,踩着高跟穿着红色长裙摇曳生姿的赶着上台表演,连领班也跟着去照应,今日的表演很重要,可不能出一点岔子。
胡玖慢慢走进去,拿起桌上的兔耳朵看看,原来是假的。
兔尾巴更骗人,是缝在衣服后面的一团毛球,形状逼真,才骗到了她。
她坐在化妆镜前面,捧着自己酡红的脸颊,心里没来由觉得孤单。
——难道她是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只大妖?
胡玖伤感着伤感着,觉得头皮有点发痒,挠了两下的同时抬头去看,顿时被自己给吓到了。
镜子里的小姑娘她顶着一对尖尖的狐耳!
真的狐耳!
耳……耳朵也出来了?!
面对着耳朵跟尾巴都冒出来的自己,大妖胡玖手忙脚乱,不知该怎么办。
正在此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有个谄媚的声音殷勤道:“听白露说那位小姐站在更衣室门口呢,也不知道走了没有?”
白露便是劝她离开的领班。
胡玖满脸惊骇,扯过旁边衣架上一件长长的斗篷把自己没头没脑裹了起来,那件斗篷又长又大,是舞女们开场之前的装扮,她们身量高挑又穿着高跟,恰好把胡玖从上到下都遮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雪也似的小脸蛋。
她四下看看无处可钻,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到了门口,她一头扎进了衣架之中,企图用那些舞衣舞裙把自己藏起来。
“阿玖——”易大帅踏进了更衣室。
第二十八章
胡玖蒙着斗篷躲在衣架后面, 不敢吱声。
易修踏进更衣室, 身边跟着的人扫了一圈,发现空无一人,陪笑道:“大帅, 可能胡小姐出去了吧, 要不我再去外面找找,大帅别着急。”
那人说着走了,易修的脚步声也很快响起,声音渐轻渐远,复而不闻。
更衣室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胡玖从衣架后面探头出来,目光与门口静静站着的男人相撞,两人俱是大吃一惊。
——被发现了?
胡玖毫无准备之下暴露了耳朵, 双手捂住脑袋往衣服堆里钻, 一颗心怦怦乱跳, 脑子里全是那些人类发现妖怪的残暴血腥的手段,一颗心怦怦乱跳。
易修愣了一下。
刚才从衣服堆里钻出一颗小脑袋, 精致的五官如画的容颜, 都已经是常见的风景, 哪怕再见一百回也不至于让他失神。
让他失神的是那小脑袋上顶着一对尖尖的俏耳, 眼瞳里宝光流转, 小脑袋倏忽一下便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是他酒意上头, 还是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了, 还是惊喜的那种惊法。
易修小时候看一本杂书, 里面写人与妖相恋的, 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前来报恩的狐大仙,既可幻化成美丽的女子,他曾经在少年时候幻想过,自己也豢养一只狐仙,抱在怀里毛茸茸的一团,聪慧美丽又善解人意。
易修大踏步进来关上了更衣室的门,直奔着她过来了,眼神里还带着多年心愿得偿的激动似的,低低笑道:“害羞了?”
易大帅初掌大权至今,没少被女人投怀送抱,却没有一个女人能够上位,他每次对着那些精心描绘过的脸蛋总会怀疑背后的别有居心,怀疑她们表面上屈意顺从,内心却加倍鄙薄他的出身,倍觉难以下咽,因此从未成事,于是终身大事延耽至今。
然而胡玖却又不同。
她对世情一无所知,懵懂天真,易大帅没少操心她的未来,但现在看着她露出的那一双尖尖的狐耳,心头难得柔软,竟生出无限柔软——哪里再舍得把小丫头推出去给别的男人?
五姨太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招数,做儿子的虽然未必清楚,可是却也能猜得到,他还当胡玖受她蛊惑,又见到兔女郎的模样,这才扮成这副样子来撩拨他。
小丫头如果不是对他情根深重难舍难离,何至于一再撩拨他?
易大帅心头暗喜,脑补了一番小丫头的心理活动,愣是把两个人脑补成了“两情相悦、郎有情妾有意”,再对着她俏丽可爱的模样,心痒难耐,居然也难得有闲心配合她,拉开衣架上的衣服,对着自己养的白胖粉润的小姑娘露出了邪笑:“……爷喜欢这个调调!”
一步步逼近了缩在角落里的小姑娘。
胡玖退无可退,泪汪汪往后缩,心虚气短:“你你……你别过来!”关键时刻就不灵光,不但耳朵冒了出来,尾巴还在斗篷里藏着。
易大帅平生不知道与多少人虚与委蛇,演了多少出戏,唯独今次兴致大增,演的心甘情愿:“爷现在就过来了!”长腿一跨就站在了胡玖面前,呼吸相近,低头便能嗅到她发间的清香。
衣架后面空间逼仄,胡玖急欲逃开,错身而逃,却没想到被易大帅一把扯住了斗篷,她惊惶之际毫无防备,斗篷瞬间就被扯落,蓬松的尾巴尖正焦躁的翘起来,卷起了裙子下摆,露出毛茸茸的模样。
易大帅差点被眼前的景象给逼疯,仿佛少年时候的幻想终于落到了实处,那时候不知道狐大仙甚个模样,见到装了耳朵尾巴的小姑娘,才觉得大约也就是如此了罢?!
他几乎是狂喜的……弯腰捞住了准备缩回去的尾巴,撸了一把,手感熟悉的让他失神三秒,遂一把将小姑娘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额头上闷闷笑出声:“说吧,你准备了多久?”
真是个意外惊喜!
难为她费心,原来上次两个人同床共枕的时候,小丫头就暗搓搓准备了?
易大帅男人的自尊得到了非同一般的满足,如果平日见到胡玖的欢喜有五分,那么现在的喜悦已经突破了十分,简直要满溢了出来,无处安放。
胡玖则正好相反,哭丧着脸:“没准备啊。”耳朵跟尾巴俨然有了自己的思想,仿佛不再是她身体上的一部分。
她也不想暴露的啊。
她战战兢兢的问:“你……你不会用枪打我吧?”人类对妖精向来不够宽容,不是喊打喊杀,就是指望图利。
易大帅在她额头响亮的亲了一记,曾经阴霾满布闭锁的心房被小丫头打动,悄悄掀起了一角,仿佛见识到了外面的晴好阳光,此刻简直能用春风得意来形容:“爷疼你还来不及,哪里舍得打你?”
从前听到男人自称“爷”,他便觉得老气横秋加迂腐可笑,早该连同旧的王朝一起被抛弃的称呼,透着一股腐朽味道。
可是易大帅如今才觉得还是自己太年轻之故,今时今日有个专属于自己的小姑娘,原来也在她面前理直气壮的自称“爷”,感觉又自不同。
这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小姑娘!
他的小姑娘!
小姑娘似乎并没有被他安慰,睁着惊惶的、湿漉漉的眼睛一再确认:“真的不打?”用法器降妖除魔什么的,不是人类干惯了的吗?
易大帅用一记吻让她安心。
小姑娘睁着懵懂的眼睛被亲吻,好一会摸着嘴唇喃喃自语:“你真的不介意我是九尾狐族?”她虽然是自问,却也从搂着她的这双有力的臂膀感受到了易修的答案,终于开心起来:“我就知道你跟别人不一样!”
易大帅还觉得小丫头被那神棍师傅洗脑,如今还傻呼呼的觉得自己是什么九尾狐,他扯着她的尾巴尖,手感真好。有些不舍的摸了又摸,才扯了一下:“好了好了,咱们不玩了。先把这玩意儿取下来,今晚回去再玩好不好?”迫不及待想要回家。
然后,他扯了一下,没扯动。
胡玖皱眉:“疼。”
他再扯了一下,还是没扯动。
胡玖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好疼!”嫣红的小嘴也嘟了起来,已经快要生气了。
易修干笑:“……这玩意儿装的还挺结实,乖,取下来咱们现在就回家玩!”他以为小丫头玩上瘾了,不想取下来。
“等等。”这次换胡玖傻住了:“你以为……以为这个尾巴是假的?还有耳朵都是假的”她额头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结结巴巴说:“这是这是真的!真的!不不信你摸摸!”
易修傻呼呼摸上那俏丽的尖尖狐耳,热的。透过短毛能感受到体温。
他蹲下来,做了从小到大府里少爷们从来禁绝的动作——掀起了胡玖的裙子!
第二十九章
更衣间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胡玖是被人掀起了裙子, 揪住了尾巴, 涨红了一张小脸一动不敢动。
易修则是彻底傻住了!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捡回来一条小狐仙——那不是民间传说里的妖物吗?
谁还会把通俗读物当真啊!又不是三岁的毛孩子。
然而眼前事实俱在,容不得他装傻。
易修尴尬的放下裙子, 然而依旧被自己亲眼所见之事给震住了, 那张常年阴沉的俊脸上透着一种复杂难言的表情,说不上来是惊还是喜,抑或者更确切的说,像是梦游。
梦游之中的易大帅也很理智,他小心翼翼的问:“你……能走吧?”
小乞丐变小狐仙,本身就是离奇之极的事情,放在别人身上或者会害怕, 但对于他来说, 却远远谈不上害怕——毕竟跟小狐仙生活了一阵子, 而且还熟知她单蠢的性格。
这是一只爱吃鸡、全无常识、傻傻笨笨的小狐狸!
胡玖僵硬的站在原地,机械的点头:“能。”
她还没有迈步, 只觉得身子一轻, 已经被易修抱在了怀里, 他还贴心的用那长及足踝的斗篷兜头盖脸把她遮住了, 抱起她就往外走, 声音里带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喜悦:“我们回家。”
带着他捡来的小狐狸回家!
这时候的易大帅轻易便忽略了当初是刘洋抱着胡玖去的大帅府, 记忆自动篡改成了自己抱回去的。
迎面遇上了引着他过来的那人, 见到大帅怀里抱个人, 惊慌不已:“大帅, 可是胡小姐……哪里不舒服了?”
易修犹如怀揣宝藏,秘而不宣,生怕被别人窥得天机,一张俊脸阴沉的都能滴出水,强力压抑着欲上翘的唇角:“她身子不舒服,我先带她回去了,你跟翁连唐说一声。”
那人目送着易大帅阔步而去,怀里抱着个小姑娘,心里暗暗感叹,恐怕今晚宴会厅里这些精心打扮的未婚少女们都白费功夫了。
他去寻翁连唐,对方听说易大帅的女伴不舒服已经先行离开,不无遗憾。
不过他能亲至,在南城已经算是头一份体面,倒也不介意大帅未曾久留。
翁连唐钻营老了的,心里已经在考虑回头要为大帅的新宠备一份厚礼,又顺便把大帅与女伴先行离去的消息告诉在场诸人,果然收获不少遗憾的表情,还有人追问不休,欲打听大帅女伴的病因,别有所图。
易修抱着胡玖上了小汽车,刘洋打开车门,见大帅小心把怀里的人放在车座上,自己再坐上去,连关车门都很轻,上车之后立刻便将蒙着脑袋的人搂进自己怀里,紧紧的生怕她飞了一般,一举一动都透着不同寻常,他百思不得其解。
“大帅,可是胡姑娘被人欺负了?”连脑袋也不敢露出来,难道是宴会上的女孩子争风吃醋,被胡玖的脸蛋打败,于是妒从心头起,抓花了小姑娘漂亮的脸蛋?
刘洋自动脑补了一出大戏,还贴心推荐:“城北有个老中医可以治脸上的疤痕。”他不无同情:“小姑娘家家脸上留疤总归不美。”
胡玖缩在斗篷里,连脑袋都不敢露,乖乖依偎在易大帅怀里,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
易修冷峻难近:“闭嘴,回家!”心里却已经按捺不住,揽着小狐狸的手臂不知不觉间便加重了力道,恨不得眨眼即到,好关起房门来好好“研究”一番。
尴尬与震惊的余波退去之后,兴奋席卷了他全身的细胞,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活的,活的小狐仙!
易修从小就高峻难近,高兴与不高兴都闷在肚里,久而久之身边的人也习惯了,刘洋在他身边多年,对他的心情连蒙带猜也能蒙对一半儿,但此刻他却有些糊涂了。
大帅的样子吧,看起来不像生气,有点像高兴,可是细看却好像很紧张,那就不是高兴了。
回去的路上,刘洋猜了一路,都没猜中易大帅的心情。
汽车停在楼下,易修亲自弯腰从后车座上把人抱了下来,阴着一张脸很快消失在楼梯口,刘洋:“……”
大帅的样子活像后面有人追着要跟他抢什么宝贝!
易修不知副官心中起落,一气儿把人抱上了三楼,好在胡玖吃的再多也还是个苗条的小姑娘,身高体重都不突出,对他的臂力也不觉得有多累。
上了三楼,他有片刻的犹豫,站在走廊里思考三秒钟,果断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胡玖一路上装聋作哑,听着汽车行驶在马路上的声音,刘副官的小声嘀咕,街上行人的喧嚣与小贩的叫卖声,此刻一切都归于宁静。
她的尖尖狐耳动了两下,只能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声音了。
胡玖掀起斗篷,便露出了头上一对尖尖狐耳。
坐在床边单人沙发上的男人已经平息了呼吸,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眼神里是不知名的狂热,类似于山里的黑熊寻到蜂蜜,兔子精的萝卜大丰收,她不太自在的扭动了两下:“干干吗?”这才发现房间有些陌生。
简单的家具,深紫色的床单被套,床头柜上还有一本军事理论的厚书,靠墙立着一面小小的书架,塞满了书,似乎房间的主人没什么别的特殊爱好,既不过份追求奢华也不耽于享乐,跟她的房间比起来简直称得上简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