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没有达成的愿望。
全身心的依赖,全身心的信任,她再也没有别的退路,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了。
这次他和她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他们是能善终的。
还要谢谢这所谓的天命,要不是天命将她转生,要不是天命将她再次送到他身边……
姑娘在他怀里哭了一会儿,用软软的鼻音向他要酒喝。
“怎么想到要喝酒?不是喝不了酒吗?”
“害怕……”姑娘哭得眼睛都红了:“想喝酒,喝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政哥哥,要喝酒……”
端了酒杯上来,她看了一眼就嫌弃:“要大酒杯,这么一点,喝了不醉怎么办啊?”
他想笑她不清楚自己一口倒的酒量,但低头看去,她眼睛里的光都在瑟瑟发抖,也就没有阻挡,让奴仆换了大杯子上来。
但是大酒杯有不好。
她袍服的袖子非常宽大,接过酒杯的时候,就有很大一部分袖口浸在酒里了。
她穿着红色的衣服,还没看清袖口上有没有沾染血迹,就见她凑到杯口,小小地啜吸了一口。
“政哥哥也喝……”她把杯子捧到他唇边,脸上已经腾起薄薄的红色了:“待会儿和我一起去睡觉好不好?政哥哥要抱着我,我好害怕。”
嬴政快要被她可爱得昏过去了,想着她刚才已经喝了一口下去,他最近半天完全没有进食,也不怕她下什么药性相佐的毒药,依言接过酒杯。更何况他刚才根本就是全程死死盯着她的,她完全没机会往酒杯里动手脚。
她身上满是血腥味,他已经闻到麻木了,连这酒的味道都嗅不出来,入口才觉出血的腥味。
她袖子上真的有血,刚才浸了很多进去。
可是刚才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尝到血腥味的样子啊,是不是被吓坏了,已经尝不出正常的味道了?
嬴政正担忧着,抱着人起来:“我带你去换衣服。”
走了两步,把她安置在矮塌上,刚要去叫人,一转眼见她面色潮红,眼里水光潋滟,呆愣愣地坐着,又心疼又喜欢,俯下身子,在她唇上印了一印。
和印象里一样甜津津的……
这句话还没想完,他的意识就已经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越苏鼻尖还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她接住倒在怀里的沉重男人,委屈地皱了皱鼻子,把已经流出来的眼泪擦掉,伸脚去够窗前的矮榻,三步作两步,从床上跳了下来。
越苏把门拉开一条缝,对门外的婢女说:“去叫沈仙人来,陛下说要见他。”
婢女原本还有些迟疑,见她眼眸里还有薄薄的泪意,想起上次陛下因为常仪姑娘吃不上鱼而杀的那批人,打了个哆嗦,恭敬地低头:“喏。”
越苏就站在门口无声地哭,她浑身都好重,因为身上溅的到处都是血,衣服本来就厚重,浸了血就更重。
原本她手上握刀的部位也全是血的,刚才被人抱在怀里洗掉了,但是她一个错眼,就感觉血还在透过指缝往下流。
她忍了好久不哭的。
第149章 昌平君启
越苏从沈静松那里“吵架”回来的时候, 其实颇为头疼。
“取韩先生的血,让嬴政喝下去,一口就行。”
她不是修道者, 没发现圆空大师和沈老板所秉持的理论只是看起来不同、用词不同,本质上是一样的。
沈老板说零件之间有遥远的相似性,圆空大师说神魂之间总有相似, 有相似就可换命。
沈老板说我们不过是在履行早已写好的剧本给外界供电,圆空大师说天命不可违背,历史无法更改。
只不过一个来自沙雕搞笑微科普栏目, 一个来自玄幻仙侠大型修真栏目。
要说用来换命的玉器有什么不一样, 那就是它们都浸了施术者的鲜血。
沈老板说自己不能频繁往来时空之间,也是这个道理,他真的没有那么多血可以随便造。
沈静松不是特例。
……虽然决定维护历史拯救世界的可能就他一个。
用圆空大师的话说, 他们这样跳出轮回、参透世事的修道者,最开始只是有慧根的普通人。偶尔有人在机缘巧合之下,开始参悟大道,修得一些额外的机巧,但大多数都只是抑郁而亡。
因为你看得见天命,却改不了天命。
就算你会七星灯续命, 依旧会有快步闯入的将领把灯碰灭。
但是大道殊途同归, 圆空大师能猜得出沈老板的举动, 沈老板也能猜到他到底是拿什么换命的。
终止换命的办法也十分简单。
施术者的血。
按理来说这是个死局,根本无法破局,因为施术者为这次换命付出的代价就是自己的生命, 等大家发现需要他的血来终止换命的时候,他的尸身早就僵硬了。
别说血了,连肉身都不知道还剩多少。
但是还有一个地方有他的血。
从淮阴到咸阳这么久,他和同路走来的韩先生已经不是简单的哥俩好的关系了,沈老板早就大嘴巴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甚至还通过韩先生简短的叙述把前因后果都推理出来了。
韩先生的心魂里浸着圆空大师的血。
十几年来年年用血温养,帮助拓印千年之前的魂魄。
不仅有血,还有二十年的气运呢。
“极度的惊悸或者极度的欢喜,然后一刀取他的热血。”
知道有外人在监视,沈老板没法再说更多,就是这两句话,他们都是吵了大半个小时的架,才抓到一丝机会偷偷和她说的。
反正不知道前情摘要的越苏十分懵逼。
她回去的路上还在想要不要信,万一沈老板真的倒向始皇帝没告诉她呢?
最后越苏还是决定信了,毕竟除了信沈老板她也没有第二条路好走,总不能真的嫁给嬴政做王后吧,上一个王后死得那么惨,她又不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上赶着找死。
随后她就发现自己的境况十分危险。
这么多天不见人影,韩先生一定知道是出了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她一个人前去找他,要怎么说他才会放下戒心让她捅一刀呢?
……基本不可能的吧。
要是信哥哥还有可能,可是他是韩先生啊。
万一他不信,死的就是越苏了啊,她绝对不可能打得过一个壮年男子的。
就算——就算——她真的顺利说服了韩先生,能够把血带回来,又怎么给嬴政喝呢?这个男人对入嘴的东西极为戒备,因为一生多次被刺杀,对各种暗杀手法都极为熟悉。
当着嬴政的面偷偷把血放进杯子里——几乎可以先放弃这个方法,反正越苏做不到,她要是做得到,她早就是国际知名大盗,也不用给沈老板打工了。
而且血液这个东西,液体不好搬运储藏,腥味又很浓重,万一被发现了她又要怎么解释呢?
真是伤脑筋……
及新帝回来了,越苏撒着娇对他说,要帮他把人给抓回来。
其实也只能她去,在其他人手里,铜戒都只是普通的铜戒,但她主动提出去,总归把不多的主动权往自己手里揽了揽。
然后她就被多疑的君主摁住,在脖颈上吸吮出一颗明显的吻痕。
越苏:“……”
同一招还用两次啊!
正常人的思路不该是:啊你和我是一边的队友,你帮我去欺骗前队友,所以你要假装和我不是一边的,这样才好把人给骗出来。
嬴政的思路是:啊你和我是一边的队友,但你是从前队友那边反水来的,所以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帮着我的,这样你的前队友就不会相信你了,你不可能再次反水离开我身边。
他才不管越苏这么去危不危险,她自己要去的,反正死也要是他的人。
越苏都差点给他绕进去了。
但是没有别的办法,她还是要出发,去试着找一找隐藏在咸阳城里的……一线生机。
她下了辇架,刚要走,忽然听见身后高位上的人叫她:“常仪。”
“嗯。陛下?”她心跳得快了几拍,回头去看他,头上的珠玉簪钗随着转头的动作跳了几下,在温和的自然光下闪耀。
他的脸已经看不清了,又高又远,黑金色的朝服中好像包裹着一束光。
“你去吧。小心点。”新帝这么说道。
越苏戴上那个铜戒的瞬间,就感觉世界在她眼前分成了无数切面,她不太适应用这样的角度去看世界,觉得头有些晕。
天上的星辰其实比我们所处的世界还要庞大,但由于离得过于遥远,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点,这些了无生机、晦暗颓败的世界,只是造物主偶然造出的半成品;在浩瀚宇宙中还有吞噬万物的存在,它是如此贪婪和黑暗,以至于光都无法逃逸,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我们的世界都会被逐一吞噬。
我们脚下的大地,往下再深究,就是炽热的火焰,这火焰能烧毁一切,甚至能轻而易举地毁坏人类至今所有的文明;天空看似浩瀚,却只是稀薄的空气,如此脆弱,就是人类也能将其撕开一个破口,令大地直面太阳的炽热与恐怖。
而掌控我们言行命运的,不只是大地生出的血肉,还有一种奇妙的微小生物,潜入我们的血肉,从千年前就与人类共生,催促监视着人类的繁衍……(注1)
这些物理天文生物常识越苏都是知道的,但是知道归知道,如此立体地呈现在她眼前还是非常震撼的。
这样形形色色、千奇百怪、光怪陆离的世界中,有一条醒目的莹蓝色的细线,在咸阳城中蜿蜒前行,指引着未知的方向。
越苏勉强定下心神,捏着手指上的铜戒,跟着那条莹蓝色的细线前进,她耳边充斥着奇怪的声音,不像是任何一种生物发出来的,反而像是世界运转而发出的、来自周身空间的微小噪音。
沈老板不会一直是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吧,这略有点惨啊……
莹蓝色细线的尽头是一扇门。
一扇普普通通、没有上锁的木门,那扇木门在一栋普普通通的民居上。
越苏有些迟疑,正要回头望一望跟着自己的大队兵士,一转头才发现他们全部都不见了。
不仅是他们不见了,这咸阳城中的一切声响都安静下来了,简直像一座死城……
越苏看了一眼地上还蜿蜒醒目的莹蓝色细线,确定自己能够找到回去的路,抬手正要敲门,忽然想起了什么,把衣领尽力往上提了提,把那个吻痕遮了一遮,才真的敲了门。
没人应。
越苏又加大力度,再次敲了敲门。
韩重言打开了门。
越苏之前想,一个人待在与世隔绝的地方,不确定同伴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日子肯定很煎熬吧,说不定韩先生现在心情很坏,情绪也不太稳定,所以她要长话短说,迅速快捷地把情况说明白bb……
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抬头望去。
门口的男子长着一张她十分熟悉又年轻的脸,穿着简单又普通的布衣,长发绾在头上,眼眸仿佛积雪落尽,天光将明。
越苏忽然意识到,这好像是信哥的身体。
她瞬间噎住,说不出话来,呆愣愣地仰头看他。
越苏觉得鼻酸,张了张嘴,几乎要落下泪来:“信哥哥……”
她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了,乍一开口,声音喑哑,几乎辨认不出在说什么。
面前的人一句话都没说,上前半步,把她抱在怀里,像是没看见她盛装如许,把她当成一个浑身裹素来投奔她的小可怜。
越苏努力了几十秒,终于止住泪意,她侧脸贴在他胸膛上一会儿,忽然陈述道:“你心跳得好快。”
他浑身一僵,垂眸看她,抿了抿唇,他的唇几乎没有一点血色,完全是淡漠水色。
越苏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终于稳住了情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
她把手摊开,将那枚铜戒展示给他看,把前因后果都简短地讲了。
“要我的血?”韩重言重复了一遍。
“嗯。”越苏点头,把自己的思路讲给他听:“你割破一点皮肤,把血给我,我浸在袖口上,找机会没进杯子里去。”
“都染在袖口上会不会很容易被看出来?而且染上衣服去的血,和真的起冲突溅上去的血是不一样的,万一被看出来怎么办?血腥味是很重的,很容易被闻出来。”他皱着眉头说:“你这样很危险。”
韩重言起身递了把匕首给她:“你还是直接划我一刀,血流出来之后,你在用手去伤口前试着堵一下,把袖口染上血,这样会比较真实。”
越苏几乎失去了言语能力:“不是……”
“你不痛吗?”
“可这样会比较可信。”韩重言简单地说:“毕竟只有一次机会,可信度越高越好。”
越苏没有伸手去接那把匕首。
韩重言叹了口气,还在继续说话:“不能我来,我自己扎血液喷溅的方向是不一样的,既然不能让人看出端倪,咱们就要处处小心。”
越苏红着眼眶瞪他:“你不痛吗?”
韩重言说:“我不怕痛。”
越苏喃喃说:“可是很痛啊。”
不怕痛,可还是很痛啊。
韩重言摇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刚才你不是说,还要极度的惊悸或者高兴吗,这个怎么办?”
越苏问:“怎么样你会高兴呢?”
他低眉想了想,说:“你亲我一下,我就很高兴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飞快地补充了一句:“不准叫他的名字……不然我还不够高兴。”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像了,越苏一个错眼都觉得就是他,可是她不能说出来,也不能否认自己的感官。
越苏踮起脚去吻他。
他的唇很凉,在她吻过来的时候,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僵,随后便迷失在了她的气息里,手在她腰后用了些力,把人往怀里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