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
越苏盛情难却,想着今晚也没什么事,不知不觉被灌了好几杯。
她喝酒不上脸,又绷得住,看着一点事也没有,连花木兰都夸她酒量好有天赋,她自己当局者迷,脑袋晕乎乎的,更是察觉不出自己已经醉了。
沈静松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去开门的是唐一一,她一开门,见门口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以为是推销,开口就是“家里不缺东西”,回手就关门。
“等等——”沈静松拦住她:“我找你姐姐越苏。”
越苏有点迷糊地走到门口,让唐一一回去吃饭,笑嘻嘻地问沈静松:“老板你来了,要不要一起吃饭啊?”
沈静松摆摆手:“不了,人给你,我也要回去过年呢。”
越苏懵了:“什么人?”
然后她才看见沈静松身后站着个美男子,眼角有几缕细细的皱纹,穿着件黑色大衣,显得身体修长,正礼貌地朝她笑了笑。
越苏一时没拐过弯来,又问了一句:“什么人?”
“孙吴周瑜。”沈静松丢下这几个字,转身就打算走,“我走了。”
越苏混乱的脑袋瓜完全没理解这几个字,习惯性“嗯”了一声,就对门外的男人邀请道:“快进来吧,外面很冷,一起吃饭吧。”
她脑子里所有常识都搅在一起,但外表看着是个意识清醒的正常人。
世家公子周瑜涵养极好,先道了谢,才走了进来,据她的指引在桌边坐下,和其他人打招呼。
在座各位他只认识韩信和刘衎,其余出生年月都在他之后,不过到底是被人说“与周公瑾交,若饮醇醪,不觉自醉”的翩翩公子,言语间滴水不漏,就算完全不了解目前的情况,也完全不露怯。
越苏给他加了副碗筷,才重新坐下。
一边听他们谈话听得云里雾里的唐一一问:“姐姐,这个叔叔我该叫什么啊?”
越苏严肃地纠正:“怎么能叫叔叔!这是你姐姐年少时的偶像!叫周瑜哥哥!”
唐一一怎么可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只当是重名,没有深想,猜他可能是姐姐的写手朋友。
苏小小笑道:“苏苏念书的时候就知道周郎了吗?”
越苏:“何止知道,我还能背他的传记!公瑾雄烈,胆略兼人,遂破孟德,开拓荆州,雅量高致,非言辞所间。”
后面两句话是孙权和蒋干夸他的话,好像现在还在百度百科上挂着。
唐一一更加一脸懵逼,环顾了一下其他人,发现他们面色如常,只好暂时按下疑惑,没有继续发问。
周瑜微微一笑,谦虚道:“时也运也,时势造就罢了。”
苏小小却没有错过唐一一脸上明显的错愕,开始注意到越苏的不对劲,连忙把话题拉远,聊了些近期的新闻,也算间接把当下情况透露给周都督。
“苏苏,你是不是喝醉了?”趁大家不注意,苏小小偷偷问她。
“没有啊。”越苏还很自然,一口否决。
“那你告诉我,三十四加五十六是多少?”
越苏算了半天也没算出来,按出手机上的计算器,要找外援。
结果苏小小终于确定这个人喝醉了,因为她按这几个数字按了十多分钟……
苏小小深知有的人喝醉酒之后,酒品不会太好,越苏的酒是她给倒的,万一今天出什么岔子就不好了,低声和她商量:“苏苏,你先去睡一会儿好不好?”
睡一会儿,她去熬个解酒汤。
越苏茫然道:“为什么要睡?我不困啊。”
苏小小深谙醉酒之人的心理,胡扯起来没有任何心理阴影:“你去睡一会儿,待会儿我有礼物给你。”
越苏问:“什么礼物?”
苏小小哄道:“反正是你很喜欢的礼物,但你如果不乖乖睡着,就不给你了。你去睡去好了,剩下的事情我来收拾。”
越苏点头:“好吧。那你说话要算数哦。”
苏小小看了一下周围的人,花将军和唐叔在拼酒,唐叔也爱好音律,又比周都督多了一千年的知识储备,和新人聊得很开心;另一边刘衎和唐一一在聊游戏的事情。
韩信酒品好像挺不错的。
“信哥,”她探过身子去问,“你把苏苏扶到楼上去好不好?我去给你们俩熬点醒酒汤。”
韩信无奈道:“我没醉。”
苏小小看着他满脸红晕,波澜不惊,用专门哄醉汉的语气说:“好的,你没醉,扶一下苏苏,让她睡觉就好了,你也回自己房间睡一会儿,好不好?”
韩信:“……”
算了,不解释了。
他和越苏没坐在一起,起身过去,越苏已经站好了等他,十分乖巧,像幼儿园门口等人接的小朋友。
唐一一注意到了,连忙也站起来:“姐姐醉了吗?我来照顾她吧。”
苏小小知道越苏还没把事情始末讲给妹妹听,怕越苏说些醉话,连忙阻止:“你玩吧,没事。”
越苏惦记着那份神秘的礼物,点头道:“对啊,几步路,一会儿就到了,一一你玩自己的吧。”
唐一一见她眼神清明,倒是旁边的韩信看着是醉了的样子,以为姐姐只是带他上楼,便没有坚持,点点头,和刘衎一起到沙发前去玩游戏了。
“走吧,睡一会儿就好了。”韩信领着她上楼。
“嗯,我自己走。”越苏像每一个喝醉的人那样,试图证明自己没有醉,推开他伸过来搀扶的手,一步一步上了楼梯。
韩信也没有坚持,收回手,表情平静,心里忽然想,“公瑾”二字确实取得贴切,难怪她喜欢。
“信哥,”越苏似乎也正在想这一段,问他,“史书上说你没有字,你是真的没有吗?也有人说你字‘重言’,是真的吗?”
韩信心想她可真不像喝醉了,答道:“是真的没有字。”
他话刚答完,前面踏着最后一级楼梯的姑娘忽然一脚踩空,身子一晃就往下摔去。
韩信来不及多想,伸手接住了她。
第53章 不喜欢吗
刚在坐在楼下客厅里, 温度高,她把外套脱了, 现在身上只有一件薄毛衣, 浑身散发着米酒的清香, 表情懵懵懂懂, 被他抱在怀里也没觉得不对,依旧继续着刚才的问题:“为什么没有字呢?”
韩信终于确定这姑娘醉得彻彻底底,扶她站好,答道:“因为父母去世的早, 家里没有长辈, 没人给我取字。”
越苏被他带着走向自己房间, 就算醉的脑子都不清醒, 还在出于本能安慰他:“没事,我也没有字。”
韩信打开她房间的灯,哄她道:“去睡吧。”
越苏知道自己躺下了他就要走, 磨磨蹭蹭地不愿意脱鞋上床, 小孩子脾气起来了, 声音娇软:“不想睡。”
韩信无奈道:“刚才不是答应了小小的吗, 去睡吧, 待会儿再起床喝点醒酒汤。”
越苏不知怎么,这一刻倒脑子灵光起来:“小小本意不是让我睡觉的,她只是怕我闹,你和我聊天也是一样的。”
韩信没法反驳,拉了把椅子坐下:“那你想聊什么?”
越苏“嗒嗒嗒”跑过去把房间门关上, 把自己房间里的小空调打开了,最后把窗帘一拉。
她房间不大,又满满堆放着书籍和历年生日收到的手工艺品,顿时显得逼狭起来。
越苏房间里还铺着地毯,虽然不太厚,但足够她把拖鞋踹掉,只穿袜子在上面行走。她跪坐在床头柜前,翻了半天,找到一本很旧的蓝色相册,献宝一样递给他:“我们看照片吧。”
她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韩信原以为她会坐在床上,现在见她盘腿坐在地毯上,也就把椅子放回了书桌前,也盘腿坐在了她身边。
“喏,我小时候长得可漂亮了!”她喜滋滋地翻到一张照片,递了过去。
照片上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蓬蓬裙,眉心点了一点红痕,睁着眼睛看镜头,真当得起一句“美人胚子”。
“后面越长越难看了……”越苏小声嘟囔了一句,“都不敢和偶像合影,怕显得太难看。”
“哪有难看。”韩信作为一个终极直男,完全理解不了她的烦恼,“你很好看的。”
“真的吗!”越苏惊喜道,“你真的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真的。”韩信答道。
“那我待会儿一定要去和周都督合影。”越苏一字一句,说的认真极了,“我整个十五岁都惦记着去探望他的墓地呢……”
韩信:“……”
越苏翻着照片,絮絮叨叨:“我还记得好多……周瑜字公瑾,庐江舒人也。从祖父景,景子忠,皆为汉太尉……瑜长壮有姿貌。初,孙坚与义兵讨董卓,徙家于舒……”
她背得断断续续,但却能看得出来对文本极其熟悉,以至于酒醉之后都能如数家珍。
韩信只觉得百味杂陈,静静着看着她,又想多看看她,又恨不得现在就开门出去。
他勉强劝道:“苏苏,你还是睡会儿吧。”
越苏仰头看他,委屈道:“你是不是嫌我烦?”
韩信:“……”
越苏见他迟疑,更加委屈了:“你就是在嫌我烦对不对!”
韩信百口莫辩:“没有……”
越苏气哼哼地站起来,把相册抢回去,往床头柜里一扔,掀开被子上床:“我睡了,你快走吧。”
韩信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她生气了,见她这样,心里有丝意料之中的黯然,走到床头,拿起遥控器,帮她把温度再往上调了几度,温言道:“你醉了,好好休息吧,别说话了。”
不要再说别人了,这样我可以假装这一刻是属于我的。
越苏把头埋进被子里:“韩信,你真讨厌。”
韩信没预料到她来了这么一句,就算知道是醉话,甚至能预料到她酒醒之后会不好意思地来道歉,但依旧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他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心里很苍白,且无能为力。
他答不上话,心里安慰自己等酒醒就好了,轻手轻脚地往门口走,想开门出去。
他手刚握上门把,身后床上躺着的人忽然坐了起来,气呼呼地说:“我都说你坏话了,为什么不哄我?”
韩信一时捋不清这句话的因果关系,怔了一怔,回头看去。
越苏爬下床,蹬蹬蹬跑到门口来,虽然窗帘全拉上了,但是空调显示温度的图标有些许光亮,他竟然还能看清她的脸。
“你是不是嫌我话多,讨厌我?”越苏逼近,问道。
“没有,怎么会。”韩信被她逼得靠在门上,无奈答道。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不哄我?”她气势汹汹的,奶白色的皮肤在昏暗的室内仿佛要融化了。
韩信想这个女人喝醉了真是不讲道理。
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才有些艰难地答道:“我……我很喜欢你,没有不喜欢你。”
越苏立刻抢过他的话:“你撒谎,你都不哄我,还说喜欢我。”
不讲道理。
韩信:“那怎么算哄你?”
越苏说:“这都不懂,就是你要喜欢我喜欢的东西,就算你不喜欢,你也要假装自己喜欢,来哄我开心。”
真是不讲道理。
韩信听她这么说,竟然有几分奇怪自己怎么还在这儿,奇怪自己为什么刚才不逃出去,就这么站在这儿让她一刀子一刀子往心里捅。
“不行的,我没有办法喜欢你喜欢的人。”他只是这么说。
他真的完全被打乱了阵脚,竟然说出这么意味明显的话来,脊骨挺直,只等抓个破绽就落荒而逃。
身前逼近的姑娘伸手去抓他的手腕,牵住,捧到胸前,纤细白皙的手指一寸寸贴上去,抬起头,眼睛里竟然有几分泪意:“信哥哥,不可以,你必须要喜欢,求求你了嘛,信哥哥。”
信哥哥。信哥哥。信哥哥。
韩信心慌意乱,想要抽回手,试了几次,她抓得紧,怎么也抽不回来。又被她忽然更改得更亲昵的称呼刺激得呼吸都乱了,不敢看她含着泪意的眼睛,生怕自己就这么答应了,那真是可悲。
可悲到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原本读史书,有文人墨客言必称“红颜祸水”,说女子是祸国的根源。他从来不信在男权社会里,区区几个貌美女子便有这么大的力量,国家兴亡、社稷倾覆的责任,明明白白就该由男子背负。
但这一刻他忽然动摇了,竟然觉得“红颜祸水”的论断不乏有几分道理。
若是她这么含着眼泪,在榻上殷殷切切地求他,别说江山社稷,就是性命都愿意给她。
“去睡吧。”他翻来覆去只有这句话,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不到别的词,“睡吧,你醉了。”
越苏甩开他的手,不再言语,转身就走。
韩信不自觉松了口气,忽然看见她的背影,肩膀一耸一耸的,两只手捂到脸上去。
她是在哭吗。
他迟钝地想。
完了。全完了。
刚刚筑起来的一点点防线全部崩塌,廪君搭弓射箭的手垂下去了,铺天盖地的飞蛾蝴蝶,一点亮光也看不见——
韩信快走几步,拉住她的手臂,让她转了转身子,面向自己。
果然已经在哭了。
廪君把自己的弓箭丢进了水里,完了,束手就擒,没有办法,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