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小弟子满头雾水:“师兄们去抓鬼了,他们说那儿有好多鬼,还死了好几个人,现在还没回来呢……”
宗贺忙打电话出去,信号不太好,观里姓吴的一个弟子声音断断续续:“观主……回来了……在道观后西南一座破房子……装了满屋子鬼……”
“……有高人帮忙,泉林山庄?不知道。”
宗贺又往窗户外面看了一眼,莫名的开始心神不宁,他想了一下,建了个群,把刚刚联系过的道士和尚散修纷纷加进去,直播了一下这边的情况。
“山脉里的元气都出来了,竟然凝结出实体。那山庄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怪事,贫道活到现在一百多岁,这样的景象却从没见过。”
那群人纷纷表示不信,宗贺没办法,踩着湍急的水流找了个高点的地方,拍了个小视频发给他们。
视频里泉林山庄的景象一清二楚,一片寂静过后,语音消息密密麻麻地发了过来。
无非是表示震惊,以及询问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的。
宗贺也不知道啊,他正准备再观察一会儿,头顶忽然轰隆一声,一道雷从天空裂出来,吓得他一阵心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道雷劈下来的时候带点暗红光影,似乎带着汹涌的怒意。
他又直播了一会儿,群里忽然有人问:“不是说近段时间会有浩劫吗?这样的异象千百年来都没见过,是不是什么征兆?”
宗贺一愣,忽然觉得头皮发凉。照空言的说法,真到了大浩劫的那一日,人间必定生灵涂炭。
而泉林山庄那边搅动风云的动静,已经很不寻常了。
他忙联系其他人:“此事非比寻常,还请诸位道友速速赶来,咱们共同商议。”
这事儿关系重大,就算没有他的请求,有些人也定好了行程准备赶过来。宗贺怕周边发生什么意外,又联系上观里那些子弟,让他们尽快回来。
泉林山庄里晚上乱逛的游客早回到了住的屋子里,然而即便如此,外面的雷声也如在耳侧,劈得人心慌。
今晚不但雨大雷声大,还莫名其妙起了浓重的雾,游客们被这天气吓到了,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去,且有很多人准备天亮后赶紧离开。
雾气最浓重的地方,屋子里几乎已经结成了茧,杜清眠坐在茧的最中央,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吸纳着元气,身上的气息也慢慢发生了变化。
说不清毁灭还是新生,总之不是正常修道人身上祥和的气息,比之以往要毁天灭地的架势,又柔和了不少。
门外有人大声敲门,似乎是杜清嘉和康志行,白特瞪了瞪眼,身型变大把屋子裹起来,没让他们往里闯。
狐狸精抖了抖毛,莫名害怕:“小白兄弟,你让我先出去成不成,我保证我绝对不逃跑,就在外面等着……”
白特充耳不闻,伏在四壁上当墙纸,闲着没事儿瞥杜清眠两眼,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烦躁。
雷声越来越大,几乎劈到了屋顶上,杜清嘉罕见地急了:“眠眠这里雾气怎么这么重,那些雷也跟长了眼一样往这儿劈,到底怎么回事?!”
康志行也觉得奇怪,但这门怎么拍里面的人都不应,他犹豫了一下叫来两个人,准备让他们拿锤子把门砸开。
门是木制的,砸了第一下就响起劈裂声,准备再砸第二下的时候,纸糊的窗户里忽然透出一双灯笼大的剔透眼睛,把几个人吓了一跳。
白特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发出示威般的吼叫。
它认识杜清嘉,本意是想让这个凡人离远点,谁知道杜清嘉听到这声音差点没崩溃,以为妹妹房间里藏了个怪物。
她后退了两步,眉间冷凝起来:“你是谁?快把我妹妹放出来!”
白特转了转眼珠子,瞥她:“主人忙,你,离开。”
康志行本来也吓得不行,见这怪物态度还挺好,尤其听了它的话,心中生出疑窦,扯了一下杜清嘉:“嘉姐,它叫谁主人?你妹妹?”
杜清嘉也愣了一下,见白特的眸子里没什么戾气,忍不住问它:“你在里面干什么?”
“眠眠在里面吗?”
“赶紧让她出来!”
白特不耐烦地吭哧了一声,直接闭上了眼。
杜清嘉怎么说都得不到回应,康志行在一边出谋划策:“这东西看着暂时不会伤人,山庄旁边有个道观,要不我过去请人来看看吧?”
杜清嘉缓缓点头,朝屋子里看了一眼,沉声道:“那麻烦你了,我先在这里等着。”
这会儿已经凌晨四五点了,他离开后不久,这边的雷声越来越大,有道雷还差点劈塌了屋顶。
白特被惊得耳朵都竖起来了,它看着掉了几片瓦的屋顶,见杜清眠还在棺材里闭目打坐,犹豫了一下,把旁边的棺材盖儿给合了起来。
棺材虽然合上了,元气还能进去,天快亮的时候虽然雷声还在继续,元气却没有那么汹涌了,杜清眠的突破似乎接近尾声,快要结束。
白特放松的垂下了大脑袋,狐狸精也呼出口气,然而就在这时,天空忽然又聚集起一片青紫小蛇,翻涌在云间发出闷闷的声音,许久没下来,像是在积蓄着威力。
白特若有所感,烦躁地低低吼叫了一声,如临大敌地仰头朝上看,果然见头顶正上方那片雷电小蛇没一会儿缠在了一起,形成一道丈粗雷电,轰隆一下冲了下来。
雷电下来的速度很快,快到它几乎只眨了个眼屋顶就被劈烂了,瓦片彻底坍塌下来,杜清眠的棺材好像也被劈到,发出一阵奇怪的味道。
白特拱了拱瓦片堆,把垃圾腾干净,看见底下藏了个淡金色的八卦阵法,阵眼处是已经被劈得破烂的棺材,而杜清眠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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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清眠像往常一样修炼,从没觉得身上的力量这么强大。她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身上的力量慢慢充盈起来,前所未有的爽快。
那股在总是在晚上出来兴风作浪的力量似乎能被她压制住了,但快要结束的时候,她又觉得心惊,仿佛被另一股恐怖的力量盯上,下一刻就要毁灭。
这股力量是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情绪的,带着审判的意味。
她隐隐听到了雷声,呼吸一屏睁开了眼,然而雷声到耳边的时候,棺材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浓郁的金光,将她笼罩了起来。
金光刺眼的灼目,她刚睁开眼就闭上了,下一刻天旋地转,脚底下踩到实处的棺材仿佛忽然消失了,罡风凛冽的有点刺痛。
等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光线不太好,就像是视物还算清晰的阴天,周边的景观黯淡没有色彩,一马平川。
杜清眠的手抬起来,轻轻掐了个指诀,发现这里没有任何元气,只充斥着无处不在的阴气。
她疑惑地收回了手,往远处看了看。
连冥山上都没有这么纯粹的阴气,真是奇怪。
第66章
周围一片灰蒙蒙的像是没有边际,杜清眠往前走了一段, 渐渐听见人声了。
房子各色各异, 有古代的宅子也有现代的别墅,虽然有色彩, 却同样蒙着一层灰扑扑的颗粒感, 颜料涂上去的一样, 没有实感。
房子前面几只鬼在一块石头前下象棋,边下边唠嗑。
“西边的老李可算盼到头儿了,这就在桥前头排上了队,过段时间就能看见外边的太阳了。我还得在底下熬上多少年呢,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自杀, 唉。”
“谁让每天死的人这么多呢, 全都挤过去也不好管控啊,早知道当年我就该等到自己寿终正寝再下来,免得在这儿白受苦。”
当初活着的时候就整天排队, 没想到下来了还得排队。按照那些冥差的说法, 只有寿终正寝命数到了的鬼才能投胎, 像他们这种死期没到就提前下来的, 根本上不了奈何桥。
投不了胎就算了,还得在地府当白工搞基建,边干活边排队,也不发工资,幸福感几近于无,成就感更是一点都没有。
最苦逼的是底下没太阳, 常年阴森森的,严重影响心情,十只鬼有八只都抑郁。说了两句话的功夫,这几只鬼已经叹了好久口气了,个个愁云惨淡。
有只鬼又叹了一口气,强行打起精神:“咱们哥几个还算好的了,有房有车,每年还有钱烧过来,塞给冥差大人能换个双休呢。”
另一只鬼脸都灰了:“动辄搞什么灰色交易,我早就看不惯这种风气。能不能跟无常大人举报一下,特别是白大人,听说他还挺公正无私的。”
“倒了一个还有一堆呢,小心人家给你穿小鞋啊。”
“那我还得在底下呆几十年呢,后面没人给我烧钱了怎么办?连个假期都拿不到,还要不要鬼活了,唉。”
“那你不如去考个编制,连投胎都省了,还有机会搞改革。”
……
杜清眠的好耳力在这里同样好使,她站在远处听了一会儿,听得一头雾水,但能听出那几只鬼是原住民,就没往那边去。
别人的地盘,听起来还有一套完整的规章制度,自己一个大活人跑过去是不大好。
她也没觉得多奇怪,毕竟冥山就是个有鬼没人的地方。只要这些鬼不害人,她没道理闯到人家地盘上当警察。
又往前走了一段,一路上碰见不少鬼,杜清眠怎么也没找到回泉林山庄的路,犹豫了一下,终于拦住一只鬼问路。
这只鬼像其他鬼一样满头晦气,正独自走在下班的路上,被杜清眠一拦,懒懒的掀了一下眼皮子,一看就愣住了。
他们底下没投胎这些鬼,一个个都死气沉沉的,整天蔫头耷脑,眼前这个小姑娘虽然气色也不太好,眉目间却有精神,不像是在这种灰沉的环境里饱受摧残的。
他下意识问了句:“你刚下来的啊?”
杜清眠点头:“我刚过来,你知道泉林山庄吗?”
那只鬼摸不着头脑:“哪有什么山庄,这里连个山都没有的。你是说你死之前呆的地方吗?”
“死之前?”
“对啊,你没死怎么到的地府?”他觉得杜清眠可能是脑子有问题,怜悯道:“怪不得这么年轻就死了,接你下来的冥差也太不用心了,连个科普都没有的么。”
说完就摇摇头走了。
杜清眠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又四处看了看,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看着阴冷密布的阴气,沉默了。
地府?
她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她掐了掐自己的手腕,痛感还在,没有像那些鬼一样只剩下魂魄,不过身上的气息也很奇怪,不像普通人藏不住阳气。
非要说的话,她现在像是透明的,气息上的透明,好像带了个面具,将自己的身份模糊起来,分辨不出是人是鬼还是妖魔鬼怪。
杜清眠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地府,不过当务之急肯定是要先回去。
杜清嘉她们还在泉林山庄等着,要是在这里停留太久,她不定要急成什么样。
知道了自己在地府,刚才那些鬼的话就大略能理解了。要靠她自己回去肯定是很艰难的,普通鬼又派不上什么用场,说不定得向他们口中的冥差求助。
冥差,地府公务员……她也算无意识受害者了,应该会帮她的吧?
杜清眠继续往前走,想寻找那群鬼口中的冥差。既然大小是个官儿,精神面貌上肯定要跟这些鬼有些不同的,可惜她一路过去看到的鬼都满脸丧气,没一个看起来心情好的。
又走了一段,路上的鬼忽然闹哄哄的讨论起来:“听说桥那边出事儿了,你们知道吗?”
“多少年了都好好的,奈何桥能出什么事?你说长城塌了我还信,别危言耸听了。”
“我还真不是瞎说,你们没发现这段时间冥差人手紧缺,连监工都顾不上了吗?据说都去桥那边救场子了,很难搞的!”
“要是真出问题,是不是会影响咱们投胎?那咱们还忙活什么啊,别吃了苦又上不去……要不要先去看一眼?”
“别了别了,那儿守得可严呢,万一触犯规矩搞得形神俱灭可划不来。”
又是一阵叹气。
杜清眠边走边听,大约也能弄清楚奈何桥在哪个方向了。既然冥差们都聚集在那里,她就打算先过去碰碰运气。
远远地看见一座桥停在河面上,河水深黑湍急,还笼着浓重的煞气,有几只鬼鬼鬼祟祟藏在一边,偷偷张望:“到底看见了没,桥出事儿了吗?”
“看不清啊,太远了!要是能再近点就好了,可惜咱们过不去。”
河水往外好几里地都种着一种植物,有的只有绿色的叶子,有的只有红色的花,难得有些色彩。那群鬼却好像很怕它们,不敢往前走。
杜清眠往上面轻轻踏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就直接踩着过去了。
离那条河越近,她就越觉得熟悉,简直跟那股影响自己的力量同出一脉,只不过她现在竟然能用局外人的目光冷静审视了,没有轻易受到影响。
杜清眠诧异的走过去,下意识在河边几尺外停住,看见不远处应该是奈何桥的地方闹哄哄围了一群鬼,穿戴挺整齐的,身上还有装备,一看就跟那些丧鬼不一样,应该是冥差了。
冥差们哭丧着脸往河里捞什么东西,有些换班休息的正在埋怨:“最底下这层桥怎么就冲断了呢,你们说上面两层不会也受影响吧?”
“你想什么呢,上面两层比河面高那么多,河水能飞起来啊,还把它们冲断……笑话。”
“幸好现在只是断了最底下一层,那些恶鬼投不投胎的没什么影响。不过时间长了总会出问题,咱们还是赶紧打捞吧,看看能不能把石头弄上来补回去。”
杜清眠这才看见总共三层的奈何桥最底层是断着的,形状很凄惨。
因为这里站了许多冥差,附近河里看不见什么蛇虫鬼怪了,都躲得很远。杜清眠正要往桥那边走,冷不防身侧的河边一阵涟漪,一只手伸了过来,然后在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拉了下去。
杜清眠下意识闭上眼,后脑勺却捂上来一只手,把她的脑袋压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