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的冷遇,让他明白了,他到底不是这个府里的主人,公主往日捧着他,那些公主身边的老人们也不得不讨好他。如今公主不搭理他了,那些个趋炎附势的,就立刻狗眼看人低了!想到这里,驸马狠狠啐一口。
谭佩冷静下来想想,这件事情不能靠自己家族的人,他们定然不愿看到自己触怒公主。谭家那些人当初听到公主要招他为驸马,都高兴得很!全不顾他前程如何,只想着他们自己。
谭佩虽然出身大家族,族中世代都有子弟为官,但是,家族大了,苦乐不均,内里也是纷争不断。谭佩父母早逝,是族叔养大,他在其他堂兄弟玩耍的时候,都在拼命苦读。实指望能够有一天,蟾宫折桂,然后走上仕途。到时候扬眉吐气,让那些欺负过他、瞧不起他的族人们也看他的脸色过日子。
可是,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被公主看上,宫里的人来问谭家族长,谭佩是否婚配,可愿尚主,族长立刻叩首谢恩。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等他知道的时候,全族都在欢喜呢。他绝没有胆量跑出去说他不愿意。
谭家在京城也是名门望族,谭佩本也是家族准备扶持的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传出才子名头后,也曾意气风发过好一阵子,不知多少显贵人家曾经动过把女儿嫁给他这青年才俊的念头。
但是,公主看上他了,这一切的荣耀和希望好像都结束了。对上皇家,谭家终究是臣子。族长得了皇帝赏赐的田地,还有好些御赐之物,感到非常荣光。虽然驸马不能参政,有些浪费了谭佩的才华,可是谭家跟皇帝最亲近看重的公主结了亲,族长还是觉得是件喜事。
觉得被家族牺牲掉的谭佩自从做了驸马,对族人都有些冷淡,尤其讨厌那些想找公主办事的人,他才不愿意为了那些自私的族人,让自己在公主面前折腰恳求呢。
他冷淡族人,族人也没少职责他冷漠。如今他要为了个歌女求族里有本事的人出面,估计也是不可能的。
第195章 公主福安3
盘算了一阵,谭佩发现,族人靠不了,平日里交的那些酒肉朋友也帮不上什么忙,至于那些相好的文人,若是知道红菱垂青于他,说不定还会嫉恨。而且,他也不想闹到尽人皆知。
谭佩自己在这几天里,也不是没想过办法,可是,他一个五品闲职,无权无势,实在没法把教坊司的姑娘提前赎出来,那可是官府入籍在册的人,不到二十五不会被放出来。
更何况,人家看他驸马身份,更不想听他多话了。那管理姑娘们入籍的官员说了,“驸马,圣旨赐婚,你的差事就是照顾好公主。如今,你为了个教坊司的姑娘这般大费周章,公主知道吗?要下官说,还是回去好生跟公主过日子吧。福安公主难得的好性儿,陛下又看重,驸马还是不要触怒公主的好。”
他连使银子,都没人敢收,心里更郁闷了。
以前也有过教坊司的姑娘不到二十五就被人暗地赎走的,但那是权势滔天的人家,便是有人知道了,告上一状,皇帝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比不得。
折腾一番,思虑几回,谭佩还是决定来求公主。
方云把他熬够了,也终于答应见人了。
本来谭佩想着,要给一个歌女赎身这件事,会让公主反感,公主若是不同意,那就正好闹一闹,气她一气,试试能不能让公主把自己撵走,让自己摆脱这让人暗地笑话的驸马身份,重新谋划仕途。
依着公主对自己的情分和当今皇帝的宽仁,便是被撵了,公主应该也会念着情分,不会坏他前程的。
若是公主能答应,那自然也好,从此美人在怀。不过,他觉得不大可能。公主爱自己至深,因爱而生妒,她不大可能成全。
可是没想到的是,他在叙说了自己想要为一个教坊司的歌女赎身的想法后,公主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方云当然不生气,她又不是真正的公主,渣男无论如何造作,与她何干呢?而且,原主的愿望是让驸马尝尽情伤之苦。如果不把他心上人弄过来,在他面前晃着,怎么能折腾他呢?
“不过一个歌女罢了,我亲自去找教坊司的官儿去问问。要真是像驸马说的那样,唱曲儿唱得那么好,弄来给本公主唱唱曲儿也不错啊。反正不过多养一口人罢了,没什么大不了。”方云摇着团扇,“天真”地说着。
谭佩没想到这么顺利,他有些不确定,这公主是真的无所谓,还是完全不懂他的意思。不过这个时候,谭佩心跳激烈,他突然觉得,还是不要把话说清楚的好,先让公主把人弄出来,到了府里,再做打算。
没几日,谭佩来给公主请安,没走近正院,就听见里面隐隐传出女子的歌声,似乎是红菱的。
谭佩激动得差点栽一跟头,他三步并作两步,就快步进了正院,这次没人拦他。谭佩看见了日思夜想的美人正坐在一个石凳上,弹着琵琶,唱着曲儿,她正对面坐着悠闲听曲儿的公主。
看到公主,谭佩激动的心情冷却下来,对啊,这是公主的正院,不是造次的地方,他要徐徐图之,不能表现出太在意红菱,免得惹恼了公主。
“下官见过公主。”谭佩深施一礼,表达谢意。
方云把手指放在唇边,“嘘,听曲儿呢。小声点。”
等红菱唱完一曲,方云点头吩咐,“赏这位姑娘一匹红绡,唱得不错,下去休息吧。”
驸马眼看着心上人叩头谢恩后,低头被人带下去,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这对面不相认的感觉,实在惆怅。
谭佩为以后讨要红菱方便,就打起精神来讨好公主。一会儿跟公主对弈,一会儿陪公主逛园子,时不时还说些市井笑话,博公主一乐。旁边的下人们看着稀罕,这驸马可是自从进了公主府,就没有真正讨好过公主,今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也有些精明的已经猜出来驸马是为了今日进府的歌女红菱,他们就纳闷了,公主难道真的不在意之前传出来的驸马爱慕歌女的市井传闻?还是为了夫妻情分,公主都要接个歌女进府来讨好驸马吗?
不管怎么样,公主驸马这几日夫妻恩爱,在府中人所共睹。除了晚间没有同宿外,他俩跟寻常夫妻无异,驸马似乎转了性了,开始知道对妻子好了。
其实,谭佩是曾经想要留宿的,太阳都下山了,他还赖着不走。但是方云对他是真没兴趣,就以身体不适为由,直接把人请走了。
方云每天都让歌女红菱出来给大家唱曲儿,驸马也是早早就过来,一同听曲儿。红菱嗓音甜美,婉转多情,听见的人无不赞叹。就连方云这从现代社会来的,听过了那么多流行歌曲的人,都由衷赞叹。这要是放在现代,也能当个歌星。
谭佩更是神魂颠倒,眼神从心上人脸上身上收不回来。若不是公主在侧,他早就上前去诉说衷肠了。
就在谭佩一日比一日更迷恋红菱的时候,他发现,红菱不见了。
“公主怎么今日没唤红菱出来唱上一曲?”谭佩问道。
方云不经意地说,“哦,她呀。让她回去了。”
“什么?!”谭佩大吃一惊,“不是已经进了公主府了吗?怎地又回去了?莫非公主不喜,撵了她?”
“那倒不是。”方云解释道,“驸马,这姑娘是教坊司的人,我亲自去问过,依着律法,二十五岁前,她都是官府的人。我身为公主,怎能以权谋私?况且,不过听曲儿而已,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就跟人家说,把人借出来几日,听听唱曲儿,然后再还回去。那姑娘会唱的曲儿都唱了一遍了,本公主听腻了,就让她带着赏赐回去了。”
“借?”谭佩惊讶问道,“不是……难道,不曾赎人么?”
“一个歌女罢了,赎她作甚?想听曲儿了,叫出来就是。好歹我是个公主,这点面子,他们还是该给的。”
谭佩大失所望,心瞬间凉了。原来,是这样。与红菱长相厮守,怎么这样难呢?
公主既没有闹,也没有依着他赎人出来,却是用了这样折中的法子。谭佩不知道,公主是不是明白他想做什么。他也不敢问。
经历了公主前些日子的冷遇后,谭佩变得乖觉了些。他敏锐地觉得,如今的公主好像不是从前那个对他一片痴心的妻子了。
表面上看,还是敬着他,和颜悦色地说话,但是细看,就会发现,那情义不及眼底,倒像是客气。
也不跟他吵,也不顺着他,这是什么路数?谭佩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想想。
邱夫人和下人们却觉得十分解气,以往公主就是太迁就驸马了,连带着身边人都不得不去讨好那个不知好歹的才子。现在可好了,公主终于拿出皇家威仪了。
再说红菱,她回到了教坊司,才算松了一口气。低眉敛目站在管教嬷嬷面前,耳朵里听着公主府送她回来的侍女说,“红菱这几日到公主府献唱,唱得不错,规矩也不错,公主赏了些东西给她……”
从头至尾,公主都不曾为难,这让红菱有些意外。
她期初停手公主要“借”她几日,心中惴惴不安,甚至想过公主是不是会出于嫉恨,毁了她的嗓子或容貌,也曾想过逃跑。但是,一来教坊司管得严,轻易逃不掉。二来,她是入了官籍的人,帮她逃跑都是重罪。红菱索性横下一条心,如果遇到公主为难,就自毁容貌求得宽恕。
后来她听说福安公主是个性情随和的人,从不骄横跋扈,心里便又升起些希望,只要自己谨小慎微,或许逃过一劫。
不曾想,进了公主府后,包括公主在内,上下人等都不曾为难。公主似还有些欣赏她的曲儿,每日只需给公主唱曲,便有赏赐。在公主府那几日,饮食住宿都还过得去,比她想的要好上太多了。
而且公主还让人亲送她回来,还特意在管教嬷嬷面前褒奖她,还提到了赏赐。一般贵人若是特意提起赏赐,意思就是敲打某些人,那赏赐是给歌女本人的,其他人不可占了去,也是另外一种恩典。
红菱虽然起初庆幸,但过后想想就愈发惴惴不安。她不明白公主这是什么意思,她不信公主没听说驸马纠缠自己,表情义的诗都传出去了。也是她自己初受追捧,忘了本分,连驸马都招惹了。红菱那些个欲拒还迎的小手段,能蒙得了男人,可瞒不过女人。她原先也是想着,公主金尊玉贵,又爱名声,应该不会跟她这个入了贱籍的人计较。
现在想想,这想法也是有些自欺欺人。不管公主什么想法,就算厌恶她,这几日的善待,也算是先礼后兵了。
红菱猜测,这也许就是贵人们的手段,以德化之。她要再不知好歹,那可就要活该倒霉了。这以后,驸马再私下里来找,红菱就再也不见了。即便是托人捎东西进来,她也不收了。再后来,驸马让人送来亲自画的红菱画像,她也烧了,送来情诗,她也撕了。
第196章 公主福安4
驸马来听曲儿,期间各种眼神紧盯,红菱只低头当没看见。驸马给赏赐,红菱也拒绝了,还低声劝说,“驸马,公主天姿国色,仪态万方,更难得待人和气,连我们这样低贱之人,公主都能和颜悦色以待。驸马还是家去,好好陪陪公主吧。”
这话说出来,不光驸马尴尬,连陪他同来的文人雅士、少年子弟也无话可说。这是一个低贱的歌女说出来的话,他们虽然喜爱红菱的歌声,也追捧她,但内心里还是多少有些看轻的。现在,他们看轻的身份卑微的女子却说出如此大义凛然的话,叫他们无言以对。
玩伴们想起公主出身皇家,却难得的娴熟温婉,就有些惭愧,真不该陪驸马来玩乐,他们确实存了看公主驸马笑话的心。眼看着一个个伙伴都找借口告辞离去,驸马谭佩也待不下去了,他看着红菱毫无留恋地转身下去,连眼角眉梢都不曾顾到他一点,也是有些扫兴。
不过,古话说的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着不如偷不着。
本来生气回府的驸马,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生闷气,一夜过后,却又变了心情。他觉得,美人对他未必无情,说那些绝情的话,大约是公主教的。不然,公主为什么把人“借”了几天,又还回去。想来把红菱拘在府里的几日,公主的人没少调教。
一想到自己和红菱两个苦命人,才子佳人却不得长相厮守,驸马就愁肠百结。那文人骚客的相思愁苦就化作了笔墨,一首滚烫的情诗歌再次出炉,被书童飞奔去送到教坊司。可红菱已经拒不见人,这诗作都送不出去。
书童垂头丧气回来,返还了诗稿。驸马一声长叹,“怎么,如今连诗作都不收了吗?”
书童不说话,轻轻摇头。
驸马长吁短叹一番,让书童拿火盆过来,上演了一出“才子焚稿”。悲悲切切的,还洒了几滴眼泪,把自己感动得不行。
书童揉揉鼻子,真觉得不明白文人的心思,好好的公主配这么个男人真浪费。公主对主子那么好,啥值钱的都舍得给。不光对主子好,对自己这个主子身边的书童都不差,连一个歌女都感于公主的温婉良善,拒绝了主子的勾搭。主子还不知好歹,还挑剔,真是个酸腐文人。
想到这里,书童大着胆子劝一句,“主子,您就把红菱姑娘放下,跟公主好好过日子吧。堂堂的公主,都这样包容了,您还要怎样?尚书府二少奶奶知道丈夫嫖娼,都去青楼闹了,咱们公主说什么了?”
“你知道什么?!”驸马怒斥,“公主若真知心,便给把红菱赎身出来,放在府里才是。那才是真正的贤德不妒!如今这般,惺惺作态,可不是故意为难我?谁知道她如何恐吓红菱,让人连什么都不敢收了!到底是皇家的人,摆布起人来,愈发地有手段了!”
驸马说着说着,突然觉得了悟了,“哼!是了。我就说,公主怎么答应得那么痛快!原来却是小刀子割肉,让人慢慢痛死!”
书童不敢吭气了,这越劝还越不好了,自己的嘴真笨!
驸马的这些个稀碎的小动作,自有人禀报给公主。邱夫人听得都要气炸,方云倒是乐不可支,尤其是听到驸马居然还焚稿,还落泪,她就想起了林黛玉。想想这大才子,做一派林妹妹风范,光脑补,就够方云笑一晚上的。
到了古代乐子少多了,方云这几日,还就靠驸马的这些八卦消息活着了。
她这儿笑一阵又笑一阵的,邱夫人可站不住了,她横了几个跟着傻笑的侍女一眼,就恨铁不成钢地说她主子,“公主啊!您可别这样没心没肺了!那是谁啊?那是您的驸马啊!是您的丈夫啊!您还乐呢?”
“招驸马为甚?”方云反问,“还不是为了让我高兴?反正他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就由他折腾去。”
“不行啊,公主。”邱夫人摇头,“夫妻恩爱才是正经,您可不能由着驸马再这样下去,万一他对那歌女情根深种,岂不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