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正好吗?”方云喝口茶,好整以暇地答道,“就要让他尝尝情伤的滋味。”
邱夫人噎住了,她想着,看来公主被负心汉驸马伤得不浅,连夫妻情分都不要了。可是,邱夫人是曾经教导公主宫廷礼仪的人,也是很重规矩的,想了想,还是不能由着公主任性,“公主啊,这夫妻和睦才是福分。哪有你这样做妻子的,故意让丈夫去迷恋旁的女人。公主还是年轻,不知道厉害……”
“厉害?他一个酸腐文人,有什么厉害的?”方云无聊地摇起团扇,“还能比本公主厉害?所谓驸马,也不过是本公主的一个消遣罢了。我又何必跟他认真,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只要不在外面太丢人,我懒得管他。人生苦短,正该及时行乐,我何必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费我大好韶华。我可是公主呢,不是寻常女子,驸马是我皇家的上门女婿,吃我的,喝我的,该他讨好我,不是我去讨好他。”
一席话说得身边的侍女们都扬眉吐气,邱夫人也觉得自己看着长大的公主确实该恣意地活着方好。
但是,她又怕夫妻反目后,公主将来后悔,依然劝一句,“公主,奴婢就是怕您一时意气用事,将来后悔。毕竟,公主对驸马是掏心挖肺好过。”
“好了,我知道了。从前的我,那是不懂事,不珍重自己,把旁人看得太重,却看轻了自己。如今,我腻了这个人了,热乎劲儿过去了,再看他,就只是个笑话了。”
邱夫人仔细看了一回,发现公主还真是风轻云淡,想想也有道理,公主金尊玉贵,靠着出身就能活得体面,又不像寻常女子,吃穿要靠夫家。那驸马能讨好公主固然好,不能,也就养着他吧。
邱夫人可以预见,未来的公主府,这两个主子,会是常年各过各的日子,各自逍遥去。没办法,驸马不着调,公主死了心,也只得如此了。只要公主高兴就好了,有没有男人,似乎也不大重要了。邱夫人心里叹息,唯一庆幸,公主不用再受情伤了。
谭佩不知道公主在逍遥地看着他的好戏,之后的好些日子里,他都陷入自己的相思之苦中,甚至还因为在院子里酗酒吹了夜风,病了一场。
方云听了,还算满意,这才像样嘛。一个靠公主养活的男人,还敢把金主踩在脚下,现在不过是把他打回原形而已。
谭佩养病期间,还派了随从去教坊司传话。随从找到红菱告诉她,“我家大人为了姑娘,害了相思,如今病重在床。姑娘若是怜惜,就给大人回个信。一绺头发也行,一件贴身之物也好,让我家大人有个念想。姑娘若是再像之前那般无情,我家大人命不久矣。”
红菱如今已经有些厌烦谭佩这个驸马了,她这些日子也在反复地想,公主为什么要把她叫去,还善待于她。那是贵人们的一种涵养,用恩赐的方式提醒她,身份的悬殊,不要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红菱如今捧她的人多了,也不差驸马这一个。而且,得罪公主,她是再不敢的。公主虽然和气,可是她身边的女官看人的目光却如刀子一般锐利。红菱觉得,也许公主都不需要吩咐,自有忠心于她的人来收拾自己了。如果自己还是不懂事的话。
“驸马是公主的丈夫,奴婢相信公主会照顾好驸马的。以后莫要再来了,免得别人议论,污了驸马的名声。”红菱转身绝情而去。
随从回去复命,谭佩怎么都不信,“你可说清楚了,我为了她害了病了,如今病重了。”
“小的说了,可那姑娘说,公主会照顾好您的。还说再莫找她,免得让人议论驸马,污了驸马清名。”随从犹豫下,继续说道,“大人,那姑娘只想着明哲自保,也是个绝情的。您就把她放下吧。不值得。”
“下去吧。”谭佩躺回去了,了无生趣地躺着。
被心上人冷待,谭佩心灰意冷,不禁想到,是不是从一开始,那红菱就对他没什么情义,也许是自己一直在一厢情愿。
谭佩心情不好,缠绵病榻又好几日。这期间,他想起了公主,就问身边人,“本驸马病了,公主为何一次都没来探病?”
身边的侍女能说什么,只能往好里说,“公主这些日子身体也不大好,……不过驸马放心,公主虽然不曾来过,但是,却亲自吩咐了管家要对驸马的病尽心些。不说别的,大夫每天都来,好药材也是紧着您用的。”
谭佩想了一回,红菱不理他了,怎么公主也不理他了?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这么一想,突然想到,这些日子,公主称病,很长时间没召见他了。
而且,不光是人不见,东西也不见,那往日三不五时送过来的值钱玩意儿,御赐的绸布、瓜果、各种用具也不见了……
他这算是……失宠了吗?
后知后觉的谭佩才意识到,公主不再讨好他了。而且这件事已经有日子了,只是他近些日子的心思都在红菱身上,巴不得公主不找他,就忽略了。
谭佩一惊坐起,再仔仔细细想过最近的事情,好像确实是这样,公主对他没有爱慕之情了吗?
不可能!
谭佩不愿承认自己已经不再是公主放在心尖上的人。他立刻喊人进来,近身伺候的明月、清霜立刻进来,“驸马,要什么?”“要喝茶吗?”
谭佩阻止了她俩的忙乱,“行了,过来站着。我问你们,公主最近可有赠送什么东西过来?”
“公主有让人送好药材过来,还吩咐好好我们好好照顾驸马。”明月乖巧地回道。
谭佩不想听这个,“谁问你药材!我说的是其他的。”
第197章 公主福安5
清霜不明白驸马的意思,“驸马?您想问什么啊?”
“我是说……”谭佩总不好直接问公主是不是冷落自己了,那让自己像个怨妇一般,可他又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硬着头皮问,“公主……没有送些别的过来吗?就像前些日子那些名家字画、玉石棋子什么的?”
这下,明月清霜算是明白他们的主子想问什么了,俩人交换个眼神,不知该怎么说。其实在生活琐事上,女人会更加敏感。明月清霜其实早就发现了,从连着三日公主那边没让人送东西过来,她们就暗自议论过了。
虽然说该驸马的份例没有短了,可是公主自己送来表情义的东西却是一件都没了。只是,她们的主子太粗心,竟然这么久都没发现。俩个侍女也不想提醒驸马,她俩看着驸马为了个教坊司的女人神魂颠倒,还犯相思病,她俩个心里泛酸,也有些生主子的气。
这俩人虽然没有过了明路,但其实都是驸马的通房了。驸马英俊潇洒、才华横溢,她俩即便是没有名分,也愿意伺候着驸马。而且,想想她俩个不过是两个低微的侍女,却能跟尊贵的公主共侍一夫,心里还是有些小得意的。
但是,突然出来一个教坊司的歌女,就把谭佩的心思都勾走了。这些日子,她们主子画美人图,写情诗,焚书稿,送贵重首饰,让人传递消息,那殷勤劲儿实在让俩人看不下去了。
别说公主恼了,她俩都恼了,只是那粗心的男人,完全都看不出来,只顾活在自己的单相思里。如今被歌女拒绝了,还自暴自弃,明月清霜其实心里也有怨气,只是人微言轻,不敢说罢了。
明月心想,驸马可算是明白过来了,既然问起来,那就实话实说吧,“驸马说的那些特别的赏赐啊,好像很久没有了。”
谭佩最讨厌“赏赐”这个词,谁家妻子送丈夫东西,还叫“赏赐”的?活像是丈夫成了妻子的奴才了似的。这也是谭佩讨厌驸马身份的另外一个理由。虽然,皇家人送东西,都叫“赏赐”,可他是才子心性,又被以前的公主惯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就很讨厌公主的“赏赐”。认真说,他讨厌的不是东西,而是“赏赐”这个说法。
收了,就承认自己身份比妻子低。不收,又不合适。可是现在人家不给了,他倒是不舒服了。
谭佩再问清霜,“是这样吗?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驸马,凡是公主的赏赐,我们都登记在册,好好保管的,不曾丢失。”清霜有些委屈,心说,这人真是,自己成天往外跑,招惹教坊司的女人,惹怒了公主,还不知好歹,还指望着公主继续赏赐不成?
她俩都看出来了,公主现在已经不把驸马放在心上了。别说讨好了,日常都不传唤驸马过去了。
谭佩琢磨了一阵,又问道,“公主是不是近来一直身体不适,就忘了安排。或者,是公主身边的
人忘了安排了?”
“我的个主子啊!”清霜沉不住气了,“您前些日子自己干了什么,还不明白吗?公主赏您什么?赏您东西让您送到教坊司吗?”
“清霜!”明月急了,扯她袖子。
清霜不怕死地甩开她,继续嚷嚷,“本来就是嘛!阖府的人都看出来了!就主子您,什么都不明白!公主这分明就是恼了!只不过公主尊贵,不像寻常妇人撒泼闹起来,她什么都不用做,大家就知道了,公主不再想讨好驸马了!”
“瞧你说的!”明月赶紧圆话,“公主这些日子不是身体不好嘛!等公主大好了,自然与驸马夫妻恩爱如常。至于那外面教坊司的,又不算什么,离间不了公主和驸马的夫妻深情。”
“胡说什么!”谭佩火大了,“红菱姑娘色艺双绝,那是人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岂是你两个奴婢能够置喙的!出去!”
“出去就出去!”清霜也恼了,扭身就走。
明月说句,“驸马别介意,清霜不懂事,我会说她的。她也只是担心您……”
“你也出去!”
明月也出去了。
屋子里终于清净了,谭佩烦躁地躺下,越想越心烦。看起来,自己和公主不睦,被公主冷遇,是事实了。连下人们都在议论……
公主是什么意思?
谭佩暂时把红菱忘了,琢磨起眼前的事情来。琢磨了一宿,驸马决定,才不会去讨好公主,那自己在这府里愈发没地位了。
反正公主总要有些气度,总不能少了自己的日常用度,谭佩想着,公主冷着他,他也冷着公主,偏不低头,怎能我何?
驸马都尉是个虚职,没有什么正经事儿,点卯都不需要。谭佩心气儿不顺,就跑出去游玩去。他约了几个官宦贵族人家的子弟,去青楼玩去。
公主不是冷着丈夫吗?让她瞧瞧,什么叫男子气概!谭佩带着火气,就去青楼连喝了三日的花酒。
这人每天到了深夜才被随从搀扶着回来,醉醺醺的,连路都不能自己走。
若是以往,公主肯定过来亲自看望,再吩咐厨房熬了醒酒汤来。但是,现在,别说醒酒汤,公主那边连个下人都没有过来过问的。
好似公主已经把自己的驸马给忘了似的。
这府里要变天了,下人们都看明白了,原先那个比公主架子还大的驸马已经失势了。公主拿他当回事,他就是回事儿,要公主不把他当回事,那他就啥也不是了。
明月去找厨房大娘让给驸马熬醒酒汤的时候,厨房大娘子虽然安排了,可是底下人嘟嘟囔囔地,似乎有些怨言,隐约听着像是在说,都大半夜了,公主都T恤下人没要宵夜,驸马却深夜醉酒给人添麻烦。
这才叫墙倒众人推,眼见得公主不理驸马了,府里的下人们也没有过来讨好的了。他们虽不至于故意克扣,却变得不好说话起来。驸马不处理琐事,自然察觉不出。
只是苦了明月和清霜两个,原先处处被人讨好着,现在是处处都要求人。
明月陪着笑脸,等着厨房做好了醒酒汤,等端去主子那里,人已经睡着了,也不好弄醒了喝汤。这一碗汤算是白要了。
清霜没好气地跟明月说,“就你还想着什么醒酒汤,你看公主问过一声吗?都失宠了,还不知道好歹,居然跑去青楼!要我说,醉死他算了!这祸害没了,大家清净!”
明月平时性情算平和的,此刻也没了力气去说清霜,“咱们主子啊,可是越来越糊涂了。他是公主的人,皇家招来驸马本就是为了服侍公主的。这世上旁的女子都要讨好丈夫,可唯有皇家的公主,不需要讨好丈夫。先前公主对驸马情根深种,驸马的一切来得容易,就不知道珍惜。如今,公主眼里已经没了他,他还这般没正形,还喝花酒,哎。这日子还能过成什么样?!”
侍女的担忧,并不能改变谭佩的荒唐。
他在流连青楼数日后,就带回来一个清倌人。谭佩本想着,公主这回该生气了吧?该来找他闹了吧?他也没藏着掖着,就大大方方地带着人回来的。
赎人用的银子,是当了公主先前给他的和田玉佩。先前公主为了补偿失去了前程的驸马,好东西没少送过去。驸马手上还有不少值钱东西,也够他挥霍好些日子了。
邱夫人知道了消息,又生气了,劝说方云,“公主啊,您真不管啊!这可是连青楼的都进来了!”
“教坊司的不能赎,青楼的可没说不能赎。郎有情妾有意,成全了就是了。”方云喝着茶汤,歪在榻上,根本不在意。
她还觉得正好呢,又有了好机会折腾驸马了。
邱夫人也是无奈,“这青楼女子定是不规矩的做派,奴婢是怕坏了门风!”
“啊?”方云一琢磨,“你说得对,不如,你派个老嬷嬷教教那人规矩……做奴婢的规矩。”
邱夫人了然,公主不点头,驸马带进来的人就没有名分,可不知能是个奴婢嘛!
这奴婢自然要用奴婢的规矩来教,邱夫人立刻安排了阮嬷嬷去调教新人。
阮嬷嬷十分认真,第二天就去驸马的院子里,说了公主的意思,“驸马,学规矩是好事儿。懂了规矩,才会做人,将来啊,不吃亏,不让人笑话。您可别为了心疼月奴姑娘,不让她学规矩,那才是害了她。况且,公主自来宽仁,只是学规矩,又不会打骂,您何必阻拦呢?”
驸马恼羞成怒,臊了个大红脸,他忘了,这府邸是公主府,不是谭府。
他给冯月奴赎身的时候,跟美人说,“公主府里,我也是主子,公主尚且对我柔顺,其他人更不敢多话。你跟我家去,定护你周祥,谁都不敢委屈你。”
冯月奴听了,喜极而泣。有人给赎身,还是这样的英俊才子,冯月奴如何不愿意。她虽一直保持着清倌人身份,可是,就怕哪天有哪个贵人非要强取豪夺,也怕自己将来挂不上头牌了,妈妈见她年纪大了,逼她接客去。能挑出火坑,便是刻不容缓,至于公主会不会恼恨,那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