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明?不就是白曜的儿子?怪不得如此猖狂。
司明拍了拍比他矮上一些的小柠肩膀,以保护者姿态把小柠罩在身后,朗声道:“你不知道灵狐的耳朵和尾巴是最私密的地方,不能让别人摸的么!你这个色魔!”
我眼角抽搐了下。
我又不是狐狸!我怎么知道!
未待我找理由狡辩,司明的控诉接踵而至。
“哪有好人家姑娘天天翻墙私闯民宅的!”
“你都多大了,还让小柠喊你姐姐,害不害臊!”
“你还抢小柠的糖葫芦!”
“哎?等等!”我制止他,心口窝火,“糖葫芦是小柠送给我的,可不是我抢的!”
司明转头看向身后小柠,见小柠委屈巴巴点了点头,他咳嗽一声,抱起手臂:“总之,你的罪行罄竹难书,本少爷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你。”
哦?那我倒是有点期待了。
司明十指伸出利爪,大喝一声朝我奔来,我身子动也未动,算准距离,在他到达我面前时抬起右手,指尖点在他额前,司明瞬间无法挪动半步,拼命挥舞手臂却始终碰不到我衣角。
我轻笑一声,将他定身在原地,旋身念起法术口诀,墙边一块半人高的巨石飞也似的砸向动弹不得的司明,小柠吓得抱头蹲下惨叫,下一刻,却没有看见血肉横飞的恐怖场面。
巨石在司明面前碎裂化为齑粉飘散在空气中,日光照射下粉末闪耀着细碎银光,如无数亮晶晶的星辰坠落,煞是好看。
我望着司明血色尽失的雪白小脸,敲了个响指解开定身术,失去支撑的司明两腿一软,跌坐在地,小柠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扶起他。
“不是想用石头砸我么?怎么样?服不服?”我嘻嘻笑着,拍了拍他僵硬的胸膛,扬起一片灰尘。
“你你你居然这么厉害……”司明哆嗦了下,缓过神后眸中锃亮,“老神女,你教教我这些厉害的法术吧!”
司明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委实令我始料不及,可他毕竟是青丘未来的帝君,自有白曜帝君亲自挑选适宜人选传授他功夫与法术,轮不到我做这个主。
更何况,他竟然叫我“老神女”!
是以,我敷衍含糊其辞道:“拜师一事,端看你诚意能否打动我了。”
我琢磨着司明孩童心性,大约也就是三天热乎劲儿,便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兀自翻身跳过墙壁回到自家小院。
刚跨过门槛,饭菜香味立即窜入我鼻尖,勾引出我的馋虫。沧濯尚在厨房烧菜,我放轻脚步摸到他身后,趁他不备一个跃身蹦到他背上,沧濯掌勺的手被我震得抖了抖,洒出一灶台汤汁。
“阿妧……”沧濯扔下勺子,把我抵在厨房墙壁上,反手托住我双腿转身,让我能面对他搂住脖子。
他唇边的淡淡笑容却骤然隐没,眸中危险之色浓重,声音含着阴冷怒意:“谁砸的你?”
我这才想起自己额角肿了的事,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噢,白曜帝君家的司明小子,他已经被我好好教育了一番,往后再不敢在我面前狂妄了。”
说完,我岔开话题:“沧濯,今晚做了什么好吃的?可有我最喜欢的糖醋鲤鱼?”
沧濯点点头,放我落地,回头盛出锅里快炖化了的鱼。
我倚在门框上,凝视着沧濯挺拔颀长的背影,心头的担忧久不能消散。
自从上次发现沧濯体内法力失控,这些日子以来,我都极其小心避免他情绪起伏,可即使这样,沧濯的变化还是与日俱增,时而易躁易怒,认不出人,就好像……被什么莫名力量操控了似的。
这一夜,沧濯不停在我耳廓边低声呢喃我的名字,语气温柔缱绻,他行云流水在各处引燃火苗,动作却是不同往日的粗鲁,我只得咬紧牙关默默承受。
沧濯,你到底是怎么了?
这一场激烈的妖精打架耗尽了体力,日上三竿我才被院外敲门声吵醒。
任何想打扰我睡觉的邪恶势力都是痴心妄想!
我翻了个身,裹紧被子继续入梦,敲门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一阵吵吵嚷嚷,复又停息……
终于清静了,我舒一口气,美滋滋阖上眼。
不对!刚刚那是法术相击的声音!
我手忙脚乱穿戴整齐夺门而出,小院内已是一片狼藉。司明嘴角吐血躺在地上,生生与沧濯斗在一处,眼看就要被三昧真火烧到心口。
“沧濯,住手。”
我大喊出声,而沧濯恍若未闻,攻势不减,情急之下,我移形换位推开生生,手掌蓄水咒,水花与火焰碰撞,射出刺眼光芒。
原本只是想阻拦沧濯,但他仿似要与我拼个你死我活般,不断加强术法,力量之大让我一惊,单看这道三昧真火的灵力,竟和我不相上下了......
我被逼退到墙角,看着不知生死的司明和面色苍白的生生,以及眼前面容冷傲、下颌扬起睥睨着我的沧濯,心中如刀割钝痛。深深喘息之后,我终是缓慢抬臂,夏禹出,金芒现。
他对我有多情深,我亦分毫不差。
他失去意识时伤了我,尚且悔恨莫及,而无比清醒的我……此刻必须要对他动手。
我咬住下唇,直至舌尖尝到难闻的铁锈味,夏禹剑破开三昧真火斩向沧濯,却在剑刃将要落到他胸膛前一刻转劈为刺。
随着剑尖深入皮肉,沧濯闷哼一声,血液沿剑身凹凸纹路一滴滴落在地面,也滴在我心上,烫得我煎熬。
“沧濯!”我收回剑,扶住缓缓倒下的沧濯,肩膀处血仍在汩汩流淌,但他的眼神已经恢复清明。
沧濯轻轻覆上我沾满他鲜血的手,摇了摇头,喃喃道:“无妨,还好......没有再伤到你......”语罢,昏倒在我臂弯里。
“妄姐,我去找大夫。”生生虚弱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拭去眼角泪水,冷冷道:“不,去请白曜帝君。”万般事皆有因果,我非要弄清楚,沧濯为何会变成这样。
“好,我这就去。”生生化为白狐,“嗖”一下翻过砖瓦院墙,消失在视野中。
我放平沧濯,趔趔趄趄走到司明身边,探查他的伤势。司明被沧濯的纯阳法力烧伤心脉,所幸伤的不重,有得救。
司明眼皮子颤了颤,睁开细微的一道缝隙,他乏力垂在地的手臂慢慢攀上我衣袖,将某样冰凉的物体塞进我掌心。
我低头一看,是块青玉鸟型佩。
“喂,老神女......这个是我亲手雕的玉......送给你.........你收我为徒吧。”他断断续续小声道。
连命都要丢了,还拜师呢......
我接过玉佩系在腰间,稍微摇一摇,环佩就撞击出叮当脆响。
我挑眉道:“呐,拜师礼我收下了,等你养好伤,我就教你神仙的法术。”
司明空洞瞳孔重现神采,激动地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闻到要虐的气息?
第52章
生生坐在门前小板凳上,唉声叹气道:“司明这孩子缠着我要来找你拜师, 谁知刚进门, 沧濯师兄看到司明就像疯了一样动手,虽然在昆仑山上我与沧濯师兄交情不深,可我印象中他不是这么冲动狠厉的人啊。”
我徘徊于门外直直盯着关紧的门扉, 心中五味杂陈, 从前那个淡漠寡言的沧濯, 好像离我愈来愈远了, 但我清楚,这不是他的本性,总会有办法恢复原样的。
白曜帝君在屋内为昏迷不醒的两人医治,日光蔓延到头顶,如火炉炙烤着大地,勉强为我驱散了周身涌起的难以抵御寒凉。
等了许久,房门终于开启,谢行抱着脸色已经红润许多的司明走出来。
“司明小子伤势如何?”我有点愧疚, 毕竟人家爱子因为我平白无故被胖揍了一顿, 不迁怒到我身上已是大度。
谢行微微俯身,道:“帝君为小公子修复了心脉, 休养几日便可……神女娘娘,帝君在屋内等您。”
我对他拱手行了个礼,迈进门槛。
花梨大理石桌案上置着娇艳欲滴的盛放月季,清雅花香缕缕飘入鼻息,与沧濯身上的浅浅沉香味交缠融合, 竟莫名给了我心安的力量。
“帝君,沧濯他可有异常?”我坐到床边,看着即使不做声静静躺着仍旧俊美无俦的沧濯,指尖不由自主在他阖上眼睑周围打转。
他有一双比夜幕还要深邃的眼眸,装满了凌空日月与透澈星光,他惯常以冷漠示人,却只是善于保护自己,而非如今的藐视众生。
白曜帝君解开沧濯肩膀上缠绕的纱布,在剑刃伤口上涂抹草药,疼痛令沧濯无意识低吟。
“你下手时很注意了,”白曜帝君不慌不忙收起药瓶,“只是皮肉伤。”
“他体内是不是有奇怪的东西?”思及先前池摇光所会的蛊术,我不禁怀疑会不会和这些诡谲的巫蛊有关。
白曜帝君摇了摇头:“体内神术法力过盛,凡人之躯难以承受,故会被这股力量影响神志,若再不想办法引出体外……”
“会怎样?”我抓紧床栏的手汗湿黏腻,焦急问道。
“轻则彻底失去自我意识,被体内神力主宰,重则爆体而亡。”白曜帝君声音很轻,落在我耳中却字字如沉钟万斤。
“可、可我教他的法术不会这样的呀!”沧濯自己修炼出来的法术,又不是被我强灌入体内的,怎么可能会这么严重。
“会不会用了什么助修行的丹药?”白曜帝君思索问道。
丹药……我沉吟片刻,恍然忆起昆仑山上紫阳给我和沧濯的金羽丸,难道是金羽丸的药性过强?
“有的,昆仑山的金羽丸,可我也吃了……”
话至一半,我闭了嘴,拍了下自己脑门。
笨啊!我吃是吃了,可彼时是八十三的身体,若非我还魂本体,搁现在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效果。
白曜帝君顿了顿,蹙眉道:“既是问题出在药上,解铃还须系铃人,昆仑应该有办法,还有,最近莫让他用法术了。”
“多谢帝君相助,我明白了。”
“神女客气。”
白曜帝君离开后,我倚在床栏上,看着从窗棂漏入屋内的斑点细碎阳光,树欲静而风不止,从前我想轰轰烈烈过一辈子,老天不给我这个机会,如今我只盼守着沧濯一世长安,却偏偏要我重返人间。
这该死的天命,就没有让我顺心过。
手腕倏尔一紧,我低下头,沧濯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他淡淡道:“阿妧,我自己回昆仑。”
“不行,你这副样子,我放心不下。”我想也不想否决。
沧濯眉目一冷,语气里多了几分强硬:“我是昆仑的弟子,而你是他们一心想除的魔女,便是只有半分危险……阿妧,你也不许去,听见没有。”
我本就因此事心烦意乱,他这话如同火上浇油,把我不太好的脾气勾了出来。
“你爱去哪去哪,死在半路上也跟我无关!”
我甩开他的手,气呼呼站起身,眼看快要走到门前,刻意放慢步伐,仔细聆听身后的动静。
只要沧濯挽留我一句、哄我一句就好……我心底这样想着。
可他到底没有出言半个字。
我搬到隔壁小卧房,插上锁闭门不出,一墙之隔的地方,时而可以隐约听见声响,他是在做什么呢?会不会……也在关注着我?
翌日清晨,门框上掩映出一抹黑影,我没有开门,而是靠在门边。
门外是生生的声音。
“妄姐,我同沧濯师兄一起回昆仑,这样你是否能安下心些?有什么情况我都会用灵鸟传信给你的……沧濯师兄说待会儿便出发,你可要见一见他?”
手搭在门闩上犹豫不决,但一想到他倔强固执的模样,我心头余怒忽起,伸拳狠狠捶了一下门板,径自躺到床上,把被子蒙过头顶。
不就是去昆仑治个病么?又不是生离死别,没甚好矫情的。
我这一觉睡醒,已是暮色沉沉。
解开门上铜锁,晚风携着不知何处飘来的悠扬笛声,绵延回响,仿佛萦绕着无限遐思与牵挂。
刚迈出步子,便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叮叮作响。
是一串小巧的铃铛玉镯。我俯身捡起戴在腕上,白璧无瑕、明亮透彻,转动金铃,看见上面刻着铁画银钩的“妧”字。
我忽而忆起数日之前的青丘庙会,狭窄道路两旁摊贩琳琅满目,街市比肩接踵,我兴奋地在糖人和面具铺子间窜来窜去,一回头就不见了沧濯的身影。
那日,我蹲在桥畔许久,青石板被我用法术划出千万道痕迹,终于听到头顶响起沧濯慌张的喘息声:“阿妧!”
我蹲得腿麻,起身时控制不住身形,一个趔趄摔进沧濯怀里,遂顺势环住他腰间,埋进他胸膛中,委屈巴巴道:“我都等你好久了,你还没找到我。”
“街上人太多,我搜寻不到你的气息。”他鼻息擦过我颈窝,撩得我肩膀轻颤。
“明明是你路痴!”我戳破他,道出真相。
“嗯,是我不好。”
“下次你给我打一只铃铛镯子,倘若找不见我,我便摇一摇铃铛,你一听就知道我在哪了。”我笑嘻嘻提议道。
……
我拨弄金铃,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在低垂夜幕中阵阵回荡……
独自一人生活的日子,我早已经历过三万年,可如今,却是奇怪的无论如何也适应不了。
没有人为我做好一大桌可口的饭菜,没有人在我怕冷时拥住我取暖……唯有躺在床上,才能恍惚感受到沧濯残留的沉香气味,仿似他还在我身边。
习惯就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以至于在青丘混得春风得意的小白都看不下去了。
“山主,你好歹也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能不能不要这么颓废,简直就像……”
我躺在树荫下闭目享受午后清风,懒散问道:“像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