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松低声笑了,“嗯,欢迎回来。”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环绕。
卿玫收起手机,张开双臂,快速滑动起来,冰刀点地,起跳,是难度最低的后外点冰跳,而且,只有一周。
落地的刹那,她突然像是踩在了气球上,冰刀打滑,脚踝失去力道,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冰面栽去。
她猛地闭上了眼睛。
即便心里将所有的要点都记得牢牢,可是身体却像是背了一个沉重的乌龟壳,跟不上,跟不上!
身体跟不上灵魂!
就在她要狠狠地拍在冰面上的时候,腰间和手臂突然传来一股大力,将她拉了起来。
卿玫睁开眼,那股力道将她往后拉,她的后背挨上了一个火热的身体。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畔,“跟着我,我带你滑。”
卿玫:“我的脚……”
王子厉:“不要往那只脚上用力,一切都交给我。”
他的手臂揽在她的腰腹间,带着她往后倒退滑去。
卿玫慢慢放松下来,握住了他另一只手。
王子厉猛地一个转弯,放开了护在她腰间的手,只拉着她手。
卿玫将伤脚往后抬起,腰肢凹陷,冰刀刺向棚顶的灯光。
好好养护过,依旧顺滑锋利的冰刀刀身折射出七彩的光花。
王子厉看着她的冰刀,笑容噙在嘴角,手指插进她的指缝间,与她十指紧扣。
风从四面八方来,溅起的细小冰沫如同碾碎的星辰。
他狠狠一拉,性感犯规的手臂肌肉将衣料撑起。
他拉她入怀,收手按住她的腰间,将体重并没有多少的她,轻飘飘地举了起来。
卿玫一下子升到了空中,就像是她每次做三周跳、四周跳,离光那样的近,近到让她以为她就会是这里的女王。
……女王。
王子厉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以前学的双人滑动作,你还记得吗?”
“嗯。”
王子厉眯起眼睛,笑盈盈的目光中藏着钻石。
他猛地将她抛了出去,却像是怕她会摔在冰上一般,立刻追上被抛出去的她。
虽然,每次都是他在追她,可她如此鲜艳明媚,他怎么可能停下脚步?怎么会移开视线?
卿玫在空中一个转身,用没受伤的那只脚稳稳地落在了冰面上。
“嘎吱——”
冰上留痕,他心中也留下痕迹。
卿玫一个旋身,将伤脚提起,双手朝后捏住冰刀,提刀过头顶。
可旋不了几圈,就立刻放下了。
她半阖着眼眸,朝观众席伸展双臂,低下头,行礼。
这是她每次完成比赛后的惯用动作。
王子厉站在她的身旁为她鼓掌。
可是,好久,她都一直维持着这个鞠躬的动作。
王子厉心中一颤,立刻滑近,“怎么了?”
卿玫这才抬起头,湿乎乎的发丝像是流动的美酒,她的睫毛亮晶晶的,似乎沾了什么。
下一刻,她才睁开眼睛,眼中倒映着他。
她快活地笑着,“没想到我们两个这么有默契,第一次搭配就搭配的这么好。”
像这种双人滑的抛跳,如果男方稍微动作做得不到位,很容易就直接把女方直接扔在了冰面上,冰面可并不是天鹅绒做的,摔这么一下,少说要青紫,摔重了骨折都有可能。
王子厉:“嗯。”
那是因为,这一幕是他妄想好久的,甚至偷偷练了很久的。
卿玫滑到冰场边:“我那时候什么都想学,有时候跟他们男单学学,有时候跟双人滑学学,甚至连冰舞都要去碰碰,总教练那时候总是训我贪多嚼不烂。”
卿玫突然注意到,背后没有声音了。
卿玫转过头,就见王子厉站在原地。
他为什么每次听到杜松都要反应这么大?
难道这就是“杜松过敏症”?
卿玫响起那时候的玩笑话,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王子厉无奈极了,合着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在意这件事吗?
他真的很想问卿玫,她现在到底对杜松还有着什么样的感情,可是,一向骄傲到近乎自负的他,却在这种地方软弱了起来。
她脱下冰鞋,细细地抚摸自己留下的签名。
“所以,你是我的粉?”
王子厉猛地站的笔直,脸却转到了一边。
卿玫笑眯眯盯着他,“有这么不好说的吗?”
王子厉:“呃,我突然想起来有事,那个,我先走了啊。”
说着,他就提着冰鞋跑了。
卿玫无奈摇头。
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将自己曾经的冰鞋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刚出门,她差点踩到门口的一张纸。
卿玫拾起来一看,发现是程诺的训练计划。
这张纸怎么会在这里?
☆、第 26 章
第二天, 杜松向运动员公布季考在即的消息,让他们好好准备,这次季考将按照国际标准来。
人群中发出“啊”的声音。
杜松:“季考的成绩我就贴在那面墙上, 就那儿!”
他指了指门口边的墙壁, “我看看你们谁好意思把自己挂在倒数名次上,天天进门就能望见!”
大家不由得紧张起来,视线偷偷往那上面溜, 好像那张成绩单现在就已经贴出来了。
卿玫站在教练队伍里,正想笑, 突然察觉到一道视线,她顺着视线望去, 见程诺慌慌张张低下头。
卿玫蹙眉,转过视线,却看到原元正一手环在腹部, 一手捂着嘴,脸色难看。
她退出队伍,来到运动员队伍的后排, 让人将原元叫出来。
站在高台上的杜松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原元, 没有说话,任由她去安排。
很快, 原元就被人从队伍中叫了出来。
他捂着肚子,朝卿玫露出一个惨兮兮笑容,“教练。”
卿玫立刻扶住他, 小声说:“没事,我扶你去医务室。”
原元僵了一瞬,紧张说:“我、我药都吃了。”
卿玫:“我知道。”
原元更加紧张了:“我也遏制自己不去催吐了,而且,我真的有用医生教的方式好好调节心情。”
卿玫看他:“我都知道。”
原元:“那……那……”
卿玫无奈:“你现在不舒服,我带你去休息一下……你都在想些什么?”
原元这才松了一口气。
卿玫扶着他去了医务室。
检查一番才发现他这是因为紧张才肚子疼的,医务室医生也没给他开药,让他在一旁的床上躺一躺,休息一下。
卿玫坐在他床边,眼睁睁地看着他身上的肌肉紧绷起来,这是视她为老虎了吧?
卿玫笑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没训过你。”
原元皱着眉头,五官都要挤到一起去了,他说:“我也不想啊,可就是控制不住。”
卿玫安抚问:“你到底是怕杜松,还是怕季考?或者是怕自己的名字被贴在墙上展示?”
原元仔细想了想,表情越发愁苦了,“我都怕。”
卿玫:“……”
这让她怎么下手安慰。
她想了半天,只能憋出一句:“这也是人之常情。”
原元伸手揉了揉脸,忍不住问卿玫:“教练,我的脸又大了吗?”
卿玫:“没有,你也别太在意这个,只要身体健康,保持良好的运动状态就好。”
原元叹气。
卿玫看着郁闷的原元,轻声问:“你喜欢花滑吗?”
原元:“当然喜欢啊,多帅啊!程哥和王子滑的时候,我都激动的像是自己滑。”
卿玫抱着胳膊:“你喜欢看他们滑?”
原元瞪大眼睛:“当然了,他们滑的多好!”
“那你自己呢?我觉得你也滑的不错。”
原元立刻像鸵鸟将头埋进沙子里似的,含含糊糊说:“我比他们差得远了……”
卿玫若有所思:“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原元侧着身子,将自己像“C”一样圈了起来,小声嘟囔:“我知道自己的水平,教练你就是看我可怜才关照我的吧?”
见卿玫没有说话,原元心情更加糟糕了,他嘟嘟囔囔说了好多,甚至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
当他的脑子恢复正常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趴在卿玫教练的腿上,哭哭啼啼说着:“我更害怕教练你会对我失望,从我进队以来一直被训,一直!只有教练你一个人相信我!我……”
原元脸都白了。
妈呀,他都说了什么!他都干了些什么!
好丢人!好丢人!赶快找个地缝钻进去吧!
卿玫拍着他的后背,温柔地安慰他,就像是他的母亲。
原元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
“嗯?不说了吗?”卿玫声音温柔。
原元立刻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好吧,你不说,我可要说了。”
原元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完蛋了,卿卿教练肯定要训我了!
卿玫垂眸,看到他嶙峋凸起的肩胛骨,心里叹了口气,她说:“我什么还没说,你这就怕了吗?”
“比赛还没开始,你就准备掉头跑了吗?”
原元两颊鼓了鼓,“不是这样……”
“比赛还没有结束的时候,什么也不要想,你只记着自己的动作,并努力做好就行了。”
“人的精力有限,当你一不小心把精力用在了担心自己能不能做好、别人会不会对我失望上,就没有多余的力量去做事了。”
她伸手按住他的脑袋,笑眯眯说:“所以啊,不要想,就是干。”
“不要想着这次就要一鸣惊人,一口吃个胖子是不可能的,路要慢慢走,经验也要一点点积累。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曾有过上冰场前,脚都在打颤的情况,但是,当你经历更多,你会发现什么比赛都是一个样,没有什么好怕的。”
原元低垂着头,牙齿咬着嘴唇。
卿玫歪头看他:“我现在也不会跟你说,我相信你之类的废话了,说这样的话无疑是在增加你的负担。我只告诉你,你的能力我都了解,就算你再失误,我心里也有数,只要你努力了,你在我心里的评价便会是一直上升的。”
原元泪眼汪汪地抬起头:“教练——”
卿玫坦荡笑着:“好啦,别哭了,休息一下,继续努力吧。”
“嗯?”他用力点头。
……
卿玫从医务室出来,前往办公室的路上,迎面碰上来程诺。
她刚准备打个招呼,程诺却一慌张,猛地跑进了拐角的方向。
等她走过去时,他已经不见踪迹了。
他这是怎么了?
卿玫一头雾水。
她回到办公室,听到教练们在谈论程诺。
“程诺这小子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脸魂不守舍的。”
“我之前在冰场上,看他练一会儿,就停下来摇头,他是不是对自己不满意啊?”
“他对自己要求是挺严格的,难道是最近状态不好?哎,卿玫来了,你问问她。”
卿玫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他的状态一直很稳定,最近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应该不会状态不好。”
不过,他的表现确实奇怪。
那个教练说:“哎,我也只是无意间看到的,毕竟他和王子厉都是咱们总教练的宝贝疙瘩,我们就指望着他们两个出成绩呢,你之前也没有带男单的经验,这不是怕你误事儿嘛,我也是好心提醒你。”
一旁几个教练也立刻说:“是啊,是啊,王教练也是好心,卿玫,你该谢谢人家的。”
当教练和当运动员的最大不同之处在于,一个你只要专心赛场就好,另一个却要应对职场。
卿玫笑了笑:“那多谢王教练了,我会好好看着程诺的。”
王教练这才转过身,一边用力将纸张往办公桌上撞,一边说:“要我说啊,这男单选手还要让男教练来教,毕竟只有男教练才懂男性运动员的心理。”
王教练瞥向卿玫:“卿玫,你说是不是?”
卿玫低下头写东西,假装听不到。
王教练:“怎么还不理人了,卿玫!”
卿玫这才茫然地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抱歉,我刚才在看材料,没听见,您刚刚说了什么?要不要再重复一遍?”
她一脸笑意,可王教练却被她的态度气到了。
“我说你啊,什么样的人就该待在什么样的位置上……”
“哦,照你这么说,我看你也不用在国家队待着了!”
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杜松抱胸,一脸铁青地站在门口。
“嗞啦——”
王教练猛地站起身,旋转椅子飞了出去。
杜松冷淡说:“不是说什么人就该待在什么位置上的吗?你当运动员的时候就在队里混,成绩差的要死,国家队教练的位置根本就不适合你,滚回省队待着吧!”
王教练年纪也大了,哪里能听这种话,他脸色难看,脖颈爆出青筋。
杜松:“明天我就要看到你的辞职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