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爱尔太懂事了，艾拉从没见过这么懂事的小孩。她七岁的时候还会跟亲爹撒泼打滚呢，爱尔却一口一个艾拉喊着她，既不嫉妒头顶这个姐姐，也没有任何争抢地位的意识。
也是她疏忽了。
都两年了，她也应该为父亲，为弟弟做点什么的。
艾拉阖了阖眼睛，长叹一口气。
“爱尔，”她轻声开口，“父亲之所以想要你做这些事情，是因为他想要你活的有意义。但是有一点你要明白，咱爸很厉害，却也不是无所不知。他有自己的认知盲区。”
爱尔一脸茫然：“你在说什么呀，艾拉？”
艾拉：“我在说，他对你的期望局限在他的视野中。而他的视野里，想要活的有意义就必须做这些。但是你未必要按照他的期望去做。”
“可是……”
这一番话把爱尔绕糊涂了：“那我不就让父亲失望了吗？”
“所以你得和他好好沟通，”艾拉说，“听从父亲的话是件好事。但我觉得，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长成一个木偶人，你得有自己的想法。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男子汉，是可以自己做出正确决定的。”
“嗯……”
爱尔似乎明白了一点。
“凯纳斯也是这么说的，”他说，“灵魂缺失不能证明什么，行动上的独立才是真正的独立。”
“是这个道理没错。”
艾拉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本来还有点担心凯纳斯呆在爱尔身边带坏他呢，没想到小红鸡还起到了人生导师的作用——这可比阿洛伊修斯那个冷冰冰的棒槌好多了。高岭之花可以教授知识，却不能教他怎么做人。
幸好没有，艾拉悻悻地想。让阿洛伊修斯带爱尔，怕不是要带到沟里去。
“不过。”
爱尔挠了挠头：“我怎么感觉你在教我和父亲闹脾气呀，艾拉？”
艾拉：“……”
欠揍吗小子！
她忍俊不禁弹了爱尔一个脑瓜崩：“怎么，闹脾气怎么了！我就是这么干的！”
“疼疼疼！”
爱尔捂着脑门小小声嘀咕了什么，艾拉没听清，幸亏也没听清。
她刚想再说些什么，凤凰已经飞了回来。红色小鸟扑腾着翅膀，落在爱尔的头顶：“罗塞塔那边有动静了！”
“太好了！”
艾拉当即站了起来。
在草丛趴了半个晚上，她浑身都酸疼。听到消息后艾拉不再犹豫：“从北边绕过去，包抄他们——看了吧凯纳斯，你果然还是有用的，我真不是故意支开你！”
凯纳斯：“……”没听说过掩耳盗铃的故事吗！
艾拉带队冲在前方，前后双方夹击，彻底打了探子一个措手不及。不仅如此，他们还顺利抓住了活的。
连夜将活口押回西林军营，到天亮时，已经问出了不少有用的线索。
特别是此时此刻的摄政王布雷安并不在军营中，统帅王都军的是诺曼·库尔特。而布雷安本人则仍在黑峰城内。
“好！”
加文听到这条线索后，放声大笑。
“是时候发动进攻了，”他说，“西林军兵力较少，此时正是做出奇袭的机会。”
“趁着布雷安不在，奇袭王都军营吗？”艾拉问道。
“不。”
当父亲的只是露出胸有成竹的神情，他看向艾拉：“绕开军营，直接去黑峰城会会布雷安本人。”
——奇袭黑峰城？
艾拉瞪大眼睛，坐落在平原上的黑峰城可是有城墙的，这该怎么奇袭啊？
第89章 西林女王22
去□□峰城？
父亲做出决定之后，艾拉一怔。
在天临堡的地位上, 如今她自封为西林女王, 而加文·韦斯特归来后并没有任何取代女儿的意思, 依然以公爵自居。因此西林人便默认加文和艾拉是平级的, 而在整个西林军营中, 也只有艾拉一人能够出言反驳父亲的观点。
当然了，艾拉也不会和父亲抬杠的, 在打仗方面她还嫩得很。
“爸。”
艾拉只是好奇开口：“去攻城，就不怕王都军背刺吗？”
要知道坐落于平原上的黑峰城可不是这么好打的，自古以来攻城战向来都是麻烦。而摄政王布雷安在城内, 王都大军可不在, 贸然去攻城，怕不是要被黑峰城和王都军里外夹击。”
对于女儿的疑问，加文只是一勾嘴角。
“我们不攻城。”
说着加文站了起来：“你跟我来。”
他带着女儿来到了沙盘之前。
当年伊德瑞斯三世造访天临堡，作为交换, 用整个人类王国的地图换走了西林地区的沙盘。那会儿艾拉觉得这笔买卖做的有些亏，可她没想到，其实还是有些用处的。
身为游戏主角, 加文手中倒是也有一份详尽的王国地图。然而他持有的地图是用来旅行的，路途描绘大于地形。王都给的这份地图，则是地形方面的描绘较为准确, 两张地图合二为一, 竟然让阿洛伊修斯做出了一份大致的沙盘。
“我们现在在这里。”
加文一指红河谷地带, 又指向红河改道的位置：“黑峰城在这里。平原上的城市往往沿河建设, 布雷安的地盘也不例外。”
艾拉：“所以？”
加文：“你再看看黑森林在哪。”
艾拉向沙盘北方一看，大概明白了一些。
若是不看沙盘，艾拉总觉得黑森林位于红河谷和黑峰城中央，实际上并不如此。因为红河的河流改变方向，实际上黑森林、红河谷和黑峰城的位置可以连出一个三角形来。从三个地方出发，到任一其他地点花费的路途都差不了多少。
这样……艾拉倒是明白，父亲为什么要选择驻扎在红河谷了。
不仅仅是因为这里夹在红石城和鲁纳斯平原中间，更是因为离黑峰城其实非常之近。
“我并不是派出大军去攻城，”加文说，“你看黑峰城附近。”
“有许多乡镇和村落。”艾拉开口。
“没错。”
加文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们不攻城，只骚扰。为得就是动摇当地的风气和民心。”
艾拉：“那舆论……”
加文：“这是战争。”
好吧。
只是阿洛伊修斯可不是这么说的。
打下西林镇和沃恩堡的时候，天临堡的军队可没有伤害平民半分。为得就是阿洛伊修斯口中的“正义”。现在父亲回来了却……
“爸，”艾拉试探性地提醒道，“骑兵的领队是威廉·沃恩，他不会同意掠夺平民的。”
“谁要掠夺平民了。”
加文哭笑不得：“只是做做威吓，起到震慑作用而已。咱们的为目的是逼王都军营主动出兵，从而请红石城带兵袭击军营。又不是为了抢占民田。”
艾拉：你早说啊！
她悬起来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知道父亲的目的后，艾拉彻底明白过来了。
她担心攻城会造成王都军和黑峰城的前后夹击——难道加文不明白这个道理吗，率领王都军的诺曼·库尔特不明白吗？于是干脆直接以此为由诱敌上钩，做出要骚扰黑峰城周边的假象。
而实际上，一切行为都是为了引诺曼·库尔特而摆出的假象。
一旦诺曼上钩，红石城的军队立刻会偷袭王都军营，来一场地道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并且……
艾拉再次看向沙盘，发现红石城和黑森林位于红河的同一侧，这意味着军队偷袭王都军营，根本不需要渡河。
从地理位置到战术安排，竟然是一开始就设计好的。艾拉看得那叫一个叹为观止：“爸，你真是太厉害了？”
加文一哂：“任何兵书里都有这么写。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艾拉连忙摇头：“咱们什么时候去骚扰黑峰城？需要我带队吗？”
加文：“当然不。”
父亲挑了挑眉，收敛了和蔼的神情。英雄加文的神情变得极其严肃：“这两天你已经打了多次头阵，这就够了，艾拉，别忘了你的身份是西林女王。”
“可我也是你的女儿。”
“是这样没错。”
加文语重心长。
“但在权力与地位面前，血缘的亲属一文不值。”
“……”
艾拉很想反驳，怎么就一文不值了，哪里一文不值？她是那种盯着王座就不撒手的人吗？可是话到了嘴边，艾拉突然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这就与阿洛伊修斯建议艾拉扯起“正义”大旗一样。纯血精灵在建议艾拉不要将这个词放在心中的同时，也点明了它的重要性。而父亲的教诲也大抵如此，艾拉可以不在乎权力，不稀罕王位，但别人在意。
如果她想稳稳当当地戴好西林女王的王冠，就必须让别人尊敬自己、敬畏自己。
所以，艾拉得把“西林女王”的名头，放在“加文长女”前面。
虽说有些不甘心……但这也是事实。
只要自己拎得清就好了，艾拉在心底说道，她自己明白家人比王位重要就好了。
与此同时，艾拉免不了也心生感动——按道理来讲，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女儿擅自称王已经足够引起猜忌了。可加文回来后不仅不在乎，反而连王位都没要，甚至勤勤恳恳给艾拉打起了下手，还教导她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君主。
对比一下兄弟阋墙的沃恩家，天底下哪儿找这么好的爸爸去？
“谢谢你，爸。”艾拉由衷说道。
“我也是有私心在的。”
加文一笑，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你和你的弟弟能够独当一面，我就不用费心费力了，岂不是很划算的买卖？”
艾拉忍俊不禁：“就你还想当甩手掌柜呢？”生来就是操心的命，没办法的。
不过……
提及爱尔，艾拉思忖片刻，觉得只做弟弟的工作也没什么用处。
只是要和父亲提及爱尔，艾拉当即换了策略。
“其实我和你脾气像得很，”艾拉说，“你想什么，我也能想到什么。”
“是啊。”
加文倒是没料到艾拉的思维已经扯到了爱尔身上：“当年你妈妈努力想把你培养成一位体面的淑女，现在要是让她瞧见你上树下河的模样，非得气坏不可。”
“我要是当个乖乖的淑女。”
艾拉故意说道：“就没那么贴心了。”
加文：“胡说。”
艾拉：“难道不是吗？我要是和其他贵族家的女儿一样，天天关在屋子里绣花，喜欢听美丽的童话，等着鲜花骑士威廉·沃恩来娶我。”
说着，艾拉抬头看向父亲的眼睛。
“那样的话，爸，”她说，“我就不会关心政治与战争，也不会陪你练剑。等到我年纪大了，你就得把我送去沃恩堡嫁——”
“行了。”
老父亲根本不打算考虑这种可怕的可能性。加文感到既好笑又无奈：“突然患得患失是怎么回事？就算你是一位标准的贵族淑女，艾拉，我也会爱你的。你的追求属于你的人生，我不会阻拦你，相反地，我会支持你。”
“是吗？”
艾拉双眼一亮，她等的就是父亲的这句话。艾拉深深吸了口气：“那爱尔呢，爸？”
加文：“……”
艾拉：“凯纳斯来到天临堡后说的一句话让我耿耿于怀很久了。他问爱尔想不想成神，爱尔的回答是这是他的责任。但凯纳斯却对此嗤之以鼻，他说是否承担责任，与愿意不愿意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父亲默然不语。
“那时候我意识到，”她说，“我还有你，爸，可能都忽略了爱尔本身的想法。”
“我没有逼迫他做出选择。”加文蹙眉。
“但他希望你能认可他，”艾拉反驳，“爱尔按照你的要求去努力，爸爸，可你认知中的‘合格’却不一定适合爱尔。”
说着，她摊开手。
“说真的，要换做是我，这事要简单的多，”艾拉继续开口，“能成神我巴不得成神呢，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而这刚好符合你的预期，皆大欢喜。可是爱尔却未必想当神，他是什么性格，爸你很清楚。”
一番话说得加文哑口无言。
他沉默许久，叹息一声：“如果他不愿意，应该告诉我。我不会强迫自己的儿子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艾拉：“爱尔这么懂事，他怎么会说出来呢？他又不是我。”
加文啼笑皆非：“你也挺懂事的。”
艾拉：“嘿嘿。”
“不过你说得对。”
父亲颇为无奈地开口：“我和爱尔确实疏于交流。”
艾拉：“嗯，我觉得你应该和他好谈谈。”
加文；“把他叫过来。”
艾拉：“……”
“算了。”
话说出口，加文就改了主意。
他头疼般揉了揉额角：“爱尔那小子性格敏感，这么唐突喊他过来谈话非吓坏他不可。先把威廉喊过来商议一下骚扰黑峰城的任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