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遭遇了这些,本就又气又惊又怒。
而起因还是这段日子与驸马置的气。
此时看见他这个孬样,就没好气地将他踢去了一边。
驸马当着众人被落了面子,神色有些难堪,但没说什么,只自己在一旁掸了掸被踹的地方。
嘉和不想多看他一眼,而偏过头,却见宋承澧纵然一身湿透,又在这样冷的天色下,依旧身躯直挺。
她想起在那样冰寒的湖水下,他健强有力的手臂将惊慌不已快要被淹死的她圈住,拖出了水面。
嘉和眼底有什么复杂的情绪渐浓。
宋初渺被送回来时,得知消息赶来的薛大夫已然等着了。
这一忙,忙到夜色深浓。
受惊受寒是必然的,还吸进了几口烟尘。但留意许久之后,并没有发寒热的症状,仅是虚弱无力。
膝盖那儿虽青了一片,瞧着有一点吓人,但无外伤,多敷几日药祛一祛也就好了。
这般情况,已比原本担忧的好太多。
宋初渺比谁都小心自己身子,小松口气后又有一丝高兴。
这几个月的苦药应是没有白喝。
她又想啊,许是表哥的身上太暖和了,当时就将她身上的寒气全都赶走了。
倒是宋承澧,在冰寒彻骨的湖里泡过一回,回来未过多久就病下了。
薛大夫顺道过去替他诊治了一下。
宋初渺记得这位不太亲近的庶兄,当时想要救她,不顾自身危险上了冰面,后来似乎还被嘉和公主连累在湖水中待了许久。
此时再想来,心中熨暖。
等到第二天听说他寒热退下了,才放下心来。
沈青洵当日未眠,即便传来的消息说是无碍,可仍是如何也放不下心。她的病积得太深,前世便常有反复。
那时他将她接在身边,仍恨不得能每一刻都守着她。
一回,她明明还很有气色地在侍弄花草,他安了心离开去处理繁务,却不想才走开没多久她就昏了过去。一昏昏了三日,高烧不退,他怕得发疯。
如今再回想,如悬立崖旁,百般煎熬。
第二日一早他亲自去宋府看了小姑娘。
小姑娘气色虽虚,但眸子晶晶亮亮的。看到他时想起什么,让素夏把叠好的披风取来,亲手抱来还给他。
沈青洵接过时有一瞬的恍惚,只觉得披风上带着的那一缕淡淡清甜的气息,温暖了两世的自己。
嘉和当日出了事后,又闹起了脾气不肯回公主府,最后直接去了宫里头。
皇后来看她时,太医刚诊完退下。
嘉和这一番折腾后,病得挺重,靠在床上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
宫人在旁伺候着,见皇后娘娘来了,起身退去了一旁。
皇后看她这副样子,坐下探了探她额头问:“怎么样了,还难受?”
起山火的事她也耳闻了一二,不管如何,人无事也就好了。
嘉和见了她喊道:“母后。”
嘉和不肯回公主府,皇后就猜到一二了,问她:“你怎么又跟驸马吵架了?”
提起驸马嘉和就嫌烦,冷冷嗤了声道:“我不要他了。我要再挑个驸马。”
皇后知道她什么脾气,这话也不是头回听,也不惊讶,只道:“别胡闹。”
人是皇上点的,婚是皇上定的,哪由得她说不要就不要。
嘉和最不喜欢母后这副诸事不在意,万事不管的模样。
明明身为皇后,掌着后宫,却从来不为子女谋划,闲来无事也就只诵经念佛。
她可是一国之后!
可她既不在意她,也不在意皇兄。
否则皇兄哪能这么多年了,还成不了太子?
父皇龙体越来越不好了,若皇兄将来一日能登基,她便有无上尊荣。
嘉和越想心口越堵着气:“那我要养面首!”
回宫后,几回她都能想起宋承澧。
她突然就对他感起兴趣来了,什么家世身份的并不重要,驸马面首在她眼里也不过是同一类讨她欢心的人。
皇后看她一眼,就知她又不知在想什么点子,提醒道:“说过多少回了,把你的性子收一收。”
“少闹点事,母后也没法次次都护着你。”
嘉和听了,心里却不以为意。
母后就只会劝她少惹事,劝皇兄不要惦记权势。
可那是他们应得的,为何不争?
父皇子嗣单薄,只两个皇子。
皇兄不做太子,难不成让那个只会写诗作画的萧嫔所出的来做?
皇后也不再多说,让她在宫中歇好,也莫再同驸马闹脾气。
离开时,不由在心中叹口气。
她一直有意地去教导儿子,莫要生那些不妥当的心思。但似乎效用甚微。
不仅是儿子如此,女儿也是如此。
但任谁被放在这个位子上,巨大的诱惑在前,想要他们无欲无求,也确实是为难之事。
人的心思最是难管,皇后也知他们表面应和她,心中却说不准有其他想法。
太年轻莽撞,便会不知进退。
当他们父皇真的龙体病弱,诸事不闻。
那人可是天子啊。
即便真病了太久,所有人都忘了他的威慑。
但她是记得。
起初她也不是没试探过,可越接触越隐隐能感觉到什么不可触碰的东西。
况且他心里有的是旁人,从不是她。
死去的温贵妃是圣上的一根绝不能去碰的刺。
她既说不动什么,就仅能做好自己该做的。
圣上也好,她的皇后也好,哪有什么位子是好坐的。
皇后一走,嘉和心里更憋闷,就算是病着,也有气无力地冲宫人发了通脾气。
她虽贵为皇女,父皇又子嗣稀少,可她并不受父皇宠爱。
空有一个身份,有一公主府的仆从,有表面上皇女的礼待。
实则那些见了会向她行礼的人,又有几个真将她放在眼里了?
她都不知有多久没见过父皇了。
而母后又是如此,她就只与皇兄亲近一些了。
不帮皇兄帮谁?
她想要找詹兰馨进宫来陪她几日。结果派去的人回来竟说,詹兰馨受了伤在府中养着呢。
当日她就被火燎到了一些,后来不知怎的,马车在回去时陷了车轮整个翻了。
詹兰馨在里头,当下就摔晕了过去。
好不容易将人从车里拉出来,半张脸都沾了血,十分吓人的。
听回禀的宫人说,她那伤不将养个半年怕是好不了,脸上指不定还要留疤,毁了容貌。
实在是有够晦气的。
当日苏家宅子附近起的山火一事,好在察觉的早,苏澶又处理得当。各府的姑娘们都只受了惊吓,或是轻伤。詹兰馨是回府的路上出的事,不算在此列。
之后城中主管此事的忙了个日夜,确认并非有人蓄纵,而是自然山火。
即是天灾。
这天灾一起,不知从何处开始,就开始流传起这天降异象,是因为大越国这么多年来,始终没有立储之故。
等一上朝,魏敛一方就拿此事做章,奏请皇上立储。以安民心。
宋府内,宋初渺自回来后,就一直在府中休养,没再出过门。
什么山火天罚都与这一方小院无关。
诗宴当日的不痛快,也早被抛开了。
素夏每天想的,就是如何将姑娘照顾好。
而宋初渺此回恢复得也不慢,休养了些时候,即便不施脂粉,瞧上去双颊也微微透着嫩红。
沈青洵从薛大夫口里知她情况,又想她似乎有些无事可做。
这日就牵着那匹好生照料了些时日的枣红马,来了宋府。
宋初渺一见表哥来了,不自觉就露出了浅浅笑意。
表哥见了她也不多说什么,只道让她随他来。
宋初渺就乖乖跟在他身后走。
当真是一副很好骗的样子。
沈青洵也浅浅笑。
他这傻气的小姑娘啊。
宋初渺尾巴似的缀在沈青洵身后走,直到看见了表哥牵来的枣红马。
马儿见有人来,甩了甩暗红的马尾。
又漂亮又乖。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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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宋初渺就站在离枣红马几步远, 檀口微启, 似在无声的感叹。
刚回京时她过于沉静, 不动不言似一幅壁墨。
画虽美却全无生气。
而此刻的她, 一笑一叹,都是一景。
若是成画, 也是一卷铺开不见尾的长卷。
渐渐鲜活且明亮。
沈青洵不必再猜测揣摩,打量她神色,就知她是喜欢的。
他上前拍了拍马背,对她说道:“来,这马很乖, 不怕。”
有表哥在旁,宋初渺是不担心的, 她走近了些。
见马儿好像在看她, 就伸手过去摸了摸。
皮毛顺滑, 在掌心一贴, 和绸缎一样。
“送你,可喜欢?”
宋初渺听了一眨眼, 看向表哥。
接着眼底亮起欢喜的星点,重重点了两下头。
沈青洵一眼陷进她眸子里。
面上虽如常,实则心已温温软软。
表哥说了这漂亮的枣红马是她的后,宋初渺觉得同马儿好像一下子亲近了。
她不是没见过马, 但没有自己的马。
爹爹的或是旁人的马,她通常也不会去接近。
枣红马很有灵性,似也知道宋初渺成了它的主人, 低头蹭了下。
蹭在她脸颊旁,惹得她抿了嘴笑。
不过把她鬓角的发丝都拂乱了。
宋初渺正想整理,沈青洵已先伸了手来,替她顺理好乱了的发丝。
举动自然,如同曾经做过许多回。
这时候沈青洵在想,还好小姑娘还没怎么开窍。
若不是对男女之事尚懵懂,兴许就要躲开了。
宋初渺抬手撩了下,不甚在意。她心思全在马儿身上呢。
她拉过表哥的手,在手上写了几字。
表哥说过要教她御马的,她可还记着呢。
宋初渺的指尖冰冰软软的,就像是在轻轻挠着他的手心。
沈青洵轻笑:“好,教你。但现在不行。”
宋初渺疑惑地看着他。
沈青洵打量她的小脸,一本正经道:“太瘦小的姑娘家不能学。”
“多吃些,什么时候不这么瘦了,再教你。”
宋初渺侧头看他。
表哥一脸正色,但她觉得表哥好像是在胡说。
她身子轻,马儿也跑得快呀。
但毕竟她想让表哥教教她,自然得听他的。
于是点了点头。
从苏家庄子上的惊吓中缓过来后,近来她的胃口都挺不错的。
素夏也不知怎的,对吃食比以前更上心了,每顿菜色都翻着花样,她一不留神也会多吃一些。
那便等她调养的再好上一些吧。
宋初渺伸手摸了摸马鬃。
枣红马牵来后,就养在宋府的马厩,交给巧儿顾看着。
同府上养的其他马儿一比,就显得个头有点小了。
但她的马儿是最漂亮的。
宋初渺每日都会过去,给马儿刷刷毛,喂马草。
枣红马低头就着她的手吃草,也对她愈发亲昵起来。
宋安昱近来早出晚归,已渐渐有许多事要忙。
武将本就以军功立足,又有定安侯的携带,只重新在朝中站稳脚跟并不是太过困难之事。
不过他每次回来时,都定会记得给宋初渺带点什么来哄她开心。
宋安昱也知道这几日沈家那小侄给女儿送了匹马。
他看过一眼,是匹适合女儿的好马。
如今他看沈青洵觉得哪哪都好,以前那点偏见也早被抛开。
心中又感激且万般信任。
知那孩子是真的关心自家表妹,待她好些也实属平常。
至于他常来府上,宋安昱也不知不觉习惯了。
沈青洵也是有意如此。
在宋安昱面前一向有分寸,稳重且不多言,丝毫不突显什么。
竟叫宋安昱完全猜不出他的那点心思。
宋安昱若是知道女儿要跟他学骑马,也定然是同意的。
只是他见女儿打小乖乖娇娇的,以前是私心怕磕了碰了。
回来后身子骨弱更是没想到过,却是忽略了渺渺的心思。
若早知她这样喜欢,他就自己挑一匹来了。
这日上朝,宋安昱在殿外时看见迎面走过的人,一笑招呼道:“赵大人早啊。”
赵大人嘴角一抽,脸上皮笑肉不笑。
当初宋安昱被他一句话弄去了边境,还以为能死在那儿。没想到回来得赏了,还愈加意气风发。
不过两人本就不对付,也不差这多一件。
宋安昱招呼完,也不多说什么。这账反正迟早要算回来的。
这日朝议,圣上似乎犯起了头疼,一手支着一手揉捏。
一脸困倦地听着朝臣们奏本。
自苏家庄子出事之后,起初要求圣上顺应天意,立储声音越来越大。
然而不过几日,风向却是变了。
若说是上天警示圣上应当立储,那为何这么多年来都未降警示,偏偏在这个时候?
于是四下里流传起的,就成了有臣子缕缕催立大皇子为储君,才引得上苍生怒,降山火异象。
如此再一传,自然是指大皇子行德不正,无安世之能,不得天意。
把魏敛气得头发都白了好多根。
这事除了柴德武做的,还能有谁?
见魏太傅看来,柴德武回视回去,笑得和善。
后来流传起的这些话,确是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