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便知是她亲手做的,花了不少心思。
沈青洵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惊喜。
这可不是他堵着人硬讨过来的,而是小姑娘主动给他的。
沈青洵将荷包捏在手中,轻巧柔软,几乎没有份量。
但却就这么沉沉落进他心底里头去。
“渺渺可知, 送这个给我意味着什么?”沈青洵忽而问起。
他当小姑娘是没有想到的,可宋初渺眨了眨眸子,却低低软软地“嗯”了一声。
沈青洵倏地笑了,荷包在手心中握得更紧。
这不仅是荷包,还是渺渺交给他的心意。
他珍而重之。
荷包送给表哥了,宋初渺指着原来的那个说:“那个,还我。”
沈青洵装作不懂:“为何?”
即便是抢来的,那也是心意。
宋初渺理所当然道:“都给新的了。”
“给了的,就都是我的。”
小姑娘怔了怔。
以往她要什么,表哥都会给她。
没料到他会不还,她不依道:“不行……那还我一个。”
沈青洵好好地收了起来。
没有一个的说法,他都要。
再说,他何时答应过只挑一个了。
宋初渺想换回荷包的打算落了空,抿着唇,一副拿表哥没了办法的样子。
表哥不讲道理了,还咬她,还跟她计较一两个荷包。
不过一想,好像他从小就不大讲道理。
沈青洵倾着身,故意问:“渺渺想要回去,难不成想送给别人?”
“没有。”小姑娘皱起了眉头,嘟囔说,“做的不好看。”
“很好看。渺渺说了不算,表哥说的才算。”
宋初渺望着他无声张了张嘴,最后神色无奈叹了口气。
哎呀!说不过,她不要跟表哥说话了。
小姑娘提着裙子,跑了。
……
“将军!”
大越军的营帐中,有伤兵看到沈璋过来,撑着坐起喊了一声。
沈璋示意他不要动,一一关心过伤兵后,又在营帐中待了一会才出来。
有军中医士过来劝道:“将军,您伤未好,先回帐中处理一下吧。”
将军身上的伤有些愈合了,有些在打斗中又崩裂。
而且加上落下的新伤,让医士操心不已。
沈璋虽沉着脸神色严峻,但看了眼医士,还是点了点头。
这战已经僵持了很久。
鞑靼不知在作何打算,像是铁了心要跟他们耗着。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璋有心提防,另加派人手看管辎重粮草。
可也不见对方有所举动。
时日拖久,鞑靼又屡战屡败,大越军中气氛日渐轻松。
已有不少声音,道鞑靼人不过虚张声势,认为他们过于谨小慎微,想要强攻。
但因他威严犹在,才一力压下。
特别像是葛延和蓬广,跟在军中这么久,既占不到便宜也摸不着机会。
早失了耐心,一心想着早早打完归京,免得丢了他们在主子面前的其他机会。
昨日那一战,战议时就提议倾军出击,直接攻破鞑靼营地。
其他将士虽然并非心怀鬼胎,可见此形势,也难免会心有动摇。
他和宋安昱,都觉得这不是很对劲。
最后扛下压力,只多派出了一支。
在看到己方一路攻入时,他也有怀疑过自己多想,可就在这时战场上的形势却变了。
原本被打到丧气的鞑靼军,像是突然之间得了神力,变得勇猛异常。
在大越军追敌深入后,突然四下围合,像是刚硬的锯齿,将己军打散咬碎。
形势逆转,他当下派军救援。
尽管如此,仍是死伤众多。
早就知鞑靼有诈,但此刻沈璋也没弄明白,他们将士突然能以一人之力抵三人,是如何做到的。
沈璋带着医士一边回营一边琢磨。
这时在帐前看到一个兵士走过。
他觉得有点眼熟,喊住了人。
就是这个人,昨日在那样的情形下,展露了强大的爆发力。
十分勇猛,面对那样的敌人依旧不落下风,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人听见在喊他,过来道:“将军。”
“你叫什么?”
李长五道:“常五。”
他杀了知县后,被那些官大人弄到了京中牢房里,要他做假供。
最后被昔年结识的好友赫连俟救出来后,自然就成了黑户。
无处可去,他只好改名投了军。
又因力大能吃苦,颇受上峰赏识,最后机缘巧合进了沈璋的麾下。
沈璋记了下,赞道:“不错。”
而后入了帐内。
医士替他治完绷开的伤后离开。
沈璋才歇口气,就听身后悄无声息出现一人:“侯爷。”
沈璋惊了一下,才想到什么:“你是……”
暗卫回道:“巳星。”
沈璋想起,老三留了两个七星给他。
不过之前一直都没露面,这些人都是一样装扮他也实在难以分清。
巳星接着道:“刚刚那人,可用。”
这是主子吩咐过,要他留意的人。
他隐在暗中,刚看见定安侯与那人说话,姓名样貌皆对得上。
沈璋思索后问:“是青洵说的?”
巳星点了头,见沈璋已知,便继续隐匿了身影。
巳星刚走,宋安昱急急入了帐:“鞑靼攻来了。”
这是要趁势反扑,不给喘息之机。
沈卫骢穿戴好玄甲出来,一副要干架的样子。
沈璋正好看见了,喊住了他:“急急躁躁的干什么?你给我留下。”
沈卫骢虽不满,但还是听了爹的。
之前他也是同其他人一样,觉得该是时候冲过去把鞑靼军全给碾了。
事实证明,他爹还是他爹,比谁都深谋远虑。
沈璋进了议帐,问明情况后,开始派点将士。
有人道:“将领……”
昨日带军的将领已死在鞑靼手下了。
沈璋顿了顿,说道:“让常五领兵。”
战报送进定安侯府时,钟全一见是紧急的红标,就急忙拿去给少爷。
沈青洵看了眼,眉头紧蹙,很是震惊。
他知那是什么。
鞑靼内有人研制奇丸,服之者力大好战,还能减少疲倦和疼痛。
前世大越军在这药下吃过不少苦头。
然而这一回,这药竟是早了七八年就出现了。
此药他印象深刻,后来也俘得了一批呈到他的案前。
奇丸虽猛,但却极其损耗身体。
一人每隔上十日便会有虚弱期,而且长期服用会溢血而亡。
若无法截断药源,就只能趁虚弱之时攻打。
或是扛住猛烈进攻,拖到对方先承受不住。
鞑靼多用此奇丸,做夺城或杀大将等快攻之需。
可他们此前拖延甚久,依他看来,奇丸恐怕是才开始试验之中。
甚是棘手。
不过沈青洵知晓此物药性弱点,多少能减去大越军摸索探究的损耗。
他当下动笔,给父亲去信。
……
边境的战事屡生变数,注定不是短短时日内就能结束的了。
虽然战报也会往宋初渺手里送,但沈青洵都会视情形,让人隐去会太令人担忧的字眼。
京中也不见得安宁。
自鞑靼奇丸出现后,朝中议论不断。
起初有争议沈璋此回懦缩不前,丢大越脸面,有意延缓军资。
之后见鞑靼如此威猛,又忧心忡忡,生怕人家明日就举国嗑药,攻到京城里来了。
其中混乱,背后何人挑起不言而喻。
如此一拖,某日下朝时,众官们都发现,原本闷热难当的气候,竟都已开始显出丝丝的凉意了。
蔺婉的肚子是越来越大了,姚槐大多时候都会去陪陪儿媳。
要让她说说孕期的要点吧,她以前那样子,也实在说不出来什么。
觉得还是交给大夫跟婆子靠谱。
宋初渺偶尔来侯府时,也看着表嫂肚子慢慢变大。
她还有摸过,觉得实在奇特。
就在这个时候,柳家也传来消息。
沈如辛有孕了。
沈如辛得知自己有身孕时,失神了很久。
先前秦艽说她和夫君没什么不对的,她心也就安了。
后来侯府出事,边境又不稳,父亲二弟去后,到如今都没回来。
她也就对怀孕一事没了什么打算。
好在夫君体贴,她不说他便不提,也不因此待她有所冷落。
柳家人都好,公婆能答应儿子娶她这么个媳妇,显然都是开明之人。
可谁也没想到,这孩子突然就这么来了。
沈如辛得知后,心里什么感觉都有,但总归是好事,更多的还是高兴。
只是还有一丝丝不安,总感觉这孩子来得太挑时候了点。
沈如辛有孕,传回定安侯府亦是大事。
侯老夫人带着儿媳孙子们,都来了柳家看她。
姚槐更是叮嘱,让女儿别学她以前,更不许动武和碰刀枪。
宋初渺得知后,也去看了表姐。
柳箫铃和柳沐珑围在边上,比当事人还要激动。
都争着想要起名了。
最后她们被好脾气的柳修谨都忍不住赶了出去。
宋初渺也就没有再打扰。
出了院子,她在廊下遇上了三表哥。
走在沈青洵身旁时,宋初渺说起俩姐妹所猜的:“她们都说会是男孩。”
沈青洵说:“是女孩儿。”
第69章
“嗯?”宋初渺侧头看他, 见表哥一副笃定的样子,疑道:“为什么说是女孩?”
沈青洵嘴角轻轻一弯:“掐指一算的。”
表哥一本正经的模样,小姑娘当真信了。
宋初渺纳闷道:“真的么?”
沈青洵笑意更深。
不论何种时候,似乎只要能看见她在身边,他便心安无忧。
他不答反问:“渺渺信表哥吗?”
宋初渺迟疑了片刻, 看着别处轻着声地在嘀咕:“这个也要信么……”
沈青洵不禁轻笑出声,不多说什么, 问起她是否要回去了。
“我送你回府。”
宋初渺点点头, 跟在表哥后头走过步廊, 又探身来问他:“那么大表嫂呢?”
“渺渺觉得?”
“男孩吧。”
沈青洵有些诧异,问她:“为何?”
小姑娘软软地说:“我猜的。”
其实也是上回听大表嫂身边的婆子说起的。
那婆子头头是道说了一大堆, 她都没怎么记得, 只记得说表嫂这样的, 很可能会是个儿子。
她也隐隐觉得会是。
一路出了柳府, 表哥都没说什么,宋初渺忍不住问他:“我猜的对不对呀?”
沈青洵不置可否, 扶小姑娘上了马车,逗她:“不知。”
“表哥一次只算一个。”
小姑娘蹙眉歪了歪脑袋, 还能这样么?
“那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马车驶动,小姑娘支着下巴,扒在窗子边问。
沈青洵笑说:“寒冬腊月的时候。”
宋初渺点了下脑袋, 接着才后知后觉,那时表嫂都生了,还掐指算什么呢。
明白过来表哥在同她玩笑, 小姑娘默默小叹一气。
表哥自咬了她后,就变得越来越幼稚了。
……
得益于沈青洵的来信,大越军中很快就摸清了鞑靼奇丸的特性。
起初算准他们虚弱期进攻,确实有所成效。
鞑靼一方显然难以理解,大越究竟是如何知晓他们新投入试用的奇丸弱点。
但他们很快做出应对。
他们让营中将士分开服用,一旦有一部分兵士到了虚弱期,便留于营中不出,派其余的兵士出击。
用过奇丸的鞑靼兵一人能抵三人之力,即便此战下来,折损远远大于大越军,也丝毫不受影响。
沈璋带军突袭几次后,因鞑靼的应对,此法也渐失成效。
鞑靼那边,似乎打定主意要拿这一军的兵士来试验奇丸。
若能顺便多杀几个大越将领,更是大功。
如此僵持着,一拖拖到北地都开始转冷了。
沈卫骢起初也没想到,这一次他随父亲过来,竟然会在边关待这么久。
本以为花上半个月,就能把鞑靼打得屁滚尿流。
眼下看这情形,能不能回去过年,都是不好说了。
沈卫骢本就是气难平,得知娘不随军后,又担心爹才会主动跟来的。
如今经了战场厮杀,不仅没消,反倒更憋气了。
在京城时,他好歹也是个体面的公子。
如今在这种地方待久了,军中没人有时间讲究,连他都糙了。
看了眼堆在帐中角落的包袱,沈卫骢穿上军甲走出。
在军中,他认识了些人,一起吃饭一起杀敌。
有些还在,有些死了,更有死在他眼前的。
那包袱的主人已经死了,死前撑了口气求他帮忙,把他的包袱送回去给他妹妹。
但又不让告诉他妹妹,他已经死了的事。
沈卫骢回来后找到包袱,很不讲究的给人拆开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