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初苓终于又抬了眼,笑着点头,把儿子轻轻往他怀里递。
谢远琮姿势生硬,但有纪初苓跟奶娘在旁教着,很快便掌握了抱孩子的诀窍。
等整个抱住的那一刻,他心头竟也微微一震。这就是他们的儿子啊,没几分份量,那么小那么软,如此脆弱,极需要被保护的模样。
谢远琮心里竟也起了几分奇妙的变化,不自觉柔弯了眉眼。心想着乖乖巧巧的儿子啊,其实也很是好的。
不过熟睡中的小子是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博得了亲爹一大波的好感,只觉自己被从一处香软的地方挪开了,落进了一个硬梆梆的地方,很不舒服,小小的眉头动了动,就皱到了一块。
继而一个招呼也不打,醒来哼哧两下,张嘴就哇得一声嚎哭起来。
丁点大的家伙,哭起来仿若有千军万马之势,葱段大的双手尽瞎扑腾,连面前这大将军都被他激了个颤。
这……
谢远琮木着个身子,不知如何是好,一脸茫然地看向纪初苓。
“哎呀,你把他弄醒了。”纪初苓坐直身子看过来,见他还杵着,催道:“孩儿他爹,你倒是哄哄他啊。”
谢远琮于是僵硬着摇了摇,试着哄了一下,然而却并无效果,小子反而越哭越厉害,如魔音贯耳。
魔音如锥,锋锐地刺进谢远琮的心口,将他方才的感觉一扫而空。
臭小子果然还是个臭小子。
怀里的臭小子根本没理会他,哭了哭转眼连小脸都皱在了一起。突然哭声戛然,然后憋了一鼓劲。
谢远琮正莫名间,小家伙又特别满足地舒展开了,瘪了瘪嘴继续蓄力要哭。
可他隐隐觉得哪里好像不对。
奶娘在旁低呼了声:“啊,小公子可能是拉了!”
谢远琮:“……”
小子,你似乎对你爹很有意见?
小家伙很快就被奶娘给抱去了,一检查果然是拉了,忙带偏房收拾去了。
谢远琮一回头,就见纪初苓掖了被角在嘴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看起来儿子很喜欢你呢。”
谢远琮面色如常,沉默着点了下头,嘴角含笑。
嗯,日子还长着呢,今后有的是机会让他感受到爹对他的爱。
摄政王府的大喜事不消一天就彻底传遍了,第二日天未亮,王府门就敞着没关过。
各朝臣送来的礼一个接一个往里头递,摆了满满一整个院子。
谢远琮中途去院中转了圈,问了问盘点的钟景,看过礼单上所记,见送来的都是一些很普通,值不了多少银钱,但却是有心意,好喻意的物什,点点头很是满意。
一个个看起来倒都挺懂事,没往刀口上撞。
接下来的日子里,纪初苓坐着月子,不是吃睡就是逗孩子。小家伙可谓一天一个样,眨眨眼的功夫,就从皱皱小小开始变得白白嫩嫩了。
那双眼仿佛跟谢远琮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嘴跟鼻子却有些像她。
才豆丁般大,就已瞧出几分俊来,让人移不开眼,王府上上下下,不管谁见了都喜欢,都爱逗上几下。
就是性子急,脾气不是大好,动不动就爱哭爱闹爱扑蹬。
为此谢远琮给起的名,全是诸如宁宁,静静,默默之类的,随意的很,就盼着他能够安分一些。
不过全被纪初苓嫌了一顿。
最后她没法子还是自个想,再对夫君妥协了几分,取了单名靖字。
阿靖半点不静,谢远琮的担忧也果然成了真。
小子极粘苓苓,奶娘带着过上一两时辰就要闹,非得送到娘亲跟前亲亲抱抱一阵才消停,否则能哭到天荒地老去。
于是臭小子时有不巧的就总会在他与苓苓独处温存的时候搅事。
不是他回了房,才拥了娇妻在怀里没说几句话,那边就开始鬼哭狼嚎,就是才坐下来用饭,奶娘就把娃给带来了,小子被娘亲抱着硬生生夹在他与苓苓之间才咬着手眉开眼笑。
至于苓苓更是满门心思都花在了阿靖身上。
难得一回纪初苓发觉自己冷落了夫君好一阵子,特地给他简单缝做了双袜,谢远琮都还没摸到,臭小子又来了。
四仰八叉往床上一躺,就把袜子牢牢揪在了手里玩,一副死也不撒手的气势。
气得谢远琮跟儿子一大一小互瞪了半天眼。
最后仍是他被纪初苓劝着妥了协。
谢远琮心酸不已,这哪是儿子?
祖宗诶!
作者有话要说:
子曰:认命吧
第123章 番外:小阿靖.满月宴
阿靖的满月宴办在王府之中。
当晚的摄政王府是少有的热闹,好友亲朋汇聚,口中耳内皆是恭贺之词。
这亲近摄政王,巴结小世子的机会,朝中大臣自是人人想来,但这满月宴显然也不是谁都能来的。
否则王府再大,纳如此多人也太显杂乱嘈拥,所以除却亲人友人外,也就来了些交好相熟的同僚。
即便如此,临近晚宴,谢远琮也隐隐有些生烦。
拜阿靖这小魔王所赐,他发觉自己短短时日以来耐性骤降,仿若跟着儿子降世而重塑了一回。
面对儿子,谢远琮前半世所学所会,文才武略,阴阳谋手段皆化作了粉尘。
小儿顽劣却还不自知,打打不得,骂也不成,更别提他背后还有座天大的靠山。
以前温柔贴心的娘子,都为了阿靖凶他几回了。
谢远琮捂心口,心痛。
“远琮,阿靖穿好没呢?”纪初苓等半天没见动静,便撩了床帐问。
谢远琮闻声立即脊背一挺,将捂在胸口的手放下,边应声边伸去抱儿子。
儿子已经穿戴好了,小豆皮子大的家伙,打扮打扮竟也还人模人样的。
长开了,果然是会好看的。谢远琮想,阿靖也就这张比他弱上一截的样貌是唯一能令他舒心的了。
穿戴一新的阿靖显然也很开心,大概知道今日是他的满月宴,外头那些男女老少全是奔着他来的,一对眼珠子骨碌碌转个不停,不知能看见啥,也不知在瞧着啥。
这会阿爹来抱他也没跟他对着来。
纪初苓见阿靖被抱出来了,也是眼前一亮,从谢远琮手里接过就在他肉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咱阿靖这小模样,真俊!”
阿靖啊啊哦哦了一下,装得能听懂似的,在那傻得瑟。
纪初苓给他扯了扯歪掉的小帽,又悄悄瞥了眼远琮,知这一大一小两魔王整日一刻不得闲的在斗法,在心里暗笑。
“但还是我夫君更俊一些,远琮你今日这身,我都不想你出去被别人瞧见了。”
得这么一句,谢远琮心里那点小不痛快瞬间一扫而空,在床边坐下搂了人也想要个亲亲。
纪初苓嗔他不害臊,但仍是边说边凑了过去。
然而唇才要落下,阿靖就半路杀出,攥得紧紧的小拳头不知从哪个刁钻古怪的角度冒出来,吧唧一下挥在他爹脸上,声还很清脆。
纪初苓扑哧一声,没忍住。
谢远琮如刀似勾的眼神打在儿子身上,暗暗磨牙,这崽子究竟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娘胎里养的么?
正较劲间,外头来请人了,说是即将开宴。
纪初苓还未将养好,也就不露面了,哄了谢远琮几句就把阿靖交到了他手里。
谢远琮状作无事,端得一副好阿爹的温和模样,把阿靖抱在胳膊弯里,倾身在纪初苓唇上啄了一口。
而就在纪初苓瞧不见之处,一手已暗暗将儿子两只小胳膊给扣住了。
阿靖眼见要离了娘亲,跟阿爹出门,嘴就嘟了起来。更气的是,被抱出房后,阿爹还一直压着他的手跟腿,让他没法四处挥动。
阿靖平日里就爱扭扭动动,这会被阿爹抱成了个木桩子,真是能憋死他。
小子今儿也挺骨气,大概见娘不在,哭也不哭,就怒气冲冲地瞪着谢远琮抗议。
谢远琮则挑衅地回视一眼,走上两步,手就微不可察的松了松,又在阿靖滑落之前捞回来。
使上几回,阿靖每次都吓得小身子僵了僵,却又不肯妥协似紧抿着嘴。
谢远琮暗中得意,小子,还想跟你爹玩,还嫩着呢!
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跟儿子较真,还欺负小娃娃,有多么丢人。
席上,小阿靖一露面,就被所有人给团团围住了。
镇安侯最是手快,抢先抱在怀里逗。一旦把阿靖逗笑了,反而自己笑得更为大声。
谢远琮起先还微微有点心虚,但见儿子挺享受的,没有什么要告状的举动,也就自顾自坐去了小皇帝边上。
小皇帝之前得知小阿靖办满月宴,便很想来。谢远琮平日里虽然待他严苛,但心里总归没忘了皇上也还只是个孩子,每日待在宫里,学习书文政事,早早修习为君之道,确实重压繁累,散散心也无妨。
眼下小皇帝看起来就挺高兴的。
他见谢卿突然凑上来喊他,还紧张了一下。以往两人相坐,谢卿喊他一声皇上,那接着一般就是要提问了。
不过还好这次他没提问考试,而是问他吃喝暖冷的问题,见他有喜欢的点心,还命人多上了一些。
而就在谢远琮同小皇帝说话的时候,那边以小阿靖为中心的圈子却忽然哄然一闹。
镇安侯正在兴头上,抬手一压,又接着道:“我这宝贝孙子,长的跟他爹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你看这鼻子,看这眼睛,看这笑的……”
瞬间数道视线就往谢远琮这边飘了过来。
哦,原来王爷小时候长这样啊!
“不过还是阿靖好,性子活泼,多讨人喜欢,哎哟哎哟你看又冲我笑。他爹啊就是个闷葫芦,屁点大就假正经,又爱自作主张。还是阿靖好啊。”镇安侯说着又去逗。
“唉,一转眼,我都有孙子了。想当年阿琮也就这么点大。哦我忽然想起来了,我儿这么大的时候,一回还把自己的小衣当成吃的,不停往嘴里塞,最后塞满当了结果拿不……”
话到半截,边上突然阴冷冷刮来了两声重重的咳嗽。
镇安侯后背一凉,生生打住道:“呃,结果就知道了这不能吃,很是聪慧。哈,哈哈……咦?”
镇安侯正摸着阿靖小手,突然发觉小家伙掌根处有点凹凸,举起细细打量了下,认出似乎是牙印子。
“嗯?奇怪,这怎么会有几个牙印?”
闻言谢远琮喉间一动,又默默举起酒杯,悄悄别过了脸去。
(作者有话说里还有近四千字,不要跳过啦~~~)
作者有话要说:
宴席过半,见众人都去逗小世子了,郑衍便悄然起身出来,四处走着逛了逛。
旁人宴半离席,多是去散酒气,但他今晚饮了太多茶,只好散散茶气了。谢卿不许他饮酒,说等到他年过十五方可。
不过小皇帝显然对那东西也没什么兴趣,闻着刺鼻,心想也不是什么好喝的,真奇怪为何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喝。
虽说郑衍此时就自己一人在转悠,但宫里的府上的,隐匿中紧随着他的暗卫可一点没少。
但只要身边没人跟着,小皇帝也就没有如平日里那样的绷着,手头没有堆积如山的奏章书籍,也没人在他耳边一个劲地喊皇上陛下,难得轻松一回,他心情也就变得特别好。
谢卿这摄政王府,他还是头一回来,越逛越觉得新奇又有意思。布置精妙,几步一景,虽不似宫里头那般奢华,但细节处处透着新意。宫中大多地方都显得冰冰冷冷的,这儿却哪哪都觉着温暖。
郑衍逛着竟有些羡慕起来,真想在这住下了。
但这显然不太可能。
他突然脚步一停,两胳膊往后一负,重重点着脑袋,学着那些老臣们那样又沉又长的叹了口气。
只是他毕竟稚嫩,这举动做来实在令人忍俊不禁。
但暗卫们显然是没敢笑的,且四下里也没旁人。可就在他这一声刚往夜色里飘散之时,却不知从哪突然传来了哭声。
郑衍竖耳听了听,似是小儿啼哭的声音,并且离得不远。
他心生好奇,也就循着过去了。
传出哭声的是附近的一间客房,房中明亮,房门微敞,郑衍跨进去瞧了瞧,就在近门处看见了一个奶娘模样的人抱着一个孩子在摇。
但那娃娃哭了半天,似乎是哭得没什么力气了,哭两声嗝一声,但却仍对哭泣这件事契而不舍。
奶娘见她哭得脸都胀红了,可哄着也不停,急得直冒汗,此时她听见门口动静,一转头就见这儿突然多了个衣饰华贵气质矜雅的小公子。
奶娘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认出这是今晚宴上首座的那一位。
皇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虽郑衍人小,但身上带着的,自小浸染出的皇家威势可不小,奶娘吓了一大跳,赶紧抱着孩子跪下了。
“皇……皇上。”
她磕磕绊绊话音刚落,抱着的女娃就很适宜的,打了声响亮的哭嗝。
郑衍嗯了声,视线却不自觉全被那女娃娃给吸引去了,他道:“起来吧,这孩子是?”
奶娘战战兢兢起身,回话道:“回皇上,这是阮大人的姑娘。”
郑衍想了想,哦阮大人,是说阮毅啊。
女娃娃还耸着鼻子要哭呢,同时也对他这个新冒出来的人很好奇,分了一半目光给他,边瞅边瘪着嘴。
郑衍于是走近了些。
“她叫什么?多大了啊?”
皇上问话随意,奶娘也渐渐放松下来,拍着孩子冲皇上笑道:“皇上,咱姑娘小名皎皎,前几日刚过了百岁宴。”
答完又见小皇帝一直目不转睛地瞧着女娃问她:“那她又在哭什么?”
奶娘便如实说了。
原是阮毅今晚把女儿也带来热闹了,但她中途忽然哭个不停,奶娘一查是尿了的缘故,就将其抱来了客房收拾。
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可皎皎一见要被抱出门就又开始哭。
奶娘也分不清她这是怕外头冷还是怕外头黑,或是单纯不愿出去,她一要走,就歇斯底里地扯着她哭,将她急坏了。
这离开也好半天了,无论是磨着长时间不回去,还是带个哭成这副样子的姑娘回去,她都怕被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