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拿不定主意呢,皇上就出现了。
郑衍听罢,盯着小女娃眨了眨眼,小小咳了声,认真道:“既然她不想出去,那就在这待一会,也没什么关系。”
“这……”
“朕反正无事,就在这看着她,你回去跟你们家大人报声信便好。如实说就是。”
让皇上替她看孩子?奶娘傻愣住了,可皇上都这么说了,奶娘虽不敢让皇上带孩子,但更不敢说不,只好应了声是,回身将孩子稳稳放在了床上,就退下匆匆忙赶回席上去了。
郑衍见人走了,孩子气地转了转眼珠,探出头看了下四周,便将房门紧紧关上,然后舔舔嘴唇迫不及待地小跑到了床边。
女娃娃一被放到床上,果然就没有再哭了,郑衍站在床前低头看她,就见她正瞪起一双圆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东看西看,还扑棱着双手左翻右摇,想要坐起。
郑衍便问:“你想坐起来吗?朕帮你吧。”
小女娃也不知是听懂还是在使劲,重重哼了声,郑衍也就当她同意了,用力将她抱起靠坐在了大靠枕上。
刚刚还哭得跟个什么似的家伙,转眼就乐呵了起来,咧着嘴笑得眼儿弯弯,双手在身旁乱舞。
郑衍深吸了口气,用着商量的语气跟她说话:“朕是不是帮了你一个大忙?你肯定很感谢朕对不对?你又不会说话,没法谢朕,那就把帽子借朕玩一玩吧。”
郑衍从一进门,眼也不移地看着的其实不是皎皎,而是她头上戴着的小绒帽。这帽子也不知是谁织给她的,与寻常的都不一样,从未见过,特别好看。帽子上还掺了好多种颜色,更有趣的,是左右两边还各立起了两撮小角儿,正中央黑黑一个大圆点,像只呆呆的小鹿似的。
第一眼他就瞧上了,心直痒痒,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捏捏那两个立起来的小鹿角。
可他是皇帝,当着旁人的面,又不好做这种让人笑话的行径,至于抢人家小女娃的帽子,这就更不行了。
现在好了,这里没外人,小娃娃也不会告诉别人。郑衍等了三个数,见皎皎没反对,就当她同意了,兴冲冲地朝她的小绒帽伸出了手。
皎皎见一双手往她脑袋上凑了上来,就仰了脑袋往上瞅,两颗黑玛瑙似眼珠子转啊转的,似乎很好奇。
小女娃仰头,帽子也被她带着往后去,还好郑衍已先一步握住了那两个鹿角,轻轻一提,帽子就脱下来了。
头顶上突然一轻又一凉,这感觉突如其来,皎皎整个人弹了一下,小嘴开合,张的像眼睛那样圆,直愣愣地瞅着郑衍。
郑衍紧张地捏着帽子,见她傻了一会,不过没哭,反而觉得好玩,开始咯咯笑了起来。
没哭就好,郑衍放了心,挪着往床上一坐,甩着两条小腿高兴地把玩这顶小鹿帽。
宫里头可没有这样的东西,况且他每天都很忙,要上朝要学习要议事还要批奏章,根本就没功夫玩。
身边永远有一大群人围着,走哪跟到哪,他时刻谨记自己身份,也不好意思玩耍。
郑衍翻着小帽往里瞧,心里暗暗惊叹,这做帽子的人真厉害啊,究竟是怎么织出这么像的小鹿角来的?他翻了会又比划着往自己脑袋上戴,上头还存留着小女娃的温度,很暖和,只不过小了一些,只能松松搭在头顶上。
皎皎自己在哪傻乐了半天,似乎才发现这个小哥哥拿到帽子,就再没搭理过她了,嘴角一拉,不太高兴了。
于是嗯嗯啊啊地冲他挥舞手臂,见他转头看过来了,便又开始傻笑。
郑衍一手扶着帽子,一面看她手舞足蹈,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值得那样高兴的,乐成这样。
这小女娃肯定忘了自己刚刚还哭得跟个什么似的,脸上都还挂着泪痕呢,郑衍想了想,就将帽子先搁到一边,朝她挪近了一些。
女娃娃小衣前挂着帕子,郑衍就抽出来往她脸上擦。
手要是重了小女娃就瞪起眼,轻了呢半天都没擦掉泪痕,郑衍前倾着身子,替她擦干净两颊宽面条似的泪迹,就费了老大的劲。
不过女娃娃干干净净了,看起来倒是舒服了许多。之前被泪糊了的小脸这下白白嫩嫩微微泛红,瞧着竟然十分可爱。
初绽的小嫩花一样,是特别讨人喜欢的模样。
“你叫皎皎是吧?那就别再把自己弄得脏脏的了,这样多好看。”
皎皎哼哼了一下。
郑衍笑了:“你是在赞同朕说的对?还是在同意自己好看?”
皎皎攥着小拳头,放在脸旁挥舞,又哼哼了一下。
郑衍觉得这小家伙还挺有趣的。不过看着看着,又发现她头发有些乱。
特别是额前有一小簇直直地冲天翘了起来。
大概是之前戴着小帽的关系,突然拿掉,被压乱的头发没经打理就成这样了。
郑衍盯着瞧了半晌,下意识伸过手去,掌心向下压在了那一簇头发上。
压住揉了揉,松开却见头发仍旧如此,极其顽固地傲立着,像在藐视他一般。
郑衍皱起眉,不服气,又揉压了几回,却依旧无甚成效。
皎皎当小哥哥在跟她玩呢,他手一伸来就挥着藕节似的胳膊去抓他。
最初几回都没抓住,好在最后一下给她抓到了,使着小劲揪住就要往眼前拉。
郑衍还在一门心思跟她头发做着斗争,手忽然就被她捞去了。正纳闷间,却见她揪着他手到嘴边,张了张作势欲咬。
吓得他赶紧收回来了。
到嘴边的手跑了,皎皎还被扯得身子往前倒了下,郑衍正要去扶,她又划了几下自己坐稳了,啊啊冲着他喊。
“不许顽皮!”
怎么能咬别人手呢?
皎皎又啊了几声,忽猛地一顿,响亮地打了个喷嚏,把自个都给震了一下,吓得呆呆地看着郑衍,好半天没缓回神。
然后冲着郑衍,缓缓地,慢悠悠地打了一个近乎半张脸大的,鼻涕泡。
阮毅赶来时,郑衍正挺直着小身板坐在桌边,皎皎则自个坐在床上玩,小小的绒帽遮到了眉毛。
阮毅最后连谢恩带谢罪地抱着女儿退下,递给了奶娘。奶娘抱着哄着,发现皎皎这会儿倒是不哭了。
就是有些纳闷,这小帽子怎么戴反了?
宴散后,郑衍打道回宫,独自在御驾车舆上时,不知不觉间又回忆起了什么,抬起双手在身前,指节弯曲,拼成了一个圈形。
起初比划的是个小圈,而后慢慢越拉越大,最后定住。
眼中浮现出不加掩饰的惊叹。
这么小小巧巧的鼻子里。
原来能打出那么大的一个鼻涕泡啊!
“……”
“好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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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番外:纪郴.春日,面摊,阿靖
春暖柳绿,外城几处湖河堤岸边上,朝廷去年命人新移栽的一片植株,都争相开出了娇艳新嫩的花朵儿。
望京百姓们今年不用出城,只消出个门,往近处走几步,就能赏得一片好春景,个个笑颜比花盛,嘴里尽夸着皇上与摄政王为民造福。
先帝在时,哪有过这样的春日啊,不过这话就只能放在肚子里头捣腾一下了。
一片挤拥的人群之外,几个瞧着像是大户人家的下人,三三两两随意站着,状若无痕地将里头贵气的夫人与小公子与四周的人群隔绝开来。
柳树下,那夫人玲珑身段,人比花娇,四方争妍的花儿若见了,都要垂下瓣来,半点也不像是为人娘的。
而她怀里正抱了个着一身湖色金丝小锦服,头簪小玉冠的小男孩。
小公子如同粉雕玉琢成的一般,颊粉唇红,晶亮的眸子映着水色,倒着天蓝,跟画里的送福童子似的,任谁瞧了都喜欢。
这会他正被娘亲抱着,伸直着手臂去够垂柳枝。
纪初苓抱着阿靖正往上抬,忽然一下没支住力气,脚下打了个磕绊,一旁远瞧着的秋露吓得低呼了声,赶紧冲过去扶。
好在纪初苓晃了一下就稳住了。她冲秋露摇摇头,轻拍了小家伙屁股一下,说道:“阿靖大了,娘都要抱不动了。”
阿靖已经揪到他看中的那根柳枝了,可见娘亲差点要摔,吓得立马撒了手,小胳膊伸去搂她脖子,话音里头还透着几许的奶音:“阿娘,你小心!”
“嗯,没事了。那柳枝阿靖不拿了?”
阿靖忙摇头,要下来:“阿娘抱不动,就放我下来吧。以后不要阿娘抱了,阿娘会累累。”
纪初苓忍不住笑,边弯腰将小家伙放下来,边喊了如意一声。
一个眨眼的功夫,那根特别细长的柳枝就被塞到了小家伙的手里。
阿靖高兴得挥舞着,小模样无比认真地对纪初苓说:“等阿靖长大了,阿靖来抱娘亲!”
秋露在旁抿着嘴笑:“小世子真孝顺。”
跟着的王府下人暗卫们则都别过了头,神色复杂又难明。
毕竟小世子也只有在王妃面前才会如此乖巧可人,像个天上降下的小神仙,如此暖人心窝。
至于平时王妃不在的时候,那可是活脱脱一个混世小魔王。
自他能走会跑开了口,府上好多人都遭过他的“毒手”。
这可是个真能将人折腾个半死的头疼小主子,放眼望京城,无人能出其右。
眼下看着这位小祖宗踮起脚尖,正在索要王妃的亲亲,模样要多纯良有多纯良,众人都只能默默心酸。
阿靖这副索吻的小模样,纪初苓是半点也抵挡不住,立马凑上去印了一记:“阿靖饿不饿?”,问着揉了揉他脑袋。
“阿娘饿不饿?”阿靖小手去摸她肚子。
“有一点。”
小家伙一听抓了她的手道:“那阿娘我们,快去吃好吃的!”
今儿答应带阿靖出来玩,纪初苓早就已派人定了附近的酒楼雅间。
两人才在雅间坐下,菜便立即陆续上了桌。阿靖一路上忙不停地将柳枝折成了环,套到了纪初苓手腕上。
这才心满意足拍手:“阿娘漂亮!”
柳枝粗粗折成的并不好看,阿靖那双小手还生,折的也不精致,但却很用心,上头刺手之处都被拔得干干净净。
纪初苓边给小家伙夹菜边想,多乖巧贴心一孩子啊。远琮平日里总管教阿靖那么严厉做什么呢……
这边喂着小家伙吃东西,酒楼小二又新端上了盆大菜。拿大瓷勺一舀,汤水中便翻腾上一片片鲜嫩的鱼肉,肉片轻颤,似要跃水而出。
纪初苓吹凉后咬了口,鱼肉顺滑入喉,她忽地一愣。有道被舌头记住的回忆蓦地从脑海深处被翻了出来。
这酒楼厨子做的这味,竟有五分像她多年前曾吃过的一份鱼汤面。
她想起了一个人,不自觉又夹了片鱼肉就着窗棂透进来的光亮怔怔地瞧。
这片好的鱼肉并非如同蝉翼,却也是很薄。比小旋片得要更薄一些。那回用鱼片下的面,当时吃来觉得是世间美味,可今日一口,好似却是这酒楼做的要更香绵一些。
或许是一过经年,当时滋味她其实早已忘却大半,又或许真是如此,只是心境不同,余下的便也跟着不同。
但都不得而知了。
兄长这几年时常独自待在那个地方,今早没在卫国公府瞧见,想来今儿也是去那里了吧。
柳素一年前已嫁出去了,大哥千挑万选定下的,是个很好的年轻人,待柳素也很好,体贴备至甚至不输于远琮待她。
听说刚生了个姑娘。
不过柳素嫁人后,大哥身边也就真没什么贴心的人了。
“阿娘!阿娘,要掉了。”
阿靖见她半天没动,就小心地去推推她。纪初苓方回过神,笑着将不再烫了的鱼肉递进阿靖的小嘴巴。
正在此时,如意听到动静,推门出去了,回来后在纪初苓耳边禀了几句。
纪初苓点点头,拿帕子给阿靖擦嘴,说道:“你爹忙完了,说一会就要过来。”
阿靖一听,一对小耳朵立马不动声色地竖了起来。
然后挪着小屁股在椅子上转来动去。
纪初苓心里好笑。
这小家伙前阵子跟他爹打了个赌,结果赌输了,还跟他爹闹着性子呢。真不知这父子俩这三年究竟较的是什么劲。
见阿靖偷瞥着她,纪初苓无奈摇了摇头。
“阿靖先自个去别处玩玩?”阿靖听得眼睛正一亮,结果纪初苓后头还故意跟了一句,“还是等阿爹过来一起吃?”
阿靖小脑袋马上摇了起来,勾勾她手指:“我吃饱了,阿娘陪阿爹吃吧……”
虽说他是个男孩子,可跟娘亲撒起娇来,却能将多数女孩子都比过了。
“那娘跟你说个地方,你先去找舅舅玩。”
纪初苓想起那地方离这正好不远,而且明里暗中那么多人跟着,她也丝毫不担心阿靖一个人在外头跑。
小家伙瞪着大眼一本正经听得分外仔细,点头道:“我记住在哪了。”迫不及待从椅子上蹦跳了下来,“阿娘,我这就找舅舅玩去!”
然后一见纪初苓挥手就跑了出去,生怕谢远琮要出现。
城外,春风徐徐不断,吹得木杆子上的布幌时而翻起时而下落,上头一个大大的“面”子,经了太多次的风吹雨淋,已显斑驳,只依稀可辨,也就跟着布的翻卷,化作了一截截认不出的笔划来。
四下正静时,摊铺子外头搁放的门板不知被谁踢到了,发出一声响,旋即有女童的声音哎呀了一下,然后嗒嗒的脚步声继续,到了门口。
纪郴正坐在正央的小桌上,听到动静往外看,果然一个小脑袋就探了进来。
粗布衣裳的小女童一下就跟纪郴对上了眼,笑起露出了漏风的门牙:“哇,又是叔叔!”
纪郴亦笑:“有撞疼吗?”
女童乐呵呵地摇头,忽然缩了下脖子,因为她阿娘正大着嗓门在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