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裴宜晟看着任家一系被打压,林家扶摇直上,很是庆幸自己撞了大运娶了姜家的女儿,也该是他得势了。
裴宜晟没有出面,姜惜惜来得很快。
从她带着人进门的那一刻起,焕娘就明白她要做什么。
姜惜惜噙着笑,声音清脆软糯:“六嫂连日来辛苦,我瞧着心里就过意不去了,所以特意来给六嫂分忧。”
焕娘心内了然,却故意冷冷道:“用不着你。”
“六嫂将家里事务交给我之后自然就用得着了,你也好悉心照顾六哥不是。”姜氏说话倒爽利,不像其他人那般要绕几个弯子。
“等再过几日我
”焕娘话还没说完,就被姜氏打断。
“算上外面庄子上铺子里的,国公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等再过几日怕是要一团乱了。”
焕娘重重一拍桌子,质问道:“你想如何?”
“九爷让我来帮着六嫂管管家里。”
“你要管便去管,我还正嫌太累。”焕娘冷笑一声,“但是账簿我不会给你。”
这却是她刻意这样说的,意在将姜氏的心思引到账簿上头。
裴宜乐又是装病又是也让她别出去,不是真正怕了事,七八分还是有什么打算,那么眼下她顺着姜氏的意思也没有大碍,反正是裴宜乐让她“应了”的,但她有一点是不想让姜惜惜觉察并插手的。
国公府一半人的卖身契都在焕娘手上捏着,焕娘怎么肯乖乖把他们送去姜氏手上。
然而姜氏这架势胸有成竹,田契地契卖身契和各类账簿,她怕是一个都不会落下。
索性好好和她纠缠一番,让她一心只想着账簿。
“六嫂说笑了,没有账簿我寸步难行,还管什么家。”
“账簿最是要紧的物事,我随随便便给了你,将来如何说得清?且不说家里公中的账簿,便是底下那么些铺子田产,多了少了又要找谁去?”
“我虽先前没管过,时日久了也能厘清。”姜氏跟着娘家春风得意,自是笃定自己和夫君这回是要长久将国公府把控下去的,至于裴宜乐夫妇,一着不慎就跟着任家一起倒霉去吧。
“九弟妹可真有自信。”焕娘冷冷看了她一眼,似乎也没什么办法,又继续道,“如今城西绸缎铺掌柜的妻子金氏是我故交,这个得是在我自己手上,一并还有另外四个,除去这五个,其余的你都拿走。”
“给几本又留几本,到时反而更加说不清吧?”姜氏道,“我知道那位掌柜的妻子其实是当日六嫂在金家的堂妹,我也明白六嫂大抵是想护着她的,这样吧,从前这几个铺子里有什么我既往不咎,就当卖给六嫂一个情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竟像是我私吞了什么?”焕娘假装气道,心里却在偷笑,不怕姜氏回去对账簿,就怕姜氏不以为她贪了钱。
“六嫂赶紧给我罢,有没有私吞一查便知,不过咱们是一家人,便是私吞了也不会让六嫂难堪。”
“你要查便查,可别红口白牙诬赖人,我倒要看看不过是几个铺子庄子你能查出什么来!”焕娘叫来春惠和秋惠把账簿搬来,又道,“田契卖身契都收在祠堂那边的清云堂里,不在我这里,钥匙你拿去。”
康国公府的老规矩便是如此,这些契书皆是要放在祠堂那里的,平日里不仅锁着还有人在门口守着,除了要买卖发放个把下人,等闲也不会有人去取契书。
当时买那些人的卖身契是焕娘自己收着,钱也是从她私账上走,姜氏拿了账簿即便看了可能也一时半会儿察觉不了,再有焕娘刻意引着她去查琴娘夫君的绸缎铺子,总之等先过了这一阵再说,至于再往后如何谁也说不好。
姜氏拿了账簿还不满意,又指着陪在焕娘身边的卢嬷嬷道:“我也知道这位老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老人,只是如今再在国公府却不合时宜了。”
“来我这里赶人?”既是已过了账簿那茬,焕娘不会让她轻易讨了便宜去,“九弟妹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我这里的事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六嫂误会我了,”姜氏也不恼,“嬷嬷本该是颐养天年的,放她出去反而更好。否则到底是太后的身边人,在国公府算什么呢?”
“我是太后的女儿,那你是不是要让六爷立刻休了我再赶我出去啊?”
“倒也不
必。”姜氏皱了皱眉,“我也是好心提醒六嫂早些撇清关系,六嫂不肯也就算了。”
焕娘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润嗓子,然后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才道:“九弟妹就不用操这个心了,反正依着九弟妹的眼界,若有不好我是要一同被请走的,难不成连这几天都等不了?未免太小家子气。”
说到此处,即使姜惜惜这会儿再春风得意,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来的目的已然达到,卢嬷嬷不过顺口一提,这也就打道回府了。
焕娘气冲冲回去自己屋里,裴宜乐最近倒舒坦,又不是真的病了,这会儿正陪着宁儿在玩。
才没过几日,宁儿就已经走得挺利索的了,只是还不敢离了人,这会儿正抱着裴宜乐的大腿绕来绕去打转,玩得不亦乐乎。
焕娘一阵风似的进来,倒带得宁儿没站稳,一屁股坐到地上,他也不哭不闹,反而抬着头看看焕娘,还咧开嘴笑了笑。
“这小傻子,摔了还笑。”焕娘只好把他扶起抱在怀中,摸了摸他细细软软的头发,还是感觉不解气,又对裴宜乐道,“我们又要一拍两散了,珍重。”
裴宜乐让冬惠给焕娘上了一盅清热的银耳莲子汤,他让人炖了三个时辰早就炖得香甜软糯。
“怎么给了个账簿就又要和我一拍两散了?”
焕娘嘟了嘟嘴,喝了两口汤之后才道:“你早知道他们会这么做。”
“都已经这样了,且先看着。”
“是啊,不然能怎么办,可是皇上让你思过的。”
焕娘耍够了嘴皮子,又担心道:“不知道母亲那里怎么样了。”
“不必过于担心。任家的根基比康国公府还要深,又有大长公主在,拿不住大错才捡着你和静妃说事而已。”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连子虚乌有的事都要拿来栽赃呢?若只是个开端呢?”焕娘的眉皱得更深了。
裴宜乐一只手立刻拂上了她的眉间,轻轻将其抚平,才道:“皇上不是这种人。”
焕娘一时竟哑然,“皇帝”一词遥远而生硬,轻易不得胡言,皇上与当日落在她家中的“黑影”仿佛并不是一个人,她不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第138章
自裴宜晟夫妇掌了国公府之后,两人风头一时无两,也没什么人想去与其相争。
郝氏是裴宜晟的亲嫂子,总是要和他们一处的。纪氏却不会立刻巴巴地转向裴宜晟他们,于是避其锋芒,不想惹事,大多数时候也不出门了。
倒是许氏,姜惜惜大概是为了体现出自己和焕娘不同,特意亲自过去想接许氏回她自己原本的住处,不想竟被许氏劈头盖脸一顿讥讽,直指他们夫妻居心不良,不敬兄嫂,扰乱纲常。
于是许氏又重新被锁了进去。
焕娘听白果告诉她的时候,也是一脸疑惑和震惊,这个许氏仿佛真的只有一根肠子,不通情理与人际。
若换了任何一个人,既然已经得罪了裴宜乐夫妇,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上赶着往裴宜晟那边靠才是,她倒好,亲自把两条路都堵死了。
焕娘提心吊胆了几日,生怕姜氏发现卖身契的事,到后来也索性宽了心,随她去了。
焕娘人是在里面闭门不出,每时每刻的消息却都没落下,反而比平时更上心。
当时她买来国公府的那批人里,大多都是不知道卖身契捏在她手里的,只有少数几个算做了她的心腹,被放到府里各处要紧地方。
再还有她自己嫁过来时带来的人手分散各处,就算是崇恭伯府的人再不受她信任,这种时候也不可能站去裴宜晟那边。
不过也不是没有落井下石的人,或是原本国公府幸存下来的或是不明就里不知自己身家性命捏在谁手上的。
焕娘倒也不怎么怪他们,人本来就是趋利避害的,更何况只是几个下人,卑微到只想过得好一些,不做得太过分了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往后若还能再回去,将他们往外面拨一拨也就算了。
至于那些实在跟红顶白到过了度的,焕娘窝在里头也看不到听不到,只是她这里的下人们总要受受气了。
春惠她们不会在这档口给她添堵,焕娘便招来白果打听,白果一开始也不想说,被焕娘一哄,委屈便上来了,每每也总把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焕娘看不太懂的是裴宜乐,既是装病便装到底,也好彻底消了他们的戒心,只等来日再说。裴宜乐装了几天便开始悄悄溜出去,快到天黑才回来,看得焕娘心惊胆战,怕他的病被人发现装不下去。
焕娘问了几次他去干嘛的,裴宜乐也不肯说,逼得焕娘打趣他外面又养了人这才放不开,竟也撬不开他的嘴。
其余倒没事,只要裴宜乐出去进来时当心,如今也没什么人往他们这里来看他们,他不在也不会被发现,只有郝氏来过几次,她不像姜氏那般轻狂跋扈,来了也只是问问焕娘平日的生活和裴宜乐的身子,有两三次提过要看看裴宜乐病好得怎么样了,都被焕娘以他在休息挡了回去。
郝氏是嫂子,总不好执意要看裴宜乐,便也不会坚持。
且听说她也是忙人,家里还靠着她来管一管。
就焕娘听到的来看,姜氏如今“权势”在握,竟也不甚上心,反而仗着自己娘家得势来折腾裴宜晟那些小妾,裴宜晟也不管她,首当其冲便是陈姨娘,国公府所有人都知道她被姜惜惜折腾得够呛。
每天想着对付底下妾侍,管家的事就没那个心力了,有一半倒要分去给郝氏管,让她帮着打理府上每日用度和琐碎事情。
随着林皇后诞下皇子,林家势大,外头风声也愈发紧起来,连太后的母亲华阳大长公主都不大出来见人了,太后的父兄叔伯更被一贬再贬。
裴宜晟和姜惜惜夫妇也更加得意。
这日一早就起了风,天也黑下来得早。等天都黑全
了,裴宜乐还不见回来。
他这几日几乎天天都要出去,出去的时间也一日比一日长起来。照这样下去焕娘估计是很快就会被人发现的,至少郝氏常往这里来看,次次不见他人影总会起疑心。
不想来什么就越会来什么,焕娘正提心吊胆着,连吃饭都没什么胃口,就见八角匆匆跑过来,低声说:“奶奶,三奶奶又来了!”
焕娘将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吐出了一口气,随意整了整衣衫,便连忙往外面迎去。
“三嫂怎么来了?用过饭没有?”焕娘一边拉住郝氏的手,一边轻声吩咐下人上茶。
她眼睛一瞥郝氏身后带的人,就知道来者不善,平日里来看人哪用得着带那么多人,还有三两个三十许的壮实家仆。
郝氏摆摆手,道:“天也晚了,我不久留,不过是这些日子一直没看到六弟过,心里实在放心不下,若是病得厉害,你这边不方便,还是我让人再去请大夫吧。”
“六爷的身子三嫂也是知道的,时不时就要病一病,左不过大夫看着,药也照常吃着,细心养着才会好。”焕娘往内室遥遥一指,又道,“早早就睡下了,我们也不敢去扰他。”
郝氏皱了眉:“我们说话再轻着些,别将他吵醒了。”
“倒传不过去的,”焕娘笑道,“我让他们熬着粥和参汤,只看一会儿六爷醒了想吃什么。”
郝氏点点头,又问:“我看还是叫个大夫过来看看放心些?”
郝氏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长衫并一条白绫素裙,焕娘这边灯火通明,将郝氏照得整个人还柔和了几分,她今日仿佛还在唇上点了胭脂,淡极却还是被焕娘一眼看出,她本就长得明艳动人,只这一点胭脂,便让她的好颜色快要掩不住。
“大夫隔一日就来的,真有什么我第一个就被吓到了,哪还能坐在这儿?”焕娘道。
“本来我也不想这么晚过来,只不过方才我去看三婶,她如今倒好些了,就是记挂着六爷和宁儿,自己一时还不能下床来看看,便托了我过来。”
焕娘心里“咯噔”一下,郝氏这回果然是有备而来,不知是她自己做的主还是裴宜晟那边已然知晓了。曹氏不过是一个借口,她说了也好没说也罢,郝氏抬出曹氏来,焕娘就没有拦着她不让她进去瞧的道理。
可是她哪里能变个人出来?
她这里人倒是有不少,也不是不能强行拦下,可这等同于告诉郝氏和她那边的人,裴宜乐这边确实有猫腻,拦下来的意义着实不大。
焕娘脑子一向装得快,又想能不能叫个小厮进去躺在床上装着,隔着帐幔大概也看不分明,但若是郝氏已经察觉,又怎么会远远看一眼就了事,到时候还是瞒不住不说,她又要怎么解释自己的床上不见裴宜乐,反倒多了个小厮?
焕娘急得手心里沁出汗来,脸上却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没什么,还点点头笑道:“母亲担心也是应该的,说起来也确实是我这段日子做得不够好,只忙着照顾六爷,只偶尔抱着宁儿去看看她。”
“我是嫂子,进去内室总归是不方便的。所以我才特意带多了些人过来,好跟着我进去,再加上六弟妹和六弟妹这里的人,想来还是能说得清的。”郝氏道。
“说得清,说得清,三嫂关心我们,国公府上上下下都是看在眼里的。”焕娘想了想又继续道,“只是六爷这会儿还睡在床上,我也要先过去和他说一声,他心里也敬着三嫂的,不好叫他这样见三嫂。”
郝氏这时也顾不得再说些吵不吵醒他的客套话了,只道:“快些罢,我略看一眼便出来,你不用折腾他,我早些出来早些要去回了三婶的。”
“知道。”焕
娘一边笑吟吟说着一边带着春惠等人往内室去了。
焕娘想的倒是她进了内室就发现大变活人裴宜乐已经回来了,然而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裴宜乐不在就是不在,里头仍然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