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连春惠都急了,问焕娘:“奶奶这可怎么办?就算六爷这会儿回来了也会被三奶奶抓个正着!”
“瞒怕是瞒不住了。”焕娘扫了一眼面前的春惠、秋惠、八角和白果,心里在忖度着。
时间不多,来前郝氏已说了不要太久,焕娘还真怕她直接进来,于是很快道:“不知道六爷什么时候会回来,他往常都是从西南面饶过望水阁的那个角门里进出的,那里附近守着的都是我们自己人。白果去角门等着他,见了六爷赶紧告诉他三奶奶来看他我拦不住,让他自己决定要不要再回来。”
这事是春惠去做才最稳妥,但春惠是她身边一直跟着用着的人,不见了春惠郝氏立刻就能发现。只有白果机灵胆子大,让她去也不会出错。
裴宜乐是被皇帝罚了闭门思过,虽没说关他多久,但是也没说过什么时候能出来,若是平时也就罢了,过也思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如今情势不同了,若是给裴宜晟拿住了,哪还会有什么好,怕是直接禁在府里不让他走了。裴宜乐不是犯了事在坐牢,真跑了裴宜晟也不好当回事把他当犯人一样去拿他,顶多再去谢元思那里告一状。
秋惠立刻捧了一只匣子过来,焕娘一边开了锁拿了里面的银票和装着碎银的荷包交给白果,一边轻声对白果道:“他要是不回来就把这些给他,要是回来就告诉他,我会和三嫂说他是去外面又养了个女人,放不下这才溜出去的。”
后半句话白果虽懵懵懂懂,但还是听过就记住,说:“奶奶放心。”
第139章
焕娘仍然将四个丫鬟带着重又回去郝氏身边,等郝氏起了身往内室里过去,焕娘再去看白果,果然一个错眼人就不见了。
焕娘到底松了口气,她只能做到这里了,其余就看裴宜乐自己怎么选了。
内室只留了一支蜡烛,摇摇曳曳得看不分明,床幔厚重,里面隐隐约约仿佛是躺了个人的。焕娘心里还存着侥幸,或许郝氏看见大约是有个人,也就不会再追究下去了。
“六弟。”郝氏在离帐幔一丈处停下,声音清清脆脆,“三婶让我来看看你。”
寂静无声。
“六弟。”郝氏又叫了一声,声音比方才高了些许。
焕娘静静立在一边,既不说话,也不上去掀开帐幔叫人。
郝氏早有准备,叫了两声不应之后,立刻就有婆子上前去查看,然后侧身将撩开了缝儿的床帐内里给郝氏看。
空无一人。
只有一床堆成人形的被褥。
郝氏也不急着上前,只看着焕娘冷冷道:“六弟妹,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正睡着,还提前来告诉我过来了?六弟一个病了有些时日的人,他现下人在哪里?”
语气咄咄逼人,句句质问,丝毫不像她平时那般温良。
焕娘挤出一丝笑容,回道:“脚长在他自己身上,他要走我怎么拦得住?”
这时郝氏几步走到床前,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将床上那床被褥重重一掀,好像出气一般。
“我问你他去了哪儿?”她厉声问。
她这些举动倒让焕娘不懂,找不到不是正中他们下怀,没看见人赶紧去与裴宜晟那边说才是,怎么反倒留在这里和她耗上了。
焕娘心一横,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三嫂这架势倒是像来捉那等不能见人的事的,六爷去了哪儿一会儿让他自己和三嫂说便是。”
“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郝氏冷冷一笑,看向焕娘的目光带着浓烈的厌恶,“你才是他明媒正娶来的妻子。”
焕娘仿若被郝氏的斥责吓到,气势一下子便下去,还往后小退了一步,又装作强自撑着,抬起头来望着郝氏,道:“大抵总逃不开和他以前那些狐朋狗友去喝酒还能怎么着!”
“这些日子他几乎日日都不在吧?他经得住这么个闹法?”郝氏竟叹了口气。
“六爷自己心里有数,我也不好多说多问什么。”焕娘有些委屈。
郝氏忍不住摇了摇头,裴宜乐已是受了皇上责罚,本该留在国公府才是,看样子贸然跑出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做妻子的也不知道劝一劝,哪像正室夫人,倒像由着他开心的妾。
“六弟妹也该多劝劝他,怎能连他去了哪里都不知道。”郝氏道,“若有外面的人再带坏他要怎么办?”
这话听得焕娘都觉得奇怪,且不说今日裴宜乐不是跑去外面玩的,就算他以前在外面胡闹,曹氏也从来没如何管过他,连他和自己生了孩子的事都不知道,也显见是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怎么反倒是郝氏无端端来和她说这些。
焕娘一边想着,一边低下了头,默不作声了一会儿,似是不甘心,又道:“他要出去我又哪里能管得着?”
郝氏冷冷地看着她,不带一点掩饰,继续问:“我再问你一遍,他到底去了哪里?”
焕娘只装着支支吾吾了半天,看着郝氏差不多快不耐烦了,才装着把心一横,说:“不是去喝酒的他前些日子在外面又养了个唱戏的小丫头,正疼得紧。”
她已交代白果给裴宜乐传了话,若他一会儿还是要回
来,对上口供也好以防万一,往那些污七糟八的事情上扯总好过被裴宜晟察觉他在做什么。
郝氏心中冷笑一声,看向焕娘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意,很快又被她的愤愤压下。
“多久了?”
“不知道。”
郝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女人果然不成器,十个太后给她做亲娘都没有用。
“这样晚上出去有几日了?”
“病刚好些的那几日出去得多些,这几日倒还好。”焕娘说完,像是有些生郝氏的气起来,便去问郝氏:“三嫂做什么管这些?好不好都是我们自家的事。”
一时郝氏想起了曹氏对裴宜乐的教养,愈发胸闷,生生将一句“不管再由着他去外面找人生个奸生子出来”咽下去。
见郝氏沉着脸不说话,焕娘也拿不准她接下来会怎么做,于是求道:“三嫂别去和母亲说,六爷回来要怪我不说,传出去我的脸面又往哪里放?”
焕娘平时做事干脆嘴皮子利索是府中上下有目共睹的,郝氏瞧着她这会儿又是不服气又是不得不来求她,便又多信了她几分、
“也只瞒得了一时。”郝氏淡淡道。
焕娘脸上露出点欣喜来,连忙又道:“我知道三嫂是难得的善人,不会真来为难我的。等六爷回来我也会多劝劝他,早晚总要他自己去和母亲认错。”
郝氏也懒得再和焕娘说什么,这个女人又蠢又不知事,她内心急切,再也不想裴宜乐继续耗在焕娘的手上。
“我这便走了。”郝氏说着便往外面走去。
焕娘急着上前两步,笑道:“要劳烦三嫂多费心了,六爷到底还是在闭门思过中,若是传出去”
郝氏本不欲再和她说话,心中又实在记挂着裴宜乐,竟回了她一句:“我知道。”
等郝氏离开,焕娘依旧立在门口,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多时,白果一个闪身溜了进来,看见站着的焕娘,赶紧跑过来,说:“奶奶,六爷说他不回来了,让你千万要小心三奶奶。”
人这一跑大概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再回来了,焕娘叹了口气,让八角给白果递了块帕子擦汗,又道:“进去吧。”
——————————————————————————————————————————
曹氏只是个借口,郝氏自然是不会去找曹氏的。
她也没有直接回去自己那里,而是急匆匆往裴宜晟那边去了。
这段日子,郝氏和裴宜晟还有姜氏来往甚密,但也从来不会漏夜往他们院子里去。
姜氏见她过来,很有些惊讶,正要着人上点心上茶,郝氏竟道:“我有话要和九弟单独说,劳烦九弟妹先带着人出去。”
姜氏更加诧异,这会儿都快到歇下的时候了,深更半夜孤男寡女,郝氏实在不是会做出这样行径的人,又到底是什么事让她这么急。
她正要问,裴宜晟却道:“三嫂漏夜前来必是有事,你先出去。”
等姜惜惜带着人出去之后,那门一关上,郝氏立刻道:“九弟,外头如何了?”
“原来三嫂是要问这个,”裴宜晟笑道,“皇后娘娘才诞下皇子,想来很快就要封太子的,林家不用说了,姜家也要直上青云了。”
郝氏倒吸了一口气,又有些欣慰:“林家和姜家能助你拿回康国公这个爵位?”
裴宜晟忍不住先笑了,嘴上却说:“三嫂问早了,太后和任家毕竟还在。”
“强弩之末,何足挂齿。”
“三嫂有话就直说,这个家里我们才是亲的,不
必有顾虑。”
隔了好一阵子,郝氏才开口问道:“六弟会如何?”
裴宜晟被她问到一愣,想了想之后,尴尬道:“自然也不会将他怎么样。”
任家倒不倒都还要另说,太后毕竟是皇帝养母,刚登基没多久就将母家赶尽杀绝,难免被天下人诟病。
就算任家真的倒了,也不会很牵连到顾灵薇和裴宜乐,她论起来是顾家女儿不是任家女儿,又已出了嫁,这回不过是借太后和任家的事,寻个由头把裴宜乐的爵位夺了,真要做绝事也不能立刻动手,三年五载的让他慢慢病死也就是了。
郝氏听他这样说又怎能放心,她本就是想好了才来的,便先道:“顾灵薇的生母若出了事,府上自然也不能留她这等跋扈之辈,到时做主将她休了吧。”
裴宜晟一直想的只是拿走爵位和压裴宜乐一头,至于那个六嫂如何,他是从来没想过的,既已嫁了人,想当然就是丈夫如何她如何。
他实在想不通郝氏为何要提出将顾灵薇休了,这本也不是她该关心的事。
“三嫂是怕她牵连国公府?”
郝氏点点头,接着脸红了红,她立刻低下头去,等了好久之后才说:“那时你已是康国公,便把六弟送走吧,免得大家见了面心里都不痛快,闹得家里不睦。”
“这”
“把他送去别院或者乡下,永远不来这里。”
裴宜晟也是风月中的常客,话到此处他若还是觉不出来,便能算作是迟钝了。
“九弟不放心,我便跟着一起去,看着他到死为止。”郝氏艰涩得开口道,“三婶在府中也是待不下去的,她这性子怕是要折腾得家宅不宁。把他们母子一齐送走,我去看着他们。”
裴宜晟有八九分明白了郝氏的意思,却还是装模作样道:“三婶去了也好,否则三嫂多有不便,毕竟男女有别。”
有那么一瞬间,郝氏的羞耻之感几欲使她夺门而出,然而她内心深处的欲望却盖过了这一切。
第140章
裴宜晟除了惊讶,倒也不怎么想去管嫂子的事情,郝氏想如何就如何。
他还等着看到时郝氏到底会做出什么来。
“这个家日后是你与弟妹做主,到时候自然嫌我们这些人碍眼,我便远远走开,替你去看着他们。”
“就听三嫂的。”
裴宜晟暗自偷笑,郝氏的心思已然遮掩不住,她却仍还要这几分面子,不肯直言。
这倒是又让裴宜晟有些不服气,他心里一直觉得他与他六哥裴宜乐是一样的人,同样是常去招蜂引蝶,偏偏裴宜乐能把嫂子都引来,明明他也不比裴宜乐差。
不过再想来,裴宜乐好死不死招惹了太后的女儿,落到顾灵薇手里是一辈子别想纳妾的,若往后与顾灵薇分开,郝氏又自告奋勇要去盯着他,这日子怕是比任何时候都要难过。
这就是不如他娇妻美妾在旁来得恣意畅快的。
——————————————————————————————————————————
焕娘提心吊胆了一个晚上,她后来是听到人来报信,说郝氏似乎往裴宜晟那边去的。
这事看来总归瞒不住,她生怕睡到一半裴宜晟带着人进来,便不敢睡着,半梦半醒之间又梦到裴宜乐刚进家门就被裴宜晟压住送到了谢元思面前。
她平时最早也要睡到辰时,这日才卯时就已经清醒了过来,便索性不睡了,靠在床上发呆。
窗外一点点亮起来,鸟儿也开始叽叽喳喳,清晨的阳光将窗外的花影照到窗纸上,不见全容,却依旧看得出摇曳生姿,焕娘往常醒来的时候天早已都大亮,这会儿倒也觉得早起颇有点趣味。
一直等到她梳洗装扮完,又用了早饭,裴宜晟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焕娘好奇心大起,郝氏既已连夜去和裴宜晟说话了,怎么可能不是去告裴宜乐的状去的,裴宜晟正愁拿不到裴宜乐的错处,没道理就这样算了,起码也要来这里看一看问一遍。
难不成是直接略过她这里,往外面去捉人了?
焕娘这样想着便松了口气,外面的事她是管不着的,整个京城天大地大,裴宜晟要捉裴宜乐简直是天方夜谭。
只要不来这里寻她麻烦就行了。
这么一合计,焕娘心情便好了几分,又有兴致招来人给她说国公府发生的事了。
姜惜惜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比焕娘管着松快,她收拾妾侍又正收拾得上头,郝氏管着一半的事,偶有不决便去问她,姜惜惜多半是重罚。
若不是郝氏从旁劝着,让她不至于过于严苛,国公府大半的人怕是都要在水深火热里。
许氏被关着,纪氏是打定了主意不冒头,无论是裴宜乐还是换了裴宜晟,纪氏都只是他们隔了房的嫂子。
留下家里面的那些姑娘一时便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