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哪盯人?有没有被发现?”
“在天台。盯得太紧,或者去别的地方容易被发现。”
“小心些。等她抓了人,跟着她找到那个地方,那时候人赃并获再抓人。”
“是!”
案情能有新进展,安楠觉得手中的手抓饼更香了,转个脚步回教学楼。
工作党不值班不用上班,她这边今天可是一天的课程,吃个饭都不安生。
晚课上到九点多。
铃声一响,安楠收拾东西,顺便看一眼上课过程调成静音的手机,有两条未读消息。
文沙:【师傅,抓到人了!】
文沙:【人赃并获,人解救出来了,可是没找到那把手术刀。】
如果樊天星杀人只用一把手术刀,那把沾了五个受害者的手术刀就成了决定性的证据。
如果她杀一个人换一把手术刀,那就困难了。
安楠和室友们打过招呼,把东西丢进副驾驶座,开车前往警局。
到的时候,众人全围在尉迟舒的显示屏旁看审讯室里的审讯过程,米礼、郝山全在,钟斯年不在。
审讯的是徐兴贤和米瑗,对面坐着的樊天星被手铐铐着,两眼无神地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安楠前往审讯室,敲了敲门,米瑗过来开门。
安楠比了个手势,两人交换,米瑗回到办公室,安楠则在米瑗的位置坐下,樊天星依然一副不愿开口的模样。
安楠不作铺垫,开门见山:“我能知道你杀小飞的理由吗?”
这声音好像在哪听过?
樊天星抬头,惊讶之情溢于言表,“是你?!”
“是我。”安楠点头,“能告诉我你杀小飞的理由吗?”
第51章
出乎意料的直接!
樊天星淡淡地笑:“我还以为你会从头开始问。”毕竟由于男性死者被阉割和施虐的缘故,宁市大多市民以为是为爱复仇的案子。
“前四起我猜得差不多了,就是不明白你杀小飞的理由。一个七岁的孩子,和你杀前三人的理由没有共通点,如果是因为他虐猫……”安楠摇了摇头,“我不认为你是在做城市的清道夫。”
清道夫杀人,要么是出于对城市的热爱,要么是出于对渣子的憎恨,亦或者是因为某些偏执。
樊天星的身上没有符合清道夫的特征,而单单为虐猫杀人似乎有点不通常理。
樊天星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你说说你知道的,没准我心情好就告诉你了呢。”
安楠如她所愿,缓缓道来:“第一位受害者是你大学时期的前男友,多方了解,相信你早过了当年那个坎,不会因为你被劈腿被渣而杀人。考虑到杀人的时机,我有理由相信你是因为那个没福气来到世间的孩子,对吗?”
樊天星露出意外的神情,即使被人用手铐铐住双手,坐在审讯室里,她的背脊依然挺得很直。
仿佛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又仿佛是她的为人,宁直不弯。
“继续。”
安楠道:“有了这个前提,一切顺理成章。你杀了不负责任直接导致孩子死亡的父亲,杀掉涉及黑暗产业链的第二第三位受害者,第四位受害者死得没有痛苦,他不巧看到你的秘密,被你杀人灭口。”
随着安楠的叙述,樊天星想起了那个作女人打扮却不曾掩饰声音掩饰真实性别的男人。
他并不在她的狩猎范围之内,仅仅是运气不好,正正好在她跟踪猎物将要下手的时候出现,她只得动手。
安楠没忽略樊天星脸上的松动,还有那一闪而逝的愧疚。
“他叫尧翔宇,来自京市,是军人的后代。”
樊天星一愣,低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安楠:“他劝你自首,而你假装同意示弱,在他没有防备之际杀了他,对吗?”
樊天星倏地抬头,难掩惊愕,安楠说得好像真实见证当时的场景。
怎么可能?
安楠好似读懂她的想法,给出否定的回答:“我不知道,也没见过,只是……”
尧翔宇出身军人之家,很多事很好猜。
“哪怕他作女装打扮,同辈父辈祖辈全是军人,保护一般市民的想法印刻在他的骨血里。他有身手,如果你不是先答应他,趁他不备动手,我想不出他临死前没有挣扎痕迹的理由。”
樊天星闭了闭眼,心里钝钝的疼。
假如早知道他是军人的后代,她宁愿自首也不会为掩藏自己的行为再多杀几个人而对他下手。
可惜,没有假如,没有早知道。
来不及了。
先用警方得知大部分真相的事震动樊天星,让她明白坦白与否并不重要,再用她所杀的人是军人后代的事震惊樊天星,引起她的愧疚,而后……
安楠道:“我想你应该还记得七月份贺泉的事吧?”
“我记得。”七月连环分尸案的凶手是个那样干净的少年,背后的故事震惊了宁市和国家,樊天星怎么会忘?
“你想说什么?”
“对于导致你动手的原因,我希望采取新闻曝光的手法,让所有人知道那仅仅只是某些人为了赚钱而放出来的谣言,没有真实作用,挽救那些无辜的孩子。”
安楠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憎恶厌恨,没有同仇敌忾,可就是这样的一句话让樊天星为之一震。
她杀人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希望和贺泉一样多杀几个人渣,被抓后曝出背后的隐情警醒国人吗?
既然安楠许诺会达成她的目的,樊天星不再矫情,不再隐瞒,她目光炙炙地看着安楠:“你真的会做到吗?”
安楠点头应下:“如果你能提供证据,让这一切变得不单单是新闻记者的曝光那么简单……”
“铁证如山!”樊天星连忙打断安楠的话,“我搜集到证据了,照片、录像、录音全藏在我的枕芯里,证据我全部给你,帮我!”
这个忙,要帮并不容易。
不然,樊天星早自己拿着证据去了。
安楠想想位置不稳的正副局长,再想想尧翔宇的家世和等候真相的齐琳,觉得这些人再加上郝淑贞应该能彻底地清理这条肮脏的产业链。
“我答应你。”
“好。”樊天星面露微笑,“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会全力配合。”
“我刚刚所说的杀人理由,有错吗?”安楠问。
樊天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止。”
安楠洗耳恭听。
樊天星嘴角带着冷嘲的弧度,说了句毫无干系的话:“知道《灵猫传奇》吗?”
这和一部电视剧还有干系了?
审讯室内外的人全然不懂,静静地听后续。
樊天星也不是非要听到回答,自顾自地说:“我从小喜欢猫,却对猫毛过敏,每次看到其他孩子抱着猫咪出来散步亲亲抱抱就很羡慕。猫咪是那么可爱的动物,贴心地陪伴主人,乖巧地等候主人回家,《灵猫传奇》出来的时候我天天追着剧,我喜欢看到那样的题材,那会让更多人知道猫咪有多可爱,需要珍惜,可是……”
安楠知道,重点要来了。
樊天星的手在发抖,她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
“《灵猫传奇》是火了,宁市的猫是多了,可那不过是最初的表象,很多人只是觉得猫咪可爱有趣就买就养,买回去没几天又把它们丢弃!猫怎么了?猫不是生命吗?同样是无辜的小生命,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舍弃!就因为它们不会说话,不会哭诉吗?”
审讯室内外尽皆沉默。
徐兴贤只觉不可思议,“你杀人是因为几只猫?”
安楠心说当然不止。
那句“同样是无辜的小生命”可见一斑,樊天星是把猫咪和她无缘的孩子联系在了一起,后面的话可以用在猫咪身上,也可以用在孩子身上。
安楠没有出声,樊天星的注意力被徐兴贤吸引过去,看着他一如每个临死前得知死因的臭男人一样的不可置信,冷笑连连。
“人比猫高贵到哪里去?会说话吗?人听不懂猫语而已。会勾心斗角吗?猫咪善良可爱得多。人分三六九等,贫穷、富裕、健康、多病又如何?终究是寿命尽了,化作一捧骨灰,没有区别。”
徐兴贤:“……”这是要论佛吗?
意识到自己对牛弹琴,樊天星不再理会男人,问安楠:“你呢?”
一个回答不好,樊天星会不会就不说话了?
所有人的心提了起来。
一片寂静中,安楠放松绷直的脊背,换了个舒服的坐姿。
“佛家众生平等,道家人有贵贱,帝王家命如蝼蚁,各家有各家的说法,你非要别人赞同你的思想与理论,那是不可能的。”
——回避了正面回答。
樊天星不愿放过安楠,“回答我,你的想法。”
安楠叹息一声,“我不养动物,因为我没有多余的时间精力来陪它,我没打算在28岁前生孩子,因为我知道不到那个年龄,我定然没做好为人母为人师的准备。”
所有人:“……”这回答好像又正面回避了。
最该做出反应的樊天星却是怔楞半晌,几番张唇没吐出声音,好半晌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同是19岁,我们竟如此不同哈哈哈哈哈……”
19岁的樊天星听信男人的花言巧语,没有保护好自己,手足无措地送走意外到来的小生命。
19岁的安楠清晰地规划人生,看清自我,绝不在没有准备之间担负另一条生命。
同是19岁的女孩,同是重点大学的学生,怎的差别至此?
樊天星仰天大笑过后,好似失去所有的力气,软软地依靠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往下说。
“我憎恨他们对女人的态度,对他们而言,女人是衣服,动物是畜生,可以换,可以丢,可以虐,我就把他们施加在别人身上的如一奉还,让他们尝尝同样的遭遇,明白被他们抛弃虐待的生命是怎样的心情。”
安楠:“你杀人用的手术刀呢?”
樊天星:“听到动静后,我丢进王水里了。”
樊天星供认不讳,真相水落石出。
知晓孩子的事是颗埋下的随时会炸的不定时炸/弹,而令她下定决心的是《灵猫传奇》引起的猫咪热,或者说随后而来的抛弃热施虐热。
孩子与猫咪,同样的弱小,不能说话,难以表达自己的心情,同样的无辜,因主人与母亲的一时之念决定它们究竟是到来还是消失。
太多的相似,太多的巧合,让樊天星再无法忍受。
从审讯室出来,安楠只觉肩膀上压了一座“生命”的大山。
樊天星的事让她明白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28岁要孩子似乎还是有点早,不然将将卡着30岁的线吧?再晚,变成高龄产妇就危险了。
“安楠,谢谢。”一道激动的女声忽然响起,是齐琳。
安楠看到齐琳身后的钟斯年,“他们通知你了?”
钟斯年:“是。”
齐琳:“我想去见见她。”
安楠让开位置,“这个你得问钟队,我的任务到此结束了。”
此时,文沙从办公室出来,安楠眼尖看到,赶紧抓壮丁,抓住就走。
文沙一脸懵,“师……”话到嘴边,急忙改口,“是什么事啊?”
“陪我去个地方。”安楠抓着人,走得飞快,文沙也不多问,紧紧跟上。
安楠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后,钟斯年才收回目光。
齐琳看着安楠离去的方向,眼神闪烁,心里不安。
斯年哥不会喜欢安楠吧?那苏瑾姐怎么办?她要不要告诉苏瑾姐?
另一边,安楠的车上,文沙总算找到时间汇报自己获得的新知识,“师傅,我在停尸房待了好久,问了不少事,拿着放大镜总算看明白你说的身高不同鞭子造成的伤口不同的意思了。”
安楠“嗯”了一声,“好好指路。”
“是。”文沙按捺住兴奋的自己。
有师傅和没师傅的区别太大了!有了师傅,这才几天啊,他所学到的知识远比自己瞎捉摸几年来得多。
到了地方,文沙在外面守着,安楠一个人进了房间。
现场留着不少暗红色血迹,墙上本该挂刑具的地方空空如也,全被鉴定科带走。
安楠随意地看看现场,目光定在角落桌子上的透明烧杯上。
那就是王水吧?
她几步走过去,手指轻弹烧杯,“还活着吗?”
“……”安静。
“真死了啊。”
“……快了。”手术刀郁闷地说,“知道我的存在,还不早点来解救我,我都快死了再来还有什么用?”
安楠:“……”是她失误,没想到还有王水这么一招。
“还有多久?”
“几句话的时间。”手术刀深深地叹气,“我的出生本是为了救人,却成了杀人的工具,还被溶解在王水里,作孽啊,刀生痛苦,连回炉重造的机会也没了。”
手术刀的声音越来越轻,安楠明白所剩时间不多,“你有什么遗言吗?”
“遗言?有啊。”手术刀沉默许久,在安楠以为手术刀是没力气再说话的时候,突然放声大吼,“好疼啊!!!!”
安楠:“……”
等了一会儿,手术刀没有再出声,安楠最后看了眼这个抹杀四条人命与一条刀命的房间,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