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启受了委屈,憋了一肚子火,能向谁发呢?自然只能向赵世宁发。
应念真并不奇怪自己所听到的内容。其实赵世启也算有能力,对上别人也行事有度,只是在赵世宁的事情上,始终不能保持冷静与公正。
奇怪的是,赵世宁看上去并不难过,就好像对这个人已经没有太多期待,所以相应的失望与委屈也少了许多。赵世宁对应念真道:“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有一个想法……”
他这话方才开了个头,电话铃声便响了起来。
赵世宁看了眼来电显示,似乎是要接的样子,应念真会意,站起来打算出去,赵世宁却对她道:“你不用避开,坐下吧。”
应念真有些不明所以,最后还是照着赵世宁的说法坐下来。
赵世宁接了电话,道:“爸。”
打电话的人竟是赵雍。应念真一下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她不知道赵世宁为什么让她坐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装聋作哑。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赵世宁神色淡淡,道:“爸,我没有。我和大哥说过了,他不听,我只能在会议上再重申一遍,希望能说服大家。毕竟按照我的设想,计划失败以后会引起一串的连锁反应,损失巨大。我不能装作没发现,什么都不说,只为了支持大哥的决定,那才是不负责的表现。”
应念真听不到赵父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只能听见赵世宁在漫长的倾听后道:“我说过了,我私下劝过大哥,是他不听我的劝阻,不是我故意要看他出丑,要看公司损失。我人微言轻,又能改变谁的想法呢?大哥不听我说的话,原来您也不听,那我说那么多又有何用呢?祝您身体健康。”
赵世宁挂断了电话,他没有关机,因为他知道,以赵雍的性子,被他这样直接顶撞,绝不会再给他机会。此刻就算赵世宁将电话打回去,赵雍也不会再接了,更不用说主动给他打回来。
应念真看向赵世宁,赵世宁竟然还冲她笑了一下,道:“爽快。”
应念真想,被父兄这样对待,他不可能一点伤心都没有,但能这样直接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感到痛快也是真的。
赵世宁道:“哦,对了,继续刚刚和你说的事。我打算离开公司,想自己干,你有兴趣听一听吗?我知道你喜欢在峥嵘工作,但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起码听一听我的计划,也许不是那么糟糕呢?”
应念真吃惊地看向他,被赵世宁误认为没有兴趣,苦笑道:“真的没那么差。”
应念真连忙摇头,道:“其实,我挺感兴趣的,如果能自己创业的话,我爸爸应该也会很开心。”
赵世宁的计划其实并不是太标新立异,他看中如今健身的风潮,而且市场上还没有足够出名的连锁品牌。赵世宁打算建立面对年轻白领的品牌,在保证健身需求的基础上,确保品牌给人的时尚感以及中高端感,首先将在南边以及沿海的一线城市建立试点,确定合适的运营模式后再铺展开来,将品牌打出名声。当品牌具有一定市场之后,他还规划了后续的两条发展路线。关于后续的路线,赵世宁并未直言,应念真也没细问。
应念真想了想,自己在实习期间的表现虽然优异,可能接触的工作到底有限,表现自然也没有突出到会被赵世宁这样看重。那么赵世宁这样找她的原因……应念真问道:“经理,你是不是缺投资啊?”
被她这样直白问话,赵世宁竟有些脸红,半晌道:“投资是有些缺的,我自己虽有钱,可怎么想都还缺一些,确实有想请你投资的意思。不过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若是不看重你的个人能力,便不会请你与我一起走,只会直接问你对这个项目是否有投资意图了。”
应念真闻言双眼一亮,她对赵世宁所说的话还是很信任的,毕竟赵世宁的温柔向来体现在委婉之上,而不是用谎言去掩饰。
赵世宁道:“你可以好好考虑,不过你要知道,如果我创业,背后是得不到峥嵘支持的,我有信心做好,可我不能向你保证一定会成功。”
难怪赵世宁今日不避着她,原是要她看清楚,他在家中地位尴尬,让她投钱之前看清风险,省得事后反生龃龉。
第18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十八)
赵世宁的考虑还是很有必要的,就像应念真此刻回家与应父商讨,应父一听是要和赵世宁合伙创业,首先想的便是有峥嵘撑腰,怎么样也赔不到哪去,甚至开始思考锦绣和峥嵘有没有什么能合作的地方。
应念真怎么解释是他们自己创业,和峥嵘无关,应父都觉得她是小孩子天真,道:“你们这些小朋友,以为自己避开家里出去创业,家里就真的一点帮助都不给了?当然是会悄悄提供一些帮助了。”
应父将心比心,若是应念真突然说要自己创业,他面上说着不插手,背地里肯定会让人每天盯着,若是遇到什么应念真自己难跨过去的关卡,保不齐他就会想些不着痕迹的法子来帮她,也免了她自信心受损。
应念真说要与赵世宁合伙,应父还是很满意的。当初知道应念真进入峥嵘后,他就特地寻赵雍一起吃了顿饭,饭局上什么也没说,但想来赵雍也知道他的意思,会稍加看顾。他不求赵雍给应念真多么特别的待遇,只要别让女儿受气就是。而赵世宁这个小伙子,应念真平日里总是忍不住要说上两句,听起来倒像是个青年才俊。应念真大学尚未毕业,几个月实习里也没遇上什么事,自然不可能有多突出的表现,要说赵世宁是为着应念真的能力来,应父不相信。既是为了投资,他出钱便是。应父其实不怕亏损,亏钱虽可惜,主要还是怕打击到应念真创业的热情,可赵世宁做健身品牌,峥嵘背后的一些资源自然能够惠及,有这座大山背靠,保不准两个小年轻还真能成功。而且赵世宁既是冲投资来的,还与应念真说明白了,应念真工作便不用太拼,想来赵世宁对她也没有这个要求。
应父越想越觉得可行,这事对应念真来说清闲又有回报,说不定还能让她感到实现人生价值,怎么都需要支持一下。
应父在那里盘算着该给多少钱,应念真却有些头疼,虽然不解释清楚的话,应父可能会更爽快地出钱。可就像赵世宁宁愿现在说清楚,也不愿让她误会,将来反生龃龉一样,她也不希望应父是怀着误会同意的,现在说清利害,倒时就算创业失败,也不会让应父对赵世宁有太过不好的印象。
应念真没有说太多赵世宁的家事,她一看应父的样子,便知道应父对赵家的事不甚了解,只强调道:“如果我们创业的话,峥嵘绝对不会帮衬,他们不插手就已经算大度了。”
应念真这话说的奇怪,却又格外认真,应父听了,便明白其中可能有些他不知道的情由,心中已经想好到时让助手去查,此刻却只道:“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做这个合伙人?”
应念真点了点头,赵世宁给了她一份简单的企划案,她回头翻了挺多资料,将这企划案从头到尾翻了好几遍,此刻脑海里有七八个用来说服应父的理由。应父认真听了,虽然不觉特别新鲜,但有可行性,胜在踏实稳健。对于赵世宁这个人,应父头一回有了些脱离于应念真口中所述的印象。
应父道:“你这么有劲头,我也不会泼你冷水。不过你要想好了,这笔钱我既然给了你,也会给你弟弟一份,可我不希望你们在真正学会自食其力前就挥霍太多,所以接下来的几年里,我都不会给你们太多零花钱,这笔钱就当是预支了。”
对于姐弟两,应父会尽可能地一碗水端平,可对幼年失母的应念真总不免要更顾惜一些。好在应念真虽不是活泼的性格,却也足够疏朗,一路自我开解着,竟也无忧无虑地长大了。
应父将钱划到应念真账户时,还不知道在赵世宁的企划书里,他们要先到南方的S城去建立第一家试点运营的健身房,等确认模式可行后,方才会将业务拓展,最后才重新回到A市。如果应父知道,也许这钱就不会划得那么痛快了。
好在他现在不知道,未来的一两个月里,也暂时不会知道。赵世宁既然请应念真当合伙人,且应念真自己也有要创业的意向,他就不会让应念真扔完钱就做个甩手掌柜,很多事情自然是要等应念真毕业以后再一起正式开始。
不过在这段时间里,资金已经到位,足够他做许多前期准备,比如,创立一个属于他们的公司。公司会建立在A市,虽然按照他们的计划,在创业初期,需要公司的步骤很少,但后续总归是要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公司,而他们的本部终究会回到A市来,提前建立只是要多花一些劳务费来雇佣可靠的人维持日常管理罢了。
应念真没有处理过这样的手续,赵世宁虽然有所准备,但到底是头一遭,最后跑齐所有手续时心里都松了一口气,找了个地方吃饭庆祝。
公司的名字是赵世宁起的,是一个他想了很久的名字,叫做攀越。将应念真彻底拉入伙了,赵世宁方才敢开口诉说打出品牌后的雄心壮志,他想在国内开拓高端户外运动的市场。不是户外运动用品,而是户外运动。这一系列的户外运动不仅仅是各类比较普及的登山运动,还有各类极限运动,为敢于冒险的年轻人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等户外运动的线站稳脚步后,攀越再考虑是否创立属于自己的户外运动品牌,还是选择合适的运动品牌合作,进行销售。
应念真抬头看他。赵世宁说着这些计划,面上倒未显得多么激动,只有几分成竹在胸的笑容,唯有那双闪闪发光的眼,暴露了那一点天真飞扬来。其实,在撞见他落魄难堪时,应念真也想过的,面对那样的家庭,他的出路是怎样的呢,他是会原谅,还是会报复,是会深陷其中,还是会全不在乎。没想到是这样,又或许,就应当是这样。
那些失落的过往难以全数抹去,赵世宁也没有奢望过会尽数遗忘,他选择了放手,不再期待,选择了放过自己,试图转身走出自己的天地。
赵世宁拿出的资金不比应念真少,应念真其实有些惊讶。赵世宁倒也不忌讳这件事,与她玩笑道:“看来我在公司里到底显得太过可怜,害得应总以为我这兜里没有一分钱。父亲虽然没有多么善待我,但要说太过亏待也不至于,这么一些钱,攒一攒还是有的。”
赵家这些年来给他的钱,都在这里。为了攒出这笔钱,他连处房产都没有购置,除了一辆用以代步的车,其实没有多少贵重物品。赵世宁并未玩笑,他从很早以前,便盼着这一天了。
赵世宁对应念真道:“其实我该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仍会做出这个选择,只是那一天不能这么早,也不能准备的这样周全。”
应念真看着他连眉眼都弯弯,便知道他是真的开心,心里也变得酸软起来,给自己倒了点酒,举起酒杯,轻声笑道:“平常不喝酒,今天破例,喝一点,敬攀越。”
赵世宁想了想,笑了,也给自己倒了一点,和应念真碰了碰杯,道:“敬攀越。”
应念真喝了,脸都未红,又给自己倒了一些,她又不是要喝倒赵世宁,只是高兴,自然还是适量饮酒为佳,再敬道:“这一杯,敬赵总。”
其实她也觉得好玩,两个光杆司令你一个“应总”我一个“赵总”的喊着,好像真的有多厉害一样。
赵世宁喝酒上脸,神智虽清明,脸却红了,但也给面子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回道:“敬应总。”
赵世宁的面颊是红的,眼里却仍是黑白分明,眼波悠悠。应念真听了那温柔一声,在接下去的一瞬,再听不到别的声音,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突然发现,自己沦陷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赵世宁甚至没说什么亲近的话,喊她的名字,只是玩笑一样的“赵总”与“应总”,她便动心得厉害。
她对赵世宁了解得越多,便越忍不住喜欢,既仰慕他的能力与才华,又怜惜他所遭受的无视与委屈。应念真曾对应念生说过,要慢慢地去了解一个人,知道自己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也要慢慢地去了解自己的心意,确认这不是一朝一夕的心血来潮。
而在那之后……兴许也就是此时此刻。
或许她该述说自己的心意。
雨果曾说,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
应念真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她只知道,这句话似乎在她身上一点点应验了。在此之前,她虽已渐渐喜欢上赵世宁,可大多数时候,都是守礼而克制的,她不愿意随意深入他的世界,怕惊扰了他。这何尝不是潜意识里对自己的一种保护,不愿惊扰对方,也是害怕惊扰对方后可能受到的排斥。
可现在,她竟生出了一点想要述说心意的愿望。
第19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二十)
应念真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就算心意发生了转变,也不会立刻就怀揣着这样激动的心情去做些什么。她按捺着,压制着,冷静地处理完自己的五月答辩,将学校的琐事都彻底处理完后,耐心等待着应念生完成他人生中最盛大的一场考试。
在那之后,应念真开始向弟弟寻求主意。她听说女孩子间交换意见容易放大细节,从而导致无中生有,而身边能够诉说这事的男性,比较合适的便是应念生。
于是,在应念生考完试接连浪了三天,一觉睡到下午三点钟后,醒来便发现应念真坐在自己书桌前看书。应念生愣愣看了会儿,似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用被子盖过头,想要继续睡。应念生扯被子的动作太大,发出了一点声音,应念真回头,走到他床前,把他的被子往下拉了些,露出了头。
应念生这才发现,原来不是错觉,应念真真的在他房间里。应念生用手盖住眼睛,稍稍遮挡住对他来说有些刺眼的光,嘟哝了一声,气道:“我这都几岁了,你怎么还随便进我房间,我没锁门吗?”
应念真将椅子移到他床边,坐下,道:“第一,你玩得太浪,回来的时候人都迷糊了,自己没有反锁。第二,老爸看你这样有点生气,本来一大早就要让李婶叫你起床,是我替你说情了。第三,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家里只有李婶,我让她给你热点粥,你现在给我起床吃饭。”
说到最后一句时,应念真已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多少有了点作为姐姐的威严。应念生从手下偷偷看了两眼,还挺像那么回事的。等应念真转身离开,他哼了一声,把被子重新盖过头,可翻来覆去几次,最后还是把被子踢开,顶着一张臭脸洗漱,最后下楼吃饭。
应念真在饭桌上等他,她三餐都是按时间吃的,此刻只是为了陪应念生吃饭,在面前放了一小碟凤梨酥,切开了用牙签插着吃。
应念生看着面前的海鲜粥,抱怨了一句:“饿死了,怎么给正在长身体的人吃这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