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曼现在这样子,如果赵世宁不来,兴许她也只是好端端地在这里喝着酒,最后被好心人送回家;但也可能此刻坐在她旁边的两个人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正图谋着等她喝多一点就将人带走。可这样的事情明明是可以避免的,她和赵世启再怎么有矛盾,再怎么失意,她都不需要拿她自己的安危来出气,甚至还要牵连别人!
赵世宁突然觉得自己对薛曼的担忧有些不值。他知道,如果事情重来一遍,他还是会来寻找薛曼。即使对薛曼没有了男女之情,他们之间也有多年情谊,薛曼也算对他有恩,更不用说两人之间还有赵世启这层关系。
可他总忍不住去想现在的应念真在哪里,是不是还在那家店里,毕竟以她的性格,即使他不赴约,她也还是要吃饭的。那么,如果他能快速安顿好薛曼的话,是不是还能回去见她一面,为自己的失约道歉?赵世宁看了看时间,知道自己是在胡思乱想,这个点,应念真早该吃完离开了。如果能够直接去她家门口找她,也是极好的。
赵世宁一边发短信给赵世启,通报薛曼平安,一边对薛曼道:“走,我送你回家。”
薛曼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一口气想要全喝了下去,还对赵世宁道:“不,我不走。你怎么好端端来找我?赵世启叫你来的,是不是?”
赵世宁看了看时间,有点躁了。
他一直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可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不好的预感,这点预感让他的脾气也跟着不好了起来。
赵世宁夺过她手中的酒杯,动作有点粗鲁,里边的酒液都洒出来不少。薛曼有些吃惊,看向他道:“你是赵世宁还是赵世启?”
旁边的两个青年对视一眼,站了起来,走到赵世宁身边,道:“人家小姑娘不想走,你就不要勉强别人。”
赵世宁看了他们一眼,压下自己想打人的冲动,对薛曼道:“赵世启找不到你,报了警,你走不走?”
听到报了警,两个青年的动作突然顿了顿,往旁边走了两步。赵世宁懒得去看他们是如何悄无声息退场的,他问薛曼:“你现在到底清不清醒?”
薛曼装疯卖傻道:“不清醒,晕的很,你叫赵世启来接我。”
赵世宁抓住了薛曼的手肘,强行将她提了起来,在薛曼惊愕的眼神之中将她带出了酒吧,扔到了后座上,他不想帮她系安全带。
薛曼突然有点害怕,赵世宁刚刚抓住的地方还有些余痛,可见他用力之大。
赵世宁打不通赵世启的电话,联系他先前所说,明白他正在赶回A市,现在很可能在飞机上,接不了电话。赵世宁问薛曼:“你知不知道他外边公寓的密码?”
薛曼道:“只知道以前的。”
赵世宁没说什么,打算去试试。薛曼现在这个样子,不能放她一个人在外边,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把她直接送回薛家或者赵家也不合适,只能送到赵世启住的地方去。
薛曼吃了痛,好像也懂了教训,不敢再跟赵世宁闹。她喝的有点多,但反倒更敏感了起来,一两次试探后,知道眼前这个赵世宁不会包容她,便不敢再装疯卖傻。薛曼躺在后头,不再说话。
晚上的A市还是有些堵,通向赵世启公寓的几条路都没好到哪里去,赵世宁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心情逐渐烦躁。
好不容易到了赵世启公寓门外,薛曼看赵世宁神色不佳,不得不提醒道:“我真的只知道以前的密码。”
赵世宁蹙着眉道:“我知道了,你试试。”
薛曼推开锁上的盖,看着密码键,想到从前和赵世启在一起的时光,也想到他们今天吵架时互相说的那些伤人的话,再加上赵世宁自从找到她起就一直冷言冷语的模样,一时间感觉委屈大发了。薛曼一边哭一边按密码,按到确认键以后,门开了。这么久了,赵世启还是没有改他的门锁密码。
薛曼这眼泪憋到一半,突然不想哭了,硬生生打了个嗝出来。
赵世宁冷眼看着,没点评什么,只对她道:“进去。”
薛曼进了赵世启的公寓,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样。赵世启拿出手机,本来是想给应念真发消息,结果发现收到了新邮件。他想起了应念真让他记得查收邮件的话,便点开查看。应念真给他发了一封辞职信,言辞恳切,辞职理由也很丰富,主要是为了重新规划职业生涯,次要是打算和男朋友出国待一段时间,归期不定,无法再尽到攀越管理层的职责,最终决定辞职。应念真很贴心,辞职前刚好解决了和灵秀合作的一个项目,手头没有太多要交接的东西,但她还是一一列出,并且指明如果有没说清楚的地方,可以让接手人联系她细谈。应念真还提到了股份的事情,对于她个人而言,她很看好攀越的未来,希望能够保有股份。但她辞职之后,可能会到其他公司任职,如果赵世宁不能放心的话,只要价格合适,她也可以考虑把股份卖给赵世宁。
赵世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这封邮件的。
即使没有看见她的脸,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只是看见她的遣词造句,赵世宁都感到了她的那份温和与退让。可此时此刻,没有人知道,这份体贴有多刺痛他。
赵世宁猛地起身,他想去找她。
旁边的薛曼一直在观察他,发现他看手机的表情不是很好后,便一直猜测他到底是在看什么,也不知道与赵世启有没有关系。此刻赵世宁一站起来,她便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赵世宁听到她的声音,一下从那种宛若癔症的状态里清醒过来,心情复杂地看向手机。
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是那个林望初。
他……怎么能拿自己的感情去打扰她?
赵世宁坐了回来。
薛曼没能得到回应,却不敢再问,她觉得今晚的赵世宁很不对劲,只好蜷缩在沙发的一角等待赵世启回来。
她酒醒的差不多了。
薛曼等得睡了过去,直到开门的报警声响起,她才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在沙发上睡着了,而赵世宁还维持着她入睡前看到的那个姿势,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一动不动。
薛曼的目光转向刚进门的赵世启。
赵世启看到他们,并没有多少惊讶,因为赵世宁已经给他发过了信息。
赵世宁看到赵世启回来了,终于收起了手机,不再反复翻看那封邮件折磨自己。他起身,有些疲倦,不想多说什么,只打算直接离开。
赵世启拦住了他。
赵世宁不知道赵世启想说什么,他只知道,从看到那封邮件起,他就在一直克制自己的脾气。他本来就好像一个处在爆炸边缘的炸弹,赵世启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拦他一下。
赵世宁失控了。
不管是对薛曼的怒气,还是对赵世启的怒气,通通都在这个时候一起爆发出来。他揪住了赵世启的领子,在他诧异的目光中,咬牙切齿道:“你们俩的事情,就不能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吗?”
从前也好,现在也是。
薛曼和赵世启分手,来向赵世宁寻求帮助,打乱了赵世宁生活的步调,只是那些影响原本还算可控,也有赵世宁自己的问题,所以从不打算计较。可今晚这一遭接着一遭,他又怎么能不愤怒。
赵世宁又道:“你不喜欢她,就和她见面说清楚。喜欢她,也和她见面说清楚。在电话里谈,能谈出个什么东西。她脑子不清楚,为了你要死要活,你就看好她,负责好她的安全,为什么要将这件事托付给我?你知不知道,我也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想要挽留的人!现在你们的事情解决了,我呢?我的事情要怎么办?”
赵世宁不愿再回想那个晚上混乱的后续了。
那是赵世宁第一次发火,毫无风度。脸红脖子粗的模样,把薛曼和赵世启惊得不轻。
赵世宁看着手机上那个熟悉的微博,对自己的主治医生道:“其实我知道我是迁怒,我对他们也没有那么愤怒。但在那个时候,我不想对着自己发火,就只能拿他们出气了。”
医生发现,赵世宁想得很明白,只是有时候,他控制不了自己。
医生对他道:“有的时候,过度忍耐反而会导致控制的阀门失效。”
赵世宁抬了抬眼皮,不知道医生在暗示什么。
医生温和道:“所以,或许你可以去见一见,你想见的人。”
第57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四)
A国人对极限运动的参与度确实要比国内高不少,应念真心血来潮地尝试后,觉得攀越面对着那么大一个尚未完全开发的市场,就好像坐拥金山的小孩一样,一旦学会怎么使用,前途无量。
来到N市的第二个月,她已经不再因为想起有关赵世宁的人或事而对自己生气。应念真开始意识到,其实认识赵世宁以来,她做了很多从前不曾做到的事。比如,为了一件事拼尽全力地努力,又比如,因为没能谈下一个准备已久的案子而在楼梯间偷偷摸摸地掉眼泪。那些受过的苦,尝过的委屈,如今想起来其实还是有些令人酸涩羞赧,可也确实弥足珍贵。今日的应念真,可以大大方方地和相关从业的高层人员畅谈,对于运动市场也有了自己的见解。她不得不承认,遇见赵世宁以后,她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一个不完美的人,遇见另一个不完美的人,然后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这大抵就是人和人相遇的意义。
不管她曾经的喜欢是否得到回应,她对赵世宁,亦或者赵世宁对她都并非毫无意义之人,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应念真终于知道如何正确地放下这段感情。
可能对于目前的她来说,难免有些余情未了,可当她对那些回忆不再感到耿耿于怀,忘怀只需要漫长的时间辅助而已。
应念真做完运动,身体上有些疲倦,精神上却很清醒。她回到自己的公寓,发现林望初正在门口等待。
应念真有些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林望初回身看到她也有些惊讶,他刚才还在犹豫要不要敲门,没想到应念真根本就不在家。林望初一时有些不知道手往哪里放,摸了摸后脑勺,道:“我刚好路过,不知道要不要敲门。”
应念真道:“这有什么好纠结的,进来吧。”
她上前把门打开,请林望初进来坐。
为了让自己更有生活的态度,应念真在公寓里备足了东西,此刻问过林望初后,给他泡了一杯普洱,茶液深的有如红酒。
林望初喝了一口,叹道:“好久没喝了。”
应念真道:“怎么样,我特地让我弟弟给我寄的。”
林望初鼓掌以示夸赞。
应念真懒得说他耍贫,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应念真不太相信他只是恰好路过,路过的话何必要纠结是否敲门。
林望初喝着茶差点呛到,应念真连忙抽了几张纸给他,看他更觉奇怪。
林望初只好道:“我等会再和你说,对了,你穿成这样是去哪了。”
应念真道:“找了个场馆室内攀岩。”
以她的水平,暂时只能接受这种较为安全的运动方式。
林望初听了,登时觉得有些羡慕,道:“你这小日子过得可真够潇洒,哎,我要是也能像你这么休假就好了。”
应念真道:“其实我现在感觉找到状态了,可能再休息一个来月就可以回去好好工作了,所以打算过几天就离开N市,也去别的地方感受一下风土人情。”
林望初动作一顿,笑了笑,道:“你想好去哪里工作了?”
应念真摇摇头,道:“我发现我还挺喜欢极限运动这一块工作的,但我还是攀越的股东,所以这工作怎么找还是得再仔细看看。”
林望初突然打量了她几眼,道:“你这是收拾好了?感情、生活还有工作都整理清楚了?”
应念真笑道:“不敢说整理得清清楚楚,但好歹不是一团乱麻了。”
林望初看着她,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其实在国内的时候,他和应念真的相处远没有现在这么多,他们更像阴差阳错下认识了的网友,因为并不熟悉,反而能在一定程度上袒露真心。那时候,他便知道应念真是一个看得很分明的人,可这些体会都不及这两个月的相处给他的感受来得深刻。
应念真和他一样,也是个普通人,所以即使她看得分明,也不能真正做到。可她和他又不一样,她清楚地知道该怎么做,并为此付出努力。并不像他或者别人一样,只嚷嚷着“道理我都懂”,然后不进行丝毫努力,自暴自弃。应念真可能永远无法做到像她说的那么通透,可她一直身体力行,无限逼近,这是一个任何时候都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而非他人身上的姑娘。
她让人意识到,人是可以自救的,这也是她身上最令人着迷的地方。
林望初曾经没有意识到,应念真其实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孩。而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并且有些心动的时候,他却感到有些惶恐。
林望初将杯里的茶喝完,放到桌上,看着应念真为他添茶的样子,突然开口道:“其实,我有一点喜欢你。虽然只是一点点,但确实有些超出朋友之谊了。”
应念真顿了顿,好在手没抖,到底把茶好端端地给倒完了。
林望初说对她有超出朋友之谊的感情,但她没怎么感觉到,要么是林望初藏得够深,要么就是如他所言,那一点越界的感情确实有限,多半只是刚刚萌芽,若不是足够敏感,实在难以察觉。而应念真对于林望初的态度,并不敏感,因为她真正只当他是好友。
应念真想了想,顺手把茶给林望初递了过去。林望初设想了很多应念真可能的反应,唯独没有想到是这一种,他有些愣,接过了茶,滚烫的茶水透过杯壁,热度传递到他掌心。
林望初的手是暖的,心里却有些忐忑。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要说害怕,他确实有些害怕。无论如何,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希望能够得到回应,就算他的喜欢不那么郑重,也不那么深厚,却还是有些不可避免的紧张。可与此同时,他也做好了得不到想要回应的准备,并且能够承担起这个后果。或者说,他正是因为觉得此时付出的感情尚在他承受范围之内,为了避免在不自觉中投注更多可能无法得到回报的情感,才急匆匆地选择了在此时进行这毫不正式的告白。
倘若应念真表明两人没有可能,那么也算成功及时止损。
林望初不会再陷入像上次一般的窘境之中。
应念真道:“我对你没有超出朋友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