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子的一只胳膊被叼住,整个人开始慢慢的被那张嘴往里吞。
整个过程极其缓慢,黑衣男子面目扭曲的挣扎,阴气逼人,但还是被那个黑影一点点吞进去。李秋元终于受不了了,她疯了一样大叫着跳下了床,感觉心悸,窒息,浑身的血液疯狂的在血管里流动。
她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
因为那个黑漆漆的影子,还有它咧开嘴时的森森笑容,就曾经出现在李秋林的手机截图上。
这个东西在学校的时候就跟着她了,这是什么?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李秋元瞬间惧意上头,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几步窜下狭窄古旧的楼梯,下意识奔向香堂,想找仙家求助,她试图打开打火机点上蜡烛,却发现手指始终用不上力气,因为它抖的实在是太厉害了。
那盘鸡翅还完好无缺的摆在那里,好像仙家们都没回来过。身后的楼梯也在这时传来吧嗒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这声音割裂了她脑海最后一丝清明的神经,她连拉带拽打开大门,在深夜十二点的时刻夺门而逃。
隔壁的人家似乎还在看恐怖片,那些让人不寒而栗的音效透过窗户传了出来。
李秋元光着脚在路上跑,她疯狂喘着气,路面上有不少尖锐的东西,但恐惧让她忘记了疼。直到她看见了一只黄色的,长长的小动物。
昨天白天的时候她在院子里还见过它,而现在,那个小动物却对着她眨眼,说了人话,“快点跑,它就在你身后,再不快点它就追上你啦。”
李秋元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瞬间面如土色——身后的公路上,她看见路面上静静躺着一块勾玉,月光下泛着冷光,玉身上还裂开了一个小缝,上面能看见血沁。
这块玉不是应该在法门寺的佛像下面么?
穆少杰之前说过的话忽然在她耳边仿佛回音似的响起,“玉这种东西很有灵性,也很有脾气。有些玉不是你的就会费尽心思的逃跑……”
还有那个拄着手杖的少年当时似笑非笑对她说的话:“如果你想知道你奶奶去了哪儿,可以找一个有月亮的夜晚睡在靠窗的位置,只要别睡太死,大概就能看见。”
“那时你会知道你奶奶是怎么消失的……”
李秋元浑身发冷,她感觉那块玉好像正和她对视,她浑身血液似乎都凝滞住。
西安市毕竟是省会,即使是十二点的夜晚,街上行人也不少,
那些在街上或快或慢行走的路人很快看见了一个在路上光着脚,只穿着睡衣奔跑的女孩。幸而这是夏天,并不会着凉。但她披头散发,嘴唇惨白干裂,表情惊恐的就像有东西在她身后追赶她一样。
她似乎急于往人多的地方跑,好像这样就能获得一些安全感,每每力竭速度减慢下来,她都会扯着路边的行人,神经质的,喘着气求救,“救救我……救救我……”
行人们面色各异的远远避开她。
李秋元跑的有些缺氧,她视线发黑,毫无方向的寻着有亮光的地方跑,不知不觉经过一家大医院的急诊室门口,猝不及防的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冰凉的感觉令她微微清醒,她还没看清是谁,就感觉对方的手忽然捏住了她右手的中指,然后骤然发力。
她疼的差点跪在地上,声音嘶哑发颤,“放开我,有病啊——”
“是说你自己么?”一个略微熟悉的冷淡声音响起来,“确实病的不轻。”
李秋元身子一僵,睁大眼抬头看清了是谁后,灰败绝望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生气,然而还不等她开口求救,就感觉他捏着她中指的力道再次加重,似乎骨头都要被他给捏碎。
她即将痛晕过去时,终于看到他从她身体里拽出一个只剩下头和身子的黑衣男子。
“居然借你的肉身躲过去了,运气真不错。”
李秋元感觉身体的温度和生气也从身体里被拽出去了,她没站稳,跌坐在地上,指着身后的方向用一种乞求的语气惊惧不安的说,“那块玉……那块玉……跟过来了。”
“所以呢?”对方笑了,“你是在向我求助么,秋元?”
李秋元的呼吸剧烈起伏了几下,咽了口唾沫急促点头。
对方微微眯眼,像是看了她一会儿,好意提醒,“那我建议你先好好去医院做个检查。”
……
医院过道里,李秋元在凉椅上坐了一夜,准确的说,她是战战兢兢的躲了一夜。
天刚擦亮,她就给家里打了电话,问的是家里一向不喜欢她的三奶奶,“三奶奶,您还记不记得,我小的时候去看过马仙婆婆后,奶奶说要给我找块玉戴上,您知道后来那块玉是怎么来的么?”
印象中,她三奶奶似乎是清楚这件事情的。
然而她三奶奶在电话里的语气却有些欲言又止,“秋啊,是那块玉出现什么问题了么?”
语气居然不像以往一样冷淡且不耐烦。
李秋元知道不对了,但也没说太多,“这玉有点邪。”
“这块玉,我听你奶奶说起过。”三奶奶在电话里好像深吸了口气,说:“那阵子,你奶奶说你老是被脏东西缠上,又听马仙说玉能辟邪,就想帮你找块玉避避邪。可那时候自己买玉也辨不清好坏,她本想着托人买,却在那几天,在自己家的桌子腿儿下面发现一块压着的勾玉。你奶奶当时也没多想,以为是先人遗落在家里的,又看那成色还不错,就把那玉拿给马仙看,结果人家说这玉挺好,年头也久,能通灵性。
后来她就把这块玉给了你,你也知道的,你戴上后确实也没再被脏东西缠过……”
李秋元通过三奶奶的嘴,还知道了一些别的事情,比如她奶奶去世前一个月里一直都指着天花板或墙上,脸上很惊恐。她堂弟李秋林每次过来看望奶奶时都以为她出现了什么幻觉,就小声跟她说:“奶奶,你别这样,我害怕……”
后来她奶奶就没有再用手指了,但是眼睛还是一直盯着墙壁还有天花板,直愣愣的,那个时候她的表情看起来依旧很害怕,只是为了不吓到孙子尽量不表现出来。
最后她就渐渐开始说胡话,喊李秋元的名字,还断断续续从模糊的言语中提到了那块勾玉。
李秋元猜想可能那个时候她的奶奶已经知道了这块玉有问题,所以才一直念叨她的名字,放心不下的要提醒她,同时也在深深的内疚。
但那个时候她模糊不清的胡话总是被当初疯言疯语,也没人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内容。
做完身体检查拿到报告,医生说她大概从昨天开始就有了不同程度原因未明的多器官功能衰竭预兆,如果不进行观察治疗找到病因,大概要不了多久全身脏器都会持续衰竭直到死亡。
李秋元看着那些报告就感觉胸口一阵发闷——这些都是从昨天才开始的,可是昨天她才去了法门寺。难道将玉镇在佛像下,反倒成为了她的催命符么?
盛夏的太阳炙烤地面,但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她迫切的需要一个人来给她解惑,脚步无意识的就走到了以前遇到那个苍白少年的小区出租屋。
第23章
刚走到楼下,她就看见一个中年微微发福的男人跟着那个瘦高少年往楼上走。
中年男人看起来很好脾气的样子,一边低头劝说,一边还拉着他胳膊,不停的说:“陈索,你听老师说,你这个成绩绝对能过重本线,明年六月就高考了,你要是有什么困难老师都能帮你,你可不要在这个时候休学啊……”
少年走的很慢,温和的说:“老师,以前的陈索已经死了。”
中年男人听得直皱眉,他知道这孩子以前是很乖僻的,没想到今天愿意柔着性子和他说话,只是听这内容大概是受了什么刺激,又或是被生活磨得没有了脾气。他早先就了解到这孩子的妈妈在他小时候就丢下他跑远了,爸爸又前段时间心脏病去世,他十分担心的看着他,叹气。
“陈索啊,人生的路可还长着呢……如果你是担心大学的学费,老师可以先帮你垫着点,现在国家政策也好,奖学金助学金的都有,你家里这种情况,你要是不考大学,以后可怎么办啊……”
少年停下脚步,但笑不语,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时,目光淡淡的看着楼下的李秋元。
中年男人顺着他视线看过去,下意识问:“这是?”
少年没挪视线,“以前楼下的邻居。”
中年男子,“哦。”了一声,心想这两人既然是认识的,不如拉着这姑娘一起劝劝这孩子。人这一辈子能翻身的机会不多,对于社会高阶层的人来说,高考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一个像陈索这样的孩子,高考可就是唯一翻身的机会了。
李秋元正在尴尬的抓头发,她前天才刚刚拒绝了他,现在却又主动过来求助,她自己都觉得够没脸没皮的。但是在生命面前,脸算什么,皮算什么,说句难听的,只要可以活下来,让她给他舔皮鞋都行(这是什么恶趣味)。
大好年华,她还有很多事还没干,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但却一直觉得自己起码是可以活到四五十岁的。
李秋元看着远处两人似乎都在看她,有点抬不起头,正想着要不先离开等他们两人谈完话再找机会过来,就看见那个中年男子风风火火的朝她过来了。
“小姑娘认识陈索吧?来来来帮我一起劝劝他,他爸妈也不在了,谁说话都不听,你看起来是个大学生吧,你给他说说,你就跟他说上大学重要不!”
李秋元懵逼了一瞬,回神时已经被这位中年男教师连拉带扯的上了楼。
陈索这小孩的家在四楼,进了屋子后空间竟也宽敞,因为实在没什么可摆放的家具,真正的家徒四壁。
所幸收拾的极整洁干净。
中年男教师已经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犹自喋喋不休的劝说着。
李秋元看见这屋子里最多的东西竟然是书,桌子上整整齐齐摆满了好几排,封面上的字也漂亮,笔锋凌厉的写了两个字,陈索。
她喃喃了句,“原来是叫这个陈索,这孩子名字还挺特别的。”
中年男教师表情一阵石化,表情像吞了只苍蝇似的,“搞半天你都不知道他叫啥啊……”
李秋元摸了摸鼻子,“我们见过好几次,也算认识了。”她眼神瞄到桌子上那一沓厚厚的模拟题,那是高三才会有的试卷,忍不住问:“可以翻开看看么?”
一只漂亮修长的手递过来两个一次性水杯,里面是白开水,“随意。”
中年男教师趁机逮住这个让他不省心的学生,又一番好言相劝,“陈索啊,老师刚刚说了那么多,你听进去没有啊……”
李秋元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只手的主人,那张脸苍白漂亮,最主要是还这么年轻,学习也好。她低头像是哀悼一样的轻轻叹息,“太可惜了。”
中年男教师却会错了意,立马接了话茬说:“对啊,你这成绩不参加高考那真的是非常的可惜啊,人这辈子翻身的机会能有多少……”
李秋元见少年轻轻皱眉,手也被攥红,想是忍耐已极,忍不住插嘴,“老师啊,那个,我说的可惜,不是说他参加高考的事情……”
中年男教师一愣,有点不高兴,“那你说的是什么?”
李秋元表情瞬间沉重起来,情真意切的对他解释,“您肯定知道他的父亲是因为心脏病才走的吧?这孩子也有先天性心脏病,而且前两天救护车还来过,你不信在我们小区问问,我们还给他捐款了。”
教师的表情也沉痛起来,“这我自然是知道的。”
李秋元耷拉着眼皮说:“后来去了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这孩子没多少日子了……您说这种情况下,难道不该让孩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泡在三年高考五年模拟里算怎么回事儿?一点也不人道啊……”
中年教师腾的一下站起来,十分震惊的看着身边的少年,“你、你……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真的。”少年靠在墙上,神情似笑非笑,“我确实要死了。”
男教师,“……”
李秋元十分敢肯定的是,这位男老师走的时候哭了,一边走还一边念叨着让学校组织捐款。
老师一走,屋子里立刻静了下来,气氛有点尴尬。
她硬着头皮说:“仙家,我能问你几个问题么?”
对于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有神通的未知灵体,称呼仙家总是没错的。
“问吧,”少年在老师刚刚坐过的位子上坐下,随手把对方刚刚用过的纸杯子扔进垃圾桶,眼也不抬的说:“总归答不答在我。不过看在你帮我打发了他的份上,我至少答一个。”
李秋元想了想,决定挑最紧要的先问,“医生说我从昨天开始,身体的器官功能就开始有衰竭的征兆,这和那块玉有关系么?”
“听说过养玉这一说么?秋元。”少年苍白漂亮的脸正对着她,眉眼清透冷淡,语气也几乎不含情绪,“你以生命和阳气滋养那块玉十几年了,如今贸然中断不说,还要送它去寺庙净化邪气。它伤得不轻,自然是要加倍反噬你的。”
李秋元有些慌,“那我该怎么处理这块玉才算妥当?”
“滋养一旦开始,除非完全吸干你的阳气和生命,否则不管怎么处理它,它最终还是会回到你身边。”他语调放缓,唇角微微勾起隐秘的弧度,表情奇异,“等你死后,还会像昨晚那个黑衣野鬼一样被它吞掉。”
李秋元膝盖一软,差点站不住,没想到最坏的结局不是死,是死了连魂魄也剩不下。
“那岂不是没救了……”她颓然的喃喃。
“说的是。”少年神情冷淡,不以为然的说,“起码你求助的那群乌合之众,没这个能耐。”
李秋元喉咙干涩,她一晚没睡,又过度受惊,现在终于像个泄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地上,沉默了半天,眼球满是红丝的看着他,“那……你有这个能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