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元脑子像爆炸了一样乱,正想问他这样就算救活她她还会是个普通人吗,话还没出口,他已经推了她一把。她再次坠进那个千疮百孔的身体,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束缚住,再也不能动弹。
之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在一片虚无的黑暗里度过,感觉像是进入了另一个维度,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到。
虚无中不知时间流逝。
李秋元后来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之前的旧出租屋里,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床上,而她则浑身缠满白色的布条,裹得像个木乃伊一样。
撑着手杖的少年从门外进来,修长分明的手端了一碗什么东西放到了她床边。
李秋元以为是药,却没想到里面只是水。
“这七天,你只能喝水。”
李秋元在粽子一样的缠裹中只能眨动眼皮,大概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七天都不能吃饭?”
“办不到吗?”
李秋元经过这次的事已经对他有一种莫名的恐惧,默默闭上了嘴。
……
穆少杰来了旧出租屋好几次,每次都只能见到一个空荡荡的,毫无人气的屋子。
第五次无功而返后,家里的香堂烟雾缭绕,他上完香后忍不住问仙家,十分着急上火,“您确定是那个出租屋么,我去了好几次了,一次都没有看见秋元,是不是弄错了?”
一个狐狸形状的虚影盘卧在供台上,像人一样慵懒的吐着人言,“那大概就是遇到鬼打墙之类的了,我的鼻子还没出过错。”
穆少杰又定下心来,打算第二天再去那里守着看看。
他倒不会怀疑它的话,因为香堂里供了很多位仙家,这位胡姓仙家几乎算是里面最能镇得住场子的一位,同行来盘道他也没怕过,反而靠着它得了不少名声。
若不是它比较懒散,不爱像其他仙家那样四处晃荡云游,估计也不会搭理穆少杰的个人私事。
用这只狐仙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纯属吃饱了饭没事干,闲的。”
第二天一早,穆少杰就又一次去了李秋元之前的出租屋,果不其然,又只见到一间空荡荡的房子。
他之前借着要看房的由头拿到过钥匙,也问过房东,房东也说这栋老房子条件太差没人租,已经空了很久都没人了,李秋元更是没有再回来过。
穆少杰在门口慢慢吸完一根烟,然后扔掉烟蒂往楼下走。他本来也没有抱什么希望,只是打算守几天观察观察情况的,却没想到刚下了两个台阶,身后那座空房子的门就嘎吱一声打开了。
“要了命了……”有人在楼梯上说话。
穆少杰像见鬼了一样回头看了一眼,就发现李秋元脸色苍白的弯腰抱着肚子,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手里还捏着一张百元钞票。
“秋元?”
李秋元眼睛一亮,然后有气无力的把那张票子朝他扔了过来,哑声央求:“快点去帮我买点吃的,要流食类的,我实在走不动了,哥,兄弟……帮帮忙……”
穆少杰把钱捡起来,确认她没事后两步走过去仔细朝门里看了一眼,以一种说不出的奇怪眼神盯着她,“你一直在这间屋子里呆着?”
李秋元被他盯的心里发毛,勉强抬头,“……对啊,有什么问题么?”
穆少杰摇头,刚刚那一眼瞥过去,他发现房里到处都是活动的痕迹,明显和他这几天来看时冷清空荡的模样不同,难道他真是遇到鬼打墙了?
想到这里他就问了句,“是谁带你过来的?”
李秋元下意识噤声,抬手指了指楼上,没说话。
穆少杰的声音也下意识敛低了,“他救了你?”
李秋元不做声的点头。
“你这几天怎么也不联系我,电话也打不通,你要是真失踪了或是出了什么事,你说我怎么和你爸妈交代?”
“我手机在电梯里的时候摔坏了,而且我这几天也一直不能动,”李秋元气息奄奄的解释,两眼饿的已经有些泛绿光,“能先给我买点吃的回来么,有什么吃完饭再说,我七天没吃东西了。”
穆少杰终于问了,“你是不是和他做交易了?”
第27章
李秋元觉得瞒着他有点太没良心,也不想他跟着再操心这块玉的事儿,索性半真半假的小声说了句,“我答应在死后把灵魂献给他,供他驱使。他答应帮我处理掉这块玉,保我平安。”
“哇,你是疯了么?”穆少杰觉得她一定是脑子进水了,“只有魔鬼邪神之类的邪恶存在才会让人用灵魂和他做交易,你电视剧是白看了么,这都敢答应,是想生生世世做魔鬼的奴隶吗?”
李秋元没想到穆少杰的中二情怀也这么严重,瞬间有种找到了同道中人的想法,没忍住笑出了声,胃里抽搐了一下,“你是不是八歧邪神的故事看多了,我就算不答应他,魂魄也要被这玉里的东西吞掉,这么一想,我果断还是觉得当奴隶好……”
穆少杰,“……”
李秋元已经饿的快趴在地上了,“求求你了兄弟……我就想吃口饭……”
“行行行,我去给你买。”
穆少杰没要她的钱,转身利落的跑下了楼。
李秋元扒着门框站起来,正要回房间躺着省点力气,楼上的阶梯就从上往下传来手杖点地的声音,熟悉的缓慢节奏,还有点沉闷。她转身抬头瞧了眼,就看见瘦高俊秀的少年穿着校服从上面下来。
洁净而熨烫妥贴的校服款式普通,样子虽不怎么样,但亏得他身材颀长,颜值撑得住。
对方一只手松松搭在手杖上,袖子边缘微微收紧,露出的腕骨极其清瘦漂亮。李秋元终于发现一个真理——衣服穿在身上到底是大牌还是地摊货,全看脸和气质,和他妈的花了多少钱没多大关系。
她面对他时向来拘束词穷,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打破尴尬,没话找话的摸摸鼻子说:“这身衣服穿您身上竟然意外的不错。”
少年不以为然的笑笑,“是么?”
听这语气大概是不怎么满意,不过陈索家里除了校服应该也没几件其他可以穿的。
虽然他在笑,但李秋元也不会真的就觉得他就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因为他的笑没有温度,始终带着轻慢的意味,而且从没到过他眼底。他的眼底深处,始终都是一种寒冰质感的冷淡和一种难以看透的东西。
“饿的话就去吃些东西,有力气了我们就上路。”
“上路……上什么路?!”李秋元很惊悚,这两个字再次撩动她的神经,“您不是说等我死了才要跟你走么?”
“不过是带你找个人而已,这么紧张做什么?”他垂下目光,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温和的说:“别害怕。”
因为太紧张,李秋元甚至已经忘记了穆少杰还在帮她买饭没有回来这回事。
等到了小吃街,在两边的店面外巡视了一遭后,两人落座在一家生意冷清的早餐店里,片刻后,店主按照要求端上了一碗加了少许白糖的豆花。
李秋元目前还只能吃这个,勉强算是流食,有营养,清淡又易消化。
她吃完三碗后,抹了抹嘴,才发现对面的人一直在看她。她略微有点不自在,“您不吃么?”
“我不吃这个。”少年挪开视线,淡淡提醒,“很久没吃东西的人,一次最好不要吃太多。”
李秋元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豆花这东西又不如干粮实在,三碗其实也没有多少。
吃完饭后,李秋元才问他,“我们要去哪儿找人?”
“很远,在西方的某个位置,年岁太长,我已经记不太清路了。”少年的视线落在店外的街上,现在已经八点多了,街上人来人往,他眉眼安静的说:“找到他,你才算有救。”
“为什么?”
“因为这块玉现在和你的命连着,我伤它,只会让它加倍反噬你。现在只能找一个在不伤你的前提下处理掉这块玉的办法。”
“那那个人有办法?”
“没错。”少年笑笑,眉眼幽深,“他手里有另一块勾玉。”
李秋元在他耐着性子的解释下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她身上养着这块玉已经十几年了,里面的东西也已经显形,现在若想脱离,要么就得找一个替死鬼替她供养这块玉,但这显然不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儿。于是他说了第二种办法,找到另一半勾玉阻断她和这块玉的供养关系。
这块勾玉原有两块,拼接在一起正好是个八卦的样子,是由同一块昆仑玉打造的。
但是当李秋元问起这两块玉的来历时,却没能得到任何回答。
她原想问另一块玉会不会也像这块一样里面有没有生出什么邪祟,又或者,拿着另块玉的主人是不是还活在这世上?但到了最后,她唯一知道的信息,也只是另一块玉在盛唐时期就落在了一位高僧手上。
至于其他任何信息,他什么也没说。
李秋元直觉他可能同这两块玉有些渊源,也没准,这两块玉很早以前就是他的。付了早餐钱,她正要跟着一起起身,店外就有一个人急吼吼的闯进来。
是穆少杰。
他手里还提了一杯撒掉了一半的豆浆,脸色很难看,“你怎么不等我就出来了?”
李秋元这才想起穆少杰,脸色阵红阵白,很是觉得不好意思,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老板,我那个……”
“算了,你没饿着就行。咱们今天又有新上门的香客,你身体没问题就来帮我,再偷懒可得扣工资了。”
李秋元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没什么反应的少年,有点为难的小声说:“可能不行……我能请假么,我们得去找个人。”
“什么人?”
李秋元张嘴解释,“就是……怎么说呢,反正是救命的。”
穆少杰拧眉,看着有点着急的样子,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那我和你们一起去!”
“……”这回答李秋元显然没料到,不过穆少杰已经帮她不少忙了,还这样拖着他实在是不厚道。
她朝他挤挤眼,顿了一下,又无所谓的转头看看旁边的少年,大概觉得他反正是不会同意的,就做做样子随口问了句,“可以么?要是你觉得……”
“可以啊。”出乎意料的,少年打断她的话,若有所思的朝他看了眼,轻轻一笑,“开车很累,多个司机也不错,能省很多事。”
李秋元和穆少杰一时都愣住了,显然是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爽快。
搞半天原来是缺个苦力。
……
两天后,车子快速行驶在国道上时,穆少杰坐在主驾驶位上操纵着方向盘,心里还想着那天在监控上看到的纸车。
为了心里不那么膈应,他出发前用了十分蹩脚的理由开来了自己经常自驾游的那辆二手越野,怂的跟什么似的对人家解释说:“去远点的地方开这个要好点儿,我经常自驾游,这辆车性能特别好……”
当时那少年只是不动声色的听着,神情耐人寻味,什么话也没有说。
穆少杰扫了一眼后视镜,后座上的两个人都安安静静的在座位上坐着,一个昏昏欲睡,一个正透过车窗沉默的观察地貌。
年月太久,很多山川河流都发生了变化,唯一没有变化的,只有方向。
车子一路往西开,穆少杰正感慨自己自找苦吃来当苦力时,心底深处就传来一个幽幽叹息的声音,“你怎么也跟着他们一起了?”
穆少杰在心里默默回应,“我总不能让秋元和那个家伙单独在一起啊。”
“她都和那个不神不鬼的东西做交易了,你还管她做什么,你把自己牵扯进去又有什么好处?”
穆少杰反套路的问了句,“难道她做的可乐鸡翅不好吃么?”
心底的那道声音沉寂了一下,许久才说了句,“那你看着办吧。”
穆少杰又小心问了一句,“老仙,你知不知道后面那个家伙是什么来路?”
“不清楚,说他是什么野仙正神吧,他阴气又极重,还诱人用灵魂和他做交易。说他是鬼域吧,他又能随意进出法门寺,我还真看不透他是个什么东西。”
座位后的少年像是能听到一样,头也不抬的笑了,突兀的说了句,“是么?我是东西,那你这只畜生又算什么?”
安静的车厢里冷不丁响起这么一句话,李秋元的瞌睡瞬间没了,一下子清醒过来。
穆少杰也骇的差点把油门当刹车踩。
他和仙家彼此互通七窍,所以能用心神交流,他为什么能听见?
李秋元表情茫然的侧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困惑,“你在和谁说话?”
主驾驶座上忽然传来喀拉拉的声音,似乎是双手握方向盘太过用力,随后穆少杰的头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转过来,笑意森森的说:“他在和我说话。”
李秋元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前面的人唰的一下解开了安全带,然后猛地从前面伸过来半个身子,这时候轿车还在以五十迈的速度在公路上快速行驶着。
“喂!开车!你开着车呢——”她大喊,“这可是国道!兄弟!”
穆少杰理都没理,泰山一样极具压迫感的气息压的她怎么也动不了,他的手指像鹰爪一样死死扼住后座上少年的脖子,眼露凶光。
四周气压一下子变得又低又冷,李秋元有点窒息,喘不过气来,表情看起来有点痛苦。
“果然是畜生,好斗的本性死都改不了。”少年淡淡说了一句,伸手扣住脖子上那只手的手腕猛地转了个方向,穆少杰的身体被他猛地拖下去,头朝下被死死按在了后座的椅子下方,随后少年的手杖重重击在他后颈。
前方眼看就要急转弯了,李秋元终于可以出声也可以动了,她忍不住惊叫,觉得自己真是多灾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