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幽幽关上,她忽然发现那个七楼的按钮灭掉了。
电梯不上也不下,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
她又伸手按了一遍七楼的按钮,依旧没亮。
空气又静又冷,让人起鸡皮疙瘩,电梯四面的材质像镜子一样,她在身前的壁面上冷不防看见了自己苍白不安的脸。
然后就陡然发现,头顶后面的电梯一角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蠕动着贴着壁面往下爬。
李秋元不敢回头,却嗅到了股浓烈的血腥味。她借着身前镜子一样的壁面,在里面看见身后那团蠕动着的东西上好像长了一颗血红的头。
上面还有一双血红的眼睛,完全看不见眼白。
那颗头的顶上直冒血,就像是头皮被什么东西强扯了下去,只剩下头皮下的一片血肉模糊。
头下面的身子还有四肢,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绞碎了一样,抹布一样藕断丝连的长长拖在后面,已经看不清哪里是手臂,哪里是身躯。
李秋元忍不住干呕,抬头时就发现那双镜子里一片血红的眼睛,也正纹丝不动的死死盯着她。
视线一经接触,那颗头的嘴唇就蠕动了下,露出一个森森阴寒的笑容,“让我出去——”
声音又尖又细。
那具血肉模糊的身子也蠕动着离她越来越近。
狭小的空间瞬间就好像空气被抽干了一样令人窒息,李秋元发了疯一样抠着电梯门,然而不管再如何用力的去按那个开门的按钮,这个电梯始终就像是故障了一样,毫无半点回应。
急救铃按下去也没有任何动静,她感觉呼吸困难,急得心都要跳出来,已然是站都站不住了。
这个档口,整个电梯却忽然猛地一晃,接着便传出“咔啦啦——”的一声巨响,一阵剧烈的抖动后迅速朝下方坠去。
失重感在同一时间蹦了出来,李秋元甚至来不及回想那些急救知识,譬如当电梯下坠时应该用哪种姿势才能让伤害最小,就感觉脚下猛地一震,双腿瞬间没有知觉,五脏六腑紧接着一阵剧痛,被一股极强的冲击力震的四分五裂。
她砰的一声趴在了地上,喉咙一甜,呕出一口血。
然后就感觉脏腑发麻,好像都缩在了一起,她连吸气都做不到,窒息感立刻涌了上来。
电梯直接落到了底。
那这里就应该就是负二楼,一个地下停车库。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发黑,喘不过气的空档,她忽然听见电梯门外好像有什么东西敲了敲电梯门。
接着她就模模糊糊的看见变了形的电梯门哗啦一声打开了,一个手里拄着手杖的少年在黑暗的地下车库里站着。
他目不斜视的打量了她很久,大概觉得好笑,唇角弯了个极好看的弧度,看戏似的淡淡说:“秋元啊秋元,你是遇到灾星了么?这位出马弟子每次帮你,都能成功的令你少活些日子,简直比你身上那块玉还要命,”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表,没抬眼,语速缓慢的温和补充了一句,“现在么,你大约也活不过一炷香了,来不及找锦鲤转运。”
李秋元的耳朵嗡嗡响,只能隐约听到几个字眼。
“所以,你考虑好让我救你了么?”
她用力的抬起头,感觉怎么都动不了,稍微一动脏腑里就一阵痉挛,然后血从她嘴里喷泉似的涌出来。
“1……20……”
含混不清的声音从她嘴里发出来,她说完就被嗓子里的血沫呛到,猩红色的血珠从她鼻孔里冒了出来。
“我不是说了么,你撑不到急救车过来了。”少年握着手杖指了指她身侧的一处角落,不动声色的说:“看到了吗,它已经在等你了。”
李秋元在昏暗的地下车库里,艰难侧过头去看电梯厢的角落,那里有一团黑漆漆的影子蹲在地上,正张开血盆大口吞下刚刚那颗血肉模糊的女鬼的头,完成最后的进餐。
等李秋元看过去时,黑影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十分模糊的一团,只隐约看出是个人的形状,它面朝着她,似乎在等着她咽气。
她想到了一个报道,一只饥饿的秃鹫耐心的守在一个同样快要饿死的孩童旁边,想等着他死后去啄食他的身体来填饱肚子。
而现在,她感觉自己就是那个快要饿死的孩童,而这个黑漆漆的影子,正等着她咽气后吞食她的魂魄。
“知道为什么自从你戴上这玉后就很少撞见那些脏东西了吗?”少年挑眉,静静看着她说:“因为都被它吞掉了。”
李秋元想朝他伸出手,手指刚伸出去,又呛了一口血出来。以前总是在武侠电视剧里看到人在吐血,吐过来吐过去的,她还吐槽过哪些人吐血吐的没有美感,不专业,没想到现实中她也有这么一天,毫无形象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血糊了一脸。
“想好了吗?”
李秋元不能动,只好眨动了下眼睫,表示同意。
“可现在,用你来世的阳寿做代价已经不够了,”少年的手杖一端落在她眼前不足半尺的地上,他伸出手俯身用帕子擦干净她嘴角的血迹,温和的说:“我救的是你的魂魄,用阳寿来换可太亏了。”
她感觉现在只剩下半口气了,说话都是只出气不进气,也发不出声音,只有唇形在动,“那你要……什么……”
他在她头顶轻轻一笑,“要你在死后,心甘情愿把灵魂献给我。”
李秋元瞪大眼睛,瞬间有一种逃不脱宿命的感觉,“果然……!”
……
穆少杰在七楼左等右等等不到人,他只好先把那块玉的照片拿给了老师傅看。
这位老师傅平日里是个闲人,虽然开着古玩店,但店面很小,没怎么有客人,所以大部分时候都在店里躺在摇椅上戴着老花镜看些野史逸闻之类。
老师傅接过他的手机看了眼上面的照片,眉头皱了皱,然后就去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了自己的老花镜戴上。
“这个颜色和纹路的勾玉……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穆少杰听的心里一阵激动,忙说:“师傅,不着急、不着急的,您慢慢想。”
老师傅于是去翻找他那箱厚厚的野史古籍,这老头也是个倔脾气,他要是对什么事有印象却想不起细节来,就死活也要把这事给弄清楚了。
穆少杰就那么看着他一本一本的翻,心思也放在里面了。
也不知道翻了多久,因为书籍太多,老师傅后来大致凭印象挑拣了一下,翻出那本最破旧的,自己装订的一本书来。
准确的来说,这本东西根本不能算书。
因为里面还有剪裁下来的泛黄报纸,上面报道着少见的新闻或事,还有年代久远的手工绘图之类。
老师傅一页一页的翻找,找了半天才翻出一页被虫蛀的七七八八的类似浮世绘风格的旧画册。
“我就说在哪里见过……”老师傅自言自语的念叨,“这块玉应该是在唐朝出现过的,这样的纹路可不多见,我开古玩店这么久见过无数玉器,这种像是记号一样的纹路我还真就只在这上面见过。”
穆少杰不明白,只好谦虚请教。
“古时候啊,这玉也算是一种身份象征,上面有什么纹路那都是有讲究的,你看那电视剧里,位高权重的人有时只要在人前亮一下那随身玉佩,人们就知晓了这人的身份。所以说,这些纹路图案,也不是刻着玩儿的,像这块勾玉上的图案么……看着不像是官家的,倒像是个道士之类的世外高人的专属符号。”
“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是猜的。”老师傅指了指浮世绘上画着的一个人像,说:“这野史上记了个唐朝的故事,说是在天宝七年的时候,陕西大旱,三月到六月滴雨未下,于是玄宗命国师叶法善求雨,叶法善领命后在皇宫内库中找到一面水心镜,内有龙气,于是向镜中真龙祈祷。
后来大雨连下七天,据说那七天里,长安的石板路上,出现过一位神。
他只在雨天出现,每次都撑一把天青色的纸伞,身上是一身洁净不惹尘埃的月白色长衫。有路人经过,却无法和他的眼睛对视,也几乎没办法看到他的眼睛,那时他手腕上系着的,就是这样一块勾玉,纹路和你这个照片上一模一样。”
穆少杰更糊涂了,“你是说,这块玉,不是人间的东西?”
“不不不,”老师傅摇头,“这就是一块凡间普通的昆仑玉,只是品相极好,我猜应该是凡人上供给神明的,要是没猜错,应该是位类似叶法善之类的高人。”
穆少杰皱眉,“唐朝的高人方士,那可多了去了……”
“是啊,”老师傅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问:“你是在哪拍的这照片,这块玉现在是在你手上吗?”
穆少杰一愣,这才猛地想起李秋元来。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怎么还没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2.22号的稿子~下一章2.23号晚上11点半更新~
第26章
穆少杰出了古玩店在七层电梯口等的时候,才发现电梯旁的指示灯是灭的,已经完全黯淡下来。
一层的人很多,有很多聚在电梯的位置,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穆少杰想起刚刚似乎听到了“砰——”的一声巨响,心头闪过不祥的感觉,迅速走楼梯下去。
刚出了楼梯,就听见有人议论,“这商场今天是邪了门了,先是扶手电梯把人给夹死了,那头的升降电梯好像又出了故障坠下去了,真渗得慌。”
穆少杰整个人都慌了,一把将人扯住,“有人在电梯里吗,长什么样子?”
“没有吧,”路人捋了捋衣服,“听说有个女的刚坐电梯上去了,不过电梯走到六楼停了一会儿,人应该是出去了,之后电梯才从六楼掉下来,应该没伤亡吧。”
穆少杰知道不是这样的,她没道理到六楼就出去,他心头狂跳,一边狂奔出商场找地下停车库的入口,一边慌了神的暗自祈祷。
地下停车库的入口就在商场旁边,他提着一口气没命似的赶过去,黑漆漆的地下车库里,他很快找到了那个大开的电梯门,和变形扭曲的轿厢。
轿厢的地面上有一滩血迹,看着就触目惊心,然而里面却没有人。
见了鬼了。
穆少杰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明明没发现人,他是该松一口气的,却不知怎么,反而更揪心了。
远处的昏暗里似乎有人影晃动,穆少杰立刻警醒,抬头眯着眼仔细看过去,就看见一个黑色的颀长身影走向一台车,怀里似乎还抱了一个人。
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见那台车已经启动,迅速开离了车库。
穆少杰原本也只是怀疑而已,所以并没有仔细去看那台车。他回到商场又把该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打她电话也依旧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到了下午的时候,他终于再也等不下去,只好报警。
警方调了商场的监控,发现李秋元确实是进了电梯,而且在电梯里举止极为古怪,不但表情极度惊恐僵硬,双手还一直在扒电梯门,好像身后有什么恶鬼盯着她似的。
在监控里看到电梯里的人还没出电梯就跟着坠下去后,警方也惊住了,立刻派人手下去负二楼的地下车库。
结果当然和穆少杰一样,没找到人。
穆少杰这时候才想起那辆车,对警察急说:“你们再看看监控,我跑到地下车库时看到一辆车,有个男人好像抱了个不省人事的女人上车了,你们看看,到底是不是……”
警方又第一时间调了地下车库的监控。
地下车库光线很暗,又有很多拍摄不到的监控死角,根据穆少杰提供的时间段,警方只能调出通道口的监控眼也不眨的盯着。
几双眼睛一起看着监控,录像进行到10:29时,所有人的表情俱是一变。
因为他们在监控里,看见了一辆一人高的纸车,一闪而逝的过了通道口。
纸车里,正驾驶和副驾驶上,有两张惨白的面孔。
……
李秋元意识模糊之间,感觉自己坐在一个因速度过快而不断晃动的座位上。
但那晃动没持续多久就停了,之后一双冰凉修长的手臂似乎托着她的腰将她抱起,她被挪到了一张床上。
李秋元努力想睁眼,就听到头顶传来一个淡淡的男音,“我劝你别动,也别睁眼。”
身体上的疼痛好像已经消失了,就是眼睛怎么费力都睁不开,她感觉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死死不能从这具千疮百孔的躯壳中脱离出来。
越被束缚就越想要挣扎。
李秋元在艰难挣扎中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坐了起来,上半身轻飘飘的,下半身却依旧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压着,半点也不能动弹。
猛地坐起那一瞬间,她的鼻子险险擦过一张苍白俊秀的脸,从远处看简直就像是要吻上去,这么险的空档,那张脸的主人竟然也没任何反应,只是眼也不抬的说了句,“别动。”继而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针线可不怎么好——”
李秋元没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视线无意间下瞥,就看见他的手上托了一个不知道是肝还是肺的东西,另只手正针脚粗劣的在帮她细密缝合伤口。
那内脏竟然是已经脱离了她身体的,虽然已经摔的破损大出血,但已经被缝合的七七八八。
这过程像是手术,又不像是手术,看着更像一种邪术,大概是画面过于诡异的原因,再加上他满手血迹,实在很像某种献祭现场。
床边还有很多她没见过的工具,还有一些颜色各异的药水。
视线再往下挪去,李秋元就看见了她开膛破肚,双眼紧闭躺在床上的身体。那些胸腹里的血液就像鲜红的果冻一样停止流动,十分神奇,整个身体像太平间里的尸体一样裸着身子浑身泛青的躺在那里。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去碰了碰床上的人,呼吸忍不住收紧,“我已经死了吗?”
他深如寒潭的漂亮眸子里看不出一丝感情,云淡风轻的就像在修补一个并不值钱的玩具娃娃,不以为意的轻声说:“我这不是在救你么?”
这特么还能救回来,开什么玩笑,她五脏六腑都被掏了出来,这还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