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之下——夜雨秋灯
时间:2019-09-19 06:46:29

  那张脸的嘴唇微微翕合,发出的却是和她一样的声音,“把眼睛闭上。”
  李秋元直直站着,军姿一样标准的姿势,她竭力压制住内心那点毛骨悚然的异样感,听话照做闭上了眼睛。
  因为视觉被封闭,因此听觉格外敏锐,她感觉周遭所有声音被放大,眼前的镜子发出奇怪的咔擦声音。
  就好像有东西隔着一层玻璃从里面硬生生凸出来,如果她能看见,就会发现那是一个手掌的轮廓。而她的身体,也在鬼使神差的前倾,双脚踮起,呈现一种诡异的,脱离牛顿定律的怪异姿势。
  但是这一切的一切她都无从知晓,她只是感觉自己忽然进入了一个万籁俱寂的空间,身体异常沉重,像是在水下承受水压似的,一只修长宽大的手紧攥着她,她又奇迹似的镇定下来。
  她回握住那只手,不敢太放肆,只是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小声说:“谢谢你来接我。”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还有一些她没听过的声音,似乎她在这空间里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穿行,这种压抑的感觉仅仅持续了两分钟,她就感觉身体一轻,似乎从里面脱离出来了。
  身边传来他的声音,“睁眼。”
  李秋元依言睁开,眼睛立马瞪大了——她认识这个空间,这里是她最开始住的那个出租屋,楼上就是陈索小朋友的家。
  “我的天,有了你这样的特异功能不知道得省多少路费了。”她站在镜子前忍不住喃喃。
  少年在桌前坐下,闻言轻轻一笑,“路费?”
  李秋元点头。
  “只怕一个不小心,省的不是路费,而是你的命。”
  “为什么?”
  “你以为镜子里的世界,很平和安全么?”
  李秋元知趣的闭了嘴,又摸摸口袋,发现穆少杰给她的家里钥匙也在那包里搞丢了,只好四处打量了下这间屋子。
  当时搬家急急搬进来又搬出去,这里已经没剩几样东西了,只有最基本的家具和一床发潮的褥子。
  她有点伤脑筋,这间屋子即使她能将就,只怕房东也不会让她住,她最多能在这里浑水摸鱼住一两晚,也不知道穆少杰什么时候能从西藏回来。
  褥子潮的太厉害,她体质差怕生病,到时候没钱看病又是个问题,于是忍不住看了看对面的少年,过了好几遍腹稿才问:“你那里有多余的被子么?”
  他朝她的床铺看了一眼,眼神冷淡,漆黑冷郁的眉眼里一点看不出要帮忙的意思,“没有。”顿了顿,带着奚落的意味淡淡道:“他不回来,你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是么?”
  “目前看来是这样。”
  “那也是你自己选的合租,有这样的苦果也怨不了别人。”
  李秋元终于反应过来他是绕着圈儿的在表达她自作自受,不免又是一阵尴尬脸红,“我当时也不想搬的,这不是房子里闹鬼,而且穆少杰答应了会包我吃住,我也能省一点么……”
  他没再说什么,四处打量了一番后,起身道别,“那么希望你能睡个好觉。”顿了顿,他微微一笑说:“晚安。”
  说完就推门从空荡荡的屋子里出去了。
  李秋元听着门外上楼的脚步声,深恨自己为什么要多嘴去问他借被子。
  夜里她和衣躺在硬邦邦的硬板床上,潮湿的褥子半铺半盖还是觉得后背有些冷,她想摸出手机给穆少杰发个短信问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这才想起她的手机连带着她的背包已经没有了。
  乱七八糟想了这次去西藏的种种,包括那枚勾玉和莲华,她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她丢失了的背包上。
  说实话,当时那种情形,李秋元真的完全有理由相信是那个男人捡到了她的包并且看了她的身份证,所以才能够说出那样的谎骗她,让她跟他走。
  但是夜深人静之际细细回想其中细节,她又觉得那男人的神情,语气,真的不像是在说谎。
  如果当时不是因为他的说法太过荒谬,也许她可能真的会跟他走去看看她那张出现在十多年前的身份证。
  李秋元决定第二天去警局报案,就说自己的包在那曲火车站附近被人偷了,里面不光有手机,钱包,还有身份证。如果那个男人说的是实话,那么警察一定还会找到她。如果他确实是个骗子,那她也希望警察尽早抓住他。
  毕竟以她现在的经济状况,买个几百块的老年机也有点困难。哦,说起这个,她觉得自己第二天还得出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兼职可以做。
  否则别说其他,只怕自己先得饿死。
  思绪跳跃太快,她在一脸愁容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深夜她听见钟表的嘀嗒声,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客厅里的钟表声在这一晚格外的清晰,但是走着走着,指针似乎停了。
  过了很久,嘀嗒声复又响了起来。
  轮回反复,她睡的很不踏实。
  醒过两次后,她做了个梦,梦里有个看起来无比虚弱的男人,对她说:“帮帮我。”
  李秋元在梦里很迟钝,“帮什么?”
  那个声音只是在重复,“帮帮我。”
  “你倒是告诉我帮你什么呀?”
  然而还不等她听到回答,耳边忽然传来轻微的砰砰砰的声音,似乎有什么在轻轻的撞击玻璃。
  李秋元从梦中醒了过来,发现窗外蜷缩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像一只狸猫,又像是一只体型硕大的松鼠。
  随即她想起这是在三楼。
  玻璃上再次传来砰砰砰的声响,那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正用它尖尖的鼻子不断顶着玻璃,又很克制力气的没有弄出很大的动静来。
  李秋元鬼使神差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儿,发现是一只黄鼠狼卧在窗台上。
  黄鼠狼见她开了窗户,微微一愣,竟然出乎意料的口吐人语,“你现在已经拿到了另一块勾玉,想必之前那块已经不会吞噬你的生命了,为什么还要回来跟他呆在一起?”
  李秋元惊了片刻,张嘴却是,“你竟然会说话?”
  她见过不少会附身的大仙,像这种露出本体的活大仙还真是没见过。
  黄鼠狼从窗台上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下的皮毛,眼尾一挑,不发一言的看了她一会儿,“已经不记得我了是么?我以为像我这样会说话的动物必定令你过目不忘。”
  李秋元盯了它一会儿,终于想起上次疯了一样大半夜在马路牙子上狂奔时,在路边看见过这只黄鼠狼。
  当时那块玉就明晃晃的跟在她身后,这只黄鼠狼还让她快点跑。现在仔细看看,她刚搬进穆少杰的小胡同里时,在院子里也看见过它。
  “我想起来了,你来过我们那个院子串过门。”
  “真高兴你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秋元,“穆少杰没回来,我撬门回去是不是不太好?”
  作者(震惊):“你还想着和他合住?”
  李秋元,“有什么问题?”
  作者(抱拳),“没毛病,只是敬你是条汉子。”
 
 
第67章 
  李秋元想起它刚刚开口的第一句话,忍不住问:“难道你认识楼上那位么?”
  “我认识他几百年了。”
  李秋元吃惊的看着它。
  “不过他大概不知道我这么一个存在,因为我只能勉强算是他很久以前的一个邻居。”
  李秋元很八卦的问了句:“那你知道他不少事情了?”
  黄鼠狼眯着眼看了她一眼,“你对他很感兴趣么?”
  “我死了以后归他管,你说我对他感不感兴趣?”
  黄鼠狼晃了晃尾巴,“死了以后?”它的眼神像在打量一个极有趣的笑话,“很久以前有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还是他的妻子,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么?”
  李秋元眼里闪过晶亮的光,所有好奇心一下子都被勾了起来,“他还结过婚?”
  “总不好几百年都是单身狗吧,你说呢?”
  李秋元摸了摸下巴,“有道理……”
  “他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而且心狠手辣不留情面,如果你讨好他只是为了让你死后好过一点的话,我劝你还是算了吧。”
  李秋元道:“为什么,你不是说我和他老婆长得一模一样么?没准我们还是前世今生的关系,他会对我多有照顾也说不准呢?”
  “可别自恋了妹子。”黄鼠狼大概在人间呆的久了,谈吐举止简直像极了新时代的人类,“首先,你和那个姑娘并不是前世今生的关系,你们是两个人。再者,他对妻子尚且心狠,更别说是对你。最后,你最好求神拜佛,祈求他不要把你当成那个姑娘。”
  “为什么?”
  “因为我怕你到时候会死的比那姑娘还惨。”
  李秋元呆了一瞬,感觉自己的智商有点跟不上它的思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他和自己老婆还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黄鼠狼道:“我只能告诉你,他身边有三个怨气滔天的厉鬼,其中一个就是他的妻子,剩下的,你自己想。”
  李秋元想起穆少杰曾经发给过她的那几条短信,知道它没有说谎,后背立刻起了凉意,深锁着眉,一副觉得自己前途堪忧的模样。
  黄鼠狼抬头看了眼天色,回头道:“我想给你一个忠告,希望你能听进去。”
  李秋元正色道:“你说。”
  “不管你去到什么地方,回到多少——”它不受控制的收住嘴,奇怪的看了眼她身后的钟表,停顿片刻,才无所谓的伸伸腿头也不回的说:“我只有一个意思,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你都别去挡他的道。”
  李秋元不自觉往后缩了一下脖子,“我是疯了吗?我哪里敢挡他的道。”
  黄鼠狼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我也希望你别是疯了就好。”
  ……
  东方的天际很快亮起启明星,比起西藏阿里的低气温,现在这个季节并不是特别的冷,因此一夜虽然没完整的盖个被子,她倒也没怎么闹不舒服。
  只是刚刚把窗户关上,门外就有人敲门,她看了眼客厅的表,才五点多一点。
  这种时候不可能有别人来敲门,因为在外人看来这压根就是个没人住的空房子。
  李秋元装作睡眼惺忪的样子开了门,揉着眼睛说:“这么早?”
  少年冷清的眼角有微不可见的弧度,垂眸看着她,“睡得还好吗?”
  李秋元差点装不下去,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说:“还成。”
  对方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扫了下整个屋子和窗台,似笑非笑说了句,“醒了就一起去吃早饭吧。”
  李秋元第一反应就是,“你请么?”
  少年审视了她一眼,漆黑英俊的眉眼不知为何透着股凉薄寡情的味道,“不然要我指望一个身无分文的人付账么?”
  “……”
  洗漱收拾完,五点多的街上,一排的早餐铺已经都开张了。做早餐的大都很辛苦,可能凌晨四点就得起来准备,不过打烊的也早。
  李秋元难得起了个大早,跟在高出她一头的少年身后走走停停,在看哪家店干净卫生又有新花样。
  不紧不慢又松懒闲适的样子竟然让她生出无限悠闲的错觉。
  街边升起炊烟,烙饼的,炸油条的,蒸小笼包的互相在抢生意。她的目光一路看过去,竟然发现还有卖栗子糕的。
  她上高中时最爱吃这个,因为学校外面就有一家。进了大学后因为在省外,反而吃不到了。
  不过现在她身上没有钱,也没法决定自己吃什么,只好装模作样的企图标亮那家店,装作不经意间说:“哟,那里居然还有卖点心的。”
  说完就深觉自己是个戏精。
  但很快,她发现前面的少年也在看那家店,他眼神很淡,神情并不明朗,整个人就像笼罩在一层很遥远的雾下,只剩下清清冷冷的轮廓。
  “你喜欢栗子糕?”
  她点点头,不知道这有什么问题。
  他静默片刻,给了她一张红色钞票,“想吃就去买。”
  李秋元愣了一瞬之后,问了句,“你喜欢甜的咸的?”就欢天喜地的接过钱去买点心了。
  少年看着她雀跃的背影,眼神却一点点变得沉郁。
  他知道有些事情还没到它该发生的时间,他也没有办法去确认什么,能做的只是慢慢的等。
  耐心的等。
  然后让这一切顺其自然的发生。
  除此之外,一点别的办法也没有。
  远处的少女很快就攥着一把零钱,捏着个油纸包过来了。视线短暂交汇,他已经恢复以往的不动声色,她偏头装作数点心的样子伸出手指数数:“老板说买十块钱的可以赠送两个,一共是十二个,都是咸的。我觉得买十块钱的划算些,所以就多买了点。喏,剩下的钱给你。”
  少年没接,移开视线,“你留着用吧。”
  他们在一家店外的桌前坐下,点了份小笼包和两份粥。
  李秋元看着手边的油纸包,心想自己吃块点心还要耍小聪明,她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大学生实在有点不合格,每天都在各种厚着脸皮讨生活。
  “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你想问什么?”
  她想到昨晚黄鼠狼说的那些话,委婉的试探着,“我们之前没有过什么恩怨吧?我指的是类似于什么前世啊,或者前世的前世……这样……”
  少年目不斜视的垂眸看着她,平静的一笑,“你前世是只鹿,前世的前世是只鹰,到这一辈子才有幸做人,你觉得我们会有机会发生点什么恩怨么?”
  李秋元似乎长吁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顿了顿,又问:“那你不会把我当成某个仇人吧?因为长相相似啊或者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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