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之下——夜雨秋灯
时间:2019-09-19 06:46:29

  然而将将推开房门,她便觉这屋里似有一股血腥味。
  抬头再一看,她这姐姐正躺在一个白衣男人的怀里,光裸着身子,湿透的衣裳散乱的扔在床下,她顿时一喜,像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骂道:“你这不知羞耻的小娼妇,竟还敢带奸夫回家里苟且,李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贱人。”
  然而,她的这位姐姐却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头依旧枕在男人的臂弯里。
  李妙仪终于察觉到不对,仔细看去才隐约发现她唇角的血迹,惊得忍不住后退,各种可能性都在脑里过了一遍,以为家中进了采花贼将人先毁清白后杀害,忍不住颤声道:“你……你是谁?”顿了顿,“我父亲是太府少卿,你若要钱也有的……”
  男人放下了怀中少女,衣衫不整的起了身,慢条斯理的渐渐走近她,片刻后意味深长问了句,“冯将军为什么会知道李纪宛的闺房在这里?”顿了顿,笑道:“你告诉他的是么?”
  李妙仪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样子,难以置信的张大嘴,一个字都说不出。
  是那个天子身边谪仙一样的男人。
  也是令她唯一念念不忘,觉得配得上她的男人。
  “仙师……为何是你?”她睁大眼看着他,又看看床上不着寸屡的女子,忽然觉得怒火中烧,“是那个下作的小娼妇勾引你的是不是?”
  “下作的小娼妇……”男人低声重复了一遍,忽然轻嗤了声,捏住她下颌骨抬起她头目光专注的看她说话时一张一合的樱唇还有那条丁香小舌。他仍在笑,眼里却只有冰霜,“你这条舌头,不怎么讨喜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104章 
  “仙师,你莫要被她蛊惑啊!她从小就不知礼义廉耻,不懂规矩,之前还勾搭外男,同人私会!还写信给人家要私奔呢!现在长安的人可都知道,您出去打听打听……”
  “出去打听做什么,这些难道不是从你嘴里传出来的么?你姐姐的名声……可都是被你一点点给败坏的啊……”
  李妙仪觉得这风向不对,难以置信道:“什么叫败坏?仙师……我说的都是事实……”
  “那么,流落在外被匪寇污了身子,也是事实?”
  李妙仪听着他温和的平缓语调,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支支吾吾道:“她回来的时候披头散发,衣服破的不成样子,还光着脚……谁都能想到发生了什么……”
  他静静听着,手下不自觉用力,眼神渐冷,“混账东西。”
  李妙仪只听到自己的下巴咔吧一声,像是下颌骨被人卸了下来,嘴从此再也合不上了,口水从嘴边缓缓流下来,难堪又耻辱。
  男子嫌恶的擦了擦手,微笑道:“造谣诽谤别人的人死后会下拔舌地狱,你知道么?”顿了顿,神情不明道:“不如我提前处置了,也好让你死后省了这一步痛苦。”
  “而且今晚你支使冯将军来你姐姐的闺房,这笔账,我可还没同你算呢。”
  李妙仪惊惧的看着他。
  视线相对的夜里,院子里充斥着暴风雨。
  二更天的时候,菡萏院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叫。不时便有丫鬟提着灯笼报到主院,李少卿被吵嚷起来,披着衣服按着眉头让丫鬟进去回话。
  丫鬟战战兢兢的说了乱七八糟一堆话,因为紧张故而表述不清。
  大体意思就是冯将军吃醉了酒,夜里不知怎的摸进了妙仪娘子的闺房,刚开始没人知晓,后来想必是妙仪娘子挣扎的狠了,为保清白还咬了舌头,这才惊起了几个丫鬟进去看。
  结果掌了灯进去后就看见罗帐里缠着两个人影,还有妙仪娘子凄惨的叫声。
  有大胆的丫鬟撩起纱帐看了看,才发现李妙仪咬断舌头了,整个人光着身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脖子和前胸痕迹最多,罗帐里还有股浓重的酒气。
  偏这时冯将军都见血了还不醒酒,还想拉着前来查看的丫鬟一起荒唐,吓得丫鬟忙不迭摔了灯笼跑路了。
  李少卿听到这消息差点没背过气晕过去,当下鞋都来不及穿就往菡萏院里跑,下人给小心撑着伞,雨夜路滑,这位官老爷还在路上赤脚滑了一跤。
  还没走进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他那位续弦夫人哭天抢地的声音,还有杀千刀的叫骂。
  冯将军这时候终于醒酒了,才发现李妙仪咬断了半截舌头,血流了一枕头,他也惊得不知所措,“如何是你?我不是在同你姐姐……”
  李妙仪气息奄奄的怨毒盯着他。
  李少卿甫一进屋子,就见夫人梨花带雨的在他跟前跪下来了,“官人,快请个大夫给妙儿看看啊,她为了清白舌头都要断了,这可怎么办啊……”
  请大夫来院子里,这桩丑事说不准便要从此传扬出去,她知自己的官人向来看重名声,实在不敢肯定他会不会请大夫来救人。
  果然,李少卿犹豫了很久才说:“不成,长安城没有可靠的大夫,这些人都嘴碎的很,若传扬出去……”
  李夫人气急,“难道名声还比不上女儿的命么?”
  李少卿也气,偏又不能在圣上跟前告状,也不能大半夜发作吵闹惊起左邻右舍,憋得脸都紫了,指着冯将军咬牙切齿的道:“冯将军做的好事……我女儿现下命都快没了,你说说怎么办……”
  冯将军理亏,当下披好衣服套上靴子将人抱起来道:“大人不必忧心,既然不能把大夫请进府里,我带人出去瞧也是一样的,到时蒙上她脸,想来也不会有人知道是谁,总不会伤及令爱的名声……”
  李少卿从桌上抄起一个茶盏丢他的脸上,差点破口大骂,“你做都做了,说什么不伤及我女儿的名声,她以后还能许给谁?”
  冯将军思量一二,叹道:“我原是想求娶您府上的大女儿,如今只能退而求其次恳求大人将二女许配给我了,便当我与您大女儿有缘无分罢,聘礼我会再加一倍……”
  李少卿面色缓了缓,催促道:“还不快带我女儿去看大夫……她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必让陛下评断个一二!”
  冯将军连连应声,狼狈的将人抱走了,两个小厮跟在后面小心的撑着伞,几人一起消失在后门外。
  人一走,李夫人便瘫倒在地上,无声流泪,“我女儿的命怎么那么苦啊……我原已为她相看了好人家,现在却偏要给一个粗野人做续弦。官人啊……”
  李少卿被这哭哭啼啼的啜泣扰的心烦意乱,烦闷道:“行了,不然还要怎么办?你当初给宛儿相看时也说了,这冯将军有权有势,虽是续弦却也是正室,不算亏待咱家女儿……武将正好配咱们这些清流文官成就佳话,这不当初都是你说的话么?宛儿都嫁得,妙儿如何又嫁不得?”顿了顿,叹道:“只是可惜宛儿这名声好不容易有冯将军相看上,如今冯将军提了妙儿的亲,宛儿的亲事只怕是难了,到时候又得是整个长安城的笑话。”
  李夫人哭的更伤心了,“都什么时候了,妙儿命都快没了,你还想着宛儿……”
  李少卿一通发愁,又牵挂着二女儿的舌头,在屋子里来回转圈,顿了顿又喊了管家附耳道:“今晚屋子里这几个下人就由你处置了罢,交给牙婆子,务必发卖的越远越好。其他院里的人万万不可再惊动了,宛儿那边你待会遣人去看看,千万别把她也闹起来了,这两姐妹素来不和,她又是个不知分寸没规矩的,指不定这事就捅出去了……”
  管家连连说是,亲自冒着雨跑了一趟最靠里的梧桐苑。
  然而里面黑灯瞎火,寂静无声,一点动静都没有。
  果然是最偏僻的院子,隔了这么远,根本听不到动静,想必宛娘子早就睡下了。
  管家忍不住在心里叹息,好不容易嫁妆,凤冠霞帔都准备好了,将军的聘礼也抬进来了,万万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新娘子换了人。
  他同李少卿一样忧心这位宛娘子的婚事,她名声不大好,只怕再想嫁个好人家就难上加难了。
  原本妹妹都出嫁了,姐姐还待字闺中就说不过去,又遇上这样一个尴尬的境遇,只怕沦为笑柄也只是早晚的事儿。
  管家感慨完,摇着头回去复命了。
  梧桐苑的闺房里,男子还在黑暗中用针线替李秋元细密缝合伤口,虽然针脚难看,但经他缝合的伤基本上都会恢复如初。
  患者晕了,任由对方所为,等他缝完,拿了吸水的布棉,她的舌头已经差不多止血了。
  他擦干净手上的血,自嘲一笑,“我今天才知你的性子,你既说了那样的气话,便应知我说的也是气话,为何还要去当真……”
  “别惺惺作态了……你什么做不出来……你就是个无耻的混账。”
  虚弱的含糊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他回神时才发现她已经醒了。
  “我是混账,那又如何?”他神情并不见一丝变化,寡淡冷漠,“当初我危及你性命时,你不也想过杀我?只不过你妇人之仁,下不了手罢了。”顿了顿,他道:“人性使然,五十步何必笑百步。”
  “我当初真该一石头砸死你……”她咳了声,不甘的怨愤道:“我当初何曾危及过你性命,你要这样对我……”
  他心不在焉的轻嗤了声,“笑话。如果青洪君相信了你要带给他的话,你以为我还能借着这身体好好活着么……”
  李秋元颓然的躺在床上,她说不过他,只不断重复两个字,“无耻……”
  说到最后,他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第二日清晨,侍女来伺候她起床洗漱,刚刚撩起纱帐便瞧见了她枕边的血,吓得魂不附体,掩着嘴道:“宛娘子……这些血、是怎么回事……”
  李秋元低头看了眼枕头,怔了一秒,忽然记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那将军昨晚似乎和她说完话后醉晕了,她接着做了许多噩梦,呆呆道:“我昨夜做噩梦似乎咬了舌头,可能……”
  侍女的表情更惊吓了,“怎么流了这么多,您快张嘴让婢子看看呀……”
  李秋元犹豫了片刻将嘴张开,将舌头上的伤给侍女看。
  侍女的表情却立刻变得古怪起来。
  李秋元不解,纳闷的问道:“怎么了?”
  侍女噘着嘴道:“您又拿婢子寻开心了,您的舌头好端端的,分明连块皮都没破,哪里会流血到枕头上……”
  李秋元细细感受了一下,确实一点也不疼,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伤口。但她却觉得梦里咬断舌头的痛感异常真实,匪夷所思道:“小菊,拿面镜子给我看看。”
  侍女依言取了面镜子递给她,嘟囔道:“宛娘子,我有件事得告诉你。”
  在震惊中还没回神的李秋元下意识接话,“什么事情?”
  侍女欲言又止的艰难道:“今日一早郎君不知为何忽然改了之前的口风,说要把二娘子许配给冯将军,你的亲事现下不作数了,嫁妆和凤冠霞帔都白准备了。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为她人做嫁衣赏……”
  李秋元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再一次呆了一呆,“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第105章 
  侍女以为她难过,忍不住安慰道:“您也莫要伤心,那将军看着没什么好的,言语放浪,又满脸横肉面丑的很,嫁给他才有的苦吃呢。”
  李秋元已经从这消息中回过神了,表情却好像很高兴,脸上久违的出了点阳光,“那你还有傅子瑜的消息吗?”
  侍女的眼睛也亮了亮,整个李府的人大都多多少少知道一点他的事,道:“我知道我知道!宛娘子您流落在外失踪那几天,那位傅家公子可急疯了,三天两头往咱们府上跑,问你回来了没有。傅家的人来捉了他好几次,他还是来,最后被咱们阿郎一棒子给打出去了……后来听说傅家当家的把整个茶坊从长安迁走了,似乎是迁到了洛阳,这边的商铺他们也全卖了……”
  说到这里那侍女抬头看了眼她的脸色,小声道:“娘子,你也别怪他们,那些人都是商人,没什么地位,当然害怕得罪冯将军了。傅家的公子一直纠缠你,那当家的也是没办法了,只能举家搬离长安。不过现在好啦!现在冯将军要娶二娘子,傅公子还是有机会的!……”
  李秋元终于有了点慰藉,好像终于能完成一点什么,总算不用让李纪宛的轨迹再偏离了。
  现在她名声这么差,嫁人都是问题,她这位父亲应该不会再利用她去攀附权贵了,没准还要想办法让她早点随便找个人赶紧嫁了。
  洗漱完出了院子,角落里做活计的下人们都在嘴碎的讨论昨夜的事情,“你说也真是奇了怪了,这好端端的新娘子怎么换了人了,嫁妆都备好了,闹的哪一出啊这是又……”
  “听阿郎房里伺候的小翠说,冯将军昨夜见了宛娘子后不满意,又想起她名声差劲,这才临时改口问阿郎要了咱们二娘子。”
  “哟,咱这主母娘子就舍得把闺女嫁给这么一个老色鬼做续弦?我可听院里的小菊说昨晚将军过来后说的那些话那叫一个荒唐,她听都没听完就给吓跑了。”
  “……这也是令人最想不通的地方,这亲事竟然也成了,看来为了攀上冯将军,主母娘子也是个敢舍亲孩子的。”
  “对了,今天一早就听说二娘子出去了,说是去庙里拜菩萨,看来也是害怕以后的日子不舒坦……”
  李秋元不知昨夜这些乱七八糟的颇多变故,听到这些几乎都要信以为真了,却又直觉哪里不对。
  冯将军昨晚她是依稀见了的,确实颇多无礼,但却并没有嫌弃她名声差,相反他对她很满意,绝不会是他们说的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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