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一向爱洁,一路风尘,好不容易到了落脚之处,他怎么好将人拘着。
“是,微臣告退。”苏诺也不推辞,近日一直赶路,她确实需要沐浴一番。
轻风院已经有人备好了热水和浴桶,连室内的两个奴婢都是苏家的下人。
“奴婢琴璇,见过小主子。”
“奴婢琴乐,见过小主子。”
两个模样清丽的粉衣侍女在进了屋内便屈膝跪了下去,脸上神色相近。
苏诺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琴字侍女,苏伯还真舍得给她用。
除了琉璃,她身边可都是书字开始往后的。
琴字和棋字,都被父侯留在了母亲身边,以前可是一个都舍不得给她呢,这次倒好,一次来了俩。
“起来吧,母亲在哪?”琴字侍女在这,母亲必定不远。
“回小主子,夫人在青剑山庄做客,常熟此地,侍女只来了奴婢二人,老爷不放心夫人过来,便将夫人一行留在了那处。”开口回答的是琴璇,她是琴字侍女的第二位。
“奴婢二人是苏伯带过来的,苏伯说,小主子来时,必定未带侍女,便调了我二人过来伺候起居。”
琴乐是第四位。
首位唤琴音,第三个唤做琴枝。
加上棋字侍女四人,八大侍女,各有所长,苏诺面前这二位,功夫皆是不俗。
青剑山庄在昆山,倒是离常熟不远,看来父侯在得了信来常熟之前,是陪着母亲回了外家。
她的母亲,曾是赫赫有名的青剑山庄大小姐。
第36章
“主子,人逃了。”
陈弃单膝跪在地上,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逃了?”那位燕世子的脸上多了几分好奇的笑意,语气诧异,眸子里却划过几丝寒意。
能从陈弃手下逃脱,看来这次,是有人动了大手笔啊。
不知道是哪个,居然这么舍得。
“应当是安国人,女的,起码是暗卫出身,身手在属下之下,但是隐匿功夫和轻功在属下之上。”陈弃语气平静,却带了几分压抑的战意。
好久没有一个能在他手下走过近百招的人了。
“应当不是那边的手笔。”
“哦?”那人笑意深了些,语气愈发温和了三分。“起来吧。”
“去查。”
“是。”陈弃应了一句,极快退了出去。
“你们在安国惹到什么人了?”祁阳抬眼看他,神色有些泛冷。
“怎么会,本世子从不多生是非。”燕世子笑的和气,眸子里却无任何情绪。
燕世子这个身份,在安国,确实没惹到过什么人。倒是不知道,是什么人,查了他这么久。
“常熟的事情,是你们出手了?”事情发展的太快,怎么就恰巧苏见洲路过此地时,瘟疫就爆发了,他还恰巧查到了常熟太守的身上。
不该闹大的这么快才是。
“偶然路过,遇上了,就提点了两句罢了。怎么,你们安国的官,都是见死不救,看着百姓去死的吗?”那人是笑着的,却无半分友好。
“不过是告诉他们,既然旁人不想让他们活,便一起下了地狱罢了。”
“人呐,总不能活的太窝囊了不是。”
“别坏事。”祁阳握剑的手紧了几分,又松了开来。
“放心,本世子有分寸。”
不过是看那几个率先发现自己患了瘟疫,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我了结的百姓可怜,在暗处说了几句话罢了。
他这可不是坏事。
毕竟,在一个明明还能救济不少的流民的地界上,一个太守却强硬的将百姓拒之城外,可不符合常理。
有些人呐,明明他帮了大忙,却连句谢谢都不说。
啧,真是没礼貌。
轻风院。
苏诺泡在温热的水里,一只手闲闲的支着下巴,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吧嗒”一声,窗户轻响了一下,紧接着便有人跪在了屏风之后,故意发出了几分声响。
“小主子,可需奴婢等进来伺候?”琴璇在门外躬身问了一句,声音沉稳。
“不必,你二人不必守着了,退下便是。”苏诺缓缓睁了眼,伸手将一旁的木盒取了过来。
屏风后那人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自跪在那,便再未发出一点声响。
“是,奴婢遵命。”琴璇躬身应下,和琴乐一起,往后退了些许,却并未离去。
屋里,苏诺轻叹了一声,却没说些什么,只是低了头,认认真真的给自己那处涂了些许盒内的膏状物,而后才取过一旁的玉瓶,将里面的药丸服了下去。
浴桶里的人站起时,姣好的曲线映在了屏风之上,不消片刻,便被衣物所遮。
可惜了,唯一可能看见那人,在此时,却是安安分分的低着头。
“交手了?”苏诺迈出浴桶,伸手系好了里衣的带子,随手取过屏风上挂着的玄色外衣,披在了身上,语气平静。
自屏风后出来那人,赤着足,未着鞋袜,外衣只是披着,仅腰间系了一处,长发散在身后。
在她弯腰伸出一手去扶地上那人时,那人忍不住闭了眼,待苏诺已经松开走过她时,才睁了眼。
“他们去了青楼见人,十一见到些不堪入目的场景,不小心泄了行踪,没看见所见何人,和他身边的侍卫交了手,十一不敌。”
一黑衣少女立在那处,视线上抬看了她不足一瞬,便立刻移到了地上。
果然,便是见过多次,主子的容貌,依然对她有莫大的杀伤力。
苏诺随手打开一个盒子,将里面的玉瓶取了出来,和她常用的都是同一花色,只是上面贴了个标签。
“去疤痕。”
三个字,言简意赅的说明了作用,通俗易懂,典型的琉璃出品。
苏诺将瓶子抛了过去,人便倚在了一旁的榻上,语气无奈,“里面是春风抚华露,作用上面有。”
十一身上带了血腥味,是新伤。
治外伤的药凡是出任务的人都会提前去林安那领,但是祛痕的这丫头估计不会记得自己去讨。
“谢主子。”十一接住药瓶放进了怀里,上前跪在了一旁,伸手去替她按揉头部。
“那位应当已经察觉了,是属下无能。”
“无妨。”苏诺并不在意,反正,迟早要对上的。
她从没想过,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人查个彻彻底底。
那样的人,防心极重,只怕早就察觉了。
只不过是还未查到,是谁在查他而已。
“日后莫要跟的近了。”苏诺面上冷了几分,敛了笑意。
以那人的身手,拿下十一不成问题。
“是,十一莽撞了。”十一低头应了,手下的力气又轻了三分。
“你姐姐如何了?”
苏诺的语气温和了三分,即使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走那条路,也不能否认,那个女孩子,是父侯和苏府的人,为她准备好的最后的退路。
所以每次想起来那个女子,总是让她有几分不忍。
“姐姐很好,主子,如果当初没有主子和夫人伸出援手,十一和姐姐已经死在当年了。”
十一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不是十分动听,她小时候经历过火灾,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却还是被熏坏了嗓子。
苏诺当初和母亲出门捡到她们姐妹二人时,十一才三岁,被大了她三岁的苏八死死的护在怀里。
两姐妹明明都是小小的一只,大的那个却仿佛长辈一样,将小的那个护的严严实实。
苏诺不是不无奈,她已经劝过多次了,让这姐妹二人不必为了当年的恩情,就轻易的放弃自己的人生,但是这姐妹二人却是坚定的跪在她面前,信誓旦旦的说,她们今后只为了她而活。
这姐妹二人皆是自愿入了宁安侯府的暗卫之列,苏八身形与她相似,性子温柔,功夫也好,擅医,虽不及林安,却也十分过人。
最重要的是,苏八的易容功夫,出神入化,世上无几人可识破。
十一的隐匿功夫过人,又擅长追踪,便常常被派出去追查消息和人。
“下去上药吧。”苏诺浅笑了下,看在旁人眼里,似是满园梨花骤开。
十一呼吸一窒,待榻上的人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才骤然反应过来,一张小脸突然便红的不成样子了,匆匆低了头敛了气息,不动声色的退了下去。
她性子木讷了些,私下里看见主子这样的美人便容易发愣,这么多年了,却还是没有一点儿长进。
还好,暗卫的本能让她不至于泄了气息。
主子私下喜静。
十一离去之后,苏诺径自揉了揉眉心,愈发烦躁了几分。忍不住开口唤了人进来,“来人。”
外界传言虽不近实,却也没怎么说错。
她确实尤为依赖那首曲子,倒是不至于夜夜要听,只是心浮气躁,或者十分疲累时,很是能安心凝神罢了。
就像此刻,她心里生了郁气难解,有人弹奏那首清心曲,确实能安抚几分。
进来的是琴璇琴乐,手上还抱了琴。
“不必进来内室,在屏风后即可。”
进来的二人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屏风后软塌上的人斜倚在榻上,衣着随意,外衣衣角甚至已经落在了地上。
“是。”恭恭敬敬的垂头应了,二人便在屏风后将琴安置好。
抚琴的是琴乐,她的琴技,是琴字侍女里最为出色的。
而琴璇则是低着头退至门口,轻声唤了人进来将浴桶抬了出去。全程悄无声息,显然是已经有人特意吩咐过了,手下脚下要放轻些。
苏诺只是合着眼,丝毫不去理会室内那些细微的响动,直到那些下人都出去,琴璇轻轻合了门退回琴乐一旁侯着。
她还是一动未动。
另一旁,暗牢。
“陛下,请随草民来。”苏严引着人自水榭往后走,脸上的神色肃然了几分。
一郡太守是三品官,在天灾之年,不只修了这亭台楼阁俱全,景致宜人的宅子,还私设了正经的水牢,怎么看,都不是个好的。
“尔等怎敢拘着本官这么多日,本官什么都没做,放本官出去。”
还未走近,牢里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
“怎么回事?”不是关了许久,怎么还如此精力十足。
他记得,这季军,不是个文臣?
“回陛下,我家老爷虽留了品级在,却终究已经是卸了官任之人,历来又低调了些,想来已经有许多人已然忘了,其身上还留着品级在。”
苏严说的极其自然,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羞赫。
“所以做事诸有不便,未曾为难过一次这位季太守,只是遣了人扣着人,未动刑,未审问。”
所以,这位季太守可能是觉得,自己依旧无辜,而他家老爷,是不敢而不是不屑于动他。
作者有话要说:em...下一章发糖糖呦~
em...应该,大概,是糖糖吧
嘿嘿嘿,是前世呦~
不接这章呀
第37章 前世
苏诺自榻上惊坐而起时,天还黑着,可是暗处的人,却如失了魂魄一般,枯坐了许久,才将将动了动手指。
好半晌,才溢出一声笑来。
可是笑的极苦,极痛。
她骤然忆起了从前,幼时,她也是有可能,阳春白雪过一生的。
虽父侯对外宣称,宁安侯府诞下的是个小世子,但是幼时的她便长的雌雄不辩,说是个白净些的小公子,或者玉雪团子一样的小女孩儿,都是有人信的。
她学过小子该学的骑射武艺,也学过女子的琴棋书画,女红礼仪。
曾外出去神医谷长住,也曾在街头鲜衣怒马。
因着苏八自幼与她身形相近,几乎一致,相当于她的金蝉脱壳之法,给了她诸多自由。
是啊,当初,那个温温柔柔的姑娘,也不是给她养的另一条命啊,不是货真价实死遁的退路啊。
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变了呢?
是她骤然被掳走,数月不归时?
还是她初次服了林安改造嗓子的药物,一袭白衣,奔付京都之际呢?
她记得,她逃了回去看见父侯时,那个一向坚毅的男人赤红了眼,却只是轻轻的将她拥进了怀里,连问一句,只有有些哽咽的一句,“回来就好。”
失了一生挚友,唯一的亲生骨肉失踪,挚友之子下落不明,那个男人却依旧直着腰,强硬的撑着,却夜里,自己女儿的窗外,泣不成声。
她怎么不知道呢,一直知道的啊。
那时的她,也不过十一二岁,纵然年少出色了几分,也未历过什么血雨腥风,独自一人受制于人,又失了内力任人鱼肉时,怎么能半点惧怕也无呢?
可是她是天之骄子,是父侯和母亲的唯一骨肉,还是师傅的弟子,她要活着回去,不能让父侯和母亲失望,也不能让自己的师尊失望。
她还记得,那个曾经不怎么温柔的男人,满目愧疚的看着她,温和的嘱咐她一定要活着的样子。
那时初回府的她,夜里确实得听着那首清心曲才能安眠。
父侯在窗外时,其实她还未睡着。
怎么能轻易入眠呢?那时的自己,已经是精疲力尽了呀,却还是生怕,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依旧被困在某处,还未脱身。
那个人,是她受困许久,第一个等来的熟人,也是救她于水火之人,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那时的她,是快恢复了内力,也是故意引了官兵过来,可是精神已经快濒临崩溃的少女,若是未听见那曲清心曲,只怕是这一生,都无法好过了。
纵是干干净净的活着了,也忘不了那些,受人所困,看见不能忍之事也无力施救的绝望。
皇子逼宫,一死一伤,先帝崩殂,那人被赶鸭子上架,她若不去,那个人该怎么坐稳帝位呢。
朝中大臣,有几个会忠于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