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兰花目露茫然,不知道她指的是谁。
她眼神微挑,看向黑红着一张脸的马铁柱。
一时间,屋子静下来。那四个青年都屏住呼吸,紧紧盯着牛兰花。牛兰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忙摇头,“不…不行,铁柱是我的兄弟。”
马铁柱失望地耷着眼,双肩垮下。
牛兰花看到他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眼神慢慢起变化,最后看看晏玉楼,又看看那几名男子,像是在想什么。
最后豪爽拍掌,大声宣布,“我早就说过让兄弟们不要折腾,外面的男子哪里愿意和我成亲,他们非不信邪。侯爷说得没错,强扭的瓜不甜。这些人既然不愿娶我,我何必强留他们。铁柱,你把人放了吧。”
马铁柱双眼一亮,故意虎着脸瓮声瓮气地催促那几人,那几人对着晏玉楼千恩万谢,然后跟着走了。
“贺二爷,且慢。”
晏玉楼叫住姬桑,对牛兰花道:“大当家,我与这位贺二爷算是旧识,可否让我和他说几句话。”
牛兰花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去数回,终于同意。
众人出去,晏实等人守在外面。
屋子里只剩下姬桑一人,他静静地立着,似乎并不是被人关着,而像是此处本就是他的地盘。她默默看着他,觉得自己以前或许大错特错。
她总以为姓姬的与她实力相当,两人角逐暗斗从来都是不分伯仲。然而最近这种想法渐渐站不住脚,他发现他身上有许多的谜团和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这样的他,颠覆了她的认知。
“你怎么会在这里?”
“和无归一样,自是被人抓来充婿的。”
她定定看着他,半个字都不相信。他给她的感觉越发的难测,她压根不相信他会被人抓来,除非他是自愿的。
“你觉得我会信?”
“为何不信我?”
“我如何信你?”
他的算计、他的城府还有他的野心,一切的一切都让她不敢相信。他凭什么认为她应该信任他,就因为他们曾经有过一夜春风,何其荒谬。
“世间能信之人唯骨肉挚友忠仆,国公爷与我非亲非故,何来信任一说?”
他默然,双眸紧紧盯着她的眼,像是看透她淡然表情下真正的想法。她神色不变,与他对视。两人视线较量彼此毫不退缩。
突然他表情放松,人更加贴近,“你说貌美的女人不可信,包括你自己吗?”
又来了,他又变成那个精分的样子。她捕捉到他话里的意思,眉头紧紧地皱起。这句话是她不久之前对晏实说过的话,他是怎么知道的?
晏实不可能背叛她,当里在场的还有采翠和花姑。采翠当然不可能卖主,唯一的可能就是花姑。
“你收买了花姑?”
他没有否认。
她的心里略不是滋味,说实话她没有想过花姑会背着自己向他通风报信。她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他,或许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行踪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你堂堂国公,没想到居然会利用一个女子。花姑不过是个无根的浮萍,你利用那样的女子是何居心,难道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没有利用她,她得知我痴情于你,自愿替我报信的。外人尚且看出来我的心意,你为何视而不见?若论貌美无人能及你,你的意思是你的话不能信。我是否可以认为,你心口不一言不由衷,其实你从未怀疑过我,你的心里一直都是信我的,对吗?”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如此喜欢自欺欺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觉得戏耍我很好玩吗?你当我看不出来吗?要是我猜得不错,牛兰花是你的人吧,你才是这个山寨幕后的当家。”
他以拳抵唇,低低笑起来,“无归就是聪明,我从未想过要瞒你。你要是想知道,我会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
她神色微冷,表情变得极为严肃,“你的私事我不想知道,你背后做的勾当我会亲自去查。我奉劝你一句,敛财可以谋权也可以,万不可行谋逆之事,否则我会亲手替大启除害。”
“你在担心我?”
“国公爷你是眼瞎吗?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担心你。念在我们同僚一场我在好言相劝,免得大家日后难看。你有你的野心和报负,我有我的路要走。若是殊途同归我们自是能亦友亦敌,要是你执意违抗天命一意孤行,那么我们只能是敌人。除了这两种关系,你我之间万没有第三种可能,望你悉知,莫要再说一些让人误会似是而非的话。”
他低低的笑声在屋子里格外清晰,沉沉闷闷的好似古琴。她的五官因为疾言倨色而显得十分生动,倒映在他清漠的眸中。
寨子里的灯火和喧闹都与他们无关,甚至外面等候的人也可以当成不存在。他的眼里心中只有眼前的女子,她理直气壮的样子让人爱得牙痒痒,偏又奈她不何。
“无归,你知不知道,每当你底气不足时你的表情比平时都要严肃凛然,不知情的人都以为你坦荡磊落,却不知你是在心虚。若是这里有镜子,你可以看看自己此时的模样,你分明是关心我,为何不承认?”
她心头一恼,神情更是严肃。
他说得没错,自己确实越是心虚的时候越会虚张声势大义凛然,她以前的好官声就是这样来的。她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没想到他竟然看破。果然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对手,这句话说诚不欺人。
“我心虚什么?”
“你有,你在害怕。你害怕自己心不由己,你害怕我言行不一,表面与你情深款款实则背后算计你。你更害怕身份被揭穿,侯府所有人都被你牵连。所以你不敢相信我,更不敢和我交心。”
他步步逼近,每说一句话就更近一步,直到他们之间仅余半步。
她想后退,但是她没有。
他说的都对,这些确实都是她的顾虑。可是那又怎么样?难道她要为了转瞬即逝的男女之情置晏家上下于不顾?那样的话,莫说她会千夫所指,晏家恐怕再无抬头之日。宫里的五姐,还有小皇帝都将受她的牵连而变得处境尴尬被动。
她不能因一时之欢丧失理智,更不能将身家性命托付他人。何况她越来越看不透他,对于一切未知的危险有着本能的抗拒。
“说得你好像比我自己还要懂我自己,你不觉得可笑吗?你可别忘记我们彼此的立场,更别忘记我们身上所肩负的责任。前些日子你国公府门外一群佳人静候,想来回京后你就会有美相伴,何苦执着我这棵不开花的铁树。他日我若身败名裂,国公爷照旧能娶妻纳妾开枝散叶。世人提及我,必是谩骂与唾弃,而之于国公爷你不过是一桩艳事。我与国公爷不同,我输不起!”
说得这么明白,他应该清楚她的意思。男人的口头承诺什么用都没有,若是信了就是傻瓜。他不可能不娶妻,不光会娶妻而且还会纳妾。她确实不信他能做到自己所说的不娶妻,即使她曾因这句话动容过,亦不能改变什么。
男女游戏,她玩不起。
姬桑坐下来,单手撑着头,垂眸时眼窝下一抹青色。
“无归,陪我坐一会儿。”
仿佛拳头打在棉花上,她不由气结,更多的是懊恼。她说那些话做什么?说了又有什么意义,什么都不能改变。改变不了他的想法,更改变不了他们的立场。不过是徒劳无功,偏她还真的上心。
“国公爷慢坐,我…”
一只手拉住正欲离开的她,她低头看去,对上他疲倦的眼神,“无归,我三天都未合眼,实在是困得紧。”
“你何必与我说这些。”
“我除了和你说,还能和谁说?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终有一日你会信我。乖,听话,陪我一会儿,就一小会。”
她想走,可是她的脚像是定住一般挪不开。
怔神间,他无奈叹息起身,将她拉着坐在一起,“无归,你方才说得没错。这山寨原是我的,不过眼下却说不好。除了我的人,这里面还混了不少人进来,他们各怀心思各有阴谋。我原不想把你扯进来,但是谁让我们这般心有灵犀,你居然自己撞了上来。”
敢情还是她自找的。
她别过脸,不想看到他,这厮此时的样子好生无赖。
“你一个国公居然通匪,你知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无归,我原以为还要一段日子才能与你相见。不想这么快就能见到,我很是欢喜。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好清静,我们就像一对寻常夫妻一样可以安安静静地说话。”
鬼才和他是夫妻,他又开始胡说八道。她呼地推开他起身,直接出门。
此时天已黑,有人的屋子里都点上灯火。远远看去,只觉得是散落在黑幕之中的点点星火。夜风寒凉气温骤降,不知名的鸟兽叫声不绝于耳。
这里仿佛世外桃源一般宁静祥和,压根不像土匪窝子。晏实等人还守在门外,牛兰花象征性的派了两个小喽啰留下,自己早已离开。
晏实赶紧迎上来,“侯爷,我们现在怎么办?”
“走。”
“我看谁敢走!”
一道声音响起,急步走来四名男子。
前三人分别是寨子里的二当家、三当家、四当家,加上五当家冯世贤。三位当家刚从山下回来,一回来就听说冯世贤把当朝的荣昌侯给抓进山寨,当下争论不休。
出声是三当家,姓洪名止水,年近四十,个头不高身形壮实。
“随便什么人都敢冒充一品侯爷,真当我们是傻子不成。”
“三哥,五弟说他是荣昌侯,总不会错。”说话的是四当家吴梁,面白有须很是清瘦,看起来有一股文人的气质。”
冯世贤阴鸷的目光微闪,“我离京几年,或许是认岔了人。想来荣昌侯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出现在雁秋山,定是相似之人冒充的。”
二当家是个小老头儿,一双眼看起来小而精明。他一直没有出声,任凭其他几位争来争去。他们争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要不要杀了冒充侯爷的人。
即是晏玉楼。
晏玉楼唇角勾起,敢情有人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她处理掉,好来个死无对证。
当真是好得很。
姬桑这厮养匪为患,手下的人居然对勋爵起杀心。如此胆大包天大逆不道,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难道真如他所说这寨子里混进了其他居心不良的人。
“想不到冯公子年纪不大,眼神却这般不好使。三年不见,你连本官都认不出来,怪不得会混到如此田地。也罢,幸好此地还有一人认得本官,且那人冯公子也认识。贺二爷,麻烦你出来一下。”
话音一落,姬桑从屋内出来。
冯世贤瞳孔瞪大,怎么可能?
信国公怎么也会在此?
第45章 为什么
晏玉楼将冯世贤的反应看在眼里,若说她是冯家的仇人,姬桑就应该是冯家背后的靠山。当时她为立威信拿冯家开刀,未偿没有和姬桑斗法的因素。
冯世贤的祖父是信国公府的亲信,冯家自是为信国公府马首是瞻。他可以否认自己的身份,万不敢否认姬桑的身份。
“冯公子,这位贺二爷你总该不会认错吧?”
姬桑的气场摆在那里,几位当家的神色隐晦。
晏玉楼笑容不变,“这位贺二爷从宣京来,他与我是旧识。冯公子有何疑问大可以问他,想来他的话你定是信的。”
“贺…二爷,您怎么在这?”冯世贤头皮发麻,实在是想不到这尊神会出现。心里骂了几万遍,不知哪个不长眼的连信国公都敢劫。
他这厢犹疑不定,另外几人可就没有什么好耐心。
“什么侯爷二爷的,我们不认识也没有听说过。那些大人物远在京城,怎么可能跑到我们这里?分明是这小子故弄玄虚,冒充什么侯爷想讹上我们。几位兄弟,你们且听我一听,对付这样的人就应该心狠手辣永绝后患,免得他日反受其害。”
四当家的话一出,三当家立马反驳。
“四弟,你忘记大姐的话了。大姐可是发过话的,我们不可滥杀无辜。他们既不是江洋大盗又不是为富不仁,我们不能杀!”
“大姐大姐,你未免太过窝囊。她一个女人,嫁人生子才是正事。也就你们几个软骨头,成天听一个女人的话…”
论年纪,他们都比牛兰花年长,这声大姐叫得未免有些不太甘愿。尤其他们是男子,牛兰花是女子,也就更加不情愿。
但他们都算是后来加入山寨的,不得不认牛兰花为老大。
“谁敢不听我的话。”
牛兰花人未到声已到,走在前面的马铁柱狠狠瞪着四当家,扬了一下手中的拳头,“你们哪个敢不听大当家的话,先过我的拳头。”
论武力,这些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牛兰花先是向晏玉楼赔罪,说自己约束手下不当。转脸一沉,目光凌厉地看向那几位当家,最后落在四当家的身上。
“四弟,我居然不知你心里从未服过我。也罢,我们山寨庙小容不下你这样的大佛,你且自行离去吧,日后莫要说是我的人。”
“大姐,四弟是一时之气,你不要和他一般计较。”三当家打着圆场,扯了一下四当家,四当家不肯服软。
牛兰花怒极生笑,“好,既然你想做老大不服我的管,那你现在就走吧。我们山寨里没有你这样动不动就杀人的人,没得败坏我的名声。”
“哼,大当家装什么好人。你不就是看这两人生得好看,你想招为夫婿。说什么名声,咱们占山为匪的人哪里还有什么名声,你何必自欺欺人。你再是装得好,他们也不会娶你。既然得不到,还不如杀了的好,眼不见为净。”
“好哇,你今天可算是说了实话,原来你们从不曾服过我。既然如此你们何必留在山寨,念在我们相识一场我不杀你,你赶紧走吧。”
四当家脸上挂着一个奇怪的笑容,似笑非笑地看着牛兰花。“大当家想赶我走,怕是没那么容易。”
牛兰花声音都变了,“洪止水,你刚才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