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晏琬琰看到香囊挂在摇篮上面,虽然有些不太高兴却还是觉得能接受。
安儿两岁多,早就会走了。两岁多的孩子,对什么事物都好奇。这里抓抓那里翻翻,不到一会儿就弄乱不少东西。那小老虎的香囊随着摇篮一起晃,立马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也有一个小香囊,不过并不是小老虎图案的。他一把扯住那个香囊不放,又扯不下来急得是哇哇大哭。
采翠连忙帮他取下来,他拿在手里这才停止哭声。
“这是娘送给康哥儿的,你还给康哥儿。”
“…不,要,安儿要…”
晏琬琰心想着一个香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既然安儿想玩,那就玩一会吧。小孩子嘛玩腻了自然就不会要了。
安儿得了这个小玩具,便一直紧紧抓在手上,谁都要不走。临走的时候晏琬琰才从他手里拿出来,重新系在摇篮上面。
当天夜里,安儿发起热来。起先以为是寒热,开了一剂药喝。到天亮的时候热还退不下去,身上还起了几个红疙瘩。
大夫是侯府的,守了一夜,待瞧见那几个红疙瘩,心下是一个大咯噔。他心有怀疑,不敢有所隐瞒,忙将自己的怀疑告诉晏玉楼。
晏玉楼吃惊不已,“你可看清楚了?”
“不敢肯定,但就怕万一。”
大夫怀疑安儿是出天花,这可是要人命的玩意儿,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便是有一丝怀疑也不敢冒险。
晏琬琰怎么也不愿意相信,当下哭起来,“呆在府里好好的,不过是出了几个疹子怎么就成天花了?楼儿…要是天花可怎么办?”
当务之急,不是追究病从何起的时候,首先是隔离再确定诊治方案。安儿还小,因为难受一直哭个不停。这个时候,要是有母亲陪在身边是最好的。
但是晏琬琰只顾着哭,一句没提要亲自照顾安儿的话。最后还是一个三等丫头主动站出来,说愿意陪着安儿。
杜氏看得是叹息不已,琬琰这孩子,真是越发的让人心寒了。
晏玉楼许诺那位丫头,如果安儿病好立马给她一个良籍,将来嫁人由侯府出嫁妆。若是真有万一没有熬过去,则会抚恤她的老子娘和兄弟。
她磕了三个响头,义无反顾地进了安儿的屋子。
天花二字,在这个时代闻之令人色变。晏玉楼对什么牛痘之法知道一些,但眼下也已是来不及。宣京稍微有些名声的大夫都被请到侯府,便是宫里的御医也来了三位。
听着安儿撕心裂肺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晏玉楼的心狠狠揪在一起。这病虽然令人胆寒,但发病并不是毫无缘由,安儿是怎么染上的?
晏琬琰只知道哭,说什么发病那天白日里还好好的,晚上就发起了热。又说她和孩子们都没出过府,只到过杜氏的院子和晏玉楼的院子,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染上了这病。杜氏听得越发心寒,四女儿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她这个做外祖母的和楼儿做舅舅的害安儿不成?
晏玉楼倒是没什么感觉,对一个人失望至极,也就变得无所谓。晏琬琰哭诉的话倒是不无道理,安儿连侯府都没有出过,为什么会染上?会不会有什么带了什么东西进府?
将府中的下人全部召齐审问一遍,甚至所有下人的屋子都搜查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夜深人静时,她静静坐在康哥儿的摇篮前。不是她阴谋论,她始终觉得如果有人想害侯府里的孩子,那个孩子肯定不是安哥儿,而是她的儿子康哥儿。
“这几日,安儿是不是都来过咱们院子?”她问采翠。
“是,生病的那天下午,四姑奶奶还带着安儿表少爷来过。”
晏玉楼站起身来,打量着自己的房间,“你好好想一想,这几天安儿都做了些什么。”
采翠认真回想起来,等说到香囊时,晏玉楼脸色一变。那个香囊还挂在康哥儿的摇篮上,小老虎的绣图栩栩如生。
她眯起眼来,取下那个香囊。
“你拿这个给朱太医,让他看看。”
采翠心一惊,立马明白她的意思。用帕子包着那个香囊快速跑出去,交给朱太医。朱太医先是闻了闻,然后拆开仔细检查。
他的眉头越皱越深,最后慢慢松开。
“就是这个东西。”
他带着拆开的香囊去见晏玉楼,晏玉楼听到他的话眼眸越来越冷。好一招毒计,谁也不知道这玲珑精致的香囊面料居然是用水痘的脓汁泡过的。
大人接触时间不长不会有事,但小孩子抵抗能力弱,很容易被染上。这个香囊若真是让康哥儿戴了,此怕现在染上水痘就是康哥儿。
她越想越后怕,当下命人将晏琬琰身边的人全部捆了。
晏琬琰红肿着两只泪眼,连声责问为什么抓她身边的人。她的安儿出了事,居然还把她身边的也抓起来,楼儿是什么意思?
“楼儿,你这是做什么?”
晏玉楼看着她,如果眼神能杀人,她现在怕是死了八百回。出事的安儿,她应该是不知情的,这也是晏玉楼没有动她的原因。
“你可知道安儿是如何染上的水痘?”
“…我哪里知道,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晏琬琰被她的眼神吓到,一时间忘记哭了。
杜氏也赶了过来,一看这情形,心里也是一惊。
“楼儿,可是找到安儿发病的原因了?”
晏玉楼深吸一口气,将那拆开的香囊放在桌上,“就是这个,这香囊的布料是被水痘脓汁泡过的,安儿就是被它染上的。”
“不…不可能!”
晏琬琰尖叫起来,看向被捆住的赖妈妈。
晏玉楼眯起眼,也看了过去。
“这香囊是你做的?”
赖妈妈脸色煞白,浑身抖个不停,“…是奴婢做的,但是奴婢真不知道这布料被那脏东西染过的…侯爷明查…”
“明查?”晏玉楼冷冷一笑,方才晏琬琰送她的那只香囊她也让朱太医看过,并没有问题。所以东西是冲着康哥儿去的。
“说吧,布料是哪里来的?”
“…奴婢不知道,是从侯府库房里领的…”
晏琬琰跟着拼命点头,“没错,是我让她去领的。”
晏玉楼冷冷看过去,这个四姐该精明的时候不精明,不该犯蠢的时候犯蠢。侯府的布料不会有问题,真要有问题,也不可能恰好是那小块有问题。
有问题的只能是人。
“那你说说,这个香囊从取布料到做好,有几人经过手?”
晏琬琰不说话了,东西从取布料到做好只有赖妈妈一人经手。她的眼神惊疑不定起来,赖妈妈一向对她忠心,难道是为了她,所以才会除掉康哥儿?
“…夫人,奴婢对您忠心耿耿,您救救奴婢啊…这事不是奴婢做的,谁知道是哪个小人在背后暗害奴婢…”
“楼儿,赖妈妈一向对我忠心,你会不会搞错了?”
此时的晏琬琰,已经深深被赖妈妈的忠心所感动。这样一个敢于冒死为自己打算的婆子,普天之下哪里去找第二个。
她完全没有想到正在受苦的安儿,也没有去想如果真是康哥儿染上水痘,又是什么样的后果。她满心都是对方对自己的忠心,这种满足感盖过了一切。
杜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样的事情本来就应该是后院主母处理的。楼儿身为侯爷,还要被内宅之事所累,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不称职。
她对四女儿是失望透顶,安儿还生死未卜,琬琰这个当娘的还在替这个婆子说话。
“审,给我好好审,我就不信审不出来!敢咬死不开口,直接乱棍打死!”
“母亲不用担心,除了死人,否则审讯之下没有不开口的。”
晏玉楼说得森寒,那些被捆住的下人齐齐打了一个冷战,犹如被刀架在脖子上,眼看着就要落下来。对死的恐惧让所有人哭起来,求饶声不断。
那个赖妈妈是哭得最大声的,仿佛真是被人冤枉。那哀求的眼神看着晏琬琰,晏琬琰觉得自己是唯一能救她的人。
“楼儿…赖妈妈跟了我多年,从京中到浒洲,要不是她在我身边,我真不知道在浒洲是怎么熬过来的…她一向忠心定然不会做出如此背主之事,你千万要查清楚还她一个清白。”
晏玉楼怒极,眼神骇人。
“她是清白的?你可别忘记了,你的儿子正在受苦!你说你去浒洲是受罪,都是有这个婆子你才熬过来。合着我这个弟弟是恶人,是我让阮从焕去的浒洲,也是我让你跟去受罪。你儿子是在我的侯府染上的病,所以是我这弟弟害你。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晏琬琰吓到了,眼泪哗哗的流,就是不反驳。
晏玉楼的脸色更是冰冷,她从对方的表情中知道,自己怕是件件说中,这个四姐就是这么想的。或许四姐心里一直有怨,怨他们把她嫁进阮家。
那些人被带下去,当晚孟进和董子澄从侯府角门进来。有人将他们引到侯府的一间屋子,然后关上了门。
子夜过后,受不住的赖妈妈终于招认。晏玉楼听到孟进和董子澄的审讯结果,脸沉得吓人,当即果断否决。
因为赖妈妈招认的幕后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姬桑。
第75章 坚信
她否认得太快,语气太过笃定。
孟进和董子澄互看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不解。董子澄比孟进好一点,之前人人都在传侯爷不会回来时,是信国公告诉他侯爷一定会回来的。
事实证明,信国公没有说假话,侯爷真的完好无损地归京。
他心里琢磨着,或许信国公和侯爷之间是什么同盟关系。他们两人一定达成过某种约定,所以信国公坚定侯爷不会死,而侯爷也相信信国公不会害小世子。
只是那个赖婆子是受过极刑之后才招供的,这种刑讯之下不会还有人耍花招。
“侯爷,人心难测。那婆子说早在她还没和阮夫人出京之时,就被信国公收卖。”
董子澄的意思是在提醒晏玉楼,也许现在信国公府有意示好。但几年前就不好说了,那时候正是两人斗得最厉害的时候。
晏玉楼冷着一张脸,她知道人心难测。在桃林那一夜之前,如果有人告诉她信国公收买侯府的下人想害她,她定然相信。但在雁秋山时,他能义无反顾随自己跳下山崖,足见他对自己的心意。如果幕后之人真是他,这世间她不知还有谁能相信。
她坚定摇头,“不是他!”
孟进皱起眉来,侯爷一直和信国公不对付,怎么这么肯定不是信国公做的。难道侯爷忘记上次浒洲之行差点丧命的事情吗?
那件事情大家都传是信国公做的,难道侯爷自己没有怀疑过吗?
“侯爷,那婆子不像说谎,信国公一直与您作对,他有害您的理由。”
晏玉楼垂眸,他怎么可能有害她的理由,康哥儿是他的亲骨肉,他疼都为不及,怎么可能会用那样下作的法子害自己的孩子。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啊。这世上就算所有的人会害康哥儿,他也不会。
“不是他。”
这下孟进沉默了。
晏玉楼起身,沉着一张脸,“走,再审审那个婆子。”
董子澄和孟进连忙跟上,一起到了关赖婆子的地方。要不是那身上的衣服还能看出样子来,她几乎都认不出这个人是赖妈妈。
全身没有一处好肉,像一团烂泥似的。
人被泼醒,烂泥之中抬起一张脸,脸是完好的。
看到晏玉楼,赖妈妈恐惧地尖叫起来,“侯爷…奴婢已经招了…奴婢全都招了,是信国公…是信国公让奴婢干的。求您让人给奴婢一个痛快吧!”
晏玉楼俯首睨看着她,眼眸冷如寒霜,“你说是信国公让你做的,你可曾私下亲眼见过他?”
“…没有,奴婢这样一个低贱的人,信国公怎么可能亲自见…是他府上的一个婆子…是那个婆子说的…”
“那你怎么肯定那个婆子就是信国公的人?”
赖妈妈痛苦地嚎叫起来,她浑身都痛,没有一块好肉。如今不求活路,只求别人能给自己一个痛快。
“…奴婢不知道,奴婢不知道…她给了奴婢一千两银子。一千两啊…呜呜,奴婢一辈子也赚不到啊…求求侯爷,奴婢什么都招了,您给奴婢一个痛快吧!奴婢求您了求您了…”
晏玉楼怎么可能会给她一个痛快,她在起心害康哥儿的时候就应该想过后果。一千两银子,荣昌侯府的小世子就值一千两银子,真是该死!
她开始想爬过来,看着就像一团烂泥在蠕动。
“求您了…求您了…”
晏玉楼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睨视着。
“那婆子多大年纪,什么长相?”
董子澄呈上一张画像,这是此前根据赖婆子的供述画下来的,上面还有赖婆子的画押。极为普通的一个婆子,丢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
如此特征模糊,极容易让人忘记的长相,大多都是做细作的料。
晏玉楼想到的这婆子既然在出京之前就被人收买,这几年在浒洲时定然没少使坏。阮从焕和四姐的关系变成那样,其中一定有这婆子的手笔。
“人吊着气,别轻易让她死了。”
赖妈妈一听,嚎喊得更是凄厉,“…奴婢都招了,是信国公做的,侯爷您给奴婢一个痛快吧!”
晏玉楼恍若未闻,她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善心之人。对于害她的人,她自认为做不到善良大度。这个婆子敢害康哥儿,就得承受她的怒火。她毫不心软地离开,一出屋子便看到哭得双眼红肿的晏琬琰。
“楼儿,我都听见了,赖妈妈全招了,是信国公在暗中使坏,你把她放了吧。看在她对我忠心一片,侍候我多年的份上,你就饶她一命吧。”
晏琬琰没有看到里面的情形,她还不知道便是放了赖妈妈,人也是活不成的。她倒不真认为事情是信国公指使的,只想着赖妈妈没有牵扯她,可见是个忠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