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此话一出,韩暮刚松动的脸色倏然变得阴沉。
王湛转而一叹:“哎,以老奴看,您不若先将她收入房里,等过段日子,她伤情好了心绪稳定了些,您再逢时机提娶她的事这样既能避一避圣上锋芒,还能和她婚前多培养些感情,最恰当不过,反正她人在您眼皮子底下又不会跟人跑了,不是?”
韩暮眸色闪烁,抿紧唇一语不发。
王湛不知他想什么,张嘴就要再劝,就听韩暮忽而冷声道:“派人速速去宜州查秦坚的案子,这事要在暗地里悄悄的查。”
王湛不意公子忽然转了话峰,刚要应下,忽而发愁道;“那老奴方才说的话……”
韩暮却是幽了声:“我成亲之日,岳父怎么能还不在场?”
“……”王湛。
敢情方才他绞尽脑汁想出来劝公子的话白说了?
王湛知再劝无用,苦着脸应下离去了。
韩暮负手立在寒风里许久,直到堵住心头的那股燥闷感消退了些,他才挪动脚步准备推门入内,可双手刚触到门框,却似烫着般缩了回去。
知她不喜他,他还恃酒行凶逼.迫她做了那等事,她应该很恨他吧?此时屋中的她是不是正缩在榻角里抱膝痛哭,会不会诅咒谩骂他趁人之危卑鄙无耻,甚至……恨不得拿刀一刀宰了他?
他摇头苦笑。
若她能这般对他,他心里还会好受些,这至少证明她心里有他,可若她……还和以往一样若无其事,面对这样冷情冷心的她,他到底该怎么做?
起初在她没找他为她爹翻案之前,他是恨她的,可这恨中求而不得所占居多。
直到那日在韩府她大胆的亲他并说要委身与他时,他面上震怒异常,心底却在窃喜,喜她终于肯爱他,又恨她为了救她爹连身为女儿家尊严也不要了。
抱着这爱恨交织的心理,他将她强行留在自己身边。
原想着……这样也好,或许她和他相处中,她会慢慢的爱上他。
可她偏不,识出他是她的朋友“木三“的她,看他的眼神震惊喜悦无以言表,可却唯独没有他最想要的“爱”。
多年对她求而不得的执念一瞬冲破他的理智,他对她说了强占她的话,原以为她不会赴约,可最后她却来了。
其实,他和她一样,都是可为爱而狂的人。
若这份爱情彼此给予对方,他们将是这世上最令人艳羡的佳偶,可惜的是,他的给了她,她的……给了柳时明。
于是,他明知她是为了求他替她爹翻案才委身与他,并不是因为爱他,可他还是高兴的无以复加。
他不后悔今夜强迫她,哪怕明知她不喜。
他要叫她知晓,今后站在她跟前的男人不再是她的朋友“木三”。而是个会取.悦她会逼.迫她更会强占她的男人,逼.迫她从身心接受这个男人。
可到最后,最紧要的关头,看着她局促惊惧的模样,他却怯懦了。
他怕她脸上那双盛满笑意的眸子因他自此变得灰暗,不再明媚,于是……他放过了她。
事后,他甚至怯弱的不敢直视她,怕从她眸中看到憎恨厌恶,哪会令他难堪的想杀了自己。尤其是在听到她讲述当年他错怪她的事的时候……
他如抓到救命稻草般丢下那句怕她委身自己想不开的假话,几乎是落荒而逃。
可他的心遗落在她那,哪怕她不屑要,今后他依旧会陪着她走下去,直到斗转星移,岁月混沌……
…….
夜已深,外面鸡鸣渐起。
倌倌双眸通红的抱膝坐在榻上一直未睡,倒不是伤心自己身子被男人摸光亲光感到伤怀不能接受,而是她不知待会儿要如何面对“木三。”
这好比一贫如洗的她忽然被人告知自己将得到一份巨额家财,她欢喜若狂,要去领这份巨额家财时,却被巨额家财的主人告知他搞错了,家财并不属于她。
真是尴尬夹杂着失落令人呼吸困难。
她的朋友“木三”忽然变成了她的未婚夫,今后她和他成亲后自己会被他睡一辈子,他们再也做不成朋友。
若将来她和他举案齐眉夫妻和睦还好说,若她和他感情不和变成一对怨偶,那她岂不是失掉朋友的同时,还失掉个夫君?
倌倌心头复杂难言,愁的睡不着觉,索性下榻穿好绣鞋,准备回自己屋中冷静冷静,刚推开房门,猝然看到韩暮人站在房门外,他脸色阴沉的可怖,眸色紧紧的锁着她。
倌倌一惊,就听韩暮哑声问:“你要去哪?”
见他盯着她的目光炙热露骨,是男人盯着女人的眼神,再非以往做她朋友时淡淡沉静目光,不知怎的镇定的倌倌忽然变得慌措,她心头砰砰疾跳,只一刹那就红了脸,胡诌道:“……我肚子饿了,想回去吃点东西。”
听了她话的韩暮似松了口气,他眉峰一挑,似是不信,抬脚跻身屋内,他身量高大似座小山般堵住房门,倌倌被他逼得朝后连退了几步,退回了屋子。
“我房中就有吃的,在这吃完再走。”他撩袍坐在桌案前,下巴点着桌案上几盘精致的糕点。
倌倌这会儿哪有心情吃这个?她顿时垮了脸,硬着头皮一步一挪的坐在桌案前,拿起糕点急急塞入嘴里想赶紧吃完就走人,许是吃的太急,吃糕点从没噎过的她竟噎住了。
卡在喉咙眼的糕点似无数片鱼鳞,令她难受的吞吐不出,霎时眼底飙出点点泪花,倌倌忙抓起手边泥壶倒水喝,韩暮已快速的提起酒壶凑在她唇边,“先喝口酒。”
倌倌也顾不得羞燥,趁着他的手连喝几大口酒将卡在嗓子眼的糕点冲下去,待喉咙那股难受劲过去。她刚喘口气,就听韩暮挑唇,一本正经的道。
“吃慢点,我又不会和你抢。”
以往木三最喜欢抢她的糕点吃,每次为了不让他吃她的糕点,她都要和他大打出手,倌倌下意识张嘴就要笑骂他:“那也要看你抢不抢的过我。”可话到嘴边却成了:“我不想吃了。”
许是两人刚做了亲密的事的缘故,和他相处时似乎有种不同以往的可称之为“羞燥”的情绪一瞬袭上她的心头,倌倌窘迫的忙丢下糕点。
“不合胃口?”韩暮蓦地变得紧张,声音却听起来低哑宠溺:“你想吃哪种糕点,我让下人端来。”
倌倌想说自己想回去,抬头,猝然撞入男人凌厉的眸光里,她吓的身子一抖瑟,怂着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低若蚊蝇的道:“我想去如厕。”
人有三急,这样说韩暮再不通情达理也该放自己回去了吧?倌倌舔.了唇角,害臊的想。
男人目光巡视在她脸上,缓慢的挑起唇角,倌倌只觉没好事,不料男人却痛快的答应。“行,快去快回。”
倌倌心中大喜忙要颔首,就听韩暮皱着眉煞有其事的说:“不过,这间客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南边毗邻坟苑,北靠荒山,时常有豺狼鬼魅出没,你可要小心点。”
“……”倌倌。
方才还没尿.意,如今被韩暮一说,倒勾起了她想如厕的尿.意。
因客栈地处偏僻,装潢简陋,并未盖如厕的地方,她和任道萱投栈时又将夜壶遗落在了马车上,眼下青枝和任道萱已睡着了,她不想叫醒两人陪自己去如厕,若她要去如厕,势必要走出客栈,可这夜深人静的……她忽然不敢自己单独去了。
“怎么?害怕?”韩暮似察觉到她犹疑,他手指扣着桌案诧异的问:“要不我陪你去?”
他尾音稍稍上扬,是强忍着憋笑的语气,倌倌却听出戏谑的恶趣味来。
“不用!”她囧的将脚一跺,转身就要走。
怕什么!不就是豺狼鬼魅嘛,来一个她打一个,来两个她赶一双!
还没等她迈出房门,韩暮的大掌忽的拍住门框,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慢吞吞的自下而上的看她,颇有些嫌弃的道:“正好我也内急,我带你过去。”
他语气随意的好似他是她最好的闺蜜,两人可以大半夜同伴去如厕!!!
惊骇的倌倌竟怂的无言以对:“……”
为了不让自己被尿.意憋死,委曲求全的倌倌,一路跟着韩暮出了客栈。
四下漆黑,夜风刮过左侧一大.片密林,枝丫簌簌轻响,方才还大义凛然要拳踢鬼魅的倌倌吓得似个鹌鹑,心提到嗓子眼,攥着衣袖警惕的看着四周。
走在她前面的韩暮皱了皱眉,忽然驻足。
他淡声道:“倌倌,你看你左手边的树后是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
正惊惧的倌倌吓得“啊”的一声,身子紧紧的伏在韩暮的左臂膀上,紧闭双目发颤的问:“是什么?”
韩暮瞥了眼左边黑梭梭的密林,唇角一抽,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将人扣入怀里紧紧拥着,一本正经道:“哦,没甚么,只是几缕青绿鬼火,似是赶着投胎朝你身后去了,这种鬼魅伤不到人的。”
倌倌:“……”
作者有话要说: 通知:6.26号凌晨要上夹子不更新了,明晚双更补上。
推基友文:《穿成七十年代娇娇媳》by夏挽歌
顾锦文看了一本年代文,书中与她同名的重生女配是个渣女
她各种娇媚柔软,趾高气昂不听女主劝告一心只想离婚去城里
穿书后,顾锦文趟在病床上
渣女深沉俊朗的丈夫守在病床头,对着她说:“那就离婚吧。”
顾锦文看着他淋了一身雨,秀出一身健硕的肌肉,于心不忍:“我考虑考虑。”
第26章
倌倌霎时想到曾看到的话本子中孤魂野鬼的模样,张着血盆大嘴的恶鬼,瞪着状若血窟窿的眼,吊着舌头,从坟头里飘出来排队的去黄泉投胎。
而这些本是话本子上才存在的鬼魂,此刻正从她身后飘过去!想想都心惊肉跳。
倌倌吓得心跳都要骤停了,也顾不得羞涩,将头深深埋入韩暮臂弯里,磕磕巴巴的问:“……他们走了吗?”
“嗯。”她人胆子大的没边,竟会怕鬼?韩暮皱起矜贵的眉头,收起逗她的心思,柔声道:“不信你回头看看?”
怀里的倌倌闻言,先迟疑了下,而后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这才扒拉着他衣襟缓缓的抬头,越过他肩头朝后试探的偷瞄了一眼,忙又缩回来,几次探看后,这才心有余悸的拍着小胸脯,庆幸道:“好险好险。”
她整个人似只受惊的兔子,萌动又可爱的紧。
韩暮好笑的咧了下唇角:“……”
倌倌扭回头,猝然撞到韩暮偷笑自己,似对她行为相当无语。
她这才察觉自己正窝在他怀里,霎时窘红了脸,忙从他怀里撤出来想说些什么缓解尴尬,就听韩暮忽然道:“不是要去如厕?前面就是。”
倌倌一愣,随即顺着他目光看去。
迷蒙夜色中,隐可窥到前面不远处有一堵半人多高的小土坡,勉强能遮住人,这对于荒郊野外夜壶不在身边的人来说,已是最佳的地点。
可同时,刚刚才缓和的尴尬势如破竹般席卷而来。
看看她深更半夜的和一个大男人在荒郊野外讨论什么!不是花前月下对月吟诗这等高雅之举,而是讨论这么个隐秘的问题。饶是她自诩自己脸皮够厚也顿感燥的厉害。
“我在前面等你。”再看韩暮,他面上却远比她镇定,丢下这句话,便目不斜视的朝前去了。
这一刻,倌倌险些对他君子的行为感激的痛哭流涕。
待人走后,她忙奔到矮墙后方便,待出来后,韩暮并未如往常那般讥诮她。
他只淡淡的瞥她一眼,似在确认她有无大碍。倌倌便硬着头皮小声道:“我好了。”
韩暮“嗯”了声,他这才收回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慢慢的领着她朝客栈方向走。
饶是他这回没讥笑她,倌倌也尴尬的厉害。
这等稀疏平常的小事,若放在两人以往,她面对“木三”时定多会尴尬,而今夜不知怎的除了尴尬外,她竟感到羞燥无比,以致于一路上人都显得十分沉默。
多年不见,当初那个木讷的少年“木三”,褪去了眉眼间的青稚,长成了如松柏般傲气凌然的男人,熟悉中夹杂着陌生,好似换成了一个人,再非是能和她嬉闹玩耍的玩伴。
她忽然想问问他,当年他是怎么从山洪中逃生的?又是怎么变成韩暮的?再不济,问他一句这些年他过得好不好也行,可话到嘴边,却似跟鱼刺般卡在喉头再也问不出。
“小心。”她正想的出神,忽的手腕被韩暮猛地攥.住朝他方向一扯,她身子被那股力道带着堪堪避开了自己脚前方凸起的一堆乱石。
回过神来的倌倌,心有余悸的朝韩暮瞥去一眼,低若蚊蝇的道:“谢谢。”
韩暮黑沉着脸似并不领情,只听他轻嗤道:“走路冒冒失失的。”
他语气里六分关切,四分紧张,却和以往“木三”嫌弃她做事毛躁的口气一个样,似乎经过岁月洗礼的“木三”虽看着陌生的令人恍惚,可却依旧是她最熟悉的那个人。
霎时,倌倌心底乱糟糟的各种念头一哄而散,她笑着快走几步走到韩暮跟前,试着和以往和木三相处时一样,双手负后倒着走,眼露淘气的道:“那又怎样?谁说女子生来就要走路端庄的?”
韩暮似被她堵的说不出话,颇为嫌弃的睨她一眼,冷嗤道:“牙尖嘴利。”
“呀,那也是你纵的。”倌倌笑的似只偷到鸡的小狐狸,得意的似要把尾巴摇上天,再非方才忐忑惊怕他的模样。
韩暮眸底泄.出一丝柔意,嘴上却冷嗤道:“巧舌如簧,怎么不去说书去?”
被他讥讽的倌倌丝毫不恼,她睁着亮晶晶的眸子,煞有其事的道:“行,明日.你帮我准备一块上好的惊堂木,我这就去街头支个摊子说书谋生去。”
韩暮唇角微不可查的一抽,却冷着脸答应的痛快:“行,明日我去南京办差,你留在这贵地好好说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