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陆珩的身子日渐衰弱,范老夫人想起了避世的巫族,传闻巫医有大能,她费尽辛苦才将巫祁请来,巫祁也确实不愧巫族的盛名,他稳住了陆珩的性命,叫陆珩能吊着一口气。
可这只是暂时的法子,若是想要陆珩醒来康复,那还需要一味药引——人血药引。
范老夫人乍听之下心中大骇,谁都知道以人血为药引乃是伤天理的,巫族神秘,又出自远古,故而有这等神秘的手段。
纵然范老夫人心中不愿,但为了陆珩的命,还是遣人去寻能救陆珩命的血。
齐国势大,镇国公府更是其中勋贵,想寻一些固定出生时辰的女子还是颇容易的,可把她们接到府中取血之后却发现对陆珩的病无效。
巫祁只道要看命,冥冥之中定会有能救陆珩的血。
大齐向来以仁孝治天下,纵然是勋贵人家也不可随意伤害丫鬟的性命,更别提取血这等骇人听闻之事,所以才有了合八字取血看是否会冲撞陆珩的说辞。
于是,这一年下来,桃香居里多了许多这样的丫鬟,实则都是为了治陆珩的病,可没想到直到现在都没有寻到,那些买来的丫鬟要么拨去其他的地方,要么遣回牙婆处,倒也相安无事,无人发现。
可是现在已是一年后了,巫祁说若是还不能寻到合适的药引,陆珩必死无疑。
范老夫人想到这里握紧了手,这是她大儿子留下的唯一血脉,她无论如何都得保下来。
正在这时,十安惊讶的叫起来,声音颤抖着道:“老夫人,巫医,世子他……他的手指方才动了!”说到后来时已是流出了眼泪。
一时激动之下,范老夫人竟是起不了身,她的手握着椅柄:“巫祁,快,快看看珩哥儿……”
巫祁也颇惊讶,他连忙过去帮陆珩诊脉,屋里无人敢发出动静,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声音难得的带着一丝情绪:“老夫人,药引终于有效了,世子的病有希望了。”
巫祁的话让范老夫人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她连连哭道:“好,好……”
过了半晌,范老夫人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安嬷嬷,看好那味药引,切记,一点差错都出不得,”她的神情也由方才的欢喜变的冷彻。
桑桑被带到了一个很隐蔽的偏院,这偏院里只有她一个人,门外还有护卫看守,丫鬟把她带到这里后就走了。
天寒地冻,桑桑又刚刚失了血,她也不想为难自己,就挑了偏院的次间。
这屋子的摆设显然比桃香居要好上百倍,入目便是整套的黑漆彭牙四方桌,乌木雕花的屏风隔做了里外间,绕过屏风则是黄花梨木的架子床,一旁还有百宝嵌柜,当真是精致的房间。
桑桑忍不住苦笑,这么好的房间,怎么可能让一个伺候人的丫鬟住,这越发印证了她的想法——她被当做了药引。
眼见着天色变黑,桑桑也不着急,她知道一会儿肯定会来人的。
果然不出桑桑所料,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安嬷嬷就领着一个小丫鬟过来了,这回安嬷嬷终于正眼看桑桑了。
桑桑请安嬷嬷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却一声不吭。
安嬷嬷看了看镇定的桑桑,心中有些奇怪,寻常的小娘子若是遇上了这等事,早就又哭又闹了,哪里会像桑桑一般。
安嬷嬷想起桑桑过了年才十五岁,也就是说今年才十四岁,还是个小孩子,再一想她将来要面对的……她忍不住怜惜桑桑。
“桑桑,你也猜到了是不是?”
良久,桑桑才点了点头,她真的成了……药引了。
安嬷嬷看着桑桑纤细的身子骨,心道这也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宝儿,如今却成了药引,她怜爱之情顿生:“咱们府上的世子染了怪病,你的血……能救世子的命,老夫人安排你住在这儿,你的好日子且在后头呢,等世子好了,老夫人一定会给你足够的金银财宝的。”
安嬷嬷知道不能吓坏了桑桑,故意挑好话说,屋子里一时间都是安嬷嬷的声音。
桑桑却没有听进去,她颤抖的手暴露了真实的想法,没错,她害怕,她好端端的在家里睡觉就穿越了,穿越后竟还被当成了陆珩的药引!
十四岁的原主可能不知道,桑桑却知道这事根本不似安嬷嬷说的那般。
是,若治好了陆珩的命,她一定少不了赏赐,可谁知道到那时候她还有没有命在,陆珩病重,谁知道需要多少血,长年累月下来,定会失血过多,到时候能不能活着还要再说,毕竟这儿可是医术不发达的古代。
安嬷嬷说的口都渴了,却发现桑桑呆呆地看着桌上的青瓷茶碗,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的样子。
安嬷嬷舒了口气,转过了话头:“日后你就在这儿住着,”她指了指身后的丫鬟道:“宝珠是拨过来照顾你的,日后定有不方便的地方,宝珠做事麻利,定能照顾好你。”
宝珠向桑桑福了福身:“姑娘。”
“行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先用膳吧,”安嬷嬷说完便走了。
宝珠把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在桌上:“姑娘,这些菜品都是小厨房专门为您做的,您也饿了吧,快些吃吧,省的凉了。”
宝珠把菜品摆好,桑桑却迟迟没有动弹,她小心翼翼问道:“姑娘,怎么了,可是不合口?”
桌上摆着的都是清淡补血的菜,再就是补血的汤羹,桑桑嗤笑出声:“宝珠,我现在就只是一味药引了,”在范老夫人那些人眼里,她的命也不算命吧。
宝珠吓了一跳,她想了想还是安慰桑桑:“姑娘,怎么会呢,等世子好了,您的好日子就来了。”
桑桑站起身:“宝珠,你看见外面的护卫了吗,我再也走不出这里了,这叫什么好日子,谁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到那时候。”
桑桑不再说话了,她没有胃口,她合衣躺在床上。
宝珠想的太过简单了,就说现在,她就出不去这座偏院,她会被一次又一次的取血,成为陆珩的人血药罐,就算等陆珩好了,那时候这具被当做血库的身子还能活下去吗?
桑桑觉得好累,她想回到现代,不能做什么劳什子的药引,甚至不能自由的活着。
宝珠看着桌上的膳食逐渐变凉,桑桑都没有出来,她将原样的膳食收拾好,不禁想到如果自己是桑桑,她还会不会觉得这是好日子。
上一次取血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巫祁就又来了。
既然已经成了药引,桑桑也不想为难自己,她穿了件月色绣折枝花的夹袄半倚在床榻上,身后是宝珠摞好的软枕,靠着舒服的紧。
桑桑将袖子撩起,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手腕,美的不可思议,只除了上次取血留下来的狰狞的伤痕,生生的破坏了这美感。
巫祁坐在桑桑对面,他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袍,越发显得俊美无匹,桑桑心不在焉的想巫祁这模样比一些小鲜肉都好看。
巫祁从药箱中取出匕首,精准的划在桑桑的手腕上。
皮肉翻开,鲜红的血涌出,桑桑的面色也越发苍白,她再没发出声音,甚至还饶有兴趣的看着巫祁,她接收了原主的记忆,知道巫族的神秘以及巫医的强大,也知道了自己的血确实能救陆珩的命,可还是弄不清楚其中的道理,作为一个现代人,她还是有些不相信。
每次取血都是一样,初时血流的很快,到后来就慢下来了,屋子里没人说话,只能听见血滴滴答答的声音,宝珠甚至不敢去看,她终于认识到了,这不是好日子,倒更像是地狱……
接了大半碗的血,桑桑面白如纸,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当真是我见犹怜,可巫祁却像看不见似的,他细心的给桑桑包扎伤口。
“会留下疤痕吗?”桑桑问。
巫祁一愣,他抬眼就看见桑桑微蹙的眉毛,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也没有笑了。
他还以为这小姑娘不会痛,他想起日后桑桑会遭受的罪,竟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然后道:“我会给你用最好的药膏,”可伤口会日益增多,再好的药膏也无用。
“我知道了,”桑桑静静地道,“陆……世子,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巫祁缠着纱布的手一顿,他看着桑桑漆黑的眼睛,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
第5章
巫祁半垂了眼眸,继续为桑桑包扎伤口,然后才淡淡地道:“我是为救治世子而来,初见世子时他便已昏睡,故而未曾有机会与世子结识。”
桑桑“嗯”了一声表示回应,她有些遗憾,她想知道更多关于陆珩的事,可眼下只能慢慢等了,总会有机会的。
巫祁继续缠绕纱布,想了想还是道:“桑桑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桑桑额上泛出些许冷汗来,闻言笑道:“你也瞧见了,我的血成了世子的药引,我的血拢共就那么多,总是要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吧,”若那世子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亦或是仗势欺人的公孙,那她的血当真是浪费了。
巫祁不说话了,他身为巫医,自然知道血有多重要,也知道眼前的姑娘会越发虚弱,他向来无知无觉的心中忽然生出些许不一样的情绪,然后硬邦邦的安慰她道:“待日后世子好了,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桑桑掀唇轻笑,眼前的巫医怕是醉心于巫术,不知世俗之事,她以后哪里会那么轻易出去,不过她也不打算说这个。
桑桑忽然想起巫祁是范老夫人极力请回来的巫医,想必医术相当高明,受人敬仰,按说给出诊疗方案也就罢了,怎会亲自来取血甚至包扎,这些应当是药童的活计,她这般想着也就问了出来。
巫祁好半晌都没有说话,他终于包扎好了桑桑,也没有抬头,只是道:“我的医术是要稍好一些的,”不会浪费珍贵的血,也不会留下太过狰狞的疤痕。
巫祁说完便提着药箱走了,急匆匆的,像是有人在追赶着他似的。
桑桑一愣,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巫祁的耳朵竟然泛红了……她着实没想到,看上去妖异俊美的巫祁竟然如此羞涩。
这边宝珠端过来新熬好的乌鸡汤,一口口地喂给桑桑,收拾停当后又为桑桑掖好了被角:“姑娘,您好好睡着吧,养足精神。”
屋子里归于干净,紫檀座香炉燃出甜甜的香,桑桑想她是得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她不能就这么认命,她才不要做陆珩的人血药引,她要逃走,要离开。
待在偏院里的日子似乎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又似乎度日如年,桑桑未曾踏出过一步偏院,更遑论逃走,因为她几乎躺在床榻上起不来了。
宝珠又端过来一碗黑乎乎的药:“姑娘,喝了吧。”
桑桑缓缓地吞下这碗黑黑的药汁,这是巫祁为她新研制的药,能够增血补气,她失了太多的血,须得吃药了。
宝珠看的心酸,好容易喂完药,趁着把药碗端走的间隙,她连忙用袖角擦了擦眼角的泪,她看不下去了,桑桑太可怜了。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桑桑就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身上一点肉都没有了,初见时那个笑起来时有梨涡的姑娘,现在眉宇间已然全是愁绪了。
“宝珠,还有梅子糖吗?”
“诶,姑娘,还有呢,”宝珠快步走过去,自从喝药开始,桑桑总是嫌苦,屋子里就常备梅子糖了。
桑桑把糖含在口中,似乎身子骨都轻松了几分。
她原本打算逃走,现在想来当真是天方夜谭,这偏院时刻有人把守,她根本出不了门,而随着陆珩的逐渐康复,需要的血也越来越多,这一月来她几乎数不清巫祁来过多少次,到后来刀锋割破肌肤,几乎没有血淌出来。
桑桑问巫祁,这样要到什么时候,巫祁眉头紧锁,说要等陆珩彻底清醒后才可以,到那时就不必如此频繁的取血。
眼下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桑桑觉得她的身子都被掏空了,她甚至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桑桑觉得她要死了,再这样下去,她可能真的会死,她闭上了眼睛,纤细的只剩骨头的手甚至没有力气抬起来。
别人穿越都变成侯门贵女,天之骄女,为何她穿成一味药引,她还不想死,桑桑咬着唇瓣,她还是要活下去,说不定就有什么机会逃走。
正在这时候,外面响起一连串的鞭炮声,接着就是喧闹的人声,似乎是在庆祝什么的样子,桑桑侧过头:“宝珠,你出去看看,外头怎么了?”
宝珠步子很快,回来的时候面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姑娘,世子他……醒了!”
桑桑愣了好半晌,陆珩醒了,也就是说不会再需要如此多的血了,她可以趁此机会养好身子,说不准会有机会逃走,她又重拾了希望。
因为这个喜讯,桑桑破天荒的睡得有些晚,这个晚上,她做了个梦,一个奇怪的梦。
桑桑回到了现代的家中,好像没有穿越过一般,她有些奇怪,忽然瞧见书桌上多了一本书,她坐在椅子上,捧起书读了起来。
书的扉页上便是简介,桑桑一看之下便惊呼出声,因为这书的主角竟然叫陆珩,和她所熟悉的陆珩一般无二。
桑桑心下震惊,连忙读了下去。
书中主角陆珩,乃是大齐朝镇国公府的世子,出身显赫,是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然而实际情况却非如此,甚至可以说是母亲不疼,亲妹不爱,世子之位也摇摇欲坠,唯有一个年迈的祖母关心他。
桑桑看到这里很是不解,她穿过来也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怎么不知道这些情况,她连忙读下去。
原来老国公爷早亡,将爵位传给了陆珩的父亲陆敬章,可一次出征,陆敬章意外战死,留下了尚年幼的陆珩兄妹,当时朝局不稳,就算是镇国公府也波及其中,陆珩太小,做不得国公的位子,为了阖府安危,范老夫人不得不上书将爵位传给陆珩的叔父,也就是陆敬章的亲弟陆敬彦。
镇国公府顺利度过危机,可爵位也让给二房了,老夫人自觉对不住大房血脉,又上书将世子之位传给陆珩,陆珩这才成了世子。
陆敬彦做了国公爷,自然想把爵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可陆珩却是世子,这可关系到身家爵位,自然是一番明争暗斗。
以上这些便是背景介绍了。
再之后故事继续,讲陆珩如何坐稳世子之位,后来又是怎样入朝为官,逐步成为手握大权的重臣,再往后更是谋夺天下,成为大齐的皇帝,成为皇帝后他也没有满足,甚至将目光放到了大魏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