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心中暗笑,这丫头是在宫里待得腻了,这才拐着弯儿的打着她的名头说要出去,桑桑就故意顺着她道:“宫外可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巫月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圣女,后天就是七夕节,我听说大齐的七夕办的可热闹了,街上到夜里都会亮如白昼,小娘子和公子们都会出门上街,热闹的不得了,还有许多活动,我们就那天出去吧。”
巫月说完小脸就皱起来了,她到底还是太年轻了,竟这样就给暴露了,哪有像她说的这么详细的,分明是提前做了功课的,根本不是为了让圣女解乏。
桑桑含笑:“也好,听你的。”
巫月一惊,这就答应了,她兴高采烈地道:“那我过会儿就去准备您后天要用的衣裳首饰,”直是开心极了的样子。
正巧这时外头有人来报:“圣女,摄政王来了。”
这会儿正是傍晚的时候,按说陆珩该回府的,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桑桑道:“快请进来。”
巫月连忙端过茶壶,等陆珩坐下后给陆珩斟了一碗茶,然后退到后面去。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桑桑心中有些着急,难不成是又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可事情的发展却与她想象的全然不同,只见陆珩从袖袍间拿出了一个像是手帕的东西,桑桑有些疑惑,巫月都忍不住抬眼去看。
一层层轻纱被解开,只见里头是如云团一般的糕点,正是云片糕,细细看着竟然还透着热气,陆珩把糕点给桑桑:“方才出了宫在街上瞧见的,我想起来你一向喜欢这些糕点,就买了回来,现在还热着,趁热吃吧。”
只说他想起她喜欢糕点,就带进宫里,可却全然没提其中的艰辛,比如这么长的路,糕点却还透着热气,比如他随时将她记挂在心上……
桑桑尝了一口,糕点还温热着,酥软香甜,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不敢看陆珩的眼睛,只好低着头含混道:“很好吃。”
陆珩向来冷彻的眼中透出几分笑意:“你喜欢就好。”
他给桑桑倒了碗茶:“慢慢吃,别噎到,”然后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对了,后天是七夕,城里面很是热闹,听闻晚上还会放烟火,我们一起去看,好嘛?”
陆珩怕桑桑拒绝,又想起个由头道:“赵煜的夫人一直记挂着你,想着再见见你。”
赵煜的夫人程锦茵……桑桑点点头:“也好,我回来这么久了,却还没见程姐姐,正好一道去。”
见桑桑答应,陆珩唇角勾起,然后和桑桑说起旁的事。
就像是闲话家常一样,几乎插不进去第三个人,后头立着的巫月眉头却皱起来,她一直陪在桑桑身边,自然最是了解桑桑。
她也看出来摄政王喜欢圣女,但圣女却一直是拒绝的态度,从前更是厌恶,她也没怎么在意,可如今不知道怎的,圣女和摄政王之间竟然能对坐闲话,尤其说话时的那股子情态……隐隐让她生忧。
巫月何尝不知道桑桑此时的心已经松动了,虽说现在还没什么大碍,可若是再这样下去的话却说不定了。
她抬眼看桑桑,桑桑坐在椅子上,清艳的脸上挂着笑,眉眼弯弯。
巫月低下头,她想起离开巫族时被交托的嘱咐……
良久,巫月下定了决心,毕竟这都是为了圣女好。
第94章
七夕很快就到了。
巫月早就给桑桑准备好了这天要穿的衣裳,上身是莲青色绣折枝花纹的襟子,下身是一条元青半白的挑线裙,腰间配的则是一条浅色的宫绦,配的首饰也是时新的样式,尤其是一双白玉耳坠,越发衬的桑桑容色不凡。
巫月看着镜中的桑桑,感慨道:“巫月是日日陪在圣女身边的呢,可到如今还没适应圣女的美貌。”
桑桑转过头:“你这张小嘴儿倒生的好,会说话。”
巫月笑的眉眼弯弯:“圣女,眼下天色已经半黑了,正是时候出去,估摸着到正街也该黑透了,那会儿子花灯应该都点起来了。”
桑桑点了点头,都收拾了停当以后就悄悄从后门出去了,她这身份也不适合大张旗鼓地出去,自然要悄悄的,不叫旁人发现。
说来也是因着陆珩,若非宫里守卫处都是他的人,桑桑如何能这般轻易出去而不叫旁人知晓。
马车逐渐远离宫门处,直到绕过了街巷到了人烟聚集处才停下,桑桑隔着车帘听到外头十安的声音:“圣女,您这辆马车上有印记,若是叫旁人瞧见了就不好了,王爷的马车就在前头,不如……您坐过去?”
经十安这么一提醒,桑桑倒是想起这茬来了,这儿离正街还有一段距离,她也不好走过去,眼下也只能乘陆珩的马车了。
帘子掀起,露出一只手来,那手分外白皙,指节分明,就单这一只手,竟然能瞧出几分风韵来,不是陆珩是谁。
陆珩微微探身:“上来吧,”他沉声道。
搭着陆珩的手,桑桑上了马车,这马车还是从前的模样,茶水也是从前常摆着的,随着马车行驶,微微晃动,桑桑恍惚间觉得像是回到了过去。
曾经就是在这马车里,她不小心撞上陆珩的腿,当时把她吓得不得了,还有那次,那时候偏执的陆珩变态一样地咬她的锁骨……
想到这里的时候,桑桑甚至还忆起了曾经的画面,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一般。
陆珩倒了一碗茶:“刚刚泡好的茶,润润嗓子吧。”
桑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曾经那样偏执的陆珩变成如今这般,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她能信他的话吗?
桑桑没有说话,只是接过茶碗,指腹在茶碗边缘处摩挲,她漂亮的眼睛半垂着,看不清神情。
不知道为什么,陆珩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到了桑桑在想什么,没错,他为她“变了不少”,不过也只是对她而已。
陆珩看见一旁坐着的桑桑,却想起曾经的过往,想起她幼兽一般的啜泣声,还有她细白玲珑的肌肤,和她微仰起脖颈时的淡青色血管,那是一种极度脆弱的美丽。
曾经的他为这些沉沦痴迷,如今却为了桑桑而压下了曾经的那些偏执阴郁,只是他也不知道,他能压下多久。
一路无言,过一会儿就到了正街上。
陆珩撩开了车帘:“到了,咱们先下去走一会儿,赵煜他们估摸着还有段时间才能到。”
正街上当真是热闹无比,真如巫月所言,街道两侧各处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亮如白昼,且街道两侧一溜儿摊贩,卖什么的都有,尤其街上全都是年轻的小娘子和公子们,有的互相倾慕的走在一处,却又稍稍隔着一段距离。
桑桑从前在国公府的时候等闲都出不来,也没见过这样的盛景,她在街上走着,只觉得心也跟着轻松起来,很是畅快。
看见桑桑这般高兴,陆珩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侧。
既都来了这地方,怎能不去小摊上买东西呢,桑桑沿着一溜儿的小摊逛,如今她又不缺钱,自然是看上什么就拿什么,买的不亦乐乎。
陆珩早就示意十安和巫月远远地跟在后面,这会儿自然就只有他在桑桑身侧,因而他负责付钱,还负责拿东西。
等桑桑的兴致过了些以后才发现陆珩双手都提满这些东西了,陆珩生的清贵隽秀,一贯都是不染尘埃的世家公子模样,如今这模样还是头一遭。
桑桑没忍住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脸颊梨涡隐隐,唇角翘起来,十分的可爱。
这情景落入外人眼中就是一双极登对的情侣了,尤其这两人生的这般好容貌,实属难得。
赵煜和程锦茵到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一番情景,赵煜也是头一次见到陆珩这般模样,他叹气对身侧的妻子道:“锦茵,我这陆兄这把真算是栽了,还栽的彻底,怕是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从前他也知道陆珩喜欢桑桑,知道陆珩自桑桑离开后的模样,可如今再见到这幅烟火气模样的陆珩,他才算是彻底明白。
程锦茵笑道:“你才知道啊,第一次见到桑桑时我就知道了。”
赵煜只是笑,然后上前道:“王爷,望江楼就在后头,咱们过去用膳吧,想来包厢里的菜色都备好了。”
陆珩和桑桑闻言转过头来,正是含笑立着的赵煜夫妇,桑桑面色微红,怎么正好叫赵煜夫妇瞧见,怕不是要叫他们误会了。
陆珩的面色却毫无变化,他只略皱了皱眉,然后示意十安过来,把东西都转交到十安手上后,他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仪表堂堂,权势滔天的摄政王。
世间事不过一个巧字,原来桑桑和陆珩沿着街道逛小摊,走的远了,正好就到了望江楼前面,这会儿子赵煜夫妇刚下马车,于是十分巧合地见到了这幕。
于是,只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一行人往望江楼而去。
望江楼的菜很好吃,又是照顾着桑桑的口味点的,这一顿饭用的宾主尽欢,桑桑和程锦茵还是先用完了膳,程锦茵笑道:“你们俩留在这儿喝酒,我同桑桑出去,还和从前一样。”
晚风扑面而来,还有喧闹却温暖的人声,桑桑和程锦茵缓步走在街道一侧。
桑桑感叹道:“自上次一别,再见竟是三年后了,”她瞧着程锦茵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稍稍胖了一些,眉眼间更温婉了些。
程锦茵心中感慨却更多,毕竟眼前人由从前的妾室变成了如今的圣女,她叹道:“圣女可是半点没变,甚至瞧着更美了些。”
桑桑本就容貌无双,如今身上更添了一股子气蕴,瞧着确实比从前美几分。
程锦茵接着道:“先前在望江楼里用膳时说了许多话,倒是未曾祝贺圣女寻到了家人,这当真是大喜事一件。”
桑桑一愣,自打她成为圣女后,绝大部分人都在祝贺,可大家说的都是祝贺她寻回圣女之位,却从没有人说她终于寻回家人的,程锦茵还如从前那般玲珑剔透,她先前还以为程锦茵会给陆珩做说客。
“多谢锦茵姐姐,”桑桑道。
“好了,不说这些了,今儿是七夕,出来玩儿可不是要尽兴的,咱们且好好逛一逛,”程锦茵说。
七夕节,说实话就是少男少女的节日,一路走来桑桑和程锦茵见了不知多少对暗暗倾慕的男女了。
桑桑就眼尖地发现好多人腰际都挂着一条似是彩绳一样的东西,她好奇地问道:“锦茵姐姐,大家身上的彩绳是作何用的?”
“是装饰吗,可若是装饰的话怎么会人人都有?还有些公子身上挂着好几条彩绳,”桑桑不解。
程锦茵一愣:“圣女竟然不知道?”
然后细细地解释起来,原来这彩绳叫五色彩缕,在大齐朝也算是一个风俗,在七夕这天,每个未出闺阁的小娘子都会有一条五色彩缕,若是有倾慕的公子亦或是有好感,再者就是见哪家公子生的格外俊朗,就将这五色彩缕送给那公子,算是表示情谊的一个法子。
桑桑恍然,怪不得有的公子腰际上挂了好几条五色彩缕,原来是格外受欢迎啊。
见桑桑这般问,程锦茵就拉着桑桑走到了一个小摊:“要一条五色彩缕,”很快就付了钱,然后把五色彩缕递给桑桑。
“喏,入乡随俗,圣女你也佩戴上一条吧,”程锦茵笑道。
“这……”桑桑刚要拒绝,程锦茵就拿着那五色彩缕,然后弯腰给桑桑系上,等做完了这一切,程锦茵还捋了捋五色彩缕,让五色彩缕乖顺地挂在桑桑的衣裙上。
半晌,程锦茵满意地道:“嗯,很衬圣女,”她瞧出桑桑想要拒绝的意思,连忙又道:“不过是讨个好彩头罢了,圣女只当是戴了个香囊。”
程锦茵都这样说了,桑桑哪里还能拒绝,只好戴着这五色彩缕继续沿着街道两岸走。
街上人流如织,程锦茵和桑桑说了好些这些年京中的变化,眼瞧着就要走到一旁河岸处了,河岸上种了许多树,树上又挂了花灯,河水被两岸的花灯映的波光粼粼,实在是漂亮的很。
程锦茵说着就笑了起来:“说来我那儿子最是喜欢玩水,早前小的时候还会向我撒娇说要来玩儿,可如今进了学却越发成熟了起来,整日板着一张小脸。”
她说这话时虽有抱怨,可其中却是掩不住的欢喜,桑桑想起程锦茵的儿子,就道:“正好今儿街上的新巧东西多,锦茵姐姐不如给侄儿买些回去?”
程锦茵心道也好,正好逗逗她那装小大人的儿子,还未等她说话,桑桑就又道:“我也不走远,先自己逛着,过会儿咱们还在这见面。”
“好,”程锦茵应承以后就领着丫鬟奴仆往旁边走去了。
桑桑和巫月继续沿着河道走,河道旁也摆了不少小摊,可更多的却是卖面具的,桑桑走到一家小摊前,看着这些面具。
巫月很是兴奋,她挑了个只露出下半张脸的面具:“姑娘,这面具你戴着一定好看,”这面具是银质的,上面细致地刻了花纹,十分的精致,等桑桑戴上,果然很美。
桑桑刚决定要买下这顶面具,就听见一道熟悉的人声,那声音较从前低沉了些许:“桑桑。”
桑桑侧过脸:“赵询……”她说着摘下了面具。
赵询却有些晃神,他想起了他和桑桑初遇的那一天,桑桑也是这般摘下面具,面具下的人乌发红唇,雪肤花貌,像是一场梦一般。
直到现在,赵询还记得当时的感觉,那是一瞬的心动,也是一辈子的难以忘怀。
桑桑把面具放回小摊上:“这里人声吵闹,咱们去河岸旁边说话吧,”那里人少些,还有许多树,安静不少。
巫月就十分乖巧地把那面具买下,又在原地等着,免得程锦茵回来时寻不到。
走到了一个僻静处,桑桑红唇微张:“这些日子……你过得可好?”她先开口,打破了这宁静。
说来她和赵询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上次见面还是在诚郡王举办宴会的庄子上,那天赵询过来同她坦白,说那段时间陪伴着她的不是他,而是陆珩。
上次见面是那般情境,这之后两人都不知道该如何相处,也很难再回到从前,故而就这样搁置了下来。
这件事……说到底根源还是在陆珩。
赵询笑了一下:“嗯,我过的很好,你也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