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之人只说苏娘子累了先去休息,没有透露任何细节,大家也没有多想,看见她此刻好好地回来了,都高兴地不得了。
苏宓知道官府有官府的考量,她也不想让大家担心,降低士气,问起陈家村一事时也只拣好的说,大家觉得好像也没有这么危险可怕,都不禁自责当时那一瞬间的怯弱,都说若有下次,一定冲在前面。
苏宓笑着勉励他们一番,让大家散了继续救助伤病。疲惫的士气一下子就被点燃,大家都继续投入到战斗当中。
夏行木没有走,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苏宓,“苏姐姐,你真勇敢,当时那个场景,应该没有这么轻松吧?”
苏宓摸摸她的头,笑道,“心中无畏,万事皆无畏,你也很勇敢呢。”
夏行木低下头,“昨日那将士来找人,我怕得都不敢动,真想有人赶紧站出来,我就不用去了。”
“你才多大啊?”苏宓失笑,又有些心疼,不过只是十四岁的半大小娘子,“能自告奋勇来洛阳救人,不喊苦不喊累,你已经很勇敢了。”
夏行木抬头看她,早年营养不良让她看起来瘦瘦小小的,“真的?”
“当然。”苏宓温柔一笑。
夏行木咧嘴笑了,拉着苏宓去看昨日她交给她的病人,“苏姐姐,这是你昨日交给我的,现下情况良好,完成任务!”
苏宓揉揉她额前的绒发,“做得真棒!再给他观察一日,若情况稳定,就是大好了。”
那人激动道,“多谢两位医官!”
突然外头窸窸窣窣地传来一阵响动,身旁在洛阳州府的疾医探头向外看去,认出了其中的洛阳丞并几个河南道高官,很善心地给其他人解释,“好像是上头的人来了……”
洛阳丞一边引着李承明进来,一边道,“此处便是伤病集中的地方,多亏了这几位疾医连日不休,才救回这许多百姓,是咱们洛阳百姓的大恩人哪。”
听到连日不休,李承明又微微蹙了眉,目光落在苏宓身上。
听洛阳丞提到了自己,几位疾医都起身行礼。或躺或坐的百姓却没见过这么多大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起身还是该继续躺着。
李承明已经开口,声音清朗,“诸位不必多礼,该干嘛干嘛就是,救人要紧。我就是代朝廷来看看各位,你们是大唐子民,朝廷不会弃你们于不顾,大家有什么缺的尽管跟洛阳丞提就是。”
洛阳丞赶忙接上,“是是是,诸位不必客气。”
躺在地上的病人试探着道,“俺也没啥别的要求,几位疾医辛苦了,能不能给他们多发点银钱?”
李承明笑道,“好,没问题。”
“能不能改善下伙食?也不是给我,我是病人,疾医说不能吃肉,就是给疾医们改善改善,一连几日都跟我们一样清汤寡水的,不好。”
“行。”李承明应得很快。
大家看站在中间的年轻男子应得很快,都纷纷提出要求来,有的说想加被子,有的说想喝点热汤,还有的,同样是为疾医们谋福|利,李承明都一一应下。
一位大娘靠着墙,指指苏宓道,“这位苏医官最是好看,我老太婆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娘子呢,我小儿子在洛阳府衙当差,也是个有出息的,长得也不赖,能不能给他说个亲?”
李承明笑着看向苏宓,“这个恐怕不行。”
大家都笑老大娘痴心妄想,人家都城来的小娘子,要求高着呢,谁要嫁给你儿子。
大娘笑骂道,“人家说了要求都可以提!我就说说,说还不让说了!”她也没真想,就是小儿子的婚事念叨多了,就脑子一热说了出来。
伤病处的氛围一下子就轻松热闹了起来,大家也不像一开始那么拘谨了,李承明又安抚了他们一番,让大家好生医治休息,便在洛阳丞和一众高官的簇拥中离开了伤病处。
等到李承明一走,伤病处开始讨论起他来,那大娘道,“看着这般年轻,就已位高权重,就连那洛阳丞也只能跟在他后面,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听说是当朝太子呢……”
“啊?太子怎么会来我们这儿?万一淹了洛阳,那皇帝能放心?”
“真的,我听我表弟说了,昨日陈家村大水,是太子带头修筑堤坝,垒了高台呢!”
众人面面相觑,似是不信当朝储君这样的人物会做这等工事,那大娘问起他们济世堂的疾医,“真的假的?你们长安来的,那人是太子吗?”
虽然在济世堂见过太子,可苏宓不说话,他们当然也不好说什么,眼观鼻鼻观心地手上不停,继续医治,被问得烦了,只得说,“哪能是在长安就见过太子呢?太子何等身份,岂是我们想见就见的?”
众人一听也觉得很有道理,太子应该是住在皇宫里,哪里是寻常百姓可以见到的?遂也不再继续问,话题又转到了别的地方去。
……
散了之后,洛阳丞偷偷拉了杜九思去角落里谈话,“杜特使,下官有一事相问。”
洛阳丞一开口,杜九思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问。”
“这位苏娘子,除了是武功苏氏的嫡女,特使妹妹,可还有别的什么身份?下官的意思是,好像太子殿下对她……不太一般。”
可别是太子妃良娣什么的啊,那他真拿人家当疾医,可别是得罪了太子。
见杜九思不语,洛阳丞进一步道,“若真是太子殿下的人,下官也好早做打算,有个准备,还请特使指点一二。”
杜九思突然想到李承明上午跟他说过的话,觉得此时拿来教育教育洛阳丞也不错,“您没事的话就多关心关心水患,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无需给她搞特殊,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当然。”杜九思又补充道,“安全第一,她若出了事,你也担待不起。”
杜九思说完便踱步离开,留下洛阳丞反复咀嚼这句话的意思,他懂了!他的眼睛,果然是雪亮了!
……
苏宓又是忙了一天,今日还算顺利,李承明金口一开,各项福|利保障迅速到位,病人们都安置好了,她便回了住处睡觉。
锦宜服侍她洗完澡后,苏宓便让她早点回去休息,几日连轴转,她也累得不轻。
摘了钗环,乌发泻下来,披散在肩上,顺着襦裙直达腰际。苏宓刚要吹灯,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已经这么晚了……
苏宓抿唇,尽管有了猜测,她还是问,“谁?”
门口传来轻笑声,低低沉沉的,钻进她耳朵里,“阿宓乖,把门开。”
苏宓:“……”
她走近紧闭的门框,“你回去吧,我要睡了。”
“给你带了药,喝完再睡,嗯?”
“我已经大好了,不用喝了……”
“预防用的,我请孙神医看过,他说让你喝的。”
苏宓:“……”
“你再不开,孤直接进来了啊。”
“你别!”苏宓有些慌,低头去找门锁,刚摸到,门便从外面开了,然后又迅速关上。
李承明一手端着药碗,一手负在身后,笑着看向半蹲着找东西的她。
他将药碗搁在案桌上,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挑眉看她,“你在找什么?”
苏宓看见药碗,哦,真的是喝药啊……
她抿了唇,为自己的想法而羞赧,“没……没什么。”
李承明抬抬下巴,眼神落在药碗上,示意她过来喝药。
苏宓清醒的时候,喝药一点儿也不磨蹭,一下子就喝完了。
李承明起身,光风霁月,“喝完了孤便走了,你早点休息。”
“好。”
苏宓起身相送,刚到门口,李承明突然转过身将她搂进怀里,堵在了门框上。
门框硌得她背疼,蹙眉抬眸,李承明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趁着苏宓开口,李承明顺势撬开她的唇,轻轻咬了一口,立时掀起了一阵淅淅沥沥的酥麻。
口中还漫着药物的苦涩,李承明却恍若未觉,含着她的唇一点一点慢慢磨搓。
苏宓拿手去抵他,却被他单手箍住,他轻笑,“药味有点甜。”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孙神医说了,让孤也喝点药预防一下。
ps:祝好运,别锁我
第74章 喝药
苏宓别过脸, 手一挣, 没挣开。
“你放开我!”
女郎面色绯红, 李承明已经摸清楚她什么时候是真生气什么时候是害羞, 此刻完全不怵她, 眉眼一挑, 桃花眼流光溢彩, “孙神医说了, 让孤也喝点药预防着,省得伤风。”
苏宓抬手遮住唇, 不让他再靠近,她这才反应过来,那碗药原本应该是他的!
这人还有没有羞耻心?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李承明笑,抬手去扯她手腕,“别闷着了, 一会呼吸不上了, 我不亲你了, 不亲你了, 你松开, 别闷着了。”
“你……太过孟浪。”从小大家闺秀的教养, 让苏宓说不出一句粗话, 纠结半天, 也只能说孟浪二字,想了想又觉得不够,决定教育一下他, 再给他讲讲圣贤书,“《文子·上德》有言,求诸人不如求之己,自己的药,该自己喝。”
李承明突然心口一跳,记忆重叠。前世,她也是这样一本正经地规劝,特别可爱。他又存了逗弄她的心思,故意扯着圣贤书的幌子板着脸一字一句地反驳,直把她说得面红耳赤,小手揪着衣摆不知道该如何对答。
今生他仍喜欢逗她,却不再故意板着脸了,如此可爱的小娘子,他很想知道她白皙的脸颊到底可以有多红。
“药太苦了,孤不愿喝,如此这般,倒也香甜。”
果然,苏宓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个透,再也不想听他胡言乱语,忙把他推了出去。
砰——
门重重地关上,窸窸窣窣地从屋里传来锁门的声音,李承明失笑,真的是他太过孟浪惹她不快了?
不会。李承明静静地站在门口,看里面烛火明灭,要是真生气了,她肯定已经变身冰渣子扎死他冻死他了,他还好好的,那就是没事。
想到这儿,李承明又心情愉悦起来,哼着小曲儿走了。
路过的杜九思又双叒叕看见李承明大晚上从他表妹房里出来了!他在笑什么,啊?怎么能笑得这么……
一脸饕足……
她表妹才刚好。
李承明你禽兽啊……
杜九思看着苏宓房里的灯火还亮着,思量良久,还是去扣了门。
苏宓还以为李承明去而复返,瞬间炸起,“你怎么还不走!”
杜九思一愣,想了想他应该没惹到她,遂道,“表妹,是我,你九思表兄。”
门开了。
苏宓站在里厢,歉意道,“不好意思啊表兄。”
“哦没事儿。”杜九思知道苏宓不是针对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明来意,“表妹啊,虽然我们幼时见面不多,但表兄永远是表兄,永远会在身后支持你,若是有什么委屈,尽管与表兄说。”
苏宓一脸懵,不知道杜九思为何突如其来地来一场兄妹情深。
“我知道的,谢谢表兄。”
杜九思欲言又止,苏宓替他说,“表兄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杜九思婉转地问,“你和太子他……不冷战了,你们和好了?”
和好?
苏宓一愣,差点要以为杜九思也是重生的了。
合着这一整年,杜九思都以为他们是在闹脾气冷战?
苏宓抿了抿唇,“表兄误会了,我和太子殿下,没有争吵,和好更是无从谈起。”
“你就别跟我讲这些虚的了,你和太子那些事,我还不知道吗?太子一整年都摆着一张冰山脸,不苟言笑的,旁人都说太子端方刚正,越来越有储君的样子了,就今天,笑得跟朵桃花似的,那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么?也只有你了,让他捐个钱做点好事还要偷偷摸摸的。”
苏宓一怔,“什么捐钱?”
杜九思愣住,哦,他好像话太多了。
然而苏宓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一双眸子清清冷冷地看着他,杜九思也有点想不明白他表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哪来这样清冷威压的眼神。
杜九思眼神飘忽,“就……你们那个慈安会,不是向全天下征集捐款嘛,太子也想做做善人不是?这个……他没告诉你啊?”
苏宓心口一跳,那个陇西成纪的李公子,真的是他……
苏宓看向他,“这个我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事。”
杜九思一愣,转了个弯儿,还跟捐钱有关的那就是汉王了,他颇有些为难,“嗯,他把汉王弄去之藩了……”
见苏宓抿唇不语,杜九思又道,“这个你不会也知道了吧?其他跟捐钱有关的就真的没了,也就派人保护保护你,这次洛阳可是亲自上阵……”
“杜九思!”
两人一怔,月光如水,那人隐在黑暗之中,月白长衫衣摆轻扬,拉开好看的弧度。
苏宓没想到李承明会去而复返,一时怔愣在原地,杜九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苏宓看着李承明一步步走来,裹挟着她熟悉的气息,然后落到她的瞳孔中,轻轻颤着。
目光仿佛黏腻在一起,在空气中似有星光闪耀。
“你……”
他吸吸鼻子,“杜九思瞎说呢,别听他的,孤不是因为你来的洛阳。”
欲盖弥彰。
大概是不想处于劣势,苏宓抿唇,那她就照顾一下他的自尊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