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农为本(农)——黄姜
时间:2019-10-18 08:45:53

  贫家里的女子当男人用,至于女子的那些‘德容言功’的规矩,在生存温饱面前,全都顾不上。
  周翠娘就是这样一个贫家农妇,上山砍柴,下田耕地,里里外外的活儿她样样都拿得起,不然光靠姜双五这一个壮劳力,就是把他累出个好歹来,也养不活他们一家四口人的。
  所以周翠娘是懂农活的,就算与姜双五相比,也不差什么。姜秾说的那一番话,她虽听得有些晕乎,可细细地理一理,还是能听懂的。
  周翠娘虽听懂了,但她遗憾地摇摇头:
  “前些年逃荒时,草根树皮都是好东西,但凡能活人性命的,那都是正经粮食。我并不嫌弃黄豆,如果能额外收上来许多黄豆,我只有高兴的,便是不吃也能背去卖钱,哪会去嫌弃?但像你说的那样去种黄豆和麦子,是不行的。”
  姜秾眉头蹙起,深感疑惑:“为什么不行?”
  冬小麦和春黄豆的收割及播种时间,并不冲突,且考虑到人力有限,还可以通过套种来解决,怎就不能接茬复种?
  “像你所说那样,年年岁岁的一直种下去,田地就无法得到休息,恐怕不用两年就会耗尽地力,田地也就废了。不养上个三五年,怕是不能在上面继续种麦子的,这样一来更多的都去了,不划算得很。”
  姜秾:“!!!”
  姜秾前世几十年的‘种田’生涯里,在农业种植领域里,传统化肥早已淘汰,生物有机肥也已经过时,培养液则是大行其道。
  在后世,农业生产都已经工业化,农用耕地也已全部被解放出来了,‘地力’不够?怎么还会存在这种问题!
  姜秾在后世虽已拿到农学博士学位,但她并不自满,现在思维惯性遭遇所处环境大变,致使计划遇阻,这也没什么可羞耻和难为情的。
  “沤肥。”姜秾立即提出解决办法,“多沤肥,在耕种时施加肥料,这样对田地的伤害就会降低不少。”
  周翠娘没想到女儿懂的还不少呢,不过终究是一知半懂。
  “有哪个庄稼把式,会不知道粪肥的重要?逃荒之前,我和你阿爹在耕种时,也会施些自家沤的禽畜粪肥,保持地力是一点,施肥后庄稼也能长得好些。但如今这温宁村,哪里来的粪肥?”
  姜秾终于沉默下来。
  如今这温宁村里,也就是没饿死人罢了,大多人家日子都过得拮据。
  牛羊猪狗诸如此类,需要食料喂养的牲畜,是一头都没有蓄养的。也就只有不用费心,放出去吃野菜、啄虫子,自己就能长大的鸡鸭,村里相对过得最好的人家,才会养上那么三两只。
  少了牲畜粪肥,仅有一家人的大小粪便,最多也就够给两三分菜地施肥,哪里够给十亩地的?。
  那么,沤制生物有机肥?麦秸秆、麦壳、麦麸和山里的青草腐叶等,倒是容易取得。
  不,没有麦麸,麦麸要留给人吃。事实上一般在磨麦子时,根本就没筛出麸皮,就把麦麸混在面粉里一起吃,这样吃到肚里的分量就能多些。
  不过,这里没有粉碎机器,不能轻松地就把麦秸秆等原料打碎成粉末,沤制有机肥时怕是会很麻烦。
  若是没有机器粉碎或者人力剁碎原料,直接就沤制有机肥,不仅会耗费很长时间和精力,肥力也会受到影响。
  那调配培养液?
  这里条件简陋,没有必需的仪器,原料配比、温度、含氧度及温度等数据,不能做到精确控制,调配营养液也不太行得通。
  周翠娘见女儿皱着眉,想来心里该是不欢喜了。
  女儿高高兴兴地想帮他们分担农活,还想教导他们种地,却都行不通,不欢喜也在情理之中。
  “好了,既然你是把黄豆种到了地里去,今天这事也就算了。”周翠娘将柴火条.子插到围起小院的篱笆墙上,想着留下说不定以后还用得上呢。
  “但你要记住今天的教训!以后还敢不让我知道,就偷拿家里粮食的话,我就真打死你算了!”
  “给我说清楚的话,我又不是不准。哼!记住了没?还有你作为一个姐姐,平时要记挂着你弟些,他才三岁!虽然家里没甚危险东西,我也托过隔壁夏婶子,她答应了帮忙搭把眼看顾一二,你弟倒也跑不丢,但他毕竟还小,不能留你阿弟一个在家,记住了没?”
  教训儿女,周翠娘早已习惯连吼带吓,才好让他们记住教训,今后不敢再犯。
  来此已有个把月时间了,姜秾也已习惯周翠娘的说话方式,点头承诺:“嗯,记住了。”
  会有今天这一顿教训,只因姜秾下意识地还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成年人,她已习惯能为自身言行负全责,不需再去征求他人同意。这才没有和周翠娘他们说上一声,就直接拿了黄豆种去播种。
  然而事实上,她现在只是一个生理年龄为九岁的小孩子而已。
  前世她是家中独生女,没有与兄弟姐妹一起生活的经验,如今既有了一个弟弟,今天又得到了教训,她也就牢牢地记住了:以后如果出门,要顾及到弟弟一些。
  ……
  在不影响小麦种植的情况下,充分利用土地加大黄豆种植,以接茬复种方式增收,从而解决家中窘境,这件事暂不可行。
  姜秾初战失利!
  但姜秾并不会因这一次失利,就一蹶不振。她以前做科研,虽成果格外喜人,也还是经历过不少次的失败,她能够承受得住失败。
  一时失利罢了,不必心急。
  姜秾将原计划调整过,之后首要是解决土地施肥难题,再同时进行粮种的定向选择,尽快改良驯化出良种。
 
 
第4章 衣、食、住
  转换时空来到古代,姜秾周遭的环境,陡然就恶劣了千百倍。
  住的是黄泥蓬草屋,所幸房龄尚短,维护得当,遮风挡雨不成问题。
  吃的是含麸皮剌嗓子的面食,有时还直接吃清水蒸煮的麦粒(麦饭),菜就是自家菜园子里种的菜蔬,饭菜里不见丁点油星。
  穿的是补丁叠补丁的麻衣,麻衣粗糙刺痒,不过穿久了磨旧了柔软了,贴身穿倒也能行。
  姜秾全靠深植于基因血脉中对种田(不!对农学和农业)的深爱之情,在七情六欲中占据住主导地位,且她本就不好口腹之欲,方才能这么快就认清并接受现实,接着忍受住了糟糕的境况。
  ……
  姜秾仰脖抬头,眯眼看看头顶偏斜角度不大的太阳……
  晚饭时间还很早呢,不知道待会儿的午后加餐麦粉糊糊,有没有她的份?
  据说大人教训小孩子,打过之后,或许还会施以‘饿一顿饭’的惩罚,好让小孩子牢记教训。
  从来没被动饿过肚子的姜秾,忧心忡忡,于是打算去小灶屋帮周翠娘烧火,不知有无可能看在她勤快的份儿上,不施以‘饿一顿饭’的惩罚?
  想到就做,姜秾抬起腿迈开步,然后就差一点、就要被绊倒了!
  姜秾最终没被绊倒,不过三岁小豆丁弟弟姜金,此刻正仰倒在地上,蜷着胳膊腿儿,似一只被掀翻的小乌龟。
  小豆丁本就生了一双大眼,又因身体瘦弱脸上少肉,凸显得一双眼就更大了,眼里包着泪水儿时,那真是轻易就能惹人揪心!
  他是要哭了吗?哗啦啦流眼泪的那种哭?那要哄他吗?怎么哄……
  姜秾心里慌得很,面上却没多大表情。
  小豆丁扯开嗓子:“呜啊!呜啊!啊呜呜~”
  姜秾:“……”
  姜秾面无表情,俯视着地上四脚朝天的‘小乌龟’。
  “呜呜,嘤呜呜嘤……”
  小豆丁的嚎哭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哗啦啦直流的眼泪也慢慢收住,最后险险地包在眼里,显得一双大眼愈发湿漉漉。
  见此,姜秾点点头夸奖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就很好,接下来,你就自己站起来。”
  被阿姐掀翻在地,又被吓得不敢放声哭,只能硬生生收住泪珠儿,最后姐阿还不抱他,还要让他自己站起来!
  小豆丁,觉得他超委屈!
  但小豆丁想到,阿姐刚才挨打了,又莫名觉得或许阿姐挨的这顿打,和他找阿娘要烧黄豆吃有关。虽然还是不太明白究竟为什么,但他就是不好意思再哭闹了。
  小豆丁,有一点点心虚。
  于是,被掀翻在地的小乌龟,一个骨碌在地上翻了半个身,脸朝下、趴地上后,再才支胳膊曲腿,最后就自己站了起来!
  姜秾盯住小豆丁滚了一身泥灰,已经染成土黄色的褐衣长裤,终于开口唤到:“你过来。”
  小豆丁颠颠儿地走过去,姜秾抬起胳膊,扬手拍打起来。
  小豆丁以为阿姐是在打他,可怜又可爱的一双大眼看着阿姐,声音脆甜软糯地哀求:“阿姐~我不敢了,不敢再找阿娘要烧黄豆吃了,阿姐你别打我~”
  “咕噜噜~”是姜秾肚子里传出的声音,她是真的饿了,只是听到‘烧黄豆’,肚子就快速响应了。
  姜秾没有停下拍打,不过手上力道更放轻了些,“阿姐拍打你不是在报复出气,而是为了拍掉你衣服上的泥灰,你衣裤脏了,给你拍干净。”
  姜金乖乖地‘哦!’了声。
  不一会儿,周翠娘弯腰从小灶屋里出来,对姐弟两喊:“过来吃麦糊!一天到晚都在嚷着要吃,吃吃吃,怎就饿得这么快咯……”
  一个月的时间,让姜秾养成了在周翠娘念叨时不开口反驳的习惯。姜金说话还不太顺溜,还没学会如何反驳。
  周翠娘爱念叨就随她念吧,反正不管她嘴里怎样念叨,最后还不是在午后时特意从田里回来一趟,就为给姐弟两煮麦粉糊糊加餐。
  姜秾慢慢地迈着步子,和小豆丁一起往小灶屋走去,去喝上半碗麦粉糊糊加餐,填一填肚子。
  姜秾正端着碗慢条斯理地喝糊糊,周翠娘一边看着姜金以防他手不稳摔了碗,一边说到:“浓娃儿,以后中午你们姐弟两的麦糊,就由你自个儿烧火煮,我就不从地里回来了,你已经是九岁的人,应该要学着多做些事儿了。”
  姜秾端碗的手一僵,思索一瞬后,点头答应:“好的,明白了。”
  烧火煮麦粉糊糊?姜秾不会。姜浓也没独自煮过,但都看过很多次,已经学会了步骤及要点,动手实践应该没问题吧。
  周翠娘中途回家一趟,给姜秾姐弟两煮好麦糊加餐让两人喝完,又和了面团放着让它自然发酵,等晚上回来后直接就能蒸馒头吃。做完这些,才又急忙下地去了。
  四月中, 小满者, 物致于此小得盈满。
  如今正是‘小满’前,差不多是小麦此类夏熟作物灌浆的时候。籽粒灌浆能否灌得饱满,直接影响到收成好坏,这个时期,保证小麦生长时的水分适宜,是非常重要的。
  温宁村的农人,确实不及姜秾的理论知识丰富,可也有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验。
  经验告诉他们,前些天下的那场雨还是小了些,现在地里虽还半湿着,可等大太阳再炙烤上几天,又还不下雨的话,麦子就要受旱了。
  灌浆不满,最后收上来的麦子怕会是秕麦,根本不顶什么用。
  包括姜双五夫妻两在内,村里所有农人,都在为几天后的雨水提心吊胆,也陆续有人开始去姜水里担水浇灌了,不然到时若真不下雨,再想着去担水浇灌也就来不及了。
  及早担水浇灌,到时就算真不下雨,总也能收点上来,即使是秕麦也总比绝收强些。
  夕阳落尽,天色擦黑时,姜双五和周翠娘两人,才一人担水桶、一人扛锄,收工从地里回来。
  人力担水灌溉一天,即使两人轮换,也是一件很累人的活,夫妻两人回到家时,累得都已经不想说话了。
  周翠娘中午回来那一趟,已经用含麸皮的黑面粉和了面团,这时回了家就直接上锅蒸了两屉馒头,连着明天早饭的份儿。
  馒头出锅,盛了几碗笼屉下的开水作汤,再端出一碗咸菜,也就是一顿晚饭了。
  吃完又简单洗一洗,就各自回房睡下了。
  姜家的黄泥蓬草房,坐东向西有一溜三间,居中一间堂屋,左右各一间卧房,还在院里另搭了一间低矮小灶屋。
  事实上,不仅是院里的灶屋低矮且窄小,这一溜三间坐东向西的正房,同样是不高也不大,就跟姜秾所在后世的两室一厅小户型差不多,室内面积也就五十来平,逼仄得很。
  小豆丁姜金随姜双五夫妻,睡堂屋左边一间卧房,姜秾则单独睡右边这一间。
  姜秾的房间不大,里面摆设也简单。
  两面墙相交的墙角处,是一张泥砖砌基座、上面铺木板的小床。外侧床头摆了小小一个木箱子,里面放着姜秾的秋天、夏天和冬天全部三身衣裙,(再加上一套整个穿在身上的春衣)。在小箱子的上面,放置了一个竹筐,用来放夜里脱下的衣裳。
  属于这间卧房的正经摆设,就只这些了。
  至于不属于这屋里的东西,则堆放在与床相对的那一面墙边,有箩筐、筲箕、锄头柄、蓑衣和草鞋等许多杂物。
  姜家两间卧房的两张床上,都是在最下面垫一席姜双五自织的草垫子,中间铺一床几年前从山里猎来的驳杂拼接皮毛褥子,上面再铺一条麻布床单。最上面用来盖在身上的,是一床木棉絮填充的已有些板结的被子。
  每年夏日里都去采摘许多木棉树果实回来晾晒,晒至果壳裂开后取出木棉絮攒着,如此三年积攒下来,方才攒出来两床木棉絮被子。在此之前的三个冬日里,都是两大人带两小孩儿挤在一起,盖着皮毛褥子过冬。
  自从姜秾来之后,就负责起了姜家每日的洒扫工作,屋子是她亲手收拾整理的,清洁卫生方面她很放心。
  屋里没有其他异味,只有从泥地泥墙里飘散出来的一股若有似无的泥土腥气,姜秾闻着这亲切的泥土芬芳,沉入睡梦中。
  ……
  农民靠天吃饭,眼看地里麦子就要灌浆,却有干旱的可能,姜双五他们焦心得似火烧。
  一年到头,否管寒冬酷暑,农民近乎天天早出晚归。不过最近姜双五和周翠娘,起得比往常要更早了,姜秾姐弟还在睡梦中时,他们就已经担着水桶下地去了。
  鸡鸭猪狗这些,姜家是一只一头都没的,早上自然没有雄鸡打鸣报晓。
  这让姜秾睡到了自然醒,不过因为晚上睡得早,早上天大亮时自然就醒了,起得倒也不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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