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钱给曾兰花, “我和潇哥商量了一下, 这是孝敬您和爸的, 我以前不懂事儿,经常惹你们生气,以后我会改正的。”
曾兰花啪地打在了她手背上:“孝敬什么孝敬,你才挣多点就要给我们了?还不快收起来!赶紧的!”
池映真愣愣地收起来, 心里有点复杂,他们这样瞒着家里没有说真实的收入,没想到爸妈压根就不想拿他们的。
曾兰花板着脸说道:“别看我不舍得拿出钱就以为我心里贪图你们的,我一个老婆子要这么多钱做什么?还不是因为穷怕了,担心什么时候就吃不起饭了,平时能省一点就省一点,关键时刻能救命。”
“哦。”
“哦什么哦,所以你给我聪明点,有钱了就存起来,别拿出去霍霍,把自己的小家庭经营好了,然后生几个孩子,等有了孩子你就明白了。”曾兰花语重心长地教育她。
“我知道了,谢谢妈。”
……
池映真又重新开始喂猪,在几周后的一个周末,林代珊来山上找她。来者不善,池映真停下动作看着她。
“映真啊,我爸回上海了,给我寄了不少东西,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
池映真从她手里接过来,是一封信,拿到手里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某种牵连。
“那我先走了,我们家那口子黏人得很,我离开一会儿都不行,催我快点回去。”
池映真没搭理她,挽着胳膊等她走。
林代珊看她什么情绪都没有,觉得没意思,一扭身就走了。
池映真在草地上坐下来,小心地撕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信纸,果然是池映真父亲的信。
她心事重重地回家,又把信拿出来重新看了一遍。不知是不是这身体的记忆,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就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对池映真父亲池立东,其实她还有印象,那本书里曾经写到过,池父后来平安从西南农场回了上海,重新当了教授,可是一条腿却落下了终身残疾,原本他可以被评为院长,也因此失去了机会。
她能记得这一段是因为,由于池父的残疾,在恢复教授职位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困难,差点不能恢复,而当时池映真也刚回到上海,等着父亲为她做主,好嫁给儿时的青梅竹马。
在池映真的记忆中,和父亲的记忆都是美好而温暖的,像是打了滤镜,正因为如此,时隔多年后再次相遇的场景才更显得可悲。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挽回那时的遗憾,不论是因为接受了这个身体,还是对一位学者的敬佩。
信里说他一切都好,这当然是报喜不报忧,从他后来落下的残疾来看,是绝不可能过得好的。只是不知道现在他的腿有没有受伤了,现在开始去找他还来不来得及。
但无论如何,她都得先努力去尝试一下才行。
信是从西南一个农场寄出来的,如果要找,可以从这个地方开始找。
但现在要出一趟远门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还要有介绍信才行,但她现在这个身份,估计轻易拿不到。
或者也可以问问林代珊的父亲,他既然能拿到池立东的信,两人一定还有联系,但以她和林代珊之前的关系,林代珊未必愿意帮她。
所以哪怕心里再急,这件事也得从长计议才行。
池映真把信放好,确保不会被人发现,这才走出门。
“发生什么事了?一回来就往房间里跑,脸色也不太好,我都不敢进来问你,是越潇出什么事了吗?”曾兰花等她出来就问。
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现在董佳已经出了月子,算是可以自己带着点孩子了,曾兰花要是能腾出手来就会把饭做了。
孟山海和孟越军正好回来,听到曾兰花最后一句话,俱是紧张地问道:“什么?越潇出事了?严不严重?”
“呸呸呸,乌鸦嘴,瞎说什么呢。”曾兰花直接喷了回去。
“这不是听你说的嘛。”孟山海瞪了她一眼,气呼呼地捧起饭碗开始吃饭。
“啊,爸,潇哥没事儿,您别担心。”池映真赶紧解释,又对曾兰花说,“妈,没什么事儿,就是我跟林代珊一直有点矛盾,刚刚碰到她了,就有点不开心,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你这孩子也是,碰到个人有什么好不开心的,越是你不喜欢的人,越要表现得开心,这样人家才会不开心。她不开心,你就赚了。”曾兰花嗔怪地拍了拍她的胳膊。
“妈说得对,我记住了。快吃饭吧,大哥,你也来吃。”
孟越军没想到上次把弟妹推倒之后,她不但没有闹事,对自己还比以前更客气了,心里对她愈发愧疚,凝神往她额头看了看,还有明显的伤疤。他尽量放缓语气道:“你们先吃,我先去看看佳佳。”池映真看着他走过去,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那个疤。
既然决定了要去找池立东,宜早不宜晚,当天下午池映真就去了一趟村支书家里,整个小关村最气派的那座建筑。
也不知道是不是去的时间不对,她刚走进大门就看到了辣眼睛的一幕,林代珊和孟兴国结婚也有半年了,竟然还在院子里……咳咳。
“讨厌,我就说会被看到,你非不听。”林代珊连忙推开孟兴国,用甜得腻死人的声音说,池映真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早上那个人。
“对不起,门没关,我一推就……”
孟兴国一开始还在暗骂是哪个人这么不长眼,一看是池映真,立刻飞速地整理衣服:“映真啊,你怎么来了。”
林代珊咬牙,她早就料到今天池映真肯定会来找她,这才故意把孟兴国勾到院子里,也是故意把大门的锁打开了,没想到这都被看到了,他竟然还能腆着脸凑上去,这让她的脸往哪放!
“再怎么没关门,你总得敲一下了,进别人家跟进自己家似的。”林代珊没什么好语气。
池映真还有事要她帮忙,不能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她:“对不起,是我忘记敲门了,有点事想跟你说,现在方便吗?或者晚点来找你也可以。”
林代珊想说不方便,被孟兴国瞪了一眼,只好不甘不愿地说方便,脸都快拉到地上了。
“那行,孟家大哥,我先和代珊去聊。”
“嗯嗯,去吧,代珊,好好招待映真。”孟兴国冲她们喊道。
林代珊背对着他,对天翻了一个白眼,冷冷地勾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呵,你不勾引男人会死吗?”等到孟兴国听不到的时候,林代珊寒声道。
那声音冷得可怕,跟毒蛇似的。
池映真被吓了一跳,觉得后背寒毛都竖起来了:“我哪有?你不要想太多好吗?”
林代珊又是冷冷地“呵”了一声,带着她往房里走,说实话池映真有种想拔腿就跑的冲动,林代珊这样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过早晚都要问她,池映真稳住了。
“我没事也不想来找你,就想问问伯父关于我父亲的事。”池映真单刀直入。
“呵呵呵,你一边勾引着我男人,一边还想从我这知道你爸的消息,你怎么想得这么好呢?”林代珊嘲讽地说。
“你有妄想症?全世界只有你老公一个男人?我也是有丈夫的人好吗,而且我们很恩爱,压根就不用着勾引别人!”
“切,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当初你爱他爱得死去活来,我才不信转眼就能忘了。”
池映真也想翻白眼了,别说现在的她,就是原来的池映真也根本没怎么喜欢孟兴国好吗,不过是看中了他的家境想要嫁给他罢了。
“我也不跟你扯别的,我就想问问伯父关于我爸的事情,你把伯父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我立刻走人,而且再也不来找你。”
“池映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池映真看着她的表情,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消息了:“既然这样,你今天为什么要把信给我,干脆截下了不是更好吗?”
“哈哈哈哈哈,池映真啊池映真,你嫁人半年是退化成鱼脑子了吗?行吧,看在你如今脑子这么不好使的份上,我就明白地告诉你吧。”林代珊靠在一张桌子边,微微歪着头,那表情让池映真想揍她,“我要是不把信给你,怎么能让你看到我和兴国哥那么恩爱呢?”
池映真确认了这个女人脑子里除了她老公和爱情什么都没有了,一句话都不想再跟他说,直接转身走人。
林代珊看着她硬气的样子,更加生气了,大喊:“池映真,你别后悔,你现在走了就别想知道你爸的消息了。”
池映真停都没停,干脆利落地走人,留下来除了听她说一堆乱七八糟的废话还要被奚落讽刺,根本不可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她路过一个房间时,突然听到里面传出奇怪的声音,像是有孩子在哭,还有嘈杂的责骂声,但是在她记忆里,孟支书家似乎并没有什么孩子。
那个房间的窗开着,池映真想凑上去看一眼,可惜那窗户有点高,估计得踮起脚才能勉强看到一点点。她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踩在一块石头上想看看里面的情况,可惜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到,就被人一把从里面关上了窗。
池映真赶紧从石头上下来,走回原来的路,幸好没再碰到什么人,顺利地回了孟家。
到了家她才冷静下来,开始后悔,刚才她真是太冲动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就鬼使神差地特别想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孟支书家房子是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让人觉得阴森森的,特别是嫁进孟家的林代珊。
池映真晚上和曾兰花一起的时候,问了她关于孟支书家里的事,特别是有没有什么小孩子。没想到曾兰花一脸惋惜的神情:“是有个孩子,就是有点问题,所以一般不提她。”
原来是真有小孩子,池映真放心了,觉得自己那时候奇怪的感觉都是因为被林代珊搞得太敏感了。
“是有什么问题啊?”
“他们家很忌讳这个,所以大家都不怎么清楚,总归是什么不太好的病吧,不然也不至于这样。那孩子现在也得有个十几岁了,就没带出来见过人。”曾兰花把知道的都跟她说了,“不过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今天不是碰到林代珊吗,就想到以前路过他们家的时候,好像听到有孩子的哭声,但是似乎没听人提起过她。”
“是这样,有病的孩子身体不舒服,都爱哭闹。”曾兰花叹息了一声,但别人家的事情也轮不到她去操心,最多也就是一声叹息罢了。
“对了妈,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呀?”
“我也不清楚,从来不带出门的孩子,也就家里人喊喊吧。对了,最近怎么没见你去县城找越潇了?他也不怎么回来了,这是吵架了吗?”
“没呢,他怎么会跟我吵架,就是工作太累了就回来得少了。”池映真打哈哈过去。
“这倒也是。”
事实上自从上次在工地上和孟越潇一起吃了一顿不怎么愉快的饭以后,她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她没再主动去县城找过他,孟越潇也没有回来过。
县城的工地里,章桂正满脸不解地看着孟越潇:“老哥,我说你一个有家室的人,媳妇儿还这么漂亮,你还这么长时间不会家?你是属和尚的吗?”
孟越潇淡淡的,情绪没有什么波动的样子:“最近段工带着我,我想多跟着学点东西。”
“孟越潇同志,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个好男人绝不是事业有成就可以的,他还要会照顾家庭,爱护妻子……”
“睡了。”
“哎哎哎,我正跟你说话呢。”章桂跑到他床头拉住他,不让他躺下。
“忙了一天了,你不累吗?”孟越潇无奈地看着他。
“我搬了一天砖都没喊累,你就跟着段工写写画画、摆弄摆弄东西,这就累了?”章桂说到这里,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最近身体不太行,怕嫂子怪你才不敢回家的?”
“嗯?”
“就是……就是那个,那个。”章桂挤眉弄眼,意有所指。
“章桂,我看你是今天偷懒了吧,还有这么多力气真是浪费,要不我明天跟段工说一声,让他多给你安排点活儿。”
听到这话章桂终于安分了,不拦他睡觉了。
孟越潇盖上被子准备入睡,听到章桂认真而疑惑地说:“我是真的不明白,要是我有媳妇儿肯定天天宠着都来不及,才不会像你一样,十天半个月的都不回家一趟。”
他听了,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把晦暗不明的神色隐藏在深沉的夜色中。
……
段邦余对孟越潇十分满意,发现他比自己一开始想象的还要更聪明,简直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什么都一说就通。
“小孟啊,其实我都怀疑是不是那位前辈给你开过小灶了,你这学得也太快了吧。可惜现在没有高考了,不然你去读个建筑系,出来肯定比我厉害。”
“谢谢段工,您太过奖了。”
“不过奖不过奖,我今天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夜校正好在招学生,我听说了立刻就想到了你,你要是没什么意见,我就帮你报名了。”
“夜校?去学什么?”
段邦余就给他解释了一番,推荐他去读建筑工程专业,每天晚上上课,三年就可以毕业。
现在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去夜校上课的,现在段邦余主动说要帮他,这是非常看好他的意思了。不过孟越潇并没有立刻答应,夜校也是要交学费的,而且等这里下工了再过去上课不一定来得及,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工地做完了,下一个工地不知道会在哪里,到时候也许更加不方便上学了。
“确实要好好想想才行,不过我觉得是个不错的机会,你自己考虑好,要是决定要去了就告诉我。”
孟越潇应了,认真地考虑起来,还想到了曾经跟他说要一起高考上大学的池映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