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奶奶，这可不一定，过几年的事儿谁说得准呢？也许过不了多久话剧又要重新发展起来呢，到时候您来设计服装，我来设计舞台，怎么样？”
“好，好。”
“不过葛奶奶, 这些年你都是一个人过的吗？”这些天从来没见有子女来看过她。
“是啊，一直没生过孩子, 老头子走了以后就剩我一个啦。一开始也很难, 特别是逢年过节的时候, 以前都是他早早出门去买好菜，然后两个人一起洗菜做菜，喊亲朋好友来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突然就变成了自己一个人, 这种转变真的太难受了。”
“对不起葛奶奶，我不该提的。”池映真把衣服放到一边，握住她的手，“虽然我没有经历过，但是一想到这样的情景就觉得很难受，更何况是亲身经历过的您呢？觉得难过的话，就不要再去回想了。”
“傻孩子，我没事。以前是真的难受，别人一说我就要掉眼泪，现在都过了这么多年啦，总不能还一点长进都没有吧？我都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一个人来，更何况现在还有你陪着我，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葛英香回握住她的手，“不早了，我们去做晚饭吧？”
“好。”池映真站起来，开玩笑说，“您这儿给的福利比哪儿都好，不但给我工钱，还包三餐，我都想就一直跟着您做，不去外面跑了。”
葛奶奶笑着打她：“你心里怎么想的我还看不出来？你这丫头为人处世的经验是少了一些，事业上的野心可不小，我这儿就是你暂时过渡的地方，以后出息了别忘了你葛奶奶就行。”
“那当然，以后还要和您一起做舞美呢，怎么能忘了！可惜我过节都要回家，不然可以和您一起过。”
“又开始说傻话了，你有这份心就好，过节当然还是要回家去。”
……
池映真和孟越潇中秋回了一趟小关村，也许是因为平时都不在的原因，大家都对他们很客气，尤其是收到了池映真准备的礼物，虽然嘴上说着一家人不需要这样虚套的，可还是变得更热情了……
因为第二天还有事，他们没有留在小关村住，吃完饭就回了县城。车站离池映真的住处不远，孟越潇干脆送她到家再回工地。
“你觉不觉得大嫂脸色还是很不好？是因为月子没养好吗，可是该注意的都注意了啊。”池映真一开始以为董佳是难产消耗了太多气血，可是后来想想，其他人生完孩子，怎么也不至于好几个月了脸色还这么差啊。
“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
孟越潇看她那无辜的眼神，就知道她又不知道了：“大嫂以后生不了孩子了。”
池映真震惊地抬起头：“为什么？当时她明明……明明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了，也没有大出血什么的……为什么会……”
“其实我妈也是这样，生大姐和大哥的时候都很顺利，第三胎应该更顺利的，可偏偏就是难产了，所以我妈一直都偏心我。”
“难产会导致不能生孩子吗？一般不是母子平安就没什么事了吗？”池映真有点艰难地说道。
孟越潇其实知道原因，但这话却怎么也不好跟她一个小姑娘说，只好含糊道：“下次回家可以问一下我妈，她会告诉你的。”
池映真狐疑地看了他两眼：“好吧，我到了，你先回去吧。”
“我送你上楼吧。”
“嗯？”
“怎么，你不是说下次来要请我喝茶的吗？要反悔吗？”
这种客套话你也当真？
“行吧，上来吧。”
喝茶在柳县并非特指喝用茶叶泡的茶，柳县人管喝水也叫喝茶，池映真就给他端了一碗开水。
“那个，我这里条件有限，你也是知道的，就……凑合喝一下吧。”
孟越潇失笑，把碗放在桌上，他当然不是真的为了喝那么一碗水上来的，就想看看她一个人在这里过得好不好。
“又笑我，这不也是喝茶吗？你又没有喝茶叶的习惯……对了，我最近在整理学习资料，正好今天开始教你吧！”
池映真慌忙地想走到桌边去找整理出来的学习资料，但是房间太小，站了两个人就更显得拥挤，她想避开不撞到孟越潇，却没注意到脚下，差点被绊倒。
“小心！”
孟越潇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就伸出手拉住她，池映真在他的怀里惊魂未定。
“都多大了，怎么都不知道看路，这样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住着？”孟越潇紧张又生气地说。
池映真咬咬唇：“对不起……”
“我不是让你道歉，我是想让你小心一点！”
话音刚落，室内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停电了，我去看看。”孟越潇准备放开她。
池映真拉住他，没让他走，反而更贴近了一步，轻轻地把头靠了上去：“我……我有点害怕。”
刚才灯光下的所有情绪，经过黑暗的酝酿，都化成了暧昧。
他竟也鬼使神差地没有放开她，那双温暖的手掌甚至慢慢、慢慢地把她搂得更紧，隔着初秋尚且单薄的衣料，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这一刻他们沉浸在一种奇妙的体验中，如海棠花影般唯美、纯粹，是生怕呼吸都会打破的美好。
半晌后，孟越潇一点点地松开她，在她耳边低语：“别怕，我去看看，应该只是跳闸了。”
“嗯，嗯。”
池映真等他走开了才敢大口呼吸，觉得自己都快被煮熟了似的，捂了捂热得发烫的脸，庆幸现在没电，可以让她调整一下状态。
一两分钟后等重新亮了起来，孟越潇走过来：“确实是跳闸了，下次一个人碰到这种情况不要害怕，把电闸扳上去就好了。”
池映真的心思显然飘远了，根本没注意他在说些什么，直到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她才恍然地抬头，满脸尴尬地看着他。
孟越潇其实心里也觉得有些不自在，只是在小姑娘面前不好显露，一直绷着，被她这么一看就有些绷不住，干咳了两声：“现在没事了，那我先回去了。”
“那个……其实……”池映真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什么？”
“其实我刚才不是真的害怕，我不怕黑的，刚才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么说了……”
“我先走了。”开门、出门、关门，一气呵成。
“哎——”池映真目瞪口呆，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这个动作练得这么熟练了！
不过这次，怎么看着有些像是落荒而逃呢。
池映真想着刚才那个拥抱，又觉得有些甜蜜，刚降了些温的脸，又染上了些许粉红。
孟越潇一口气跑下了楼，又跑出了好远，才像是终于跑出了池映真的气息占据的范围，停下来喘了口气。
他遥望着柳县仰光寺的方向，心里迷惑万分，有些不明白自己内心的想法。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心，乱了。
第31章
周末, 小学不上课，学校里有位老师的亲戚在服装厂上班，厂里有些废弃的布料可以拿回家用。 她知道董佳刚生完孩子，要用布的地方多，主动喊她一起去服装厂拿一些布料。
有些碎布做不了成人的衣服，可是拼拼剪剪, 给刚出生的孩子做身小衣服却没问题, 再不济也能给孩子当尿布、手绢儿。董佳没拒绝，和她一起去了服装厂。
池映真给父亲的信寄出了有几个月, 终于在十月底有了回音。
信里说听到她的消息以后就放心了，他那边也一切都好，无需挂怀。
但这封信并没有让她安心，一时有些摸不准池父是报喜不报忧还是现在还没有出事。池映真拿不准主意，只好去找了孟越潇。现在也只能找他商量了。
这个工地池映真好久没来过了，几个月过去原来的地基上已经多出了一幢建筑，眼看着就快要完工了。
难得那么久没来大家竟然还记得她, 都热情地招呼她，特别是章桂, 池映真都记住他了, 是那个常和孟越潇在一起的人。
章桂一见到她就跑过来：“嫂子, 孟哥和段工在说事儿呢，应该快了，你在这儿等会儿？”
“好，你去忙吧, 我在这里等他。”
“行，你在这儿坐会儿吧，有事喊我就行。”
“谢谢。”
池映真坐在工地旁边的遮阳棚下，百无聊赖地等着孟越潇。
……
董佳到了服装厂附近，发现旁边还有个即将完工的工地，笑着说：“那边还要建个厂吗？”
“不是不是，那是给员工新建的宿舍，马上就要好了，最快年底就能住进去！”员工高兴地说。
董佳闻言，又羡慕地朝那边看了两眼，突然发现那里似乎坐了一个女人，在一群工人中间特别显眼。
她眯起眼睛，这个女人的身形怎么这么熟悉？好像是……池映真？
“董老师，我们进去吧。”
“啊，好。”董佳怀疑是自己看错了，池映真怎么可能会在这里，正准备进去，就见一个人向那个女人走过去，那身形，看着和孟越潇一模一样？
董佳连眨了几下眼，一堆念头从脑海闪过，难道……
她忍住了立刻上前去看的冲动，进了服装厂。
下午她带着一大袋布料回了小关村，看到曾兰花忍不住说：“妈，我今天看到小叔了。”
“在哪看到的？你不是说去拿布吗？”曾兰花抱着孩子说。
“就服装厂的工地上，映真也在。”她似乎想了想，有些迷惑地说，“就是小叔穿着那些工人统一的服装，和炼钢厂完全不一样，我觉着有些奇怪。”
“你看清楚了？”曾兰花犀利地看着她。
董佳笑了一下：“没有呢，隔得挺远的，我也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毕竟小叔怎么可能会和大家说谎啊，就是那个女人看着太像映真了，我才忍不住跟你提了一嘴，毕竟整个工地就一个女人，特别显眼。啊，肯定是我眼神不好看错了，妈你就当没听到吧。”
这话说得有些诛心，她这意思分明就是，倘若那个人不是孟越潇，那就是池映真在县城勾搭别人，可如果确实是孟越潇，那就是夫妻俩一起骗家里人了。
曾兰花拉下脸来，哄着孩子，一声不吭地出去了。
董佳撇撇嘴，要是最后发现孟越潇真的是谎称自己在炼钢厂，那可有好戏看了。
……
孟越潇见到池映真先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这个工地完工之后要去城西建一个养殖场，段工让她也一起参与进来。
池映真高兴得半晌说不出话，又想哭又想笑，她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但她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孟越潇，如果不是他，自己根本不可能认识段工，更别提让段工主动要带上自己。
“太好了，城西那边离我住的地方也近，以后我们下班了就去我那边，我教你。”
“……你下班了还要去上课。”孟越潇冷静地指出她以后根本没空。
池映真挠挠头，发愁地说：“对哦，那怎么办，要不就不上课的那几天？虽然时间少了点，总比不学好，对吧。”
“可以，不过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啊，这个！”池映真把信给他，“上面说一切都好，可我就是不放心，所以想过来问问你要怎么办。”
孟越潇一目十行地把信看完了，从信里确实看不出池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如果不是你跟我说了，单看这两次收到的信，我大概会相信他在那边确实还好。”
“嗯……”池映真低下头，毕竟很多事情确实都和她上辈子知道的不一样，也许现在的池立东并不会伤到脚并落下残疾，是自己太先入为主了？
“不过为人父母，都是想尽办法不让孩子为自己担心，你有这种顾虑也很正常。只是现在你要过去找他太困难了……”
“我知道，就是想为他做点什么，我要是不做些什么，心里总觉得特别愧疚。”池映真无意识地捏着衣服的下摆。
“我们给他寄点钱吧，要是到不了他手上就算了，如果他能拿到，好歹也能应应急。然后找机会看能不能过去找他？”
“嗯，我这就回去写信，这次我自己寄吧，我那边去邮局挺方便的。”
“你等等。”
“嗯？”
“这个给你，你自己看着用吧。”
孟越潇递过一个塑料袋裹着的东西，池映真不用打开看就知道里面是钱。
“不用了，我现在给葛奶奶帮忙，自己有钱。”
“是我替她尽孝。”孟越潇简短地说。
“噢……那好……”池映真接过来，眼睛有点酸涩，勉强笑着说，“我会一起寄过去的，那我先回去了。”
“我不是怪你，我知道这也不是你想的，所以从来没有怪过你，也很感谢你对她的父亲这么上心。”
“啊，这不是应该的嘛，都是人之常情啊，”天哪，她都在说些什么啊，她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些啊，池映真终于没法再勉强自己笑出来了，哭丧着脸说，“孟越潇，其实我真的不该把那件事告诉你的吧，现在这样，我好难过啊。虽然你说得都对，可是你这么直白说出来，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有点……”
“别想太多，你快回去吧，我也要继续忙了。”
“嗯，那我先走了，再见。”
池映真走出一段距离后，又忍不住回头去看了他一眼，孟越潇已经和段工在一起讨论着什么了，她带着忧愁蹙起了眉，一路踢踢踏踏地踩着地上的小碎石子儿回去写信，表达了想过去探望的想法，询问池父是否方便探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