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空中跌落——肆十
时间:2019-10-22 09:19:11

  男孩扯了下嘴角,鱼淼虽然还辨别不出太复杂的情绪表情,但她能感觉出来他这个表情表达的不是什么好意思。
  好像在嫌她烦。
  这个表情在他脸上出现的时间十分短暂,一晃眼就没了,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上楼。
  被忽视的小鱼淼气急败坏,嚷了声:“不许走!”
  而后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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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若和鱼昌戎结婚这么多年,分工已经养成默契,早上她送女儿上学,下午丈夫去接孩子放学,谁先回家谁先做饭。
  今天是她先到家,饭做到一半,玄关传来门开的声音。
  沾了水的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她出了厨房正想和丈夫女儿进行每日例常的回家拥抱,就看见丈夫怒气冲冲地先进了屋,然后像拎小鸡仔似的把女儿拎进来。
  边拎还边教训人:“你还长本事了,知不知道把爸爸和老师急成什么样儿了!”
  鱼淼缩着脖子,心虚低着头,蔫蔫巴巴的。
  何若问:“怎么了?”她拉过鱼淼扯着她又皱又脏的衣服看了看,“怎么身上弄得这么脏?”
  “还说呢!”提起这个,鱼昌戎把女儿也沾了灰的书包放到一边地上,气呼呼说,“她今下午没等我接,自己一个人偷偷走回家,我到的时候人马老师都要急哭了。”
  鱼淼踢了踢脚尖,哼哼唧唧地不太服气:“陈炀他们都能自己回家,我也可以。”
  “你可以什么你可以,”鱼昌戎喝了口水,又一瞪眼,水杯刚想用点力放到桌子上震慑一下自家皮孩子,瞥到老婆,硬生生收了力道,轻拿轻放,只嘴上严厉道,“陈炀他们是几个男生成群结队,你又跟谁一块儿?”
  小姑娘委屈巴巴地努着嘴。
  丈夫教训了人,何若就不再抓住这点说了,她的重点在另一件事上:“那这一身又怎么弄的?摔了?”
  鱼昌戎:“你问她!”
  何若低头望向女儿。
  鱼淼抬起脸,气势回来了:“陈炀他们欺负人!”
  “他们又欺负你了?”
  “他们欺负别的小朋友,”小姑娘骄傲地挺起胸,“我把他们打跑了!”
  三言两语,何若也听懂了,她拍了拍鱼淼身上的灰,让鱼昌戎去厨房接替她做饭,自己则带着女儿去洗澡。
  洗得香喷喷的鱼淼从浴室出来,正好鱼昌戎也做好了一桌子香喷喷的菜,小姑娘顿时忘了不高兴,兴高采烈地奔到饭桌前。
  别家的小孩多少会有点不爱吃饭的毛病,鱼淼在这一点上从来没让何若和鱼昌戎操过心,她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吃饭,何若和鱼昌戎怕她小小年纪就不知节制吃成个大胖子,别人家都是千方百计哄着孩子吃饭,到了他们这儿,就成了想方设法控制女儿的饭量。
  即便如此,鱼淼也还是有着一个小孩子的通病,就是挑食。
  鱼淼闷头扒饭,何若从鸡汤里捞了个鸡腿放到女儿碗里,见女儿一脸不乐意地要把鸡腿挑出来,何若拿筷子按住那个鸡腿:“不可以哦,乖乖吃掉,吃鸡腿才能变漂亮。”
  闻言,小姑娘想起下午被接连说丑,生气地鼓了下腮帮子,啊呜一口低头咬鸡腿,在和谁较劲儿似的。
  女儿今天这么听话,何若有些意外,看着小丫头气鼓鼓的模样,也觉出不寻常来了:“苗苗今天真听话,但是怎么吃个鸡腿还生气呀?生妈妈的气还是爸爸的气?”
  鱼淼咬着鸡腿摇摇头,她不喜欢吃鸡肉,这会儿硬塞进去,脸上表情苦哈哈的,又倔强又委屈。
  她松开嘴,嚼着嘴巴里的鸡肉,沮丧地戳戳碗里的饭:“陈炀说我是丑八怪。”
  何若和鱼昌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哭笑不得。
  鱼昌戎一本正经:“胡说,咱们苗苗最好看了。”
  鱼淼还是不高兴,嘟囔:“小坏蛋也说我丑……”
  “小坏蛋?是谁?”
  “她今天不是见人小朋友被陈炀几个欺负吗,”何若在浴室里听女儿说过打架的过程,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她后来又把那小朋友也揍了一顿,喏,就是因为这事儿。”
  “没把人打伤吧?谁家的小孩儿?”
  “没有,”何若举起筷子在半空中指了指,“就是后边儿老房区姓谢那家,今早上老人家去世了,救护车开楼底下的。”
  话题从鱼淼身上偏离,何若感慨道:“我今天回来的时候跟李阿姨在下面聊了会儿,这小孩儿也是可怜,他爸本来人挺不错的,结果前两年做生意垮了,房子都卖了来还钱,性情也变了,不找工作,整天就去棋牌社打牌、喝酒,赢了点钱还好说,没赢钱喝了酒回来就打老婆。就半年前吧,他老婆说出去工作,这一走就没再回来过。”
  鱼昌戎:“孩子就这么留下?”
  “是啊,”何若叹了声气,面露同情,“这不是,没老婆打了,就打孩子,家里老人就一个,有时候还能拦一下,结果谁能想到,老人今早上心脏病突发,说去就去了。现在那家里就剩个酒鬼爹和一个小孩儿。”
  气氛变得沉重,鱼昌戎也摇摇头叹息:“可怜孩子了。”
  “是啊……”
  大人们聊着聊着注意力就不在自己身上,鱼淼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不太能听得懂大人在聊什么,只依稀听明白了他们好像在说那个被她救了还说她丑的小坏蛋可怜。
  可怜吗?
  小姑娘咬着筷子努力思考了一下,她今天看到小坏蛋身上受了伤,不知道是不是陈炀他们打的——反正肯定不是她的打的。
  看上去……好像真的蛮可怜的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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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级刚开始,家庭作业还不算很多,鱼淼的作业在学校时做了一小半,不用着急。饭后时间充裕,何若和鱼昌戎领着她下楼散步。
  晚上小区里还算热闹,白天上班的这会儿也都下了班,下楼来溜达,年纪稍大一点的大爷大妈,三五成堆有的围在一块儿话家常,还有些夜跑和遛狗的年轻人。
  草丛里属于夏日的蛐蛐声儿还没有完全停歇,伴着夜风悠悠荡荡地飘远。
  比起白天,夜晚更显得生机焕发。
  陈炀自从上小学后就被家里人勒令晚上不许出来玩,得在家里乖乖写作业,没了老大,晚上有机会跟着家长下来放放风的小毛头们也没胆子当着家长的面挑衅鱼淼,顶多趁着家长不注意,冲鱼淼吐吐舌头做做丑了吧唧的鬼脸。
  鱼淼才懒得理他们。
  小区安保工作做得很好,下了楼何若就松开手随鱼淼自己撒野去了,但也仅限在她和鱼昌戎视线范围内。
  鱼淼应得干干脆脆,跑草丛旁边抓了两只蛐蛐儿,起身抬头,正巧视线对着后边儿老房子的方向。
  老房区光线昏黄,没精打采地吊在单元楼门口,只将楼梯口狭小的范围笼罩在亮光里。
  清瘦的男孩儿坐在楼梯上,头垂着,看不见脸。
  光线之外是蛛网一般的浓浓夜色朝他侵蚀而去,冷冷清清的唯一一点光下,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鱼淼耳边忽然响起吃饭时鱼昌戎的那一声叹息——“可怜孩子了”。
  她松开手,两只蛐蛐儿飞快从她手中跳走。
  不远处何若和鱼昌戎在和几位叔叔阿姨聊天,没注意到她。
  鱼淼做贼似的踮着脚往后慢慢退,确定自己的行动不会被爸爸妈妈察觉,反身钻进路灯照不到的花园小路,贴着黑暗跑向老房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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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男人今天又喝酒了。
  谢梓洲非常讨厌酒的味道。臭气熏天。
  家里总是弥漫着酒的臭味,这种臭味在他父亲回家的时候最浓烈,像是有人掐住他的脖子,要把人的呼吸都夺走,窒息而痛苦。
  今天也一样。
  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天男人的拳脚下来时,没有人再来拦了。
  谢梓洲想去医院。
  男人回来的时候奶奶没有跟着一块儿回来。
  但他听见了,在父亲的拳头砸下来时,他听见他说:“那老不死的终于死了。”( ?° ?? ?°)?最( ?° ?? ?°)?帅( ?° ?? ?°)?最高( ?° ?? ?°)?的( ?° ?? ?°)?侯( ?° ?? ?°)?哥( ?° ?? ?°)?整( ?° ?? ?°)?理( ?° ?? ?°)?
  “终于死了”。
  终于死了。
  终于……
  “哎。”
  沉重夜色里,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
  宛如夜莺鸣啼。
  男孩儿紧绷着的,指甲快要嵌进肉里的拳头松开,他抬头,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儿站在台阶下,仰着头看他。
  昏黄的灯光在她眼中绽成一束剔透阳光。
  “你叫什么名字啊,坐在这里干嘛?”她脆生生问。
  谢梓洲记得她。
  他偏了偏头,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没说话。
  “你好没礼貌哦,妈……”鱼淼支吾一顿,轻轻哼了下,“老师没告诉过你回答别人的问题是一种基本礼貌吗?”
  男孩儿坐在楼梯上,一言未发。
  他忽然起身,要往楼上走。
  小姑娘不高兴了:“你去哪儿?”
  边说着,她伸手去拽他的胳膊。
  男孩儿肌肤的温度也是冷冰冰的,胳膊上布着青紫的痕印,还有点儿擦伤的红血丝,看着像新添的。
  这些印记看着可怖,鱼淼不由自主地松了松力度,生怕自己抓疼他了。
  与此同时,她听见咕噜噜的一声响。
  她非常熟悉这个响声,因为她每次饿的时候肚子都会这么叫,妈妈还老笑她小馋猫。
  鱼淼眨眨眼,好奇问:“你饿了吗?”
  手腕上的温度灼热烫人,谢梓洲很不习惯,他没回答,只抽出了手。
  小姑娘也没在意,她行事风风火火的:“你等等我哦!”跑出两步,又转过头一字一顿地强调了一遍:“一定要等我!”
  白色的小小身影跑远,打理干净的柔软黑发扎成马尾在脑后一甩一甩,轻快跳动。
  谢梓洲摸了摸被她拽过的手腕。
  半晌,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小梓洲:她打人有点痛,我还是等等吧,不然命都没了。
  (其实不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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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果糖涂鸦(3)
  鱼淼是个非常大气的小朋友。
  虽然小坏蛋说她丑,但他这么晚还不吃饭,真的很可怜,她就不跟他计较了。
  而且他被陈炀他们欺负,都不会还手的。
  好可怜哎。
  小区里有个小超市,店主也是小区里的住户,是个身材有点儿胖胖的阿姨,大伙儿都叫她胖婶儿。胖婶儿见人就笑,对孩子尤其包容和蔼。
  鱼淼小朋友从来不让自己吃亏,谁喜欢她,她就喜欢谁。
  就像这个胖阿姨总对她笑眯眯的,她就喜欢这个胖阿姨。
  胖婶儿的小超市开得有模有样,装修简洁漂亮,打扫得也干净,像极了外头连锁的大超市。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鱼淼奔进小超市,小姑娘个子小,站在收银台前只高出半个脑袋,肉乎乎的莲藕小胳膊抬起来拼命往收银台上扒拉:“阿姨阿姨!”
  这会儿超市里没什么人,胖婶儿坐在位子上听收音机,戏曲婉转,她坐在藤椅上歪着身子都快睡着了,被小孩子清清脆脆的声音这么一叫,猛地惊醒,迷茫了一瞬,转头看到扒着收银台的小姑娘,脸上顿时就笑开了。
  鱼淼一家搬来不久,胖婶儿却一下就记住了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平时出门总是让她妈妈给她扎两个羊角辫,小裙子小衣服一件比一件漂亮可爱,有时虽然和陈家小孩儿带的那几个小毛头闹得身上脏兮兮的,可一双眼睛灵动又明亮,嘴巴甜模样又好,忒招人喜欢。
  胖婶儿笑呵呵伸着手臂把她抱起来,放到收银台上坐着。
  “小苗苗来啦,找阿姨有什么事儿啊?”
  鱼淼小眼睛四处张望,像是有点儿不好意思,嗓音甜甜地撒娇:“阿姨,我想要一瓶牛奶和一个面包。”
  “可以啊,”胖婶儿边说边山货架上拿了瓶纯牛奶和一袋菠萝面包,“苗苗肚子饿啦?是不是今天晚上没吃饱?”
  鱼淼坐在收银台上晃了晃脚丫子,接过胖婶儿递过来的两样东西:“谢谢阿姨!我吃饱啦,但是小坏蛋没吃饱。”
  “小坏蛋是谁?”胖婶儿又将她抱回到地上。
  “小坏蛋就是小坏蛋。”
  鱼淼抱着两样东西,仰头小大人似的看着胖婶儿,一本正经问:“阿姨,我没有带零花钱,你能等我明天付钱吗?爸爸说这样叫赊账……苗苗可以赊账吗?”
  胖婶儿被她的正经样儿逗得乐不可支,捏了捏她又软又白的脸蛋:“阿姨不收你钱,去吃吧。想吃什么随时来阿姨这里拿,咱们苗苗吃阿姨的东西不用钱!”
  鱼淼摇头:“不可以的,妈妈说买东西要付钱,不可以占别人便宜。”她腾出一只手,伸出小拇指高高举起,“阿姨,拉勾勾,苗苗明天就来付钱!”
  胖婶儿一颗心都快软化了,忙弯腰,同样胖胖的小拇指勾住小姑娘的手指:“好好好,那阿姨就先记苗苗赊账,苗苗明天一定要来付钱哦。”
  鱼淼重重地点头,抱着面包牛奶小兔子似的跑出超市。
  刚出门,旁边猛地“哇”一声跳出来两个身影,鱼淼猝不及防,急急刹住车。
  “哈哈哈,胆小鬼,吓到了吧!”其中一个是今天早上被粉笔擦问候脑袋的唐晓尧,张牙舞爪地做着鬼脸,怪腔怪调的,“吓死你吓死你!”
  另一个也是陈炀的小弟之一,不在同一所小学,鱼淼不记得他名字,只觉得他看上去很像一只熊,小熊还是个缺牙棒,说话都漏风,指着她怀里的东西嚷嚷:“你偷吃东西,大胃王,我告诉你妈妈听!”
  鱼淼拳头刚举起来,还没说话,胖婶儿听见动静哐哐哐就冲了出来:“你们几个,又欺负人是不是,小心我告诉你们家长!”
  两个小孩儿乌龟脑袋一缩,推推搡搡怪叫跑走了。
  “苗苗别理他们,有什么事儿你记住,嗓门儿一定要比他们大,气势上压倒敌人,”胖婶儿叉着腰认真教学,“再不济你来找阿姨,阿姨给你教训他们!”
  胖婶儿跟小朋友说话时有声有色,肢体动作也不落下,十分有趣,鱼淼咯咯笑着又道了声谢,这才沿着来时的小道跑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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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房区住户少,鱼淼一路上过来只看到零星几个老人慢悠悠从里头踱出来。她哼哧哼哧刚跑到楼底下,突然被玻璃瓶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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