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空中跌落——肆十
时间:2019-10-22 09:19:11

  鱼昌戎率先查看女儿的牙齿情况:“来,张嘴让爸爸看看。”
  “啊——”小姑娘听话地张大嘴。
  “今天有没有舔牙齿?”
  “没有!”
  “真乖。”
  昨晚上爸爸妈妈再三叮嘱,说不可以去舔掉了牙齿的地方,不然牙齿长出来会特别特别丑,要是舔多了,还会长不出牙齿,一辈子当缺牙棒。
  鱼淼不想一辈子当缺牙棒,所以今天为了管住舌头,她可辛苦了。
  进了小区,天边云彩若有若无染着夕阳光,尚早。
  鱼淼悄悄地往老房区张望,毫不意外看见了那道瘦削阴郁的身影。
  他这回不是一个人,还有个阿姨站在面前,手里捧着个罐子,弯着腰跟他说话。没一会儿,那个阿姨转身离开,走进新房区一幢单元楼里。
  谢梓洲目送着她离开,视线一滑,看见了正好往这边偷偷摸摸窥视的鱼淼。
  鱼淼拉了拉鱼昌戎:“爸爸,我想在下面玩一会儿。”
  鱼昌戎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眼时间,最后目光放到老房区,自然也看见了那个站在楼底下的男孩儿。
  他问女儿:“苗苗是不是想去找朋友玩儿?”
  谢梓洲是朋友吗?
  小姑娘有些苦恼地想了下,最终点点头:“嗯!”
  鱼昌戎摸摸她的脑袋:“去吧,只能在小区里,不可以乱跑,六点之前回家,知道吗?”
  鱼淼手上有个小手表,她装模作样地学着爸爸的样子看看时间,敬了个礼,神情肃穆,嗓音清亮明脆:“遵命,长官!”
  看着爸爸上了楼,鱼淼撒丫子跑到老房区。
  谢梓洲还站在楼下,脸上没什么表情,就这么看着她一路跑过来。
  像是在等她,又像只是想看看她想干什么。
  地上的酒瓶玻璃已经被打扫干净,鱼淼围着他转了两圈,发现他身上的伤已经擦了药水,昨天擦伤的地方也贴上了创可贴。
  小姑娘放心地长长出了口气,做得有点儿夸张。
  她戳了戳他贴着创可贴的地方:“疼不疼啊?”
  谢梓洲凝视着她的脸,带着点儿探究,好一会儿摇了摇头。
  鱼淼“哦”了声,叉起腰严格道:“你昨天乖乖把牛奶喝掉了吗?”
  他眼睫动了动,终于有了声音上的反应:“嗯。”
  小姑娘满意了,手抬起来迟疑了一下,认真仔细地端详了一下他的手,确定不会碰到他受伤的地方,小手这才伸过去抓住他的手腕。
  转身就带着人跑起来。
  被人拽着突然跑动的感觉不太好,谢梓洲紧紧锁起眉头,视线下移,盯着她抓着自己的白嫩小手:“你干什么?”
  鱼淼步子缓下来,回头认真道:“牛奶必须要每天都喝的哦,别担心,我有钱,我请你喝牛奶!”
  谢梓洲:“……”
  作者有话要说:  牛奶,从此成了谢梓洲逃脱不掉的噩梦。
  多年后,当事人谢某面对记者的镜头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我当初就不该站在那等她,我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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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在晚上九点=3=
第5章 果糖涂鸦(5)
  鱼淼拉着谢梓洲一路跑到小超市,胖婶儿的收音机里这回没放戏曲,邓丽君的《甜蜜蜜》在空气里又软又糯,胖婶儿正在检查货架,哼着旋律扭着腰,自得其乐。
  “阿姨!”
  胖婶儿一听这个声音就知道是鱼淼,放下手里东西从货架后面绕出来:“阿姨在这儿,苗苗来啦。”看见小姑娘手里牵着的男孩儿,胖婶儿本就和蔼的神情又温柔了几分,“阿洲也来了,来,阿姨看看。”
  鱼淼松开手,好奇的小眼神滴溜溜在谢梓洲和胖婶儿之间打转。
  胖婶儿察看着谢梓洲脸上和手臂上的青紫伤痕,心疼得不行,叹息都带着薄薄愠色:“造孽啊,孩子又做错了什么……”
  谢家的事情在小区里几乎人尽皆知,每每提及,大伙儿都会或愤怒或同情地感叹几句,真正会插手的,几乎没有。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有谁会连自家的经都念不利索就去给别人家念经。就算有那样的老好人,十有八九也会被拦下来。
  “别人的家务事,你去瞎掺和什么。”
  ——类似的话,谢梓洲已经听得麻木。
  他不过六岁。
  可他看过太多带着善意的冷眼旁观。
  相隔一米的善意,比千里之外的漠视更让人绝望。
  胖婶儿是少数看到了就会帮帮忙的人,但谢梓洲依然不习惯别人带着温度的靠近,他神色露出几分不自然,往后退了半步,皱皱眉,四下看了两眼,视线忽然放在鱼淼脸上。
  鱼淼:“?”
  谢梓洲抿唇,伸手,拉住了她。
  一套动作做完,男孩儿紧绷的神色才稍有缓解,好像安心了一点儿。
  鱼淼眨巴眨巴眼,尽管不太懂他干嘛要突然牵自己的手,但身上的正义小火焰噼里啪啦开始燃烧,反手就握住他,抬头看胖婶儿:“阿姨,我想买两瓶牛奶!”
  谢梓洲:“……”
  胖婶儿满口答应,去货架拿了两瓶牛奶。
  小姑娘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掏啊掏,掏出来皱巴巴的几张纸币和两个硬币,放在收银台上,小手扒拉扒拉把钱分成两部分:“这个是昨天的钱,这个是今天的钱,苗苗都付清了哦。”
  付完帐,鱼淼踮起脚,手臂在收银台桌面上一扫,把两瓶牛奶抱进怀里,想了想,又叫道:“阿姨,你有纸和笔吗?”
  “有啊,苗苗要几张纸啊?”
  “一张!”
  胖婶儿从平时记账的本子上撕了一页下来,在抽屉里翻了翻,翻出来一支许久没用的铅笔。
  接过东西,鱼淼怀里抱着两瓶牛奶,手上拿着纸笔,活像个去哪儿寻了一堆宝贝的小寻宝家。
  鱼淼拉着谢梓洲一路跑到小区小花园里,找了个凉亭,东西往上面放。
  “喏,这两瓶都给你。”她大方地把两瓶牛奶都推到他面前。
  谢梓洲看着那两瓶牛奶,脸上露出了个不太情愿的表情,冷着脸。
  小姑娘没管他,拿过纸和笔在上面写字,边写边碎碎念:“爸爸妈妈给我订了牛奶,每天早上都会有人送牛奶到我们家,所以我不用买,你喝完了可以问我要哦,我有零花钱,我可以买给你,妈妈说早晚都要喝牛奶。”
  她小嘴叭叭的,唐僧念经也不过如此。
  谢梓洲听得有点儿烦,把牛奶往自己这里捞了捞,以此表明自己听见了,阻止她没完没了的念叨。
  鱼淼压根儿就没看到他的举动,念倒是念完了。
  她停下笔,把纸张移到他面前:“给你。”
  谢梓洲低头。
  泛黄的粗糙纸张上,方方正正地印着两个铅笔字:鱼淼。
  后面的那个字贴心地标上了拼音。
  “我的名字是这样写的。”她说着把铅笔递给他,“你的名字呢?”
  小姑娘的字形算不上好看,但笔画清晰,一横一竖都写得认真,让人感觉写好名字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儿。
  她爬上石凳跪坐着,趴在冰凉凉的桌面上枕着脸瞧他,眼里闪着期待和催促。
  谢梓洲被她的眼神看得有点儿别扭,迟疑了片刻,执起笔,在她的名字下方缓慢落笔。
  不知是不是被她写字的认真劲儿影响,他一笔一划也写得规规整整。写完,他顿了顿,在后两个字上面也标上了拼音。
  鱼淼歪着身子把脑袋凑过来,清脆甜糯的嗓音一字一顿念:“谢——梓——洲——”
  谢梓洲安静一秒,轻轻出声:“嗯。”
  鱼淼高兴起来,大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他。
  谢梓洲:“?”
  不明白她的意图。
  小姑娘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他,小嘴巴微微撅起,有几分撒娇的情绪。
  眼里的阳光灼人得很。
  隐约反应过来她的意图,谢梓洲不自在地撇开眼。
  好半晌,他舔了舔有点儿干裂的唇,声音含在喉咙里般闷而轻:“鱼淼。”
  “哎!”小姑娘响亮地应道,又叫了一声,“谢梓洲!”
  “……”
  “谢梓洲,谢梓洲!”
  “……”
  “谢梓洲谢梓洲谢梓洲!”
  夜莺今天成了麻雀,还是只说话漏风的麻雀。
  叽叽喳喳的,立体环绕围着人打转。
  谢梓洲认命了,有点儿头疼,又有点儿别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暖暖的,带点儿涩,带点儿烦,还有点儿想把这个声音带回家,十分复杂。
  他不明白这种复杂情绪叫什么,只是觉得,如果家里能有这样一个声音,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冷了。
  男孩儿手里捏着那张粗糙的纸条,又一声“谢梓洲”在耳边蹦跳起来时,终于应声:“嗯。”
  鱼淼小麻雀满足了,眯眼笑得开怀又灿烂。
  甚至都不介意自己一咧嘴就被人看到自己缺了颗下门牙。
  谢梓洲目光专注地凝在她一排牙齿中间黑洞洞的豁口上,忽然问:“疼吗?”
  “唔?”鱼淼不解。
  他抬手指了指她的嘴巴。
  小姑娘摇摇头,一顿,又点点头,然后想了下,又摇头。
  谢梓洲皱眉。
  鱼淼说:“今天不疼,吃东西会疼,昨天晚上好疼哦,你问我的时候不疼。”
  解释得很绕,她看上去十分尽力地想要给他解释明白这个弯弯绕绕,谢梓洲点点头,表明自己听懂了。
  鱼淼是个安静不下来的小姑娘,转眼又想起另外一件事:“谢梓洲,你不用上学吗?”
  谢梓洲一愣,好像听到什么让人讨厌的事情:“用,我不想去。”
  “为什么啊?”
  “……”
  小姑娘撅嘴:“你怎么总是不回答问题,真的好没礼貌。”
  被她这么一指责,谢梓洲不知道为什么更不爽,冷道:“没有为什么。”
  “哦,那你在哪个小学啊?”
  “……南区实验小学。”
  她“哇”地惊叹一声:“跟我一样哎!”
  小姑娘从石凳蹦下来,欢天喜地道:“我们明天一起去学校呀!还能一起回家!这样就不用爸爸来接我了!”
  谢梓洲还没反应过来,鱼淼兴冲冲地说了句:“我先回家了哦!明天早上我在你家楼下等你!七点二十!迟到我就揍你!”
  然后一股风似的跑走了。
  谢梓洲:“……”
  作者有话要说:  谢梓洲,一个从小就被鱼苗苗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卑微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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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爱子荣槿的地雷嗷
第6章 果糖涂鸦(6)
  鱼淼小小年纪,叛逆心思就生了一箩筐,“不想被爸爸妈妈接送”这一条名列前茅。她就像只渴望自由的小小小小鸟,每天想着法儿向大人证明自己翅膀硬了。
  揍陈炀也算其中一个法儿。
  她想得很好,谢梓洲被陈炀欺负,好可怜的,也是孤零零一个人,正好可以跟她作伴,爸爸说陈炀不用家长接是因为有伴儿,那现在她也有了。
  鱼昌戎依然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不行,你想和谢……是叫谢梓洲吧?你和他一块儿上下学可以,但爸爸妈妈还是要接送你们两个。”
  鱼淼一听就瘪下了嘴:“为什么?”
  “你们两个小孩子,不安全。”
  鱼淼立刻委屈上了,边掉眼泪边生气地喊:“爸爸骗人!明明说过苗苗有朋友一起就可以自己回家的!”
  小姑娘重重抹了把眼泪,埋头冲进房间里锁上了门,在里面生闷气。
  何若瞪了丈夫一眼,敲门道:“苗苗,先出来吃饭。”
  “不要!苗苗要绝食!”
  鱼昌戎气也上来,立马接道:“好啊,你绝食!老婆别管她,我们吃自己的。”他看了眼饭桌,扬声故意道,“老婆,你这水蒸蛋做得真嫩!还有这个牛肉汤,红烧鱼,看着就好吃!”
  何若哭笑不得,踢了他一脚:“行了,见好就收,你也还小啊。”
  鱼昌戎轻哼,朝女儿卧室门瞟了两眼,站起来往饭厅走。
  拖鞋踏得啪啪响,惹得何若又拍了他一下。
  “哐”一声,门打开撞在门吸上的声音。
  小姑娘倔强地抿着唇,边吸鼻子,边啪啪啪踩着拖鞋走到饭桌前,爬上椅子坐好。
  生气重要,吃饭更重要。
  这是鱼淼小朋友的原则。
  吃饭的时候鱼淼暗暗想,如果明天爸爸还不同意,她再绝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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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淼走后,谢梓洲在凉亭里坐了很久,直到天色暗下来,小区里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他才起身。
  粗糙的泛黄字条在手里捏了许久,他垂眸盯着上面的铅笔字看了片刻,将字条缓慢整齐地叠好放进口袋里。视线移到桌上,犹豫了几秒,还是拿上了那两瓶牛奶。
  男人到现在还没回来,今晚上又很晚才回家了吧。
  不过没事,只要他在他回家之前进房间把门锁好,今晚上勉勉强强还是能平安睡一觉的。
  只要他不喝醉。
  谢梓洲抱着两瓶牛奶,慢吞吞往老房区走回去,路过新房区九栋时脚步停了停,抬头往楼上看。
  没看错的话,鱼淼应该是跑进了这一栋楼里。
  想起那个叽喳的女孩儿,他耳边仿佛又响起她一刻没停过的声音,不知是烦还是什么别的情绪,他皱了皱眉,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到十八栋旁边,他再次停下。
  在楼下站了会儿,谢梓洲走进一单元,上了四楼。
  敲了敲4-1户的门。
  来开门的是之前在他家楼下同他说话的那个女人,女人年岁不大,三十出头,面相温和。她正在吃饭,门打开,阵阵饭菜香飘出来,谢梓洲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胃不易察觉地蠕动两下,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阿洲?怎么了,有什么事儿找阿姨吗?”女人有些意外,打开第一道铁门让谢梓洲进屋。
  谢梓洲站在门口没动,从女人旁边空隙看进去,一个男孩捧着饭碗鬼鬼祟祟往这边瞅,对上他的视线,男孩愣了下,像是打了个冷战,飞快地转回脑袋埋头扒饭。
  他有印象,这个男孩是和陈炀经常混在一起的,名字不记得了。
  不过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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