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怜。
鱼淼没当回事儿,关掉了微博。
回复祝楚楚:【别管了,大概是心情不顺拿我当个发泄口的。你没跟他们吵吧?】
祝楚楚:【没有!我觉得他们太弱智了,还不值得我浪费口水。】
鱼淼:【那你还生气?】
祝楚楚:【气一气怎么了嘛!不能吵架还不能让我生气啦!】
鱼淼乐了:【好嘞,您气,我不打扰。】
退出聊天界面,看着上面跳动的小群,鱼淼没有把这事儿跟陈炀他们说。
说了就不得了了,从混世小魔王长成了混世大魔王的陈炀得疯。
疯狗的疯。
更不能让谢梓洲知道。
她想,不过谢梓洲也知道不了。
他又不玩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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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黎家在H市,虽有草原,但草原不是全部,他的父母都住在城市里。
老家,也就是祖父祖母一辈,还守在草原。因着想让孙子落叶归根,老人们坚持要在草原举办追悼会。
他牺牲的消息在当天找到遗体后就传达给了他父母,两人难以接受这个重大的打击,接到电话的周母当场便晕了过去。
鱼淼见到周父周母时,心里很难受。
两位半百的长辈,满面疲惫,互相搀扶着迎接到来的他们,看见谢梓洲手里捧着的儿子的骨灰盒时,情绪崩溃了。
周母抱着骨灰盒,身子失去支撑,跪伏在地上哭,嘴里不断喊着:“儿子啊,我的儿子啊——”
周父想去扶她,自己却也使不上力气,揽着妻子咬牙闭着眼,泪纵横满面。
鱼淼听见身后的士兵队列里响起很轻的吸鼻子的声音。
她侧眸,抬眼看队列最前面,负责交付周黎骨灰的谢梓洲。
他垂眸,静静地望着地上的周父周母。
而后,弯下腰,头低垂,几乎九十度的鞠躬。
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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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周黎的骨灰下葬。
第二天,周父周母带着儿子的遗像和他的战友们,回到草原,举办追悼会。
天气很好,天空湛蓝纯净,云层层叠叠,洁白柔软,地上青草一望无垠,尽头与天相接。
蓝天白云,偶有微风。
周黎的遗像就立在这蓝天白云之下。
花圈包围,沐浴着阳光。
牧民有自己的葬礼习俗,但周黎情况特殊,周父周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操持那些,只想让儿子早日下葬安眠。
鱼淼穿着一身黑衣,站在好友一列的追悼队伍里,他们前面是谢梓洲和宣江军区几位领导领头的军人队列,最前面的是周黎的父母,以及祖父母。
老人们历经沧桑,也是从最艰难的那段日子挺过来的,比起周父周母,虽然悲伤,却也看开许多。
“不要再哭了,”周爷爷看着前方孙子的遗像,缓慢说,“牺牲光荣,军人命数。替他感到骄傲吧。”
周母掩唇流着泪,哭声呜咽,却点了点头。
“谢谢……谢谢你们,送小黎回了家……”
司令沉声地念起悼词。
贺云也来了,他穿着退伍时留下来的军装,站在谢梓洲身边。
悼词结束,军人们脱下军帽,敬军礼。
鱼淼在内一众普通人鞠躬致敬。
远处有羊发出叫声。
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晴朗白日,周黎终于得以魂归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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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的夜晚沁凉,鱼淼出了蒙古包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忙回去又加了件外套。
她一整天都没机会和谢梓洲说上话,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周黎的家人做了丰盛独特的草原菜肴招待他们,她才终于在一众打趣的目光里作为家属被谢梓洲叫到了身边坐着。
但饭吃到一半,贺云把谢梓洲叫了出去。
鱼淼吃得有些饱,打了声招呼,出去走走消食。
“哎,嫂子!”那个当初给她透露周黎出事消息的少年叫了声,把谢梓洲落在座位上的外套递给她,“外边儿冷,洲哥出去都没穿外套,你带给他吧。”
无视周围促狭的眼神,她淡定地接了过来。
没有城市的化工污染,草原的夜空星河明亮,星空好似抬手就能触到。
鱼淼不知道谢梓洲在哪儿,绕着几个蒙古包转悠了一圈,在一个小蒙古包外面瞥见了里面的贺云和谢梓洲。
这个蒙古包里安置着周黎的遗像和灵位。
此时没有旁人,只有他们俩。
她步子一顿,想了想,没有贸然进去。
就这么抱着谢梓洲的衣服,站在门口边看星星边等。
蒙古包里,谢梓洲安静望着前方周黎的遗像,不知在想什么。
贺云陪他沉默了很久,忽而长叹一声,开口了:“以前我就想,如果哪天面对着我带出来的学员的遗像,我该说点儿什么。”
“可真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好像都没必要。”
谢梓洲转头看向他。
贺云却没看他,双手撑在身侧,身子微微后倾,看着前方:“周黎这孩子,让我感到自豪。”他一顿,回望身边的谢梓洲,笑了笑,“你也是。”
“虽然说过很多遍,但现在我还是想说一句” 他说,“即便是这个时候,我也不后悔当初去救了他。也庆幸,劝了你放下执念。”
“……”
“可我后悔。”
谢梓洲忽然说。
声音哑。
他垂下头:“贺哥,我后悔。”
谢梓洲后悔。
后悔于自己迁怒于他的执念。
后悔,这次他没能救到周黎。
哪怕他知道,根本连救的余地都没有。
贺云看着他,沉默了会儿,说:“周黎来看过我很多次。”
谢梓洲一顿,头抬起。
“几乎每次放假,他都会来。趁你不在的时候。”贺云说,“他一直愧疚,觉得是他害了我。”
“一直没有跟你说,也是怕你和他起冲突。”
谢梓洲长睫动了动,敛下去。
只应了声:“嗯。”
贺云笑着,抬手狠力揉了下谢梓洲的头:“你小子,长大了。”
两人又聊了会儿军校时候的事情,鱼淼不好意思打扰,在外面吹冷风吹得都快成傻逼了,终于鼻子一痒,没控制住,打了个喷嚏。
里头的声音立马停了。
“秒秒。”
谢梓洲的声音。
“……”
鱼淼讪讪地转身挪进去,搓了搓鼻子,“打个喷嚏你都听得出来啊……”
贺云扬眉:“来挺久了?”
“啊。”听墙角时挺爽的,这会儿别拆穿却有些尴尬。
“行了,地盘留给你们,”贺云拍拍腿站起来,意味深长,“一整天没说上几句话,挺难受吧?”
鱼淼非常坦荡地点头:“可难受了,您慢走。”
“鬼丫头。”贺云笑怼了句,离开倒是爽快。
蒙古包里仍是两个人,只是其中一个变了个人。
鱼淼在谢梓洲的注视下,走到他身边坐下。
把手里的衣服塞给他:“喏,你的兵关心你,生怕你冻着凉了。”
谢梓洲接过来,蒙古包里头不冷,他没穿。
“冷不冷?”他低声问。
鱼淼吸吸鼻子,装可怜:“好冷。”
谢梓洲握住她撑在凳子上的手。
小姑娘手冻得冰凉,他握紧了些,将自己的温度渡给她。
“好暖啊。”
她冲他眨眼,杏眸弯弯。
“秒秒,”谢梓洲垂下眼,开口说,“或许以后的某一天,我也会和周黎一样。”
“也会,死。”
平静的一句话,谢梓洲没有往下继续说,只是,将这个可能直白地,直接地,告诉她。
重逢以来,他一直没有提过这个话题。
有意避开。
“……”
鱼淼上扬的唇角微收。
不语。
“秒秒?”长久没听到回应,谢梓洲垂首唤她。
“他是英雄,”鱼淼抬头看他,“谢梓洲,他是英雄。”
谢梓洲看向前方的黑白照片。
黑色相框里周黎军装挺立,目光坚毅。
“嗯,他是英雄。”谢梓洲说。
“所以,你也是。”
“无论生死,你都是,”鱼淼缓缓道,“你们都是。”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几乎是边哭边写完的,今天的作话就当我忍不住的碎碎念吧,过于啰嗦大噶阔以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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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写阿洲飞行员这个职业,没想太多。后来为了写得像样点儿去查资料,查得越多,越觉得肃然起敬。
我没打算写什么刻骨壮烈的情怀,只是这个剧情,这个事件,发生得就是这么突然,发生在某一个没什么波澜起伏的日常里,它就是这么平淡,像那些失事的飞行员一样。
失事的那些飞行员,他们坠亡的地方没有战火纷飞也没有蛮横天灾,就只是在无数人起床上班上学放学下班睡觉这样的平淡日子中,悄悄地就没了。
军人真的是国家安全的顶梁柱,因为各种原因牺牲的军人太多太多,大多数的牺牲就是这样默默无闻的,你不特意去查根本不会知道哪位军人因为何种原因牺牲了,一抔黄土便掩埋掉了英骨。
英骨易埋,英魂不易折,只需知道他们永远都是英雄。
第63章 风月白描(1)
从H市回到宣江, 许是担心他这段时间的状态, 把鱼淼叫到一边,说特别给谢梓洲两天假期,希望她能帮他调整调整心情, 这样才放心交给他任务。
鱼淼应下了。
军区的车开远, 鱼淼转头看着身边的谢梓洲, 主动牵过他的手。
“这两天你没任务, 我可有, 你们领导让我逗你开心, ”她笑着说,“先跟我回趟家好不好?我爸妈特别想你。”
谢梓洲反握住她的手:“嗯。”
鱼淼没提前说,直接就把人领回了家, 他们到家的时候何若正准备出门买菜, 门一开,和外头钥匙都掏出来对准钥匙孔的鱼淼撞个正着。
谢梓洲眼疾手快,拦着她的腰把人往后带了带,躲开了迎面扇来的门板。
何若被她吓了好一跳,抚着胸口啐了句:“怎么又突然回来不打声招呼?”
而后视线一抬,看见女儿身后穿着军装的高挑男人,愣在原地。
鱼淼瞅瞅她妈, 又瞅瞅谢梓洲。
谢梓洲先开了口:“阿姨。”
“阿洲?是阿洲吧?都长这么高了……”何若从愣神中醒过来,眼眶微湿,脸上却是高兴的表情,扭头就喊, “鱼昌戎!儿子回来了!”
这一嗓子把在阳台收衣服的鱼昌戎喊了出来:“咱家什么时候又有个儿子了?”
谢梓洲也低头看鱼淼,眼神传达:儿子?
鱼淼笑眯眯的:你就是啊。
何若拉着谢梓洲进屋,进门之前,他转头看着自家女朋友,眼底幽深,轻声吐出一句:“骨科?也挺刺激。”
鱼淼:“……”
阔别九年,何若和鱼昌戎始终记挂着谢梓洲,一顿饭吃得比平时时间多了半个小时,大部分时间是吃完饭之后的闲聊。
谢梓洲在话少这一点上还和以前一样,但这恰恰让鱼昌戎和何若有种又回到了两个孩子小时候的怀念感,兴致丝毫不减。何若感性,有时说着还会眼红。
饭后,闲聊的阵地从饭桌到了客厅,两个家长自然是最关心柳漪对谢梓洲好不好。
提到这个话题,鱼淼笑容稍敛。
她知道柳漪是怎么安置谢梓洲的,现在想起来仍是意难平。当初她爸妈见柳漪来接儿子的时候那么高兴,高兴谢梓洲终于有人疼,谁知道人过去,根本就没被疼过。
他们知道应该会很难受吧?
鱼淼沉默了,谢梓洲笑了笑,对那段过往未发一言,只说:“挺好的。”
鱼淼更意难平。
谢梓洲坐在她身边,像是有所感应,覆上她的撑在身侧的手,轻轻捏了捏。
便松开。
两位家长都知道他的性子,得到他这句话,心安下来。
家里没有多余的空房,但现在谢梓洲和鱼淼的关系已然和小时候不一样,鱼昌戎和何若都持默许的态度,暗示谢梓洲可以和鱼淼睡一间房。
谢梓洲拒绝了,仍然决定就睡客厅沙发。
这种事儿就没必要强求,何若给他拿了干净的枕头和被子,看着他把两样东西放到沙发上,她不由再次感慨:“真就和小时候一样……”
鱼淼:“哎呀,妈,你快去睡觉吧,我爸等你呢。”
“算了,根本不一样,”何若收起感慨,面无表情地叹气,“女儿没小时候可爱了。”
“哪有!我超可爱的!”
何若不理她,转身进了房。
客厅里只剩下鱼淼和谢梓洲。
离开这两天,宣江下了场雨,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现在晚上也变凉快了,鱼淼穿着秋季的长袖睡裙,站在房门口眼巴巴地看着谢梓洲。
“你真的不跟我一间房啊?”
睡裙很宽松,长度也够长,在膝盖以下。
非常安全的一条裙子。
但谢梓洲仍是不受控制地生出了些别的想法。
他神情清冷,把这些念头压回去,点头:“嗯。”
“好吧,那我反锁了,你半夜也别偷偷进来,晚安。”说罢反身进屋就要关门。
门还没关上,被一只手撑住。
谢梓洲一手撑着门,身子靠在门框上,歪头,神色淡淡地透过门缝和里头的小姑娘对望。
鱼淼得了便宜还卖乖,扬起下巴臭屁得不行:“你干嘛?”
“睡觉。”谢梓洲说。
“哦,那你睡呀,”鱼淼慢吞吞说,朝沙发努努嘴,“喏,你归宿在那儿呢。”
谢梓洲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叫:“妹妹。”
鱼淼差点儿被口水呛着:“什么?”
男人力气大,只稍稍使力,鱼淼就不敌他了,门缝被撑开了些。
他倾身,眉轻挑,天生微哑的嗓音压低了,含着意味深长的暗示:“深夜骨科游戏,玩不玩?”
“……”
鱼淼被他的惊天发言震住,松开了手。
谢梓洲顺理成章地登门入室,顺带手一伸,关掉了客厅唯一亮着的一盏壁灯。
房间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