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珩和王老教授早上一起出门后,一边跑步一边就断断续续在聊神神怪怪的事。吃早饭的时候,井珩向王老教授解释了他昨晚看到的那个场景是怎么回事,让他不要误会。
王老教授只管满脸挂笑,对他说:“我误会什么?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井珩:“……”
得,这话题没法聊。
井珩不说这个了,换话题问王老教授:“你昨晚找我有什么事?”
王老教授昨晚给忘了,睡醒一觉又想起来了,“我没衣服穿啊,想问你家里有没有烘干机,我直接洗了烘干。现在想想不需要了,我下午去学校之前,先回家换身衣服。”
他现在穿着井珩的睡衣,睡衣在他身上略大一圈,颜色倒是适合他的年纪——深灰色。
井珩点点头,“下午我和你一起去学校。”
王老教授看他,“你又没课,去学校干什么?”
井珩虽然从研究院休假了,但教学工作还得做,只不过一周没什么课。但再清闲的工作也是工作啊,他没打算敷衍。
他低着头吃饭,“学生有问题找我,约了下午在办公室。”
王老教授知道他手下带了几个研究生,冲他点点头,“好,那就一起过去吧。”
对于大河蚌的事,王老教授始终没有多问井珩的想法,一直到下午井珩载他回家换衣服,再载他到学校,他都一副完全没有产生好奇心的样子。
这闹得井珩挺纳闷,要下车的时候没忍住问了他:“王老师,你不好奇我考虑出什么结果了?”
王老教授笑脸不变,抬手落到他肩上,拍两下,“井老师,你舍不得。”
井老师:“……”
王老教授打开车门下车,一只脚伸了出去,看他没动作,回头笑着看他:“井老师,走呀。”
“……”
**
井珩到办公室坐了一会,等到和他约好的学生过来,帮着解决了一些问题,之后他没在学校多留,给王老教授发条信息招呼一声便走了。
他离开学校后也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去了棋牌室。倒不是他突然兴起要去下棋打麻将,而是他在棋牌室约了老单。是上午空闲时间里约的,他有事要找老单。
在棋牌室见了老单后,井珩和他没在大厅里呆着,而是去楼上进了间茶室包厢,点了一壶上好的大红袍。茶室空间独立又隔音,方便说话。
两人见了面话没多说,老单从手边的皮包里掏出一个棕色文件袋,伸手放到井珩面前,“都装在里面,保管有用,没用你来找我。”
井珩拿起文件袋,绕开线绳打开封盖,往里面看看,一沓黄色画红字的符纸。他没把符纸往外拿,盖起文件袋的盖子来,把线绳绕上,对老单说:“麻烦您了。”
举手之劳,老单豪爽,“刚好有,就给你了,不是什么大事。你这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要这些去捉鬼呢?”
井珩笑笑,“没有,有人托我要,我就帮个忙。”
“我就说嘛。”老单把手按到自己大腿上,“你们这些知识分子,怎么会相信这些?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整出个科学依据来。”
井珩还是笑笑,“不是不信,是不全信。”
他从老单这里拿了符纸,请老单喝了壶茶,又陪他下了两盘象棋,听他说了不少灵异事件,真真假假不做评判,都当听故事了。
和老单下完象棋,井珩便拿着那一包符纸回了家。在外面的时候他有不时看监控,大河蚌这大半天都没有从水池里出来,情况不明。
他回到家关上门,开灯后关闭所有门窗,以及拉起所有窗帘。然后他拿出那些符纸,在每一个门窗上都贴了一张。目的很明确,防止自己把大河蚌吓跑,这是封房子的。
都说妖魔鬼怪可怕,但其实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人心。大河蚌目前灵识尚浅,如果真被他吓跑,出去后会遇到什么样的人,能不能在人类的世界里安全活下来,都没人说得准。
一切都布置好后,井珩才去到阳光房。他在密叶底找到钻在沙子里的大河蚌,手拨密叶看了她一会,然后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和语气,开口和她说话,“出来正式见个面吧。”
大河蚌听到他的声音,被吓得一激灵,只觉得露在沙子外面的屁股凉飕飕的。她想再往里钻钻又不敢动,心想这怎么回事呀?他是在和她说话吗?还是在和荷花荷叶大绿萝说话呀?
井珩适时给了她答案,叫她:“河蚌。”
听到这两个字,大河蚌整个肉身都缩到了一起,完全被吓到了。她缩在壳里不敢动,装着没听懂,反正她本来就不是什么都听得懂。
她想,她坚决不能承认那个老出去晃悠的人是她。
承认了她就是妖,估计要被打死啊。
而井珩没有那么多时间和她磨,他的假期有限。他决定了要留她下来养她,就要以最快的速度把最首要的问题解决掉——尽快管控她的行为,不能让她暴露惹祸。
然后井珩在阳光房想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想让大河蚌化形出来,结果都没成功。不过也还好,她除了完全不配合化形以外,也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黄纸符虽然要来了,但能不派上用场自然是最好的。
井珩几乎把能想到的方法都用尽了以后,大河蚌还是钻在沙子里不为所动。她脑子里没有太多想法,只有一个——井珩是大骗子,坚持住,不能认,以后再也不化人形了!
而井珩看着她这状态,站在水池边呼了口长长的气,有点没辙起来。他是不愿意拖的,他没有那么多时间给大河蚌慢慢放开胆子,主动在他面前化成人形。
他呼完那口气,在水池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看着清澈的池水又沉思了一会。没有焦距的视线里,池水荡着水波纹,荷花的倒影起了无数褶皱,一根挨一根。
这样又想了一会,井珩眸底一亮,突然又想到了一个办法。
有了新的办法,他这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进客厅。到客厅摸起遥控器,把投影幕布落下来,然后打开投影仪、音响,再找出一个美食教学视频。
一切准备就绪,他放下遥控器,再次返回阳光房,戴上橡胶手套,直接去水池里把大河蚌捞出来。用干毛巾擦干池水,他抱着大河蚌出阳光房,去客厅。
进了客厅,井珩把大河蚌放到茶几上,脱掉手套,伸手拿遥控器点开视频播放,然后便听到音响里传出脆脆的女声:“大家好,我是七七,今天,我来教大家做三丝爆河蚌……”
大河蚌一听到“爆河蚌”,再看到挂在空中的巨幅画面,嗷的一声就要哭出来了。她是万万没想到啊,她没把井珩吃了,到头来井珩要吃她啊!
然后在惊恐凌乱之中,她突然想到——人应该不吃人吧?
想到这个之后,大河蚌就没再多考虑,为了不被爆三丝,为了不被吃,她直接摇身一变,化成人形伏在了茶几沙发边的羊毛地毯上。
但是,这一次没有荷花瓣,她身上没有衣服,只披着乌黑浓密的长发。
井珩没想到这招会这么奏效,他连沙发都没来得及坐,大河蚌就在他面前化成了人形。但结果与他料想的有点不一样,他看到大河蚌趋近完美的人形后,被惊得猛地转过身。
红意从耳根起,不过两秒就爬上了整个耳朵。
井珩背对大河蚌,喉咙发干,半天才勉强挤出来一句:“衣服呢?”
第15章
衣……衣服?
大河蚌每次化形出来,都是提前想好了,从荷花池揪片荷花瓣变衣服的。这一次被井珩逼着化形,慌里慌张,身边又没有荷花瓣可揪,她哪里还想得起来化形的时候顺便变件衣服。
而且在她的浅浅的灵识里,不穿衣服也没什么,当然也没有化形必须要穿衣服的意识。她平时拿荷花瓣变衣服穿,单纯就是因为穿起来好看,飘飘的像仙女。
不过现在看井珩的样子,再想想她所见过的不多的人类里,确实没有不穿衣服的人,于是她目光在周围微扫一下,最后落在了茶几上的纸巾盒上。
大河蚌不认识纸巾盒和纸巾,但她看纸巾可用,便用一张纸巾变了件衣服,还是相同古风款素纱长裙。还是仙女风的,但是由于纸巾材质太过粗糙,这素纱就没之前那件那么丝滑轻盈,倒像质量最差的蚊帐,皱皱巴巴,跟仙一点不沾边。
井珩背对着大河蚌站了会,看她没动静,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也不敢贸然直接转过头来看,于是便慢慢转头,用余光往后一点点扫。
余光边缘碰到伏在地上的大河蚌,看到她已经穿上了衣服,井珩这才松了一口气。耳朵还是红的烫的,热度一时散不掉。他低头清嗓子缓了一下,才转过身来。
大河蚌坐伏在地毯上,仿佛骨头软得立不起来。她手臂微撑地面,仰头看着井珩,巴掌大的小脸,眼神恐怯,一副柔弱又可怜的模样,好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羊羔。
她是不知道井珩要对她做什么,是不是还要继续吃她,所以确实紧张害怕。巨幅画面里的女生还在继续说怎么爆河蚌呢,已经开始要杀河蚌了,她听得想逃跑。
井珩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她,在她眼底看到紧张和怯意,于是伸手去拿过遥控器,把投影直接关了,音响的环绕声也在周围瞬间消失。
关掉投影后,井珩往茶几上丢下遥控器,直接曲腿在大河蚌面前蹲下来,让视线稍微和她齐平,看着她说:“不用害怕,不会吃你。”
大河蚌懵懂地看着井珩,看了一会,眼底的紧张和怯意慢慢少了几分。她在心里心想,不吃她的话,那是要干什么?就是为了逼她化成人形,承认自己是妖吗?
井珩看她表情懵懂茫然,时有放空,想了一下又问她:“我说的话你都能不能听懂?”
大河蚌想一下,冲井珩点点头,觉得好像不对,又摇摇头。她是不全懂,只能听懂简单易理解的一些基础词汇和短语。有灵识,但灵识不多。
井珩大概了解了,继续问:“会不会说话?”
说话?她从来没有尝试过。她才修炼到能化成人形没多久,人类的语言和生活方式,她基本都不会。会的那些,还都是平时看到井珩做,跟他学的,比如开个门什么的。
大河蚌不开口,冲井珩摇头。
井珩看她这些简单的话似乎都能听懂,也算稍松了口气。要是一点都听不懂,那才是件极其麻烦的事情,那样的话,他大概也没有信心敢留她养她,可能还是要把她送走。
试想,连最基础的一些人话都听不懂,实现不了沟通,那和养只二哈有什么区别?你让它别扒沙发,它不止把沙发扒了,还要叼出棉绒满屋甩呢,甩着舌头狂奔就要气死你。
继续再想,如果还是养只完全没灵识却能变成人的二哈,他连什么时候变人,都不听你的,想变就变,想飞就飞,那可简直就是无敌大灾难了。
这么蹲下去腿会麻,井珩轻轻吸口气,冲大河蚌伸出手,“起来。”
大河蚌看看他的眼睛,再低头看看他的手,此时对他还没有绝对的信任,谁让他刚才还要吃她呢,虽然他也确实是她的主人。犹豫了一会,大河蚌才把手伸出来,搭到井珩手心。
看她这呆萌萌的样子,井珩差点下意识冒出一句:“真乖。”
他把这两个字压在唇边没说出来,自己起身的同时拉着大河蚌也起身。大河蚌身上的裙子材质粗糙,没有之前那么顺滑飘逸,起来之后,裙面全皱在一起。
井珩到沙发上坐下来,让大河蚌在旁边坐下来。
屋子被他用黄符整个封住了,他现在不担心大河蚌会逃跑,至少她跑不出这个屋子。他不能神神叨叨地一直在家里的门窗上贴着黄符,被人看到不是好事,指不定传出什么来,所以他要利用这次的机会,力求把一些话和大河蚌说明白。
井珩伸手去茶几上拿过一沓白纸和笔,低头写写画画一阵,然后停下笔来看向大河蚌,不多绕弯子,直接问她,表情认真,语气官方:“想做人吗?”
大河蚌也看着井珩,这会儿是反应过来他真的不是要吃她了。但她也不知道,井珩逼她化成人形到底要干嘛,她只能被牵着走,思考他问的问题,然后点点头。
第一个问题问出了答案,井珩点一下头,伸手捏过大河蚌的手,把她的食指按到印泥里,再拿过来印到他手里的纸张上,落一个指纹在他写的“想”上面。
大河蚌不知道他这是在干什么,被捏着手按完了,她看看井珩,看看纸张,又看看自己已经染红了的食指,满脸疑惑。
人类世界里,让她疑惑的东西可还多着呢,单单言语解释是没用的,她不可能一下子理解得了,只能自己慢慢体验感受再融入,然后成为一名合格的人类。
井珩不解释他在干什么,问完了第一个问题,继续第二个,“想留在这里吗?”
大河蚌微微歪着脑袋,思维直来直去,又冲井珩点点头。
想留在他这里就可以了,这还是只挺爱家的宠物蚌,挺好,井珩轻轻松口气,捏过她的手,用她的食指在“想”字上又按下一个红色指印。
让大河蚌按指印的时候,他不免心思微动,因为捏在手心里的那只手,实在细滑柔嫩,软得像没面团儿。他不知道女孩子的手是不是都这么柔软细嫩,他没这样握过别的女孩子。
白皙柔嫩的手很听话,比他的手小很少,能被他整个握进手掌里。手背烘热他的手心,他不多动,却又突然想起刚才大河蚌刚化成人形没穿衣服那一幕,于是耳根立马又起了火发烫。
松开大河蚌的手轻轻吸口气,井珩整理一下微乱的心思,不让自己乱七八糟地想下去,态度摆得正经,继续问大河蚌第三个问题,“听我的话,让我管着你,行吗?”
大河蚌懵着表情,虽然能大概听懂这些话,但根本不知道这些问题背后的意义是什么,自然也不多想多问,直接顺着自己的本能心意点头。
然后她这次很聪明地没让井珩捏着她的手去按指印,而是自己给伸了过去。
可刚伸到纸边,她又突然停住了,因为不知道该按在哪。想了一会,她抬起头看向井珩,眼神微微茫然,还有点求助的意思。
井珩看她这样子,不自禁笑了一下,笑意含在嘴角,心情略好地伸手再次捏过她的手,把她的食指按在“行”上。按好了松开,对她说:“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