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素榴发髻早就被挠散了,脸上还有几道血丝。她恶狠狠的抬起脸,等着竞秀:
“你这奴婢,难道不认得我?”
竞秀自然晓得她是谁,可她又不是来认亲的,是来羞辱她的:“咦,是有点眼熟……不过,你这一脸血赤麻糊,谁认得出来啊?”
严素榴弯唇笑了:“没关系,没关系,不认得我也不要紧。你认得这个吗?”
她伸手入怀,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玉佩,递到竞秀面前:“你认得这块玉佩吧?”
竞秀仔细的看了片刻,惊讶的问:“这真是我们姑爷的传家玉佩。姑爷初到京城,身无长物,卖了这块玉佩,安置母亲。我们县主知道了,敬佩他纯孝,暗中赎了出来,又托人转赠姑爷。这玉佩怎么会到了你手里?”
严素榴看了一下四周,认出了温家的马车:“你们县主,我那好妹妹,是在马车上吗?你让她下来。”
竞秀转身就走:“柳夫人,这女子我不认识,您请自便吧!撕衣服还是撕嘴,都随您高兴。”
严素榴大声道:“这玉佩是温谯送给我的。他亲手给我戴上,对我说,我就是他的命!”
马车中,温谯闭上了眼。
果然是珈若的手段。她一向机慧,这点布局,不费吹灰之力。
竞秀佯装惊讶:“你说你是我们温姑爷的姘头?”
严素榴看向马车紧闭的车帘,又看了看四周人群:“三年前,我和温谯相识在先,早就定了终身。只恨我出身不如严珈若,她以权欺人,抢走了我的夫君。可温谯心中珍爱的女子,始终是我。严珈若嫁给温谯的第三日,温谯就找到了我,和我结为连理。严珈若,你听到了吗?”
竞秀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等等,所以,你是说,我们温姑爷前脚立下了永不纳妾的誓言,后脚就养了你这个外室?”
人群中一个醉汉嘻嘻哈哈笑道:“温谯也没食言,本来就没纳妾,就是刚成亲,就养了个外室。聪明!读书人就是不一样。”
严素榴继续颠倒黑白:“你听不懂人话吗?我和温谯先认识的,是严珈若仗着皇后娘娘的宠爱,强行拆散了我们两个……”
“等等!”竞秀突然打断她,一脸严肃的问。“你们有孩子吗?”
严素榴愣了。
这什么问题啊?这不合常理啊!
这侍女一向忠心,不是应该气的哇哇直跳,然后打人吗?只要她一动手,她就装可怜,坐实严珈若仗势欺人的坏名声。
还有严珈若,她肯定是在马车里的,她不是一向最喜欢温谯吗?怎么到现在还能忍得住?
严珈若身体不好,干脆气死了,那才好。
严素榴勾了勾唇,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容:“我和温郎虽然还没有孩子,可一向恩爱有加。温郎他啊,很黏人,又很勤勉,日日都要缠着我……”
竞秀敏锐的得出了一个结论:“所以,你们在一起厮混了三年,居然都没有孩子?我们县主也没有,家里两个妾室也没有,可是大夫说了,我们县主身体无恙,那难道,是我们姑爷不行吗?”
严素榴目瞪口呆:“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什么行不行的?
可是,她和温谯在一起三年,温谯从来就没碰过她,难道,真的是不行?
温谯沉默的下了车,人群中有不少认得他的,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严素榴一见温谯,双眸含泪,惊喜道:“温郎,救我!”
温谯拿披风把人一裹,就要离开。
柳氏拦住他:“二弟,这女子住的是你堂兄的宅院,你要把话说清楚,她究竟是你们谁的姘头。她要是你的人,那嫂子也不为难你,让你把人带走。可她要是你哥哥的相好,那你就得把人交给我。”
温谯黑沉的目光落在柳氏身上,柳氏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泼妇,竟然瑟缩了一下。
温谯对柳氏道:“请大嫂让开吧。此女是温谯故交,与兄长没有干系。”
温谯亲口承认了。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唏嘘之声。
当年温谯求婚的誓言,并没有过去许久。这三年来,温谯对严县主更是细心体贴,可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满京城女子心目中的“梦中情郎”,竟然公然承认,自己在外面偷偷养了外室。还连祖传玉佩,都送给了这外室,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一个垂髫小姑娘把啃了一半的玉米棒槌砸在他身上,抹着眼泪跑了:“我前几日还跟阿娘说,找夫婿就要找温大人这样的人,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我以后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温谯将严素榴送回家中,嘱咐她锁好门窗。
严素榴眼泪巴巴的拽着他的衣袖,小声问:“温郎,刚才我真的怕急了,她真的疯了,我怕她撕掉我的衣服,情急之下,才说出了我们的关系,你,你会不会怪我吧?”
温谯已经是满身负重,可他还舍不得对她说什么重话。
“别怕,不会有事的。”
严素榴怯生生的问:“那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呢?我真的怕……你不知道,她从小就这样,什么都要抢,什么都和我争,从不让我有一丁点快活。她现在知道了我和你的事,会弄死我的。温郎,我真的很怕她。”
她说到最后,声音都在颤抖。
可她心里其实无比痛快!
从她和温谯勾搭在一起,她就在期待着今天。她真的迫不及待想看看,严珈若此刻的表情。
温谯拍了拍她的手,好生劝慰了几句,这才赶着去上朝。
珈若早就走了,他只好步行而去。一路之上,似乎所有人都用异样而嘲讽的眼光望着他。
温谯心道,他难道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吗?他不过是违背了对一个女子的诺言而已。
唯一不巧的就是,这个女子,深受帝后宠爱,身份贵重罢了。
温谯连忙赶路,身后传来马蹄声,和自己擦肩而过。马上的人威武不凡,突然一甩鞭,将一根小儿手臂粗的树枝打断,正好砸在了温谯头上。
温谯虽然避让及时,可手臂和脸上也划出了好几道血痕,脸上火辣辣的,活像被人揭下了脸皮。而那骑马的两人,早就跑远了。
随从努了努嘴:“侯爷,您干嘛和一个书生过不去?”
大胡子哼了一声,道:“吾手滑了。”
随从压根不信:“得了吧您。当初您独自一人,奉陛下命,暗中带着兵符去接管镇北军,万兵丛中取敌将首级,箭无虚发。您会手滑?您该不会是看上了刚才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娘子,才故意为难他吧?”
大胡子:“看不上。”
随从叽哩哇啦的追问:“那您这到底是为什么?总有个缘由嘛,哎,总不能是看上那个娇憨的小侍女了吧?不过,她也蛮可爱的,侯爷,说真的,我有点喜欢,您要是不喜欢,那我就去给自己打听了……”
大胡子:“噤声。”
随从闭上嘴,不说话了。
温谯顶着一张血赤麻糊的脸,收获了满朝文武的注目。田少卿见了他,直摇头,本想说几句,陛下已经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胡子:吾到现在还没有出名字……
下一章和离(终于到了!
第015章
今日朝上,一向仁厚的睿帝一直冷着脸。
满朝文武都知道,睿帝拿严县主当亲闺女养的,哪敢触霉头。平时争吵不休的那几拨大臣,今天也不吵了。长篇大论的御史老头儿也不啰嗦了,言简意赅的把问题说了。
所以,今日朝会,也格外效率。
睿帝把大事都处置的差不多了,一双龙目往下一瞅:
“温谯何在?”
温谯顶着伤脸,上前跪好。
那脸上一道道的伤,也太像被女子用涂了蔻丹的尖细手指抓破的,文武百官都不由得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咦――”,和买菜时候听人八卦的妇人婆子,差不多。
睿帝问:“听说,你在外面,有一红颜知己?”
温谯答曰:“只是故友。”
睿帝不悦:“虽然是故友,可男女有别。这自古以来,哪有让烈火去照顾干柴的?这不瞎胡闹吗?温谯,你要还想好好儿过日子,将此女送走,为其择一良人作为依靠,才是正理。”
陛下亲自开口,温谯自然只能应是。
可温谯居然迟疑了。
严素榴说,珈若会弄死她的。她向来柔顺,大病之后,无依无靠,并没有柳氏那样彪悍的性情,也没有珈若坚韧的心智,要是真的把她送走,不在自己眼前照看,只怕她顾不好自己。
何况,严珈若自小与她姐妹不睦,必定会报复于她……
他怎能不顾忌她的生死?
睿帝气的一拍桌子:“你难道还舍不得那女子?”
“你也不必犹豫!朕的妹妹,也不容人轻贱,今日,朕就做了这个主,让你二人和离。自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本来,大理寺这桩大案办的不错,雷厉风行,办案的几位官员,陛下都再三嘉奖。唯独只有原本作为首功的温谯,被陛下斥责“言行有失、御前失仪”,还真的另外下旨,着温谯与严县主和离。
站在下边看热闹的官员们都不敢吱声,只有田少卿马上要丁忧了,有些不忍,上前劝道:“陛下,这向来只有赐婚,让孩子们结成百年好合,可哪有真的下旨让孩子们和离的?再说,这夫妻嘛,争争吵吵,热热闹闹,也是常事。严县主向来和温大人好的很……”
睿帝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朕没给他机会吗?朕不是装糊涂,让他把那女子送走?他倒好,还不肯!既然那女子说什么,朕仗势欺人,朕今日便昭告天下,恢复你的自由身,你和那女子双宿双栖去吧。朕和皇后的妹妹,还愁嫁了不成?田少卿,你儿子也十八了吧?”
田少卿忙不迭的,嘴都吓瓢了:“陛下,臣的儿子许了人家了……”
睿帝气的啐了他一口。
珈若没想到,皇帝姐夫居然这么给力,听到消息,把最后一点绿豆糕塞进嘴里,就要出宫。
皇后见她心情不错,也不知从何说起,摇了摇头:“你真是大了,满肚子的心思,也不和姐姐说。陛下是冲动了些,不过,温谯的确不算个好的。胧胧,你是如何想的?若的确不愿和离,我这就派人去殿上,和陛下说说,尚能转圜……”
她心里自然一百个不愿意珈若委屈,可这桩事,还是要看珈若自己的意愿。
她可是知道,珈若到底有多在意温谯那个狗东西。
“和离挺好。”珈若小兔子一样点点头,笑眯眯道:“我还要多谢陛下,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搬家。”
说完,顺了一盒子点心,出宫去了。
刚出来,就碰到太子,身后跟着他的年轻少傅:“太子殿下,时如逝水,不可荒废光阴。您身为储君,要严正己身,更不该逃课……”
太子:“孤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小少傅:“何等国家大事?”
太子:“孤的小姨父跟人跑了!”
少傅姜鹤宁:“…… ……”
太子看见她出来,别别扭扭的凑到旁边。珈若手里正掰着一块点心,就顺手递给他一块,又发了一块给姜鹤宁。
姜鹤宁红着脸收下了,蚊讷道谢,安安静静像个小鹌鹑一样跟在太子旁边。
太子听说珈若真要回家搬东西,立刻点齐了自己的亲兵,一起跟上。路上偏生又遇见了宋虚渊,带了好几个武夫,说是要去温家看热闹的。
一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回了温府。
刚到门口,宋虚渊就拍手叫好:“你看门口那哭哭啼啼的女子,是不是你夫君的相好?果然是我跑的快,才能看到这场好热闹。”
珈若挑帘一看,严素榴一身素衣,跟披麻戴孝一样,凄凄怨怨的站在正门口。
朝中的消息还没传出来,严素榴的消息也不如别人灵通。她在家中待了片刻,就赶紧过来了。
她真的迫不及待,要过来恶心恶心严珈若。
见人围的差不多了,严素榴软软的跪下,凄婉开口:“三妹,二姐来给你请罪了!”
说完,扑通扑通,朝着紧闭的大门磕了三个响头。
“三妹,我和温郎相识在先,早就互许终生。可自从你认识了温郎,也对温郎情根深种。你身体不好,又无依无靠,温郎本就是敦厚之人,姐姐也希望你余生能安稳幸福,是以,你嫁了温郎。出了今日之事,姐姐羞愧难当,三妹妹,你就当从未发生过,姐姐会立刻消失在你眼前,从此再也不出现……”
“啪!”宋虚渊玉手一拍桌子,“说的都是些什么鬼话!她这是不惜自己一身臊,也要给你添点堵?我下去手撕了她!”
珈若摆摆手,让竞秀下去,把人给安置了。
“理会她做什么?她有那样的的排面,让宋郡主手撕她?再者,我把他们全都凑成一大锅,我容易吗?”
渣男贱女,总要凑成团,互相折磨才好。
宋虚渊捏捏她的脸:“啧啧,可真是学坏了。你这个小白团子,就是芝麻馅儿的,看着软乎乎,切开心,黑透了!”
珈若:……怎么听着,就不像句好话?
竞秀下了车,也不多说,对着人群道:“既然是温姑爷的相好,那便请进府吧。横竖也不多你一个。”
严素榴万万没想到,她做了这么多计较,盘算了许许多多的话,想给珈若致命一击,却连珈若的面都见不到。
她挣扎了几下,喊了几声三妹妹。
珈若在车里,理也没理。
竞秀把人拎进府,随手一扔,还拍了拍手,好像她是什么脏东西。
“你别喊了。今后啊,你和温谯那点事,和我们县主也没关系了。”
严素榴冷笑:“怎么就没关系?我进了温家门,以后我和严珈若可还是姐妹!少不得要和睦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