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融凉凉一笑, 略微上挑的眼角叫人心头一颤:“使臣何必装糊涂?要知道, 此次出使我大殷的使臣,也不只你一个。”
大布立即道:“北狄乃我故国,长宁王真以为这几日的醉生梦死, 就能消磨我对故土的挚爱之情吗?若要我为大殷办事,除非……”
“除非给我在京城置办一处宅院!就是, 就是那种二进的四合院。”
门外偷听的小胖子副将差点脚下一滑。
啧啧,要不然小国小民呢,开了半天口, 就要一个院子?
不过,京城的院子他也买不起……心酸。
萧融身子微微前倾,问道:“听说你自幼熟读中原典籍,可知道中原有一个词,叫做从龙之功?”
门外的副将:来了来了!这熟悉的调调, 他们王爷又要开始了!
这些北狄人真以为王爷只是打仗厉害吗?他糊弄人,也是一把好手啊!
萧融道:“当年北狄先王暴毙, 王位后继无人, 你们北狄二王子和胡伦争夺王位,结果,各大部落都被胡伦收买,二王子惨死之后, 他的女人和儿子一直躲在大殷边境生活。”
大布张了张嘴:“长宁王这是何意?”
“胡伦无能懦弱,已经压制不住各大部族,胡伦不试图稳固政权,还试图挑衅大殷。如今,各大部族不服统领,我大殷陛下也十分不喜胡伦。他再这样下去,北狄迟早内外皆患。”
萧融没说完,大布已经想到了:胡伦虽然不信任他,但他也是大王眼前的官员,若是北狄真乱起来,那些蛮横惯了的部族首领不会放过胡伦,也不会放过他和他的家人。
他的命运和北狄联系在一起,但更和胡伦连在一起。
萧融淡淡道:“这几日,唐濡应该带你去城西看过了,除了颌族与北狄,与我大殷世代结好的各国,都有使臣常驻城西使馆之内。”
“你们要我做什么?”大布舔了舔嘴唇,“事成之后,你们真的会让我作为北狄使臣,常驻大殷京城吗?”
这大殷京城,与北狄王庭比起来,那可真是人间仙宫一般!
萧融正色道:“绝无虚言。”
三日之后,北狄使臣大布带着随行人员踏上了回北狄的路程,而另外两名使臣合多等人却被人秘密扣押在了大理寺监牢之中。
合多一进去,就看见了奄奄一息躺在隔壁地上的魁斗,披头散发,身上散发出恶臭,从伤口处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动。
合多吃了一惊,跟里面的含王妃对上了眼。
含王妃对着他冷冷一笑。
因为押解的人还在,合多都没敢吱声,等人走后,夜深人静,监牢里其他的犯人都睡着了,才小声叫含王妃。
“王妃,您怎么到了这里?他又怎么回事?”
含王妃呸了一口,吐出口里的草根:“殷朝这些人阴险毒辣,故意把我和魁斗关在一起,我还以为,能合力逃出去,没想到,魁斗这个混账说我处决了他老娘,还敢打伤了我。”
合多哆嗦了一下:“王妃,您处决了魁斗的老母亲?”
含王妃森森一笑:“玉虺的规矩,一人叛国,全家都要被千刀万剐!只有这样,才能洁净他们的灵魂。魁斗叛变了,我自然处决了他的母亲。他还想要杀我,若不是我机敏,只怕已经被这疯狗给杀了。”
合多抓着栏杆,问:“王妃,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含王妃眼珠一转:“你们不是使臣吗?北狄和殷朝开战了?”
合多道:“没有!两国不曾开战,国主又送了十来车宝物进贡给大殷皇帝。”
含王妃:“没用的废物!”
合多道:“大布已经带着随行的人,还有殷朝皇帝赏赐的五谷种子回去了。但不知为何,却把我们给关了起来。”
含王妃道:“既然没有开战,你们身为使臣,就还有出去的机会。出去之后,你再想方设法把我弄出去,在这监牢里,不要暴露与我认识,更不能承认你是玉虺的人。”
合多连连点头,把自己的里衣撕下来,隔着栏杆递给含王妃,眼泪巴巴:“王妃娘娘,苦了您了!您快将伤口包扎起来,大业全靠您了!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
第二天中午,狱卒抬着桶过来送饭,合多昨晚就没吃,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连忙过来接饭。
他隔壁牢房那尖耳猴腮的小子突然跳起来:“狱卒大人,牢头,我要戴罪立功!我昨天听到了秘密情报!”
牢头把他戳进去:“老实点,吃饭!”
猴脸小子一指合多:“就这个人!这个人半夜不睡觉,起来和那边那个美娘们嘀嘀咕咕,他亲口承认了,他也是一个什么神秘组织的核心人员!”
牢头一听,立即去把大理寺少卿请了过来,还没问几句,合多全给招了。
少卿审了半天,失望的发现,什么核心人员,这合多什么也不知道。他往上一报,也懒得管了,干脆把合多和含王妃关在了一起,随他们阴谋诡计去。
自从秦嬷嬷到来之后,珈若便留在家中“安心”备嫁了。
秦嬷嬷为人温和,极其和善,倒也不拘着珈若非要在家绣花。但她也重规矩,常说的一句话便是,这老祖宗留下的规矩,还是有道理的,最要紧的是吉利和喜庆,这男女大婚前还是别见了,等成亲时再见,才又新鲜又吉利!
珈若出去几次,秦嬷嬷都跟着,虽见了萧融,但总不好意思当着这位目光炯炯的老嬷嬷说什么话,连拉拉小手都不成。
如此几番,珈若也没什么兴致出去走动了。
这样热的天,谁稀罕和丫头婆子一起出门啊?
于是,半个月过完,珈若给皇后、太子、小公主都做了些东西,还给小公主打了五个缨络,都十分好看。
一转眼,便到了重九日,珈若早早备好了祭礼,带着秦鸾竞秀等人,去西山拜祭父亲叔伯。
她们到时,坟前已经摆放了不少盘菜,有的全是素菜,盘子也不甚美观,也有的摆放的是一整盘猪头肉,可以看出这前来拜祭的人,纷杂繁多。
保家卫国的兵将,不止严氏一族,死去的也不止严氏。留下姓名的,或者那不知葬身何处,连残碑都没有一块的,全都没有白死的,他们的付出会被人们记在心中。
珈若将自己带来的盘菜放好,在坟前倒了酒,默默立了许久。
正要走,就见楚晏摇摇晃晃上来,叫了一声姐姐,扑上来抱住了珈若的腿。
珈若惊喜不已,问:“晏儿,你阿娘呢?”
楚行光赔笑,道:“她说她行事鲁莽,没脸见你四叔,也没脸见严家的先辈,叫我把楚晏带来了。我就有脸见了吗?”
珈若盈盈一拜,见了个全礼:“楚叔叔侠肝义胆,养育了楚晏,将他教养的这样好,您是严家的恩人。”
楚行光连连摆手,急的跟什么似的:“不敢当不敢当,怎能让郡主给我见礼?”
珈若见了楚晏,郁郁一扫而空,问楚晏近来读的什么书,在家又学了什么,阿娘好吗。
楚晏一一作答,最后倒说了一件让珈若意想不到的事。
楚晏口齿伶俐:“我以后想考进鸿蒙馆去读书。”
珈若失笑:“你怎么知道鸿蒙馆?”
楚晏道:“阿爹说的。进了鸿蒙馆,就能选拔进学宫,进了学宫,就能进国子监,国子监出来的,以后就能进翰林院!这可是天下读书人都向往的地方。”
珈若惊喜不已,难为他才几岁,就能记得这样清楚,而且条理清晰,目标明确。
倒真像是个念书的好苗子。
珈若道:“你的理想若是做个文状元,那你阿娘便能放心了。”
楚晏抱着珈若说了许久话,又规规矩矩的迈着小短腿,给她像模像样的告辞:
“姐姐,我要去祭拜楚家先祖,为我楚氏祖先拜山,便先告辞了。”
珈若心头一动,道:“楚叔叔怎么先来了这边?”
楚行光低头,不好意思道:“原本就该先带晏儿到这边祭拜。”
他压低声音,道:“郡主,等晏儿大一些,我和他阿娘便打算将他的身世告诉他了。你看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模样,合该是严家的孩子。”
楚晏走后,一行人慢慢下山,方才走到马车旁边,就见到一个黄裳姑娘站在一旁,大声质问车夫,这是谁家马车。
车夫原本停在这等着,也没挡着谁的道,好言好语的答了几句。
黄裳姑娘反倒不依不饶起来:“我说是谁,原来是万年郡主。郡主又如何,她见了我也得给我见礼,你这马车放在此处实在碍事的很,快些撵到一边去,别碍着我母妃。”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一转眼看见一个容貌过人的姑娘,身后带着好几个气势不凡的侍从(?),正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楚芫在家中嚣张惯了,乍一看这姑娘眸光冷凉,容色又如此逼人,隐约有一种被比了下去的不服和羞辱之感,当即上前喝问:
“你看什么?没见过人发脾气?”
珈若唇齿间轻笑一声,可不惯着她:“发脾气的人见的多了,可没见过这样无礼的人。姑娘不常照镜子吧?若是带了妆镜,可现在瞧瞧,本来尚且能看的容貌,发起脾气来是如何的……”
珈若言犹未尽,不说了。
哪知这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小被人说多了,当即用两只手捂着自己略有些高的颧骨:“你说什么?你敢说我面目丑陋?你……你又有多美?”
她瞪了珈若一眼,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挺美的。
楚芫:“你长的是美,那,那了不起啊?你这么说我?”
珈若:…… ……
这时,车夫已经将马车调过头,请郡主上车。
楚芫听见车夫叫她郡主,瞪大眼睛,急急的问:“他叫你郡主?你就是万年郡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的更新时间……┗|`O′|┛ 嗷~~,我太堕落了,我明天一定要准时!(信我!
不准时,我就是小狗!)
第106章
楚芫才反应过来:“你就是万年郡主?”
她似乎惊讶极了, 说不出话来了, 眼神十分露骨的上下打量珈若, 像受到了什么惊讶, 一会儿又咋呼起来:
“天啦, 你刚才为什么不说?我知道了,你就是站在一旁,故意要看我的笑话!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珈若径自上了车, 楚芫不依不饶的追到车窗边,伸手抓住车厢:“你说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想什么,你故意躲在一边,就是想看我出丑……”
秦鸾伸手将楚芫拦住, 正色道:“姑娘,你若再如此纠缠,才真叫个笑话!”
竞秀把她手掰开,更直接:“我家郡主与你素不相识,也不是那等闲人, 没空看你的笑话!咱们郡主要笑,那全天下多的是人用尽浑身解数逗我们郡主一笑。再说了, 大阳居里什么没有?耍猴的、逗狗的, 应有尽有,我们郡主非得看你?”
楚芫气的直跺脚,指着竞秀:“你们欺人太甚!主子目中无人,丫头仗势欺人!”
竞秀翻了个白眼:“我仗势欺人?姑娘, 我的规矩,连陛下娘娘都夸好!”
秦鸾见竞秀都捋袖子了,将人一拉,径直走了。
楚芫好不甘心,站在原地转过脸来,对路过的人又发了一通脾气:“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发脾气?”
这时山下上来一位素衣妇人,手持白玉佛珠,两个侍女一左一右搀扶着。
楚芫连忙迎了上去,想要搀扶妇人,却被妇人不着痕迹的让了开来:“不用了,芫儿,你也累了,让她们扶我吧。”
楚芫道:“多谢义母体谅。”她咬咬牙,又道,“义母方才,可看见一辆蒙了缃色轻纱的马车下去?”
“那马车里,就是万年郡主严珈若!”
妇人微微一顿:“你们倒先见过了。既然叫你认了出来,可曾说了什么话?”
楚芫脸色一僵:“也没说什么。就是……她说我丑!”
妇人轻笑一声:“倒是个能说实话的。”
楚芫:…… ……
珈若人还没到镇北侯府,竞秀已经打探清楚了。
“郡主,我打听过了,这位姑娘是与平王妃同行,今日还未进京城,就先到了西山拜山。”
秦鸾脑中飞快的过了一圈:“平王妃柳氏,乃英州柳氏,其父当年是柳州太守,先帝为其弟平王定的亲事。柳氏一族世代都在英州定居,并没有住在京城的,今日平王妃上西山,祭拜何人?”
珈若:…… ……
她身边这两个,没去密探营里,还真是屈才了。
秦鸾轻咳一声:“毕竟姑娘要嫁到长宁王府,我闲来无事,随便查了一查。”
秦嬷嬷问:“那方才这姑娘是何人?”
秦鸾道:“还不知道呢,平王并无子嗣,若不然也不会过继长宁王了。”
竞秀拍案而起:“郡主,来者不善啊!这不是还没进王府,就想着给我们郡主找个妹妹吧?”
秦嬷嬷慢吞吞道:“不会。脸不像。”
竞秀:…… ……
“其实方才这位姑娘,模样虽不十分美丽,但也算开朗可爱,但不知为何,她言行举止总是过于夸张,说话时更是龇牙咧嘴,令人难以直视。”秦鸾道,“若真是随平王妃进京,倒叫人不解。”
毕竟是大家王府教养出来的,即便是竞秀她们几个,在府中虽然随意了些,但出门在外,没人能挑出半点错处来。
这也正是秦鸾担忧之处,见其相随揣测其人,能把身边的孩子教养成如此模样,这平王妃又是怎样的人?
珈若倒不在意,淡淡道:“不必如临大敌,平王妃不会长住京中,大婚之后,便会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