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珈若便听说,平王妃已经进京,住进了长宁王府。
虽是从英州远道而来,但平王妃随行只有三辆马车,两个嬷嬷,两位侍女,都是平王妃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楚芫的侍女。
今日她们遇见的那姑娘,是平王妃的义女,名唤楚芫,今年一十七岁。楚芫是平王妃二姐家的女儿,十年前接了过来,养在平王妃膝下。
竞秀听完,默默的问了一句:“平王妃生的如何?”
秦鸾道:“清秀可亲,十分美丽。”
看来这位楚芫姑娘,长的不像自己母亲了。
正说着,管事来回话,长宁王府着人送了东西来。
“虽说是拿着王府的牌子,可来的嬷嬷却十分脸生,不是每次过来的管事。”
珈若略一想,猜测是平王妃的人,便让秦鸾上前边看看。
片刻,秦鸾捧了礼盒回来,道:“是平王妃着人送来的赔礼,说是义女无礼,得罪了郡主,因此特意送了这一盒珠宝过来。这个时辰,长宁王还在宫中,应当还不知道此事。”
珈若随意看了一眼,就让秦鸾先收起来,另准备一份丰厚的回礼。
“既然平王妃送了礼,我身为晚辈,也不能心安理得受了,鸾儿和秦嬷嬷一起送过去吧。”
秦鸾回来后,又说不曾见到平王妃,也没见到平王妃身边的人,反而是楚芫姑娘出面,收了礼物。
珈若问:“她说了什么?”
“只说今后和郡主好好相处,莫因为今日的误会生了嫌隙。只不过,她语气并不算很好,而且,她虽然是平王妃的义女,身边却连一个丫头都没有。”
方才说了几句,前院就有人来回话,平王妃义女拿了长宁王的名牌,前来拜访,人已经到前院等着了。
来都来了,那就见呗。
楚芫双手握拳提在前面,在厅里转来转去。奉茶的侍女低头忍笑,被她狠狠的瞪了一眼。
“笑什么?你们郡主呢?怎么还没出来?”
侍女努力板着脸,回话道:“姑娘,您别急,管家已经去通传了,郡主即刻便来。您先喝茶稍坐。”
楚芫烦躁道:“我坐不下!”
珈若一进内厅,楚芫就冲上来,拉着珈若的衣裳就往外走:“你跟我走!”
竞秀一拂手,打在她麻筋上,让她松手。
珈若面色淡淡的,上前落座后,端起茶盏示意楚芫坐下:“楚姑娘,您有什么急事,也先说清楚可好?”
楚芫捂着手肘,也不肯坐下,站到珈若面前:“我今日坐不下,也喝不下茶。万年郡主,今日在山上是我对你无礼,你若见怪我也无话可说,我只求你随我走一趟。”
说着,她突然噗通一跪,给珈若磕了三个响头,“求你了!”
珈若还真被她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让到一边。
竞秀伸出无情铁手,将楚芫一把提了起来:“楚姑娘,您有话好好说,这样动不动就跪,我们郡主也听不清原委,自然也帮不上忙。”
楚芫站起身,深吸口气:“郡主,人生天地间,活的就是个骨气,我本也不是这样软骨头的人……”
竞秀:“我们郡主乃陛下钦赐,正一品爵位,享食邑,有分封。若论理,楚姑娘是该向我们郡主行礼的,跪嘛,也跪得。”
楚芫:…… ……
“我今日来,是为了我义母平王妃。”
珈若柔声问:“平王妃怎么了?”
楚芫道:“义母得知义兄成婚,倍感欣慰,这才不顾路途遥远,日夜兼程赶到京中,希望能亲自主持义兄的大喜。可今日在山上,因为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郡主,我义母心中甚是难过,只怕郡主会见怪,因此神色郁郁,午膳也不曾吃几口。方才正在跪经,她人就晕了过去!”
珈若听完,勉强捋顺了:“也就是说,因为楚姑娘在山上对我大喊大叫,平王妃耿耿于怀,晕过去了。楚姑娘难道是说,你把平王妃气晕了?”
楚芫急忙否认:“自然不是!义母是担心今日的误会,影响郡主和义兄的感情,这才心中不安。郡主,求您去看看我义母,宽慰宽慰她老人家吧!”
她说来说去,便是这几句话,让珈若一定去看平王妃。
珈若问:“可曾请了大夫?”
楚芫道:“那王府的丘大夫老眼昏花,还是个男子,怎能为我义母看诊?郡主,我义母这的的确确就是心病,只要你跟我去见见她,就会好了!”
珈若:…… ……
“楚姑娘,王妃有恙,你不让丘大夫瞧,也该递了名帖去宫中请御医,我既不是大夫,去了又有何用?”
楚芫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烦躁:“我都说了,义母这是心病!万年郡主,你难道真这么铁石心肠?就连去看一眼,都不愿意吗?还是说,你是因为今日我开罪你的事,怀恨在心?若是这样……”
珈若一看她脸色不对,以为她又要跪下,正要起身,就见楚芫干脆利落的抽出两只手,啪啪啪,自己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
她下手又重又狠,两边脸很快就又红又肿了。
珈若心里千万种思绪翻腾,惊讶、震惊混合在一起,千言万语最后融合成了一句话:
她是不是有病?
楚芫:“郡主,你满意了吗?”
珈若急忙制止:“楚姑娘,有话好说!千万不要动手又动脚。”
珈若道:“王妃既然到了京城,于情于理,我也应当去拜会。此时已经黄昏,楚姑娘稍坐,随后我与你一同前去。”
这个时辰,萧融应当已经出宫了。算算时辰,也快回府了。
这母女两个,实在太……
说真的,珈若已经许久没有过这种“人为刀俎”的错觉了。
但楚芫这种疯癫中透露出清醒、清新之中又流露出血腥的举动,带给了她这种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我绞尽脑汁(灵光一闪)为女配取了名字,最后都会变成什么沙琪玛、香菜……(面无表情·jpg
第107章
楚芫听她说, 要稍后再去, 面无表情的告辞出府。
她一走, 珈若几乎是打了个寒颤, 片刻, 她反应过来了,让竞秀赶紧跟出去看看。
这个楚芫姑娘,绝非常人也!
许久, 竞秀一脸一言难尽的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长宁王萧融。
竞秀恍恍惚惚:“郡主, 我刚跟出去,她人都已经跪在我们家大门外了!不止是跪着,还不断的磕头, 一个接一个,结结实实磕在地上,几个磕下来,额头就破了,血都把头发粘住了。”
秋池:“她一边磕, 一边说,求郡主饶了母亲。磕一个, 喊一声, 真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幸好,没多久,萧融就赶到了镇北侯府, 二话不说先把人打晕,让唐濡给扛了回去。
珈若见萧融来了,先虚伪的问候了一句:“王妃不要紧吧?”
萧融就实诚多了:“对不住,胧胧,让你受委屈了。我在宫中一听说她人已经到了,就立即交接好,赶回来了。”
没想到,就这么两个时辰的功夫,楚芫已经惹出了这么多事来。
珈若还真没放在心上,便是萧融不来,她也能处置了。
她见萧融一身风尘,大约还没吃过,便让人先去炉子上,把煨着的鸡汤取来,里面临时放了一把青菜和鹌鹑蛋,还有豆腐叶。
旁边另放了一个碗,里面放了些炸馓子,吃的时候用汤一泡就成了。
萧融风卷残云,几口吃了,道:“我本是中午就接到了消息,万老将军去了北境,陛下又新近回京,许多事都要布置,不然,我必不能让你一人去西山。”
珈若弯了眼睛:“正事要紧,你心里想什么,我知道的。”
萧融:“什么?”
珈若不经意的:“你当然是想无时无刻都和我在一块儿,不然呢?”
萧融冷不丁被噎了一口糖,像冰天雪地里巡防时,灌了一大口烈酒,从内到外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他面色如常的夹了一块鸡肉,咬在嘴里,才发现……
居然是块姜。
萧融面无表情把姜咬碎,吞了。
等萧融吃的差不多了,珈若才问起这位楚芫姑娘的事。
萧融见她很少,不算有过什么交集。
“她叫我一声义兄,每年我倒是都托人送些东西。但不算正经认识,今日若不是竞秀说起,我都不大认得出来了。”
“因为父王和王妃感情并不算亲厚,因此我成年后,也很少回英州。见王妃的次数都很少,更不用说楚芫了。”
“我父王自十年前开始,便常常独自出门,游历名山大川,最远之地,还去过颌族以北,在当地带回来许多鲜艳的宝石。当时他还带着几名侍卫,每年也会回英州王府几次。但五年前,他偶然一次对我说起,自己要去寻道,翌日便抛下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几名亲随,换了锦衣华服,只穿着一身素服麻衣,手持青竹杖,出门远游去了。”
“从这之后,这五年间,我只见过他老人家一次。”
“他每隔半月,会有只言片语送回英州,报个平安。后来,信也不送回英州了,送到北境给我,这半年都送到了京城。我派人去找,却没个消息。”
萧融淡淡道:“楚芫到王妃身边时,不足七岁,黑瘦且胆怯,侍女和她说话,要给她换衣裳,都把她吓哭了。在王妃身边十年,脾气倒是长了个十足!”
萧融正色道:“胧胧,你放心,成婚之后,她们二人依旧会回英州。”
珈若心道,你想多了。
楚芫今日太吓人了,她没仔细留意,但其人言行虽然不知进退,眼神却坚毅清亮,似乎不像个心思深沉之人。
倘若珈若看的不错,那在楚芫背后推动,却始终不曾露面的梓平王妃,才是真正要留意的。
珈若把这些抛到一边,趁着秦嬷嬷不在,和萧融说了好一会儿话。
秦嬷嬷从长宁王府回来后,什么也不说,默默的站在一旁,开始咳嗽。
珈若问:“万将军走了之后,陛下只任命了羽林卫副统领,难道真有意让你接管羽林卫?”
秦嬷嬷:“咳咳。”
珈若只当没听见:“若光是羽林卫,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些。可偏偏你还要过问城外的军营和马场,又太忙了些。”
秦嬷嬷:“咳咳。”
萧融笑道:“你我成婚后,起码一月之内,不必我出城,因此暂管羽林卫。若是以后我长留京中,那陛下还有别的安排。”
“我可是武将,以皇命为尊。”
萧融走后,珈若才问:“秦嬷嬷,您嗓子不舒服呀?”
秦嬷嬷痛心疾首道:“郡主,吉利啊,要吉利!”
萧融回到王府时,前院已经点上了灯。
唐濡不等他进内院,就赶紧把人拉到一边,递给他一双筷子:“快吃!”
萧融:“这是作何?”
唐濡心里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作何?您赶紧吃吧!这会儿不吃,一会儿怕是抽不出空子来。”
萧融在珈若处,吃了个半饱,倒也还能再吃一碗,捏起筷子就吃起面来。
唐濡道:“我把楚姑娘送了回来,镇北侯府的嬷嬷也跟着过来,亲自对王妃解释了几句,只说楚姑娘摔了。王妃客客气气的把人送走了,可这会儿了,人还没用膳呢,就这么坐在院子里,对月伤怀。那边来了几次人,问您回来了没有,看来,是要见您。”
唐濡幸灾乐祸:“所以,您快吃吧!”
刚吃完,东院的嬷嬷就来了。
萧融拜见过王妃,便坐在一旁,不言不语,颇有些冷淡。
平王妃打量了他好几眼,笑道:“这三年不见,你越发沉稳了。若是你父王见了,必定也倍感欣慰。”
她轻轻的叹息一声:“他虽然总说什么,自己已经斩断尘缘,再不复有俗世之情,可我知道,他斩断的只有我,和你这个孩子,哪里能断的了呢?毕竟,他多喜欢你啊!你虽不是他亲生,可他对你却比亲生的还好。”
萧融淡淡道:“王妃说的是。”
平王妃又道:“今日实在不巧,我与万年郡主擦肩而过,却没来得及相见,还有了些误会,只希望郡主不要多心。”
萧融道:“她不会。”
平王妃低头一笑:“你啊,不了解女人,口是心非的很。她口中说不在意,心头却不知想什么呢。”
萧融面无表情坐着。他心道,珈若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她凶起来比男人厉害多了。
平王妃见他不说话,又道:“你如今年纪不小了,总算愿意成亲,你父王也能放心了。只不过,这府中也未免冷清了些,我如今既然来了,那不如就交给我,明日也好操持起来。”
萧融道:“大小事务已经准备妥当,因是陛下赐婚,明日开始,宫中会派人来操持。皇后娘娘和陛下也会另外派人过来,不必劳烦王妃。”
平王妃突然起身,脸色苍白:“你父王不在,我只是想为你的婚事尽些力,难不成连这个都不成?若是我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日后见了你父王,我又如何对他交代?”
说话间,便扶额摇摇欲坠,楚芫头上绑着绷带,从里面冲出来,将平王妃搀扶坐下,连声让她喝水、不要动怒。
“义母,您别气,大夫说了,您可千万不能生气,快,快把养神丹拿来!”
楚芫看向萧融,愤愤道:“王爷少说几句!义母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又在这里拿乔什么?你以为义母有多喜欢你?义母看重是我义父,是平王,她对你好,不过是爱屋及乌,捎带脚罢了!”
萧融起身,冷眼看着房中这些人吵吵闹闹,寒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