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砚重重叹了叹气,有时候他也在想若是当初娶了个省心的,如今也不会这么头疼,打不得骂不得,真真像养了个祖宗,脾气比谁都大,比谁都娇气。
他轻揉了下少女的头发,放缓了语气,平生的耐心都用来哄她,“是我不好,吃饭吧,把自己饿坏就不值得了。 ”
顾盼收起眼泪,吸吸鼻子边大胆说:“你把赵姑娘赶走,我和她水火不容,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钟砚竟是没有反驳,“好。”
顾盼怔了一刻,编了一肚子的话还没说,他就这么爽快的答应了?
钟砚伸出拇指替她抹去挂在眼角的泪珠,说话的语气像在哄个不听话的小孩,“这样就肯吃饭了?”
这让顾盼手足无措,有点蒙圈。
所以她会被男主给迷惑太过正常,钟砚平素能迁就她的事都会顺着她的心意来,这像是爱她的表现,但他的眼中,没有星星。
冷淡、平静。
偶尔只有在哄她的时候,才会弯弯眼角,闪着光。
丫鬟们布完菜,便识趣的从屋内退了出去。
顾盼连着两日都只想吃甜的,桌上又摆着补汤,她闻见这股子油腻的味道,便又觉得恶心,眉头皱了起来,将自己那碗推给了钟砚。
她的眼睛紧盯着白色瓷碗,里面装着冰酒酿。
顾盼正要伸手去拿,被钟砚截了下来,他扣下碗,漫不经心扫她一眼,“上回中/毒,太医便说过你体质寒,冬天落过好几次水,平日在吃的上面也不够注意,这才开春不久,吃这么的凉的东西对你身体不好。”
顾盼馋的快要流口水,“我就不是天天吃。”
钟砚淡问:“是吗?你中午吃的什么?”
他如此一问,顾盼说不出话。
臭男人管的倒是挺多。
顾盼舔了舔嘴巴,咽咽口水,“我就喝一口,绝不多喝。”
小姑娘眼巴巴看着他,明眸宛若盛了清水,干净明亮,纯粹清澈,像个讨食儿的小动物,身后摇着无形的尾巴。
钟砚喉结微动,眼神暗了一暗,僵持几秒钟,他将碗推过去,长指轻敲桌面,温声细语道:“那就一口。”
顾盼是真的没想到钟砚说一口真的只有一口,让她尝了个味道便收回了碗,毫不留情。
她吃的不痛快,心里就不高兴。
晚上也没特意等他,洗漱完便爬上了床,白天什么都没做,这会儿却困顿的不行,脑袋沾上枕头就睡了过去。
钟砚忙到深夜,从书房回屋时,只有一盏灯还亮着,火苗轻微晃动,烛光恰巧照亮顾盼的脸颊。
如玉白皙,清透无暇。
呼吸绵长,胸口起起伏伏,她睡相差,脚丫子从被子里蹬出来,指甲圆润,小巧可爱。
钟砚的视线从她的眉眼缓缓移到她的小腹上,眸光忽明忽暗,过了好久,他缓缓将手掌搭在她的小腹上,俯身低头,在她嘴上咬了一小口,手掌更用力揽着她的腰,对尚在美梦中的少女轻声呢喃,“窈窈,有个孩子也挺好的。”
男人说完,嘴角扯了个浅笑,忽然想起来顾盼自己的心性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若是她的肚子里真的有了。
他就得养两个孩子了。
第四十一章 (二更)
钟砚第二天早晨罕见的去了一趟栖筑院。
博平郡主如今看见他心里都不太安宁, 钟砚性子太阴,还是玩弄权术的一把好手, 本事了得, 杀人于无形。
博平郡主近来没少听旁人在她耳边夸钟砚是个有本领的, 办了大案,借机清除了一批人,公报私仇,杀了好几个从前给他使过绊子的四品大官。
她每每听见有人跟她说这些的时候,心情复杂,一方面享受被夸赞的优越感,另一方面又恨这个被另眼相待的不是她的亲儿子, 而是钟砚。
今时不同往日, 她待钟砚也得客气几分。
博平郡主还未用完早膳, 保持着脸色不崩,把他叫了进来。
钟砚一身墨色衣袍,逆光站在阳光下,面色平静淡然, 轻轻抿直了唇角,母子俩明明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男人还是恭恭敬敬叫了一句, “母亲。”
礼数周到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
博平郡主后脑一阵发麻, “何事?”
钟砚微微一笑,款款笑意自轻挑的眼尾流露而出,“那位赵姑娘您从哪里找来的, 就送回哪里去。”
博平郡主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总归是不好看,她一再忍着气,还是摔了筷子,冷笑着说:“赵姑娘的事我还没去找顾盼算账,你竟然还敢先开这个口!?”
钟砚说话的语调一直都很平淡,听不出他是不是动了怒,他说:“您应该不会想让我亲自动手的。”
博平郡主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又惊又惧,脸白的彻底,几乎看不出还有血色,她确实……怕了钟砚。
钟砚没时间和博平郡主耗,撂下话便走了。
博平郡主也没想到钟砚会维护顾盼到这种地步,赵家姑娘家世不低相貌也不差,眼睛都不眨就要把人送走,看来是真的把顾盼当成心肝在疼。
钟砚的后院,她早就插不上手了,也没法子整些幺蛾子出来。
博平郡主被他搅的吃不下饭,缓了好久心里头才没有那么难受,她仔细想了一个多时辰,还是畏惧钟砚的手段,挥挥手吩咐人明日就将赵姑娘送走。
顾盼听说这事,心里头的惊诧不比其他人少。
她昨晚胡搅蛮缠蛮不讲理那套,钟砚居然不生气,还由着她的性子胡来了。
顾盼少不了往不该想的地方乱想,也许钟砚早就对她改观,慢慢对她也有了好感,所以才肯维护她。
顾盼得承认这种被宠着的感觉,令人身心愉快。
她正准备好好和钟砚相处时,接连几日,都没有见到他的人影。
等到了第四天,顾盼终于忍不住问碧青,“世子可曾说过这段时间做什么去了?”
碧青老实摇头,“不曾,奴婢也不知道。”
顾盼脸上难掩失落,不过没多久就又恢复满面生机,错过了一次机会,还有第二次。
距离男主造反杀太子还有好几年,她还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的攻略男主。
顾盼本人的性子和顾六小姐倒不太像,她属性宅,从前放假的时候就喜欢窝在家里看看书,性格不怎么闹腾,安安静静挺柔和的一位少女。
顾六小姐可以说和她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在外人面前她得保持顾六小姐娇纵跋扈的性格不崩,趾高气扬恶语伤人的模样已经演泪了。
钟砚不在家,顾盼也懒得出门去应付别人,每日守在家里晒晒太阳看看书,偶尔来了闲情逸致还会下厨做饭。
这几日,顾盼成了个懒散的小姑娘,每日吃饱了便犯困想睡觉,懒洋洋趴在案桌前,看着书也能睡过去,叫都叫不醒。
她许久没做梦,但每次做梦都不会有好事发生。
不是梦见她死了,就是梦见赵焕章死了。
午间从梦中醒来,后知后觉流了满头大汗,她已经习惯看见顾六小姐被捅刀而死的画面,可其实越来越多的日子,她看见的是顾六小姐被送入东宫之前,声嘶力竭的哭叫。
或许和书中不太一样,原主心里也是很不愿意去东宫的。
少年时的心动最是刻骨铭心。
好像当年玉兰树下的一眼,就记在了心底深处。往后所有的愤恨都是爱而不得所生的不甘。
顾盼用手帕擦干净额头上的汗珠,神情倦怠,浑身也没什么力气,软绵绵靠着椅背,不太想说话,无精打采。
春日晴光甚好,顾盼趴在窗户边,一头墨色长发随意散在肩头,侧颜恬静,五官小巧精致,肤色白皙,少女微微眯着眼睛,目光眺向远方,姿态慵懒。
没人管没人说的时候,她待在屋里从来不肯好好穿鞋袜,光着脚踩在毛毯上,一蹦一跳。
碧青有时看的害怕,想提醒又怕自己太多嘴。
主子不曾叫大夫来看过,谁也不能真的就确定夫人如今已经怀有身孕。
不过十之八九,差不离了。
碧青有些高兴又有几分担忧,夫人暗地里偷偷买了避孕的药物,心中应该没多少想要这个孩子,而主子却叫人将药方子换了,还不许任何人让夫人知晓。
如此看来,主子是想要孩子的。
顾盼晒够了太阳,看着远处金灿灿的落日余晖,兴致勃勃,蹭的站起身,“这么好的天气,我想放风筝。”
碧青笑了笑,“可是府里没有提前准备风筝。”
顾盼大手一挥,不以为然的说:“无妨,我会做。”
碧青想拦但是拦不住,只得给她准备好材料,心想一会儿多盯着就罢了。
风筝制作工艺简单,没多久,顾盼便亲手扎好了一个蝴蝶形状的纸鸢,她越看虐喜欢,拿着纸鸢兴冲冲跑到院子里。
早春风大,她手里的风筝越飞越高。
顾盼牵着线,望着飞高的风筝,笑的愈发高兴,就好像飞出这片天地挣脱牢笼的人是她自己。
忽然之间,一阵厉风迎面打过来。
纸鸢中间的绳子被风吹断,蝴蝶风筝飘来飘去最后掉在院子中间这棵巨大的花树顶端。
顾盼仰脖看了好久,脱下鞋子往树上砸了两回都没能成功砸下来。
碧青劝说:“夫人,一个纸鸢而已,日后再做就是了。”
顾盼摇头,“我就要这个。”
没别的原因,单纯因为好看。
顾盼继拖鞋后,动作格外吃惊,直接上脚蹬住枝干,一点一点慢慢往上爬。
她是铁了心要拿回自己做的风筝,气喘吁吁爬到一半,钟砚回来了。
黑衣冷峻,反衬男人皮肤极好,白皙细腻,毫无瑕疵,浅色瞳仁淡淡盯着还在树上的她,四个字掷地有声,“给我下来。”
像疼爱,又像一种警告。
顾盼的脸被闷的通红,原本白皙的脖颈被树叶蹭出出几条淡淡的浅痕,肤色透亮,眼眸含星,她指了指树顶,像在撒娇,“我不下来,我的风筝还没拿下来呢。”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坐在树干上有多么的危险。
钟砚的脸已经冷下来了,表情晦暗无光,背手而立,身量修长,将背脊挺的笔直,抬眸盯着她,仿佛才看清她调皮倔强的这面。
男人的眼神太有震慑力,无声看着你时,头顶压力陡增,无形的压迫之气逼的你喘不过气来,紧张交迫着不安。
顾盼先一步认输,自己给自己找台阶,“我下来也可以,你千万要记得想办法把我的风筝拿下来还给我。”
钟砚低嗯了声,听不太清楚,也算答应了。
顾盼的白袜子被树皮蹭破,脚底心也不小心磨出血痕,她怯生生看了眼脸上没多少表情的钟砚,又怯生生的低着脸,不敢继续看他。
钟砚低笑了声,明显是嘲讽的口吻,“你的本事也是一天比一天大了。”
顾盼脑子抽了一下,“承让承别,不敢不敢。”
果然,话音落地,钟砚嘴角的笑更加扭曲,有点像气急而笑。
钟砚不高兴的事儿多着,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停见妻子三天两头抛头露面的消息,连着几天从同僚口中听见他们提及顾盼,钟砚心里本就压着火。
一回家,小娇妻仍然不安生,爬上爬下,半点得体的样子都没有。
鞋子不肯好好穿,头发也乱糟糟的没有盘好。
此时的她,像个漂亮的小疯子。
钟砚生平第一次,想把貌美的小娇妻藏起来。
藏到无人知晓的深渊里,只为他一人开出花朵。
钟砚握住她的手,发觉她的拇指冷冰冰的,替她搓了搓手,边说:“你也不是还没出嫁的小姑娘,平时少胡闹。”
顾盼觉得头有点晕,眼前朦朦胧胧,耳边也时有时无的鸣声。
蝴蝶风筝已经让人摘了下来,钟砚重新塞回她的掌心,“还给你了。”
顾盼眼前还是看不清东西,耳边嗡嗡声,她脚底一软,往钟砚怀中倒了下去。
钟砚接住她娇弱的身躯,怀中少女羸弱惨白,娇气的小祖宗此时脆弱的像个陶瓷娃娃,轻轻一碰就碎了。
钟砚抄起她的臂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永远平直的声线此时显然冷酷,“去叫大夫!”
碧青点头,赶紧跑出去叫了大夫过来。
顾盼安静躺在床榻中间,安安静静不说话,姿态平和,柔美娇媚,又欲又纯,美的不可方物。
匆匆赶来的大夫凝神把脉,良久之后,他开口便道了两个字,“恭喜!”
第四十二章
顾盼觉得自己睡了长长的一觉, 醒来后脑晕晕的还有点疼。
屋内光线昏暗,并没有点灯, 她缓缓从床上坐起来, 睡了太久, 小脸蛋被闷的粉红透亮,轻咬着唇,脑袋还晕晕乎乎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间就晕倒了,揉了揉太阳穴,正要喊人点灯时,窗影微动,男人慢步朝她坐过来, 沉默几秒, 找出火折子, 将床边的烛台点亮。
“醒了?”
顾盼木讷的点点头,睡久了好像就连脑子都反应不过来,就连说话也有气无力,娇娇软软的, 落在耳里糯糯的,毫无攻击力, “我怎么晕倒了呀?”
男人轻皱眉头, 像在思考要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钟砚的目光深远起来, 冰凉的指腹轻轻捏着她的下颚,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嗓音低哑而又有磁性, “没事。”
顾盼也不觉得自己能有什么事,最近吃的好睡得饱,也没生病不舒服,就是突然晕倒有些奇怪罢了。
她压根没有往怀孕的方向去想,毕竟她还自以为是觉得偷偷吃过避孕的汤药,就绝不可能怀孕。
顾盼准备下床,被钟砚按着肩压了回去,他看着她,想了又想,抿唇轻声道:“你怀孕了。”
这四个字劈头盖脸朝顾盼砸来,震的她耳朵嗡嗡响,有刹那回不过神来,她后知后觉将手放在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声音低低的,不太敢确认,“我怀孕了?”
怎么可能呢?她明明一直都有在喝药的啊。
顾盼难以置信,表情呆呆傻傻,这事来的太突然她毫无准备。
剧情推着她在往前走,原书里顾六小姐和钟砚也有一个孩子。
钟砚摸了摸她的脸,“已经是当要当娘亲的人了,以后懂事一点。”
顾盼心里一紧,说不出此刻内心是什么感受,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她完全没有做好要当母亲的准备。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咬唇问道:“大夫有说几个月了吗?”
钟砚嗯了声,“两个月。”
若不是她身体太虚晕倒了过去,恐怕这么早也发现不了。
钟砚谈不上多喜欢孩子,但也不厌烦,她有了就生下来。
他之所以命人暗中换掉顾盼的药,心里头大概也是想早点要个孩子的,至少这样能让顾盼安生些,不会整天搞些啼笑皆非的事。
有了孩子,她大概也能懂事些,听话些。
顾盼眼神复杂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好像还是没办法接受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