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木上的字她都认识,合起来实在看不懂是何种解释。
她将签木递给一旁的小僧人,问:“小师傅可否帮我看看这是什么签?签文如何解?”
小僧人低头看了眼她的签木,迟钝两秒后说:“施主您这是大凶的签。”
顾盼不明所以,“有多凶?”
小僧人面露难色,他出家这些年也是头一回见香客抽到烂到这种地步的签。
他犹犹豫豫的说:“血光冲天,败家身亡。”
顾盼:……
第四十四章 (一更)
“血光冲天, 败家身亡”八个字迎面朝顾盼砸了过来,她静默半晌, 回神问道:“小师傅, 您确定自己没有解错吗?”
小僧人也是头一回解烂到这种地步的签文, 奈何出家人不能说谎话,若不然他还可以说些漂亮话来安慰这位香客。
他摇了摇头,考虑好措辞后缓缓说道:“施主,这个签实属罕见……”
所以他是绝不可能解错的。
顾盼整个人都有些泄气,提不起劲来,表情恹恹,随即她勉强镇定, 干巴巴的笑了两声, 说:“这签不准, 我重抽一次试试。”
顾盼兴致勃勃又在签桶里抽了一次,将掉出来的签木递给小僧人,道:“劳烦请您帮忙再看看。”
小僧人盯着上面的签文沉默了好久。
顾盼期盼的目光盯着他看,轻声催促, 问道:“这次如何?”
小僧人双手合十,低垂眼眸, 低声细语说道:“同上。”
也就是还是个十足十的烂签, 自然是个会“败家身亡”的签文。
顾盼上扬的嘴角弧度逐渐回落, 笑容凝固起来,睫毛静静垂落,想笑也不怎么笑的出来。
她这破命!!!
小僧人许是察觉她心情低落, 轻声宽慰道:“施主不必太过忧心,只是一次求签罢了,做不得准。”
顾盼也觉得不太准,再怎么样,她也不至于落得个“败家身亡”的地步。
她勉强扯了扯嘴角,“多谢小师傅了。”
“不必客气。”
那边主持同钟砚也说完了话,他们俩似乎是旧识,谈话不怎么愉快,眼看着钟砚的脸色越来越冷。
烧香拜佛后,钟砚领着她去了提前为香客准备好的厢房,摆设简单,打扫的很干净。
顾盼心神不宁,满脑子只有方才解签的那八个字,她不觉得自己会死,如今的钟砚应当舍不得杀她。
钟砚倒了杯茶,轻抿嘴角微微尝了一小口,问:“在想什么?”
肌肤雪白的少女安安静静坐在床边,细腻柔和的长发压在肩头,鼻头微红,轻咬着下唇,神情恍恍惚惚。
顾盼自然而然抱住他的腰,钟砚并不排斥她的亲近,摸了摸她的脑袋,问:“怎么了?”
顾盼吸吸鼻子,将苍白的小脸深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听不出好坏,“我方才求了一个烂签。”
准确来说,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烂签。
钟砚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似乎也察觉到她的不安,轻笑了声,“不过是一个签文而已,平日胆子不是很大吗?怎么这次吓成这样了。”
女人恬淡的面容浮现丝丝不安,脸颊苍白如纸,眉头紧蹙,紧紧抱住他的腰不放,惶恐难安。
钟砚从来不信鬼神一事,更不会信所谓的签文,寺庙只是世人来求安慰之所罢了。
顾盼被他这么一说,竟然有些想笑,她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怎么还迷信这些呢!!?
“我没有怕。”
她本意是想替自己替孩子求个平安,谁知道会这么邪门?
顾盼叹息一声,改为搂着他的脖子,埋在他的颈窝小声的说,“我有点累了。”
她早就发现钟砚喜欢听话的、会撒娇的女子,乖巧软糯的更讨他的欢心。
“那便歇着吧。”
顾盼忽然间抬眸,眨巴眨巴水润润的一双眼睛,慢吞吞的问:“我上次送你的玉佩呢?今天怎么没见你戴啊?”
她本就是个粗心大意之人,平日里就不太怎么察言观色,更加没特别注意钟砚有没有佩戴她送的玉佩,这会儿只是恰好摸到他的腰,有些奇怪才随口一问。
青年镇定自若,肤色白皙,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垂落,挡住一片神色,他停顿几秒,冷静答话,“今日不巧忘记了。”
事实上,从顾盼送给他那天起,钟砚就没有戴过。
那玉佩虽然成色好,却入不了他的眼,从始至终,钟砚就没放在心上也没有当真。
顾盼轻易相信了他的话,钟砚洁癖严重,每日都要换两三套衣裳,一时忘记佩戴实属正常,她也并非是个小心眼的人。
钟砚神态冷冽,这会儿却难得缓和了几分,如玉般柔和平静的脸,精致的五官,暗藏的锐气收敛些许,姿态慵懒。
顾盼盯着这张极致好看的脸看了又看,他的眼皮动了动,浅色瞳孔淡淡瞥她一眼。
四目相对,顾盼又说:“我给你绣个香囊,好不好?”
她目前还没有放弃继续攻略钟砚这件事,努力去刷他的好感度总归没错,让他爱上自己怎么想都不亏。
对钟砚好,花心思去讨他的欢喜,成为了顾盼唯一能做的事了。
见钟砚不吭声,顾盼补充道:“费不了多少时间精力,只是我的女红向来不好,香囊可能绣的没多少好看,你可千万不能嫌弃。”
钟砚捏捏她的手,少女手指纤细,指尖葱白,没什么肉,大概只有他手掌的一半大小,捏起来倒是舒服。
“我不嫌弃。”
“那就好。”
顾盼之前对女红一窍不通,穿针引线都不会,怀孕之后无事可做跟着碧青学了几天,渐渐就学会了怎么绣香囊,毕竟她学的时间不长,针脚歪歪扭扭,上不得台面,只能当个小玩意看看。
钟砚平日不用香囊,不过既然顾盼开口了,他当然不会拒绝。
“我们今晚在庙里住一晚,明早再回去,你先歇一会儿,我去找主持商量些事情。”
顾盼缓缓松开手指头,“你去吧,不用管我。”
方才钟砚和主持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不欢而散。
门开了又关,等到钟砚的身影彻底消失。
顾盼懒洋洋靠着枕头,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这会儿却怎么都睡不着。
如果她没理解错,她抽的那个大烂签说她会死。
可如今她一没病二没灾,还怀了男主的孩子,怎么会丢了性命呢?
除非男主钟砚最后和原书走向一致,彻底黑化,她穿书任务失败,被迫丢了命。
顾盼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好在钟砚一直以来看上去都与正常人没多大的区别,只是话少了点而已。
屋里有些沉闷,顾盼下床,穿鞋时脚踝上的脚链碰撞起来叮当响,声音清脆。
她抬起脚尖,低头看着脚踝上这个做工精细华丽的链子,没有忍住,动手摘了下来。
其实从钟砚送给她的第一天起,顾盼就想摘下来,没能做成这件事,只是因为不敢,摸不准钟砚的性子,怕他这个小变态发疯耍狠。
他在床上多也冷淡,她神志不清时偶尔才能望见男人疯狂阴狠的眼神。
她记得,钟砚很喜欢抓着她的脚腕把她拽到他身边,对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爱不释手。
顾盼如今摘下来后如释重负,穿上鞋袜,打开门窗,下过雨的空气带着自然清香,扑鼻而来。
院子里的枝叶葱葱郁郁,树叶脉络清晰,坠着剔透的水珠。
顾盼深呼吸一口,小心翼翼迈开脚步,打算在寺庙里逛一逛。
此庙以灵验出名,香客络绎不绝,前面热热闹闹,后院也有在此住下的几位客人。
顾盼拐了个弯,撞见了意想不到的男人。
多日不见的李都济,也就是她姐姐顾舒怀的前未婚夫。
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依然是用鼻孔看人,桀骜不驯,满眼不屑,盯着她的脸瞧了瞧,想到前些日子听闻她怀孕的事,目光不由自主的就盯上她的肚子。
少女身材纤细,柔弱的身板看起来风一吹就倒,脸白白的,没什么攻击力。
李都济望着她隆起的小腹,有过瞬间的失神,心里说不上来是何种滋味,怪怪的、闷闷的,没有喜悦。
他和顾盼从小就不对付,所以他一直都觉得自己非常厌恶她,如今看来,讨厌是真的,但心里头又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他冷嗤一声问:“你是不是跟着我上的山?”
他明知道不可能,却还非要呛这么一句。
果不其然,顾盼翻了个白眼,“李公子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李都济冷笑,“你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
在他们两个都还没有婚约之前,顾盼就跟个甩不掉的尾巴,时常出现在他眼前找他的麻烦。
有几次他从书院里溜走,被顾盼逮了个正着,这人沾沾自喜觉得抓住了他的把柄,将他逃学的事全部抖落给他父亲,害得他当年差点被打了个半死。
几年过去,顾盼的脸没多大变化,依然漂亮,化了妆后美艳到不可方物,绝色天姿。
他又说:“听说你怀孕了?也不知道该不该恭喜你,如此一来,你是更加不可能离开钟砚另寻良人了。”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钟砚手握实权,如今也算得上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想来你应该已经没那么想同他和离了,毕竟你就是这么一个见风使舵的势利眼,只爱有权有势的男人。”
顾盼被李都济拦下,嘲讽奚落一通已经很不爽快,怀孕后说话口无遮拦,她抬头盯着李都济的眼睛,说:“你不也一样?我姐姐只丢了名声你就取消了婚约,比我好到哪里去了?咱们俩半斤八两。”
李都济被她说白了脸,有些恼怒,过了一会儿,神色严厉威胁她,“你就不怕我把这些话告诉钟砚?”
顾盼故作镇定,矜骄道:“我才不怕,哪怕当着钟砚的面我也敢说我就是贪图他的权势。”
废话,她当然不敢。
钟砚心眼比针还小,秋后算账能要她一层皮。
第四十五章 (二更)
李都济跟随母亲来寺里祈福, 也没料到如此巧合撞见顾盼,心中百般滋味, 嘴不饶人, 一如既往, 开口说出的话没有一个字是好听的。
其实几个月之前,他同顾舒怀解除婚约,心里面并没有想象中难受,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这些年来他所爱所珍惜的女子,就该是如顾舒怀一般澄澈文静的乖乖女,可似乎并非如此。
李都济幽幽眸光死盯着顾盼这张艳丽绝美的脸庞, 她的脸只有他手掌一样大小, 肤色白皙, 唇抹红脂。
怀了孩子后她的脸圆润了一圈,气色红润,本以为她怀孕后能收敛嚣张气焰,不曾想这人说话的语气还是和从前没多大区别, 骄纵自满,目中无人。
如今李都济对她却说不出更尖锐的话, 他自己都无法相信, 他会接连梦见顾盼好几回, 梦里面都还是一些难以启齿的内容。
冷眼看了她半晌,李都济不痛不痒丢下一句话,“真不知道你的底气从何而来, 不过有一点你倒是可以放心,我没有那么无聊去钟砚面前告你的状,你好自为之。”
院中光线明亮,顾盼大半张脸都暴露在阳光之下,鼻尖粉嫩,漆黑的眼珠干净澄明,身材纤弱,腰身恰到好处,她穿着湖蓝色衣裙,看人时仰着下巴,好像天生高人一等,盛气凌人的模样也不影响她的漂亮。
顾盼都不知道李都济为什么这么喜欢找她吵架,“我的事不用你来操心。”
李都济看了看她,嘲讽道:“果然是没读过书的人,连话都听不懂,我方才那句话有担心你的意思吗?顾六小姐莫非真以为自己美貌过人,天下男人都该为你倾心?你这未免也太过自作多情。”
“李都济。”顾盼看着他,问:“既然看我不顺眼,那又何必凑上来同我说话,这样你不痛快我也不痛快。”
她的脸颊被太阳晒的微红,额头冒着细腻汗珠,话音落地,便转身要走。
鬼使神差之下,李都济竟然逾距捏住了她的手腕,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却没有松手,按着她不让她走,“等等。”
等什么呢?
李都济也不知道等什么,内心的欲望破土而出,似乎他好像早就想这么做了,想捏碎顾盼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的表情略微狠厉,和平素温和假面有所不同,他用力攥紧了她的手腕,看见她吃痛的表情,有些犹豫要不要放开她。
顾盼被他吓了一跳,稳住心神,“李都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知道。
顾盼心中的惊骇远远超过其他。
李都济缓缓闭上眼随即又慢慢睁开,想清楚自己举动,他像得到了解脱,俯身靠近她的耳朵,一字一句说:“既然谁都可以,那我能不能当一回你的入幕之宾呢?”
顾盼睁大了眼睛,脸颊迅速白下去,她从没想过李都济对她也有这种心思。
她冷声吐字:“滚。”
李都济今日也是鬼迷心窍,靠的很近,仔细看了看,少女的皮肤病态苍白,颈窝散着浅浅的淡香。
风声从耳边拂过,连着将他的呼吸声也盖了过去。
他力气不小,已然将顾盼的腕骨攥的发红,“论身份,我不比钟砚差到哪里去,你当真不动心吗?”
我动你妈。
“我叫你滚。”
这个回答在李都济意料之中,他知道顾盼是真的讨厌看见他,见不得他好。
“难道只有太子这样的人物才能入你的眼?”
顾六小姐和赵焕章的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该知道的人也早就知道了。
京城中倾心于太子的女子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男女力气悬殊过大,顾盼硬来是绝比不过他,忍气吞声对他笑了笑。
她笑容甜腻,攥取诱人。
李都济从未得过她的好脸,一时被她的笑晃了心神,趁他走神的时机,顾盼一把用力将他推开,“你真是疯了。”
李都济被她推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失神望着她逃一样的背影,低低笑起来。
顾盼被他吓的不轻,跑回厢房时被门槛绊了一脚,她差点摔了一跤,扶着门框勉强站稳。
气喘吁吁,脸色微红。
钟砚已经从主持的院落回来,青年面色柔和,皮肤雪白,整个人看起来有种病态的美感,眸中蕴含着浅浅柔光,平淡冷漠。
他随口一问:“去哪儿了?”
顾盼下意识藏起自己的手,生怕被他看见手腕上的掐痕,慢吞吞走到他身边,佯装洒脱,说:“随便转了两圈。”
她崴脚了,走路姿势有些奇怪,脚下步伐异常缓慢。
少女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白的不太正常,饶是如此也遮挡不住她惊心动魄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