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女人——明月像饼
时间:2019-11-15 08:52:30

  徐长河还是头一次吃瘪,顾盼好像不怎么想搭理他。
  他正打算继续套近乎时,钟砚出声道:“你先出去。”
  徐长河饶有兴致看了眼钟砚,轻轻一笑,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展开,而后起身慢吞吞朝外走去。
  顾盼仰着脖子,巴掌大的小脸干干净净不染尘埃,瞳仁漆黑,她淡淡望着钟砚,内心像有一阵微风轻轻飘过,平静宁静。
  她忽然间明白了。
  恨一个人也是需要很多的力气。
  她连恨都懒得恨他了。
  顾盼缓缓站起来,道:“时辰不早,太子还在等我回去,我先走了。”
  她忽然走神了一瞬,想起来这一年里赵焕章的确治愈了她很多,那颗被钟砚伤害的支离破碎糊都糊不起来的心,慢慢被他用温润包容的爱意所抚平。
  她身上竖起来的尖锐的刺,鲜血淋漓的伤痕,也渐渐平和起来。
  顾盼常常能看见赵焕章站在院子门口等待她的身影,好像他永远都不着急,有足够的耐心等她的回应。
  他对她说过很多笨拙的笑话,也为她抛下太子威仪爬上石榴树给她摘新鲜的石榴。
  他虽然温柔,可那些温柔从另一方面来说,也像拒人于无形的屏障。
  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赵焕章才会放下待人的温柔之道。
  抬脚离开的一瞬,顾盼被钟砚拽住了胳膊,纤细的手臂被他用力扼住,男人的眼眸像深不见底的大海,蔚蓝幽深。
  “坐下。”
  顾盼想将他的手甩开,却没那个力气抵抗他,反倒是被强按着肩膀,按回椅子上。
  钟砚单手撑着椅背,将她整个人都圈了起来,“窈窈。”
  顾盼恍惚了一下,已经不知有多久没听见这个称呼了。
  钟砚的气场压迫着她整个人,他忽的笑了一声,低笑有些渗人的寒意,“你胖了点。”
  顾盼抬起眸,“我说了,我要回去了。”
  她要回去了。
  钟砚的眼神一下变得森冷锐利,冷冷瞧着她的脸,“你闭嘴。”
  顾盼怔了怔,这似乎是钟砚头一次被她所激怒。
  这张无论何时都很淡然的、不把任何人放在心里的脸庞,好像有了裂痕。
  钟砚有些费解,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胸口不太舒服,沉闷的透不过气。
  在从顾盼口中听见她要回去了这句话后,那些针芒的痛楚瞬间被放大了几百倍。
  缓和情绪后,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撇开心中那些怪异的痛楚,恢复如常,淡淡道:“酒量不好还敢出来喝酒,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听话呢?”
  顾盼实在受不了才冲他嚷嚷,“你烦不烦!?我早就和你没有关系了,你凭什么来管我听不听话?!我不受你管教!”
  她有些累了,咳嗽了声,小脸苍白,无力的说:“钟砚,我不怨你了,我们就这样了吧,你也别来惹我了,我们早就桥归桥路归路了,毫不相干。”
  钟砚死死盯着她的眼睛看,试图找出她撒谎的迹象。
  可是没有。
  真的没有。
  这双漂亮的眼睛里,连对他的恨意都没有了。
  钟砚捏紧手指,静默了好一会儿,他的唇角微微上翘,俯身在她耳畔,吐字清晰道:“你想的美。”
  顾盼说的本来就没错,他就是个神经病。
  哪有那么容易就撇开关系呢?
  他不知道他到底爱不爱顾盼,爱是种什么东西他都不知道,庆元帝口口声声说最爱他的母亲,说杀了还不是毫不犹豫的杀了,仅仅是因为他的母亲不够爱他。
  所以爱不爱,对于钟砚来说真的不重要。
  钟砚只知道,顾盼这辈子就是死也是只能死在他身边,死在他的手里边。
  他张了张嘴,对着她纤细柔软的脖颈,咬了下去。
  顾盼被他按着双手,挣扎不得。
  女人的鲜血都是香甜味的,钟砚满意的看着她脖子上自己留下的痕迹,舔了干净唇上的血珠,惺惺作态假慈悲,问道:“窈窈,疼不疼?”
  顾盼忍无可忍,看他的眼神像在看疯子,“滚啊!”
  顾盼被迫留下来和他一起吃了个晚饭,气都气饱了,饭也没吃两口,饿着肚子被钟砚的马车送到太子府门前,下马时脸色依然难看。
  傍晚天凉,冷风顺着她的衣领往里灌,簌簌而来的风迎面吹来。
  苍白无暇的脸被吹的有些红,耳朵尖尖也被这天冻的通红。
  她搓了搓手,脚下步子慢吞吞的,雪地里一步一个脚印。
  院前点了一排的灯笼,幽幽火光将漆黑的长夜照的透亮。
  门前立着一道欣长的身影,男人手里提着一盏灯笼。
  顾盼忽的停下步子,定定望着不远处的赵焕章,眼眶热热的,她忽然很难过,却又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
  好像有一股巨大的悲伤无法宣泄。
  赵焕章缓步朝她走来,低眸望着她的脸颊,温热的手掌轻轻覆着她被冻的冰冷的脸庞,“被冻着了吧,下次出门多穿些,你怎么样都很好看的。”
  姑娘都爱美,顾盼格外要漂亮。
  寒冬腊月都不肯多穿一件,嫌不好看。
  顾盼哽着喉咙,嗯了一声,“好。”
  进屋之后,赵焕章往她手里塞了个暖炉。
  顾盼问:“你等我多久了啊?”
  赵焕章道:“也没多久,半个时辰。”
  他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酒气,淡淡一笑,“喝酒去了?”
  顾盼低着脑袋,“嗯。”
  赵焕章不会为这种小事而生气,反而觉得挺好的,小姑娘这一年都蔫巴巴的,好像被抽去所有生机。
  他觉着顾盼张牙舞爪时的样子最好。
  “那你在外边吃饭了没有?”
  顾盼想了想,还是摇头,“没有。”
  她没吃饱。
  赵焕章命人将温在厨房里的菜端了进来,“先吃饭吧。”
  顾盼本来觉得自己没胃口,但被赵焕章这么盯着看,她莫名多了些食欲,吃完了大半碗的饭。
  晚饭过后,赵焕章在她的屋子里坐了片刻才打算离开,临走之前,他将顾盼抱在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脑,“以后多和朋友出去逛逛。”
  “你之前那几个月并不快乐。”
  “我很高兴,你终于肯走出去了。”
  赵焕章走后不久,便命人将他白日里从卖艺人手中买来的白猫送到她的屋子里。
  猫儿可怜,被主人拴在闹市中取宠挣钱。
  赵焕章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下来,直觉告诉他,顾盼会喜欢这只猫。
  钟绍愿已经三岁半了。
  他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自己的母亲,一开始还会哭闹着要去见母亲,不过小朋友也发现尽管自己在父亲面前哭的嗓子都哑了也没用。
  起初还有嬷嬷无意喊过他的小名,第二天便被父亲送走,于是再也没有人会叫他的小名了。
  所有人都叫他愿哥儿。
  他没有玩伴,也没有母亲。
  愿哥儿不像以前那么喜欢撒娇,也不会动不动就要父亲亲亲抱抱,不过他依然很听话。
  博平郡主一日比一日喜欢这个孩子,有事没事就把他接到栖筑院里玩。
  这孩子除了那双狐狸眼,其他的都更像他的母亲。
  所以博平郡主对着愿哥儿这样一张脸,也讨厌不起来。
  反而总能从他身上看见自己早逝大儿子的影子,他们都一样的乖巧。
  博平郡主正抱着愿哥儿,她的屋里没有孩子的玩具,她索性挑了些金元宝摆在他面前让他拿着玩。
  愿哥儿其实不太喜欢被大人抱着,他虽然不乐意,但在祖母怀中也没有挣扎,任她抱着自己。
  午间,博平郡主让厨房里的人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和甜点。
  烧鹅酱鸭,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愿哥儿吃饱了饭,博平郡主还将面前的甜点推到他面前,“你不是爱吃甜的吗?快点吃。”
  钟砚平日管的严,半个月才准他吃一次甜点,怕他吃坏了牙。
  愿哥儿盯着晶莹剔透的糕点咽了咽口水,蔫蔫的说:“父亲不让我吃。”
  博平郡主呵了两声,“你父亲这个不让那个不让,他有毛病我可没有,给我吃,不吃不许你出这个门。”
  他摇了摇头,小朋友什么都好,就是太听他父亲的话了,把博平郡主气的够呛,点着他的鼻子说:“钟砚要是有你一半听话该多好。”
  可惜那个人小畜生养不熟。
  吃过午饭,愿哥儿又被博平郡主抓着一同玩游戏,玩了没两局,他便困了。
  博平郡主便让人抱着孩子去里间睡了个午觉。
  她自己却睡不着,靠着窗户下的软塌,太阳照得她浑身都暖洋洋。
  她自诩是个恶毒刻薄的人,可能是年纪大了心肠反而变软。
  博平郡主当真是有些心疼愿哥儿的,小小年纪就差不多算是没了娘,等长大后知道事情真相,他又该站在哪一边?
  侯府上下只有他一个孩子,身边也没个玩伴,孤孤单单没人陪。
  她轻嗤了声,也不知道钟砚每次看着儿子那张和他母亲肖像的脸,会不会觉得难受。
  钟砚来栖筑院接孩子时,脸色阴沉,冷冷瞥了眼博平郡主,眼神嫌恶,隐忍着怒气没发作。
  他阔步走到里间,将尚且还在熟睡的孩子抱了起来,在博平郡主跟前停了下来,“管好你自己的儿子,别来管我的儿子。”
  “愿哥儿又不讨厌我,你不想他过来又有什么用?而且名义上我可是他的祖母。”
  “对,你是他的祖母,你死了也是他的祖母。”
  “钟砚,你别太过分了。”博平郡主敬告自己不能生气,她面色稍缓,说:“你是不是担心我对他提起顾盼啊?这孩子记挂着他的母亲却又不敢问你,怕你不高兴,可怜了孩子无辜。”
  钟砚没理她,抱着孩子去了前院。
  愿哥儿稍晚时在自己的床上醒来,揉了揉眼睛,然后乖乖穿上鞋子跑去找他的父亲。
  钟砚顺手将他抱起来,“不困了吗?”
  愿哥儿趴在他的肩膀上,奶声奶气,“睡饱了。”他揪着父亲的衣裳,小声问道:“爹爹,今晚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钟砚沉默几秒,拍拍他的后背,“可以。”
  晚上愿哥儿又说梦话了,钟砚听着儿子轻喊着要娘亲,摸了摸他的脸,一夜都没怎么睡。
  春分那天,庆元帝宣告了一件大事。
  对群臣称道钟砚乃是他沦落在外的三子,也就是晋王殿下。
  庆元帝两鬓斑白垂垂老矣,也是趁着自己还能爬起来上朝这天颁了圣旨,给钟砚册封了爵位。
  只有庆元帝身边的掌事太监才知道这道圣旨是皇帝被迫颁的。
  一年多以前,庆元帝几乎将所有朝廷事务都交由太子处理。
  他对钟砚这个儿子尽管有愧疚,但也不会为了他去废了一个样样合格的太子。
  他们都低估了钟砚的本事,没想到他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庆元帝最后悔的便是当初给了钟砚兵权。
  前不久这个儿子前来探望,扶他起身,喂他喝药。
  先礼后兵,做完这一切,钟砚笑着将李贵妃这些年杀过皇子的证据递给他,以此威胁庆元帝。
  庆元帝不是不知道李贵妃做的那些事,碍于她是太子的生母,他从未管过。
  没想到这些把柄都会落到了钟砚的手里头。
  如今太子名声已是岌岌可危,若是他母亲犯了这么大的错事被捅了出去,于他而言又是一次重击。
  庆元帝被钟砚气的吐血,第二天的早朝,他才不情不愿承认了钟砚的身份,然后将李贵妃杀皇子的证据给烧了个干净。
  钟砚被册封晋王的消息很快也传到顾盼的耳里,她知道,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男主就要造反上位了。
  原著里,钟砚就是在有了爵位之后,才开始他的帝王之路。
  顾盼不关心钟砚此时有多么的春风得意,她关心的是赵焕章,这几日他的心情显然不太好,面对她时强颜欢笑。
  春日多雨,连绵不断的雨下了大半个月。
  那天,她去找赵焕章时,远远看着他站在桥上淋雨,她打着伞走过去。
  男人身上带着些许浅淡的松针冷香,谦和矜贵。
  赵焕章没说话,她也没说话。
  雨水轰然砸在油纸伞上,噼里啪啦的响声回荡在他们的耳畔。
  良久之后,赵焕章握着她的手,对她说:“走吧,回去了。”
  他的衣裳已经湿透,发梢滴着水珠,俊俏的脸庞被水洗了一遍,赵焕章去屏风后的浴桶里洗了个澡。
  顾盼觉着冷,便脱了外衫爬上床缩进被子里准备睡了。
  赵焕章穿着里衣从屏风后走出来时,她毫无察觉,等人靠近,后知后觉望着他。
  赵焕章擦干了湿发,握着她的手腕,隔着朦胧的烛火,他的眸色有些深沉。
  真正面临这件事的时候,顾盼心里并不抗拒。
  赵焕章很有耐心,无论何时都顾虑着她的感受。
  深夜事毕,顾盼窝在他怀中沉沉睡去,来日清晨,身子并不觉得难受酸软,她的枕边多了个精美的白玉发簪。
  发簪最上雕刻的是一只小狐狸。
  顾盼拿着这只发簪,脸颊发热,一股暖流自心底而过,她没想到原来自己在赵焕章心中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侍女给她梳妆盘发时忍不住说:“姑娘,这只发簪是太子殿下亲手雕刻而成的,太子不仅念书厉害,干闲事也是很厉害的。”
  顾盼笑了下,“是吗?他没跟我说过。”
  她攥着发簪舍不得松开,看了一遍又一遍,都觉得不够。
  “太子从来不会对您说这些,您不知道吧,您刚来太子府的那段时间,天天夜里都在做噩梦,太子殿下怕您见了他会难过,都是晚上偷偷过来看您。”
  顾盼手指一顿,当初看书时她和大多数读者都有一样的想法,太子殿下不过是小说里最常见的温柔人设的炮灰。
  相处下来,顾盼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赵焕章的温柔只是一种处事的手段,可以避免很多的麻烦。
  他内心温柔,却也强大,并不是优柔寡断的男人。
  他有自己的抱负,也有强大的事业心。
  顾盼从来没见过比赵焕章耐心还要好的男人,北蛮送了头狮子过来,逃跑了十几次,次次都赵焕章亲自抓了回来,受了好几回伤。
  若是旁人早就没这个耐心,直接杀了。
  温柔是陷阱。
  顾盼已经掉进赵焕章为她织的这张网里。
  爱恨都是一刹那的事。
  那一瞬间忽然就不爱了。
  而漫长的柔情蜜意之后,爱意悄然而至。
  顾盼问:“他今天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侍女捂嘴偷笑,“姑娘,这好像还是您第一次主动问起太子殿下的行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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