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来,这小子这般厉害呢?”钟花道微微皱眉,上下打量了甘蔗两眼,甘蔗的脸已经被目星给擦干净了,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来,双眼微挑,似有精明之相,却没想到是个傻的,自己什么本事都不会,明知乙清宗的弟子一招下来便会致命,还要去挡。
二十岁的男子的确长了一副合适修道的身骨,身体里的灵力聚了又散,真是经脉不通导致的,这人的身份恐怕不如表面上所看到的那般简单。
目星倒是不在乎甘蔗的身世,反而更在乎他的伤势,听叶上离说治起来不易,眼眶顿时就红了,她趴在床边一边哭一边喊是自己害了对方。
叶上离见状,道:“也不是治不好,这位姑娘切莫太过伤心了。”
目星抬起眼,泪汪汪地看向叶上离:“真的吗?”
叶上离点了点头算是安慰,他朝床边走去,就静静地站在床侧,一双眼盯着甘蔗受伤的胸腔看了会儿,右手悬于上空,指尖凝聚灵力后便开始贫空帮甘蔗将断了的肋骨固定重合。
肋骨戳穿肺部于普通人而言便是华佗在世也无药可医,可偏偏叶上离下手奇准无比,甘蔗在疼痛中还未呼出三声,他错位的肋骨与断裂的肋骨都回归成原样,只是虽重合,却依旧有伤痕,还需慢慢修养。
叶上离的手法很迅速,钟花道也是见过风浪的人,一个人的能力在哪儿凭她这双眼不说看穿十分,七、八分却是没问题的,叶上离方才便像是能看穿甘蔗的皮囊,直接看到他的骨头,下手居然那么准,且灵力之强,甚至可以愈骨重生,如此道行,即便是当年的她也难轻易做到。
叶上离出手快,收手也很轻松,眉心没皱,甚至额头连一丝汗滴都没有,他单手背在身后,嘱咐目星:“药继续给他吃,明日人就会醒,两日后可下床行动,五日后若无剧烈运动,与常人无异。”
“神……神医啊!”目星一惊,抬手想要抓着叶上离的手重重感谢,却没想到叶上离似乎猜到了她接下来的举动,往后退了一步,连衣角都没被目星碰到,目星没反应过来对方的疏离,空着的手放在膝上,转身对着叶上离跪地磕了三个头道:“多谢神医!多谢神医!”
叶上离挪开步伐,离了目星磕头的方向,转身对钟花道微微颔首,便表示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看在钟花道的面子上,是为了提醒目星,记恩,也得记在钟花道的身上。
目星单纯,不懂他的用意,也没空去管这两人,又重新趴在了床边,用掌心擦着甘蔗额头上的汗水,嘴里嘀咕了两声:“大笨蛋,你还真是个不要命的大笨蛋。”
钟花道送叶上离出房间,两人走到门口关上了房门后,钟花道才问:“叶神仙可看出了那名男子的身份?”
叶上离微微挑眉,定定地看着对方。
钟花道难得正色道:“你可别瞒着我了,你方才帮他治肋骨时,分明发现了什么,故而双眼眯了一瞬,眼神中还有些惊讶,怎么?该不会就只发现了他经脉被封之事吧?”
“钟姑娘……一直都在看着我?”叶上离反问,钟花道被他问得一愣,于是道:“你好看啊,不看你看谁?”
叶上离被她说得语塞,于是挪开视线,只道:“人说,詹家一门,心口都有三星汇聚,里头那位,当是詹家公子。”
“詹家……”钟花道微微皱眉:“乙清宗第一世家。”
这一任的乙清宗宗主名岳倾川,而上一任的乙清宗宗主、岳倾川的师父便是詹家出来的人,为现任詹家家主的堂叔,仙逝时仅有一百零三岁,因为从大境界入通仙时一步跨错便送了命,当初他还在世时,世人都以为他能渡劫成仙,毕竟修道者至多能活三百年,他才不过走了三分之一,却断了性命。
詹家一门,皆是修道之才,即便是如今的詹家家主,道行远不如以往詹家的祖先辈们,却也在各派修道门中的长老之上,詹家的公子,如何会被封住经脉,沦落乡野,成了刚入世的小狐妖身后的跟班了?
不过,叶上离的话中,似乎还有另一条指示……
“你能透过他的衣服,看出他心口有三颗痣?!”钟花道问完,叶上离微微抬眉,眨了眨眼,紧接着钟花道便双手环胸,上下打量他道:“你该不会……也能透过我的衣服,看穿我身体的样貌吗?”
叶上离猛地一惊,眼角抽搐了一瞬,他连忙往后退了一步,逃避之色就写在脸上了,难得的惊慌失措,立刻解释道:“钟姑娘误会,叶真绝不会做出这等事。”
“你不会做……便说明你的确能做。”钟花道低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因为入夏,故而红衣偏薄,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材,即便不脱,也能叫人看出几分妩媚性感来。她一向觉得自己的皮相身形不错,虽有以此调侃叶上离的心,却没有真的曝露于他人观看的本意。
“我……天生异目,右眼可观万物之本,但男女有别,人人皆有隐私,叶真不会做那等下三滥的事,还请钟姑娘放心。”叶上离说罢,不知是否是钟花道眼花,居然从他的脸颊上看出了几分薄红来。
她问:“你难道,就真的不好奇?不想看看?”
“好奇、贪婪、欲望皆人之心魔,无求无念,一心向道,方为修道之本。”叶上离道。
钟花道听了,松开自己拦在胸前的手,上前一步伸手戳了一下叶上离的肩头到:“我看,你根本不是乙清宗的人吧?”
叶上离心口一跳,垂眸未抬,钟花道又说:“你肯定是万法门的,还是得道高僧的那种。”
叶上离轻声叹气,钟花道又问他:“你说好奇、贪婪、欲望皆是人之心魔,那你就不曾好奇过?没有想得到的东西?也没有愿挂在心上,抵死缠绵的人?”
叶上离轻轻眨眼,摇头:“没有。”
说罢,他微微颔首,不欲再说这些,便想转身离开,钟花道没开口留下对方,只看着叶上离挺拔的背影,干净纯洁得一尘不染,不像是个活在这世间的人。
她先前还觉得这等人物,当真与神仙无二,可现在想来,又觉得这等神仙,未免活得过于孤独、无趣了些。
钟花道轻笑,伸手勾起一缕发丝于鼻尖扫过,撇嘴对着叶上离转角处还未消失的背影道:“叶真,若你活得像人一些,别总当个神仙,那么好奇、贪婪与欲望,皆会成为你人生在世的快乐。”
叶上离听了,不置可否,却也不放在心上,背影在客栈走廊的转角处消失。
钟花道单手撑在了走廊的扶手上,指尖有序敲打,似是自言自语道:“我等着看你爱上一个人的样子,必然有趣多了。”
客栈的楼梯口,叶上离听见这句,下楼的脚步慢了一瞬,心里反问:爱?
爱上一个人?
如何才会……去爱上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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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持续一整天的开车,赶到酒店天黑,实在写不了六千多字,以此章五千余字弥补昨日的断更,抱歉!
第30章 称呼
第二日太阳升起时,凌云城的街道中已经布满了乙清宗的弟子,身穿浅蓝色衣服的众多弟子男的皆是貌比潘安,女的也都如花似玉,人说,气修一派皆出美人,习气修的即便自身原本相貌差了点儿,但经过吞吐灵气,排浊纳新,也能修缮几分,不说俊帅,至少顺眼。
在乙清宗中,找不出一个难看的人,而以往这些在钟花道眼里便如一朵朵绽放的鲜花儿,赏心悦目的美景,今日瞧去,格外刺目。
虽说明日才是开山门邀天下器修之人的日子,但今日山门早已打开,迎的是其余修道几派中前来观礼的人,谁身份尊贵,便得先邀谁,说到底,乙清宗也是个势利眼,修道本事不高,巴结的本事却不小。
钟花道靠在房间窗侧,窗户开了一条小缝,一口玉瓶放在窗台,里头插了几朵蓝紫色的桔梗花,花朵遮挡了她的大半张脸。
钟花道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上正举着一本书,是叶上离派人送到她这儿的,里头记载了不少关于修道中运用灵力的窍门,这书是入了修道门派之人才有机会看见的,即便是不同门派,所学窍门也都不同。
叶上离让人送来了两本,一本妖修,一本器修。
这些书钟花道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倒背如流,甚至绝大部分都能运用自如了,她五岁入开灵,七岁成道者,之后每逢五年越一个境界,修道之路极为顺畅,甚至在每一次往前进步时他人都会有的心中魔障她都没遇见过。
唯有过的风险,便是先前从开灵入道者时的短暂回忆,恐怕正因为如此,叶上离才会送她这些书。
以往修道者显少有人会往白家客栈这边走,仙风雪海宫虽人少,在修道界中却占着不小的地位,其余五派皆要尊敬于他,丹修之人,所练之物吞一颗便敌得过他人一年,甚至十年、几十年、上百年的修为。
修道中难免会遇到受伤的时候,若想免些苦痛,也得靠这些丹药所活,凡人所练的丹药只可解皮外伤,解不了修道者在修道途中留下的创伤,聪明的门派,自会主动与仙风雪海宫交好,交好之余,却也忌惮,久而久之,仙风雪海宫的弟子外出便成了两极分化,要么极受欢迎,被人追捧,要么所到之处,皆无他人。
前几日凌云城中已经聚集了许多修道者,却也没几人敢在白家客栈门前转悠的,今日成了例外,即便是白家客栈的小门前也站了好几个乙清宗的弟子,他们十步一人,将街道围出了一条宽敞之路,然后便是一些修道门派的弟子穿着自己门派的服饰,跟着前来观礼的门中长者在百姓的瞩目下,一步步走入凌云城后的关山,入乙清宗。
“据说今年仙风雪海宫的宫主也来了!”楼下百姓窃窃私语,钟花道本看得无趣打了个哈欠,听见这话嘴巴张开,短时没有合上,她一双桃花眼向下瞄去,微微挑眉,侧耳细听那几个人的交谈。
另外一人又道:“我也听说了,今年乙清宗开山门迎器修之人阵势可比以前有看头,十年前瑶溪山的山主死后,乙清宗便独揽器修之法,据说乙清宗最年轻的乌长老便会许多炼器的法子,如今身后炼器的弟子已有五百余人,整个儿乙清宗器修之人上千,比那瑶溪山的几百人要壮观多了!即便是如此,仙风雪海宫的宫主也从未露过面,今年会来,着实新奇!”
“我听闻非但是仙风雪海宫的宫主到了,就是九巍山的令主、万法门的门主还有无尽道派的掌门皆入了乙清宗,五派之首齐聚一堂,怕是要发生大事,你瞧,前面那顶黑色的马车,里头坐的便是司徒十羽!”
说完这话,钟花道稍微推开了点儿窗户朝那边瞧去,果然瞧见浑身黑衣,双肩飞燕的九巍山弟子几乎上百人,跟在了一顶玄色挂银帐的马车后头。
司徒十羽在里面?
九巍山的山主是司徒十羽的师兄,十年前被她重伤,打废了经脉,一辈子也难求大道,后来瑶溪山大火时他被手下弟子匆忙抬下山,从那时开始,司徒十羽就成了暂代山主之位的令主,掌管九巍山已十年了。
想起司徒十羽,钟花道还想起了许多事儿来,皆与以往有关,她与司徒十羽有过一段情,虽说那段情有些玩笑意思在里头,却也实打实地在天下人面前承认过彼此的关系,好一阵时间,世人都以为瑶溪山的山主钟花道,会与九巍山的司徒十羽结亲。
她与司徒十羽第一次见面便是在六派相聚的会面上,他静静地坐在九巍山的山主身后,却看了钟花道一晚上没挪开视线,后来会面散了,众人回去休息,山庄后头的林间小溪潺潺,夜里雀鸣,司徒十羽声音略沙哑,道了一句:“花容惊月影惊喜,道是仙子入仙林。”
一句调戏诗,用了她的名字为首字,钟花道见他好看,愿意与他多说话,后来去了好几次其他场合,他们俩都是贴在一起站着的,再后来,钟花道便腻了,正不知如何开口结束这段关系时,司徒十羽瞧上了乙清宗的漂亮姑娘,这时她才惊知,原来他们俩是同样的人。
爱好美人,却不愿付出真情,对□□没什么想法,却又喜欢将人留在身边赏心悦目,说两句调戏的话让自己高兴高兴。
钟花道曾调戏司徒十羽,司徒十羽的动情是装的。
司徒十羽曾开口对钟花道说甜言蜜语,钟花道的害羞也是装的。
两人互相看着彼此,便犹如照镜子,万花丛中过,谁都片叶不沾身,不过钟花道张扬,司徒十羽更会伪装,都不是什么好人。
于是曾经被众人以为会结为连理的两人,在人后偷偷结拜做了兄妹,兄长还曾牵过妹妹的手,说过‘你的眉如月,你的眼如星,而我,便想溺死在你这片夜空里’这等恶心的情话。
往事回首,惊起了钟花道一身鸡皮疙瘩,九巍山的弟子也早就越过了视线,现下又成了无尽道派的人路过窗前了。
房门被人敲响,冷莲清香传来,钟花道回头道了句:“来了!”
鞋子未穿,她直接赤脚下地,带着点儿小跑到了房门候打开门便看见站在她门前的叶上离,钟花道歪着头对他露出一笑,双眼弯弯道:“叶神仙,早啊!”
叶上离见她的笑容心口微快跳动了一瞬,随后便道:“今日各门派入山,你随我一同前去。”
钟花道抿嘴,叶神仙是乙清宗的长老,自然不会同习器修的人一同入山,若按照他本来的身份,自是可以提前几日便到乙清宗里头去住了,若非是为了她的方便,恐怕也不会白家客栈借住。
今日再不走,明日上山必会落乙清宗众人的口舌,说他不出竹林的长老架子大,谁都不放在眼里,还敢公然来迟。
钟花道想点头,但是又顾虑着目星他们,叶上离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于是道:“钟姑娘放心,明日乙清宗迎天下器修之人,白家的人会亲自送目星姑娘与那名公子上山的。”
钟花道听他这话,本该放心松开的眉头却突然皱了起来,她眼中似有不悦,上前一步问对方:“为何你叫目星是目星姑娘,叫我却是钟姑娘?”
叶上离见她突然靠近似乎已成习惯,对方微微抬头,只要再一垫脚似乎就能吻上自己,念头一起,叶上离垂在身侧的手不禁一颤,他的肩膀略微僵硬,眨了眨眼问:“有何不同吗?”
“自是大有不同!”钟花道说:“你叫我钟姑娘,喊的是姓,你叫她目星姑娘,喊的是名,姓疏离,名亲切,我与你认识这么久,你都没叫过我一声卿卿姑娘呢!”
叶上离被她这一吼,往后退了一步,钟花道伸手抓着他的手腕道:“你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