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云伸手戳了一下他的心口,哼了声道:“你还好意思说!胡晨,你送我的东西可差点儿害死我了,你还告诉我这是宝贝,什么宝贝啊,以火伤人的能叫宝贝吗?”
赖云说罢,将袖中的火玉掏出,直接扔在了胡晨的身上,胡晨接过,哎了一声:“这、这怎么就不是宝贝了?我可特地找人看过了,此为火玉,去灵石玄铁铺子里都难求到一块,何况是这么大的,听人说,这对你们炼器一道修炼有用,我才高兴着给你送过来,怎么好心还办坏事儿了。”
“有什么用?你说能有什么用?”赖云跺了一脚:“我原以为它是炼器用的,今日与一小妖对打,她将我的飞镖分成了针,我原是想以此玉炼化飞针,却没想到从里面突然冒出了一团火,直接把那小妖给烧伤了,这回好了,我还得去师父那儿请罪去。”
胡晨一听,连忙哎哟了声:“我当是什么大事儿呢,一只小妖而已,哪儿能让你赖姑娘放在心上啊?而且,乙清宗哪儿来的妖?”
“我也不知她是跟着谁来的……”赖云说罢,啧了一声:“你又打岔,本姑娘现下可生你的气呢!你这东西哪儿得来的,邪乎得很!”
胡晨抿了抿嘴,脸上有些尴尬,要说这块火玉,来头他还真弄不清楚,只知道她姐姐断了胳膊,被人送至家中时,行李里多了这样东西,当时他姐姐昏迷不醒,他又觉得这块玉好看,经家中的炼器师父道这是火玉,胡晨才默不作声地作为己物了。
再后来,大夫诊断出他姐姐以后再不能走剑修之路了,姐姐在家哭晕了过去,也没提这火玉的事儿,九巍山不想与胡家闹翻,为了补偿胡家,这才让他入了剑修之门,实际上……他才只是开灵,若非仗着家中背景高,也入不了赖云的眼。
胡晨到了乙清宗,便是赖云接待的他们一帮师兄弟们,赖云在乙清宗也如贵小姐一般,娇嗔可爱,任性得恰到好处,便比如现下生气瞪他的模样,也有股子说不出的泼辣劲儿,胡晨看她喜欢,又知道她是器修的,便将火玉赠为信物,想要与赖云攀上关系。
赖云现下问他火玉是哪儿来的,胡晨一时半会儿说不出口,便只能道:“瞧你说的,我洛城胡家在九巍山也算有头有脸,家中钱财无数,富可敌国,火玉虽少,也敌不过钱多,自然是……花钱买来的。”
“反正,我今日伤人之事,若要追究起来,你也有责任,谁叫你不告诉我这东西如何用的。”赖云撇嘴,又是一跺脚,胡晨将火玉递给她时,她还是收下了,胡晨道:“赖姑娘,我哪儿有你那等功夫,能驾驭得了火玉,你现下交给我,我连如何让它起火都难,你竟能用它伤人,可见啊,这东西在你这儿才能发挥作用呢。”
赖云被胡晨几句话一夸奖,心里还挺受用,脸上要笑不笑的,又斜着眼朝他勾了一下,勾得胡晨心里直痒痒,赖云道:“好了,我也并非真的怪你,下回你送我东西,可得弄清楚了。”
“是是是!”胡晨说罢,赖云又道:“你找我,就光是想见见我呀?”
“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我一个时辰见不到你人,心里便难受得慌了。”
两人越说声音越小,渐渐朝长廊深处走去,等花丛盖住身影,也听不到二者声音了。
素素在移花堂等了赖云许久也没等来她,便知晓她肯定是与胡晨见面,两人相谈甚欢,又将正事儿给忘了,出了移花堂,素素又在周边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赖云,心中有气说不出,又生怕那身穿红衣的女子上头当真有大人物撑腰,便想着干脆自己去找师父先说清楚。
正如其余几名弟子说的那般,她们没身份,地位低,比不上赖云,自是她们受罚,长老们对赖云,最多是嘴上呵斥几句罢了。
素素无奈,从百雀殿,去了晨然殿。
晨然殿内还有修炼时当有的声音,乌承影前些日子看见了专门制造烟火的顾家造出的新烟花,炸在空中劈啪作响,犹如鞭炮声,颜色还好看,便想着从中讨巧,他也会器修之道,便让手下的弟子们学习如何用普通的灵石在手中淬炼,等到将灵石练到一定程度后,灵石绽开,犹如烟花绽放,同时也要起到一定的破坏作用,好震慑那些外来的门派。
以炼器之法,武斗的阵势,散一场烟花给其他门派瞧瞧,乙清宗的器修并不比以往瑶溪山上的差到哪儿去,他乌承影会的,便是正宗器修之道。
台下上百名弟子正在练习,这些日子不知毁坏了多少灵石,好在这些普通灵石价格不贵,又有山下的灵石玄金的铺子提供,乌承影没空,段思正便接了这个活儿,逮着机会便想在岳倾川跟前表现一把,于是采购灵石之任就交到了他的手上,他又交给了自己的爱徒陆悬,故而陆悬几乎每日都得下山向灵石玄金铺子里要普通灵石来。
此时乌承影正坐在一把红木椅子上,手上拿着断玉萧,正细细地看着玉箫上面斑驳的裂痕,每一道裂痕里都被金沙填满,金沙如火一般爬了半边玉箫,他把玩了会儿,又放在嘴边去吹,台下练习的弟子实在受不了,开口道了句:“师父,您歇歇吧,您说这首曲子您练了上千回了,刺耳得很,您怕不是吹箫的这块料,还是饶了我们的耳朵吧。”
“嘿!敢这么与我说话,我看你是讨打吧!”乌承影瞪了对方一眼,那弟子讪讪笑着,转身继续去练。
乙清宗里的人都知道,乌承影的脾气好,并不经常生气,偶尔与他开玩笑,他还能开回来,比起其他几位长老要好相处多了。
乌承影像是故意惩罚他们一般,拿起萧继续吹,记忆中的调子便是如此,可到了嘴边始终不成样,他啧了一声,再看向断玉萧,拿起来放在阳光下照了照,嘀咕一句:“该不会是里头被月华金沙堵住了吧?”
“师父!”素素到了跟前,站在乌承影身后喊了他一声。
乌承影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儿将玉箫摔了,他连忙把断玉萧抱在怀中,心口砰砰直跳,发现玉箫没损后才松了口气,回头见是素素,皱眉问她:“怎么?有事?”
素素抿嘴,朝台下的师兄看了一眼,那师兄给她比了个眼神,便是今日乌承影的心情还不错,素素这才壮着胆子道:“师父……有件事儿,徒儿得向您认错。”
“你平日里乖巧,我自知晓,又是赖云那丫头惹事儿了吧?”乌承影问。
素素张了张嘴,只能叹气点头,然后开口:“今日赖师姐说要带我们去看容倾君,领着我们偷偷上了万书殿的霖竹斋,结果没想到……容倾君不在里头,反而在里面看见了一名身穿红裙的女子,那女子毁坏了我乙清宗两盆灵山兰花,赖师姐以为她对乙清宗不敬,便想出手教训,却没想到、没想到下手过重,将那女子的一双腿给烧坏了。”
“红衣女子……”乌承影顿时觉得心烦了起来:“怕是个红衣女妖吧?”
“师父您见过她?!”素素震惊,便知事情不妙了。
乌承影起身,拿起玉箫对着素素的头上敲了一下,眉心紧皱无奈道:“那是他叶上离损了脸面也不舍得叫醒之人,你们倒好,啧!尽给我惹事儿!”
说罢,乌承影大步离开,素素见状,心中慌得不行,又听说那女子与容倾君有关,当下便觉得腿软,她对着乌承影的背影喊:“师父,您去哪儿啊?”
乌承影脚下生风,快速朝百步阶梯上而去,刹那功夫便不见踪影,声音远远传来:“万书殿,霖竹斋!”
第38章 故人
乌承影去林霖竹斋的路上眉心紧皱, 心情还不太好,每年乙清宗开山门前他总要做许多麻烦事儿,且自从器修在乙清宗立下了之后,他的烦恼便日益增多。
以前来乙清宗, 完全是冲着乙清宗的气修有驻颜之效,留着自己这张脸当有大用,只是没想到自入了乙清宗后, 渐渐便身不由己,这张脸变得无用了起来不说,甚至因为他曾练过器修,与气修不符, 勉强学习气修的驻颜之术, 却还得走器修之道。
当年的乙清宗留他在门中,不过是为了留一个会器修的人以作方便,却没想到瑶溪山没了之后, 他的器修反而算是不错, 便一跃成了长老的位置,专门负责教天下入乙清宗门中的器修弟子们,还有一些根本走不了气修之道, 家中却地位显赫之人,便被塞入了他器修门下, 带着一帮子豪门世子, 简直叫人头痛。
这些人嚣张跋扈, 难以约束, 整日惹祸,最后还得他去收拾,若处理不好到了宗主跟前,又是他的不是,没做好一个长老应尽的义务,回去还得将那几个小祖宗给哄好了,打不能真打,罚不能狠罚,这些人不长记性,每年还总多出那么几个混世的,若非他道行过了小境界,定被这些人给折腾老了。
回想至此,乌承影无数次想撒手不干了,也学那斑竹林中的风竹仙人,找一块安静之处,修自己的大道,每日练曲,非得要把《踏云寻月》给学会了,寂静之地,还无人嫌他吹得难听呢。
可风竹仙人是岳倾川的师叔,他……不过是个挂着长老名头的打杂的,哪儿有资格离开。
到了霖竹斋前,乌承影站在了距离院子有数十步的玉兰花下,白玉兰花约有掌心大,开了满树,花瓣只掉了两片,与那院子外围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竹子成了鲜明对比,那处在山巅边上,临近悬崖,山风很大,昼夜也凉,被风狠狠一吹,便像是如雾一般要散了。
越看,他便越是羡慕,这十年来,他不知多少回想要躲开这种繁杂的生活了,可每次要不顾一切离开的念头都被下一件繁杂事儿给压了下来,并非所有人都能顺心而活,并非所有人都能如她那般肆意而为。
此番是乙清宗的紧要关头,乙清宗想做的事儿,乌承影猜到七、八分了,若他在这个时候离开,必是与乙清宗作对,那走了,日子也不会好过。
一片白玉兰花的花瓣落在了他的脚前,乌承影垂眸看了一眼,忽而想起来当年的瑶溪山上也有这种树,就开在了那人平日喝酒爱去的凉亭边上,只是不是白色,而是红色的,如火一般。当日是她的生辰,次日便是乙清宗每月的比试之日,每月比试累加的成绩,关乎来年在宗中的地位,当时身穿红衣之人说要请他喝杯酒,他却拒绝了。
他怎么说的?
他好似说:“我好不容易才得来了这乙清宗大师兄的位置,今年已有好几个人要赶超于我,若我不回去,错过这一次,明年便只能被他人踩在脚下了,失了这位置,便失了每年外出游历的机会,没了这机会,我便不能再来瑶溪山。”
所以,他当时必须走,非但要走,还得连夜赶路。
手捧酒坛的人是怎么回他的?她的下巴磕在了手心,手指轻轻地敲击着脸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忽而一笑,啧了啧嘴摇头,捧起酒喝了一口道:“这般不自由呢?那你想走,便走吧。”
然后他便走了,临走前,还与那人说了许多好话,说下个月初便能离山,他又可来瑶溪山拜会,当时的瑶溪山山主掩嘴哈哈大笑,她笑什么,乌承影那时没猜透。
现下却是懂了,笑他深入门中,所谓何求都忘了,笑他本是天空自由鸟,却甘入牢笼折断羽翼,笑他居然以为今日错过,机会还留在那儿,来日尚能弥补。
乌承影将花瓣踩在脚下,握紧手中的断玉萧,垂着眼眸,伸手理了理衣服后仪表堂堂地朝霖竹斋走去,等走到院外,他才轻声道了句:“乌承影拜会叶宫主。”
里头没人应声,不过他分明能察觉到屋内有人,但……叶上离似乎不在。
乌承影没管那么多,庆幸叶上离不在,最好穹苍殿那边还未结束,他现在也好补救劣徒造成的伤害。
钟花道趴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还挺舒服的,太阳透过窗户暖暖地撒在身上,还有些许微风吹过,叶上离的药膏带着浅淡的香气,先前喂给她吃的药似乎也有安神之效,这一闭眼,便到了傍晚红霞漫天,日落时分了。
她是被一道声音吵醒的,院外似乎有人喊了一声,不知说了什么,钟花道睁眼时,屋内笼了一层夕阳余晖,她的房屋正对着西面儿,阳光将竹叶的影子照了进来,斑驳的剪影在风中飘摇,钟花道揉了揉眼,那剪影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她挑眉,朝外喊了声:“叶神仙?”
乌承影走到窗边听见着声音脚下顿时停住,刹那间他心口狂跳,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熟悉的声音许久未曾在耳畔响过,这几年他甚至连幻听都不曾有过,努力回想也回想不出几分了,却没想到这一句直击心灵,熟悉到叫他双手颤抖,呼吸都停了。
像,极像,若非那人绝不会以如此柔软的声调说话,那便十分像了。
乌承影从窗户朝里头看去,只能看见一名女子趴在床上,床幔遮住了她的面容,轮廓模糊,却叫乌承影往后退了一大步。
他突然忆起自己在叶上离马车内看见的那女人,再看向现下趴在床上的女人,一个人如何会这般相似另一个人?声音、身段、衣着颜色,甚至是……闭上的眉眼。
钟花道察觉不对,那影子停在窗户边许久都未进来,也未出声,风中没有冷莲清香,反而透着一股子陌生气息,她微微皱眉,连忙将放在床头的面具戴上,冷着声音问了句:“谁在门外?”
“花道?”乌承影不知自己怎敢如此大胆,居然直接说出了名字,他心里早知钟花道已经不在人世,狱火焚烧之处寸草不生,瑶溪山三百多弟子早就葬身火海,钟花道又怎么会活着,还在他的面前?
即便她是个活人,没死,恐怕也不愿见到自己,毕竟那年五派围山,他如个懦夫一般,躲在山中,无力阻止一切发生。
钟花道听见着声音便知道是谁站在门外了,她心跳紊乱了几分,渐渐平静后,她又好奇,这人怎么会来?还赶在如此不巧的时候,不过稍微一想便也不难猜出缘由了,钟花道无意暴露身份,她来乙清宗本就是找麻烦的,乌承影对她是否还留情也未可知,贸然承认,只会打乱一盘局。
“花道?阁下认错人了。”钟花道开口:“此处是乙清宗长老住所,奉劝阁下还是早早离开得好。”
乌承影深吸一口气,自知自己是认错了人,不论如何他不该轻易说出那人的名字,便只好道:“看来,我徒弟所伤的便是姑娘了。”
“哦!那任性的丫头原来是你的徒弟。”钟花道伸手拨弄了一下发丝道:“她抢了我的东西,还将我烧伤,把我丢在门外自生自灭,当真是狠毒。”
乌承影朝门边看去,那处的确有些打斗的痕迹,门框上还留有赖云最擅长的那一招的刻痕,他不禁皱眉,心底再度感叹赖云当真是个麻烦精。是他亲自领叶上离入山的,也是他看见这女子躺在叶上离的马车内睡着,又被叶上离安排到了霖竹斋旁的小院,便知晓此人对叶上离而言地位不轻,只能好生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