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你这行为,我当要以身相许啊!”钟花道说,叶上离瞳孔收缩,面无表情,却也给出了答案,他不知。
“世人皆知,唯有丈夫才会给妻子戴发簪的,叶真,你这是要让我成为叶夫人啊?”钟花道说罢,又伸手扯着他的袖子,脸上挂着几分调侃的笑意道:“那我今后不能叫你叶真,得叫你夫君啦。”
“卿卿姑娘莫要逗趣。”叶上离抽回了自己的袖子,往后退了一步,他半垂着眼眸,却是盯着被钟花道拿在手中的发簪看,低声轻语:“女子名节,不可玩笑,戴簪之意,我也全然不知,这是误会。”
“你想不认账。”钟花道下了靠椅,拐着脚朝叶上离逼近一步。
她倒想看看,这个人的正经能持续多久,难道他就真的撕不开这层面纱,露出些许精彩的表情吗?
叶上离见她靠近,又往后退了一步,解释道:“是叶真鲁莽,以后不会了。”
“叶真,你是否不喜与人接触?”钟花道问,叶上离点头算是回答,钟花道又道:“那你为何屡屡与我靠近,先前为我提了鞋,后来看光了我的腿,又将我抱上床,现在为我戴发簪,这一切迹象分明表明,你对我有意,是喜欢我的。”
她每说一句话,都要朝叶上离靠近一步,句句真实,却又往叶上离从未想过的方向询问,被钟花道问到他是否是喜欢她时,叶上离后退的脚步顿时停下,定定地看向跟前的人,红衣女子歪着头,一双桃花眼含了几分风情,口齿皎洁,微微挑眉,像是问询,实则勾引。
这一瞬,叶上离突然愣住了,这一眼似乎又回到了十多年前他路过长歌楼时远远地一瞥,两道身影重叠,醉红了脸满面笑容的女子与他眼前之人渐渐融合,明知非礼勿视,可这一眼,叶上离迟迟未能挪开视线。
钟花道光顾着与叶上离逗趣,没顾及脚下,却被打碎的花盆绊了脚,她左脚本就不利索,顿时朝前扑了过去。
眼见对方朝自己过来,叶上离不喜有人靠近,惯性地往后退了一步,刹那回神后又反应过来,往前去了两步,张开双臂将差点儿摔在地上的钟花道接住,他半蹲下身,让钟花道趴在自己的怀中,钟花道的下巴磕在了叶上离的肩上,两人双耳相蹭,呼吸对碰,炙热短时内消失,又在隔着衣服相触的地方逐渐回暖。
站在院子口的白安看见这一幕,睁大双眼,满脸写着震惊二字。
仙鹤立在桌上,愣愣地彷如一尊雕像,而叶上离的衣摆也在为了接住钟花道的过程中,不经意染上花盆里的泥土。
钟花道闻了满鼻的冷莲清香,心口咚咚直跳,自己没先将人勾来,反而有些被人勾去的迹象了。
她回神,眨了眨眼,本想轻轻拍一拍叶上离的肩,告诉他可以放开了,触及到对方的肩时,却不自觉改成了环绕式的拥抱,然后她笑,以调侃似的口气遮掩自己的心跳:“我这算不算是,投怀送抱?”
叶上离立刻将钟花道扶好,两人站稳后,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又同时挪开视线,仙鹤这才动了动,伸长了脖子朝叶上离看过去,若它能做出表情,必然是下巴惊到落地。
叶上离瞪去,又听见钟花道尴尬地笑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清花糕我带回去吃,你这儿风景不错,靠椅也挺舒服的。”
说完,她便端着清花糕,一瘸一拐地朝外走,叶上离没去送她,只在钟花道离开他这处院落时,抬手撩起了被风吹得略微凌乱的发丝,伸手勾至耳后时,碰到了与钟花道耳尖相蹭的地方,手指顿了顿,心口突然有个地方空落落的,带着些许酸涩之感,一瞬、一瞬地收紧着。
钟花道回去自己的住处,景色比起叶上离那边就差了许多,无法看见云海,也看不到落入山下的瀑布,耳畔哗啦啦的水声不断,唯有院子边的一排青翠绿竹示意她与隔壁相连。
她回到屋内,将清花糕放在桌上,拿起咬了一口,只有些微甜味儿,并不算好吃,可这一口清花糕,却叫她回味了过来些许心境。
可以确定的是,再与叶真接触下去,她当真会不自觉喜欢上对方了。
钟花道没料到自己居然也会对人动心,有好感是人之常情,她长了一颗肉心,自然有七情六欲,只是她从未喜欢过谁,是因为她从来不信情爱这玩意儿。她娘就是在这上面吃了亏,贪了她爹的好相貌,最后落得那样悲惨的下场,而她爹又是个十足的负心汉,见异思迁,才会被她亲手抹去。
美好的皮相是真的,美好的感情却不存于世,她一直坚信如此,才会见一个好看的,喜欢一个好看的,只是那些喜欢,都停于表面,她心知肚明自己未曾付出真心,不过是个消遣。可这一次有些不同,叶真每一次的不为所动,都如一根无形的针,准准地刺入她心口那一寸柔软,他越是正人君子,她便越是忍不住去试探。
以自己的主动靠近,去试探对方能正经几时。
或许是她认定了男子花心,也不信这世上当真有人能一生只爱一人,故而才会对从不将男女之情放在心上的叶真动了些许心思。
但,也只是些许。
放下清花糕,钟花道长舒一口气,面具放在一旁,她从怀中拿出火玉,逼迫自己回忆起方才的梦,当下首要的,是提升自己的修为,而非儿女情长,等到她将乙清宗对瑶溪山的仇都讨要回来后,身为乙清宗长老的叶真若还愿意如此待她好,那她便考虑考虑,以后只看他一个美男子。
目星与甘蔗从白日一直等到天黑,等到所有入山门的器修之人有多少拜师,有多少不得不离去后,他们才能跟着白家的伙计找个能去万书殿的人,带他们去万书殿霖竹斋找钟花道。
能去万书殿的,必须得是高等弟子,或是长老,而此时乙清宗的长老全都回去休息,即便是看着器修弟子拜山门的乌承影也在太阳落山之后,将最后十几个人交给了金晶,自己回去休息了,此时留在这黎光殿前的高等弟子,唯有金晶与赖云两人。
赖云被九巍山的胡晨给缠上了,她见了九巍山对乙清宗下的下马威,又想起来胡晨送的火玉惹来的麻烦,害得她不仅伤了人,还被容倾君与师父都数落了一遍,心里气不打一处,扭头就走,根本不理胡晨了。
两人纠纠缠缠地离开,金晶再看向白家伙计,又把视线落在目星与甘蔗的身上。
白家伙计道:“劳烦金姑娘,将二位带入万书殿霖竹斋,这是我仙风雪海宫贵客,入了霖竹斋,宫主自有安排。”
金晶心中好奇,小狐妖长得漂亮,不过太嫩了点儿,虽是道者后期的道行,却一直躲在开灵中期的男子身后,这男子她倒是记得,她将詹家大管家詹承送到山门处时正巧见过这男子使了詹家的裂空爪,詹承的表情也甚为古怪,恐怕另有身份。
金晶抿嘴一笑,她向来温和,不擅拒绝他人,性格是出了名的好,带人去霖竹斋又非难事,便点头答应了。
白家伙计将二人交给了金晶,自己这便下山去了。
目星与甘蔗跟在金晶身后,一步一层阶梯朝上走,三人到达晨然殿时,目星没忍住问了句:“都走这么多路了,何时才能到顶啊?”
甘蔗道:“乙清宗有六大殿,最低的便是我们方才站的黎光殿,再往上走是晨然殿、百雀殿、千云殿,再是万书殿,还有得走呢。”
目星张大嘴巴啊了一声,颓废道:“那得走多久啊……我站了一整天,腿都酸了。”
“我背你啊。”甘蔗道。
目星眼睛一亮,本想点头,又想起来甘蔗身上有伤,还是摇头道:“不用不用,反倒是你,你若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与我说,我背你!”
“你啊?”甘蔗挑眉,看向几乎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目星,口气带着几分好笑,目星还挺自豪地挺了挺胸膛道:“自然!初见时我不就与你说过,日后我罩着你吗?”
金星听他俩说话觉得好笑,像个孩子似的,于是带着几分爽朗回头问甘蔗:“这位公子如何称呼?今日在山门前见识了公子的招式,似是出自詹家。”
第45章 手镯
甘蔗脚下停顿了一瞬, 比目星慢了一步,目星没那么敏感,以为甘蔗是伤还未好全不舒服了,于是拉着对方的手道:“来,我背你!”
“不用。”甘蔗虽这么说, 但还是将手递给了目星, 不过只是与她牵着,却没让她扶着自己,低头看向两人紧紧握着的手, 目星不为所动,他却没忍住勾起嘴角,然后回答金晶的问题:“姑娘误会了, 我不知什么是詹家, 也不知自己使了什么叫姑娘看见了。”
金晶顿了顿,心里虽奇怪,但这男子不像有任何伪装的样子, 詹家大管家也说自己不曾认得他, 想来,真的有可能是误会了。
她抿嘴笑了笑,又转头问目星:“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妖修难, 想要化成人形更为不易,姑娘年纪轻轻能有道者后期这般修为, 当真叫我佩服。”
目星得了金晶的夸奖, 顿时睁大双眼看向她, 狐狸眼中即是疑惑,又是惊喜。
她离开迹云山后碰到的诸多修道者,哪怕是普通人,也只有钟花道与甘蔗二人夸赞过她,钟花道是夸她好看,甘蔗是夸她聪明,眼前之人,又夸她道行不错,金晶的这一句顿时叫目星起了好感,她笑盈盈地凑过去,漂亮精致的脸上微微泛红,歪着头天真问道:“你真这般觉得?真的佩服我?”
金晶睁大双眼,小狐狸方才还怯生生地躲在甘蔗的身后,现下跑到前头来有点儿要拉着她的手做朋友的感觉了,她顿时觉得好笑,点了点头道:“自然。”
目星高兴,虽说她这一身道行灵力都不是自己练出来的,可依旧高兴,兴奋地对金晶道:“我叫目星!”
“姓目?好特别。”金晶瞧出来了,这便就是个孩子似的人。
目星顿了顿,实则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姓什么,不过想起来一事,又道:“不,我姓钟!”
她与钟花道结为姐妹,那么钟花道姓什么,她自然就姓什么了。
“好名字。”金晶夸赞,目星又是欢喜,她还转身晃了晃甘蔗的手,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与得意,甘蔗见了,脸上带着几分笑容,等目星背过身去了,他又收敛了嘴角的弧度,回想起今日在山门处见到的那个中年男人。
他们曾对过视线,只是不知,那人又记得自己几分。
金晶将人领到万书殿前,还得跟在万书殿守夜的弟子打个招呼,确定了目星与甘蔗二人是仙风雪海宫的客人,特地来寻叶上离的,这才让二人入了万书殿旁的小路,一路往霖竹斋的方向过去。
金晶一边带二人走上前,一边借着月色下的美景介绍山间风色,目星觉得她是好人,喜欢她,听得津津有味,甘蔗一路跟在后头不吱声,一双眼盯着目星的脚下,等这丫头光顾着看景色不顾安全时,他再顺手拉一把扶住对方。
金晶觉得这两人组合倒是奇怪,年轻男子没什么道行,却一直将目星护得好好的,目星分明是道者后期却犹如稚童,走在路上都能被人诓骗去的那种,有些本末倒置的好笑。
三人到了霖竹斋前的几株玉兰花前,夜里风大,玉兰花树上只有光秃秃的枝丫与几朵依旧挺立的花儿,其余的花瓣全都落下了,青竹发出簌簌声响,弯月当空,一片明光。
叶上离的院落在右侧,靠近悬崖,占地较大,青竹更多,而在叶上离住处的后侧则是一方小院,只种了一排竹子,圆形拱门,院落中微微发着红光,像是着火了一般。
金晶上前几步,顺着拱门朝里看,顿时眼眸一亮,心口砰砰直跳。
只见那院落中,坐在石桌旁的女子一身红衣,轻薄的衣摆与乌黑长发随着夜风飘摇,露出她侧过的半张脸来,圆润的天庭,挺翘的鼻梁,还有微微勾起的嘴角,一双桃花眼半睁,金色的瞳孔映着她面前的红光,就在她的正前方,双掌之上悬着一块燃火的红玉,红玉上的火不断朝前端一块虎纹金而去。
虎纹金难求,当是这女子入山前在山下买来的,虎纹金中有毒,得以月华金沙消去才行,金晶也层练过虎纹金,但得借师父的断玉萧一用,即便消了毒,却也不好练成,一块虎纹金练就了地级偏上等的法器,当真可惜,若遇能者,虎纹金完全可以练就天级偏上等的法器,那便完全不同了。
金晶就这么定定地站在门前看着,目星与甘蔗过来,她伸手阻拦,没回头,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目星朝门内看去,顿时笑道:“是钟姐姐,她在做什么?”
“炼器。”金晶说罢,顿了顿,又问:“她姓钟?”
“对啊!她是我姐姐,我随她姓。”目星说罢,金晶微微皱眉,大约知晓,眼前女子便是今日仙风雪海宫叶宫主力荐的钟卿了。
她从未见过,却没想到,钟卿非但是妖身器修,居然还长得这般貌美。
钟花道得了虎纹金,迟迟未练过,实则是那时没有火玉,她怕自己掌握不了火力,无媒介,易练坏,那就太可惜了,火玉重回手中后,她练了不少花草来熟悉熟悉,确定自己有七分把握了,这才欲练个法器给自己傍身。
以往她当山主前,一直都在瑶溪山上生活,虽喜欢炼器,却没什么目的,也不觉得需要法器傍身,后来当了山主,八晶杖归她所有,有八晶杖这个天级仙器在手,其余法器皆是下乘,也没有再练个傍身之物的必要,而今没了山主的身份,也没了八晶杖,总得想个办法练样有用的东西出来,否则总被人欺负,都无还手的能力。
想要消除虎纹金上的毒,得用月华金沙,月华金沙,便是吃透了月色光辉,吸收月光灵气而养成的,没有月华金沙,便要在夜里,借助月光而练,当然,还得加些其他的法门才行,刚好瑶溪山中最不缺的就是炼器法门。
钟花道在月下对着虎纹金练了约有小半个时辰了,身体里的灵力渐渐吃不消,终于将虎纹金中的毒素给提了出来,一卷淡紫色的浓烟在火中化成了水雾,风一吹便散了,剩下的虎纹金,才彻底成了半银半金的虎纹模样,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虎纹金练成,门前的金晶倒吸一口凉气,想自己已是大灵修初期,而这钟卿不过才道者初期,两人之间天差地别,她练坏了两块虎纹金,第三块才小有所成,从此不敢轻易再碰,却没想到这人居然练成,且纯度极高,甚至连一丝毒都不存。
眼见虎纹金中的毒被取出,钟花道立刻一鼓作气,将纯澈的虎纹金练化成一团,她甚至来不及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拐着腿脚起身,一手拖着虎纹金,另一只手拖着火玉,二者相触,金光乍现,小院里却比顶上的月光还要明亮。
明亮只是刹那,金光闪过,便又是一团火光,钟花道闭上双眼,没看见金光,也没看向手中的火玉与虎纹金,只凭着脑中想象,以手为鼎,那虎纹金在她手中逐渐成型,一块金分为三份,三团金液逐渐成型,竟成了细长如针的东西,却又不像针。